伊莉討論區

標題: 三千界 -【星際花匠生活】《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0 03:58 AM     標題: 三千界 -【星際花匠生活】《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12-24 05:54 PM 編輯

【書名】:星際花匠生活

【作者】:三千界

【內容簡介】:

  大時代下的小女人,懷揣與大自然溝通的異能,摟著一堆好吃的好玩的,養養花種種田救救人。

  還有空?那就踩一踩間諜帥哥^O^

  其他的帥哥?不能碰呀,否則俺家那只會蹲牆角、畫圈圈滴!

  無多男一女、無多女一男;無壞人好人、無黑白分明;有愛恨深沈、有勇往直前;有出生入死、有兄弟哥們;無大曖昧…有小曖昧諸多;無大狗血…有小狗血遍地!

  【申明】本文是架空。出現中國,是因為卷一上27章的台詞,改一個字都怪怪的!(茶壺狀)誰說不是架空?!若不是的話,按文中時間表,今年(2010)銀河聯盟就要派來外星人了……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0 04:04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01、一個行業的倒塌

    江南的九月上旬,中午的太陽還十分威風,直直地曬下來,曬得人燥熱起來。

    姜靈下了公交車,擡頭望瞭望前面不遠處的小區大門,腳步不由變慢了。

    爸媽這會兒,還在上班。但姜靈已經開始頭疼,頭疼怎麼向爸媽交代。

    ——她所在的翻譯公司倒閉了。

    沒辦法。

    誰讓在加入銀河聯盟半年之後,地球從二級文明瑞森帝國,引進了翻譯器技術?

    把一個小髮夾那麼大的翻譯器,設定好輸出語言爲中文,而後戴在耳邊……

    ——那麼你聽到的英語、法語、日語等等,就全部會被翻譯成中文!

    即時翻譯!

    比同聲翻譯更快、更准的即時翻譯!

    而在過去的一周裏,這種價廉物美的小東西,在全球範圍內,正式大規模上市。

    其實大多數的行業,並沒有受到這樣的衝擊。因爲技術更新、效率提高,被裁員的人自然有。但整個行業受到毀滅性衝擊的,卻沒有。

    可惜翻譯界例外。

    這是因爲,星際之間,各個文明的競爭,十分激烈。銀河系內,可以說每時每刻,都有戰爭或者局部衝突,在爆發或者結束。

    所以,地球作爲最底層的一級文明,處境實在不能說是高枕無憂。偏偏地球上民族衆多、彼此間矛盾重重,不能握成一個拳頭。

    這可怎麼行?

    再不抱團,等著挨揍?

    當然不行。

    大家都是聰明人,更何況那些位高權重者。以前就一個地球,故而彼此間爭來奪去,爭奪地盤、爭奪能源、爭奪人才等等,從沒中斷過。

    可現在不同了。外面有了更強有力的對手,而且不止一個。要是不迎頭趕上,全地球一起倒黴。於是自然而然地,加強凝聚力、讓地球變成一個真正的地球村,就成了當務之急。

    而要加強凝聚力,首先就要解決交流問題——交流,是理解、合作、融合等等的基礎。

    一切的基礎。

    基礎的基礎。

    所以,在翻譯器的引進問題上,全球各國各地區的態度,前所未有地一致;各個廠家、各個商家的動作,前所未有地迅速。

    所以,姜靈失業了。

    所以,今天上午十點,姜靈從歎氣連連的上司手裏,領了最後一次薪水,收拾好自己的茶杯與小盆景等等,抱著紙箱子,離開了從畢業起到現在,工作了兩年的翻譯公司。

    比起有老婆孩子要養,有車子房子要供的上司,姜靈覺得,自己已經很幸運了!

    *********

    姜靈走下公交車站,走過非機動車道時,看到人行道上,有個老農戴著草帽、挑著兩個竹篾編的圓簍,慢悠悠走來,一邊走一邊還往路邊的店鋪裏張望。

    卻是個賣水果的。他那兩個竹簍子,蓋子都是反過來放的,上頭擺著些當樣品的水果。一頭是桔子,綠薄皮的那一種。另一頭是李子,個個都紫紅紫紅的。

    可惜中午天氣熱,店裏的人,大多懶得出來買。

    姜靈瞧那水果水靈靈的,模樣挺新鮮,老農又上了年紀,背都傴僂了,心裏一動,把箱子往上聳了聳,騰出一隻手,以這個高難度的姿勢,沖那老農招招手。

    那老農見有了生意,頓時笑開。這一笑開,就露出了嘴裏剩下的最後幾顆牙,還把滿臉的皺紋堆得更皺了。

    姜靈朝老農走過去。老農也走近了幾步,然後四下看看,就近挑了片樹蔭地兒,放下擔子、端下竹簍蓋,讓姜靈選;自己摘下草帽,抓在手裏扇風。

    姜靈放下箱子,也不問價,要了個塑料袋,瞅著沒蛀沒爛,就一個一個往裏頭裝李子。

    她這一買,旁邊的美容店裏,跑出來兩個小姑娘。穿著工作服,還打著一把傘——下面一層塗成銀色的那種,據說防紫外線——“這些都怎麼賣呀?”

    老農很高興又有顧客:“全部三塊。”

    小姑娘掂了一個李子瞅了瞅:“怎麼這麼貴呀,兩塊行不行?你瞧,都這麼小!”

    老農不樂意了,臉一下子皺到了一起:“不行不行,這個季節,剛剛上市的!”

    姜靈心裏好笑,也沒忍著,唇角翹了起來。三塊一點都不貴,去菜場轉一圈就知道了,爲什麼還要砍價?她一邊一個接著一個,往自己袋子裏揀李子。因爲價格一樣,姜靈想再添幾個桔子。只是這種本地桔,眼下剛上市,很可能是酸的。

    結果這邊姜靈一猶豫,那邊老農已經半剝開一個桔子,遞給姜靈:“桔子也買些吧?嘗嘗看。都是自家山上的樹,甜著呢!”

    姜靈掰了小半個,剝乾淨皮,嘗了幾瓣——真的是甜的。姜靈也不占老人家便宜,餘下大半個皮也不剝了,直接放進自己的袋裏,然後開始挑桔子,專揀那種果臍凹進去的。

    那兩個小姑娘看得眼饞,也要了個袋子挑了起來。

    姜靈估計已經選了四五斤,覺得差不多了,把袋子遞給老農過秤:“就這些吧。”

    而兩個小姑娘一邊挑,一邊還在講價。

    老農把兩個小姑娘含糊過去,給姜靈看秤——秤尾巴高高翹起。

    這是份量給得足足的意思。姜靈知道,又聽得好玩,笑笑付過錢,把水果放進紙箱子裏,重新抱起箱子,轉身朝小區去。

    姜靈想得很明白,也很簡單。要省錢,少吃些零食,少叫出租車,少買件衣服,或者買魚買肉時砍砍價,諸如此類的辦法,都可以。

    唯獨像眼前這位這樣,上了年紀的老農,出來賣一點自家種的、山裏摘的東西,幾毛的差價一兩塊的錢,那是萬萬不能計較的。

    *********

    這天晚上,一家人吃過飯,收拾了桌子,破例沒有立即洗碗。

    姜富安與胡海燕交換了一個眼色,還是胡海燕開口:“靈靈啊,你今天……把東西拿回來了?”聲音特別柔和小心。

    翻譯器的消息出來已經有幾個月了,姜靈早預計到了今天,因此並不感覺大受打擊,只是難免沮喪:“嗯。補貼了本市半年的平均收入,一萬七千九百多塊。”

    姜富安點點頭:“那十一國慶,我們一家人,去哪兒玩個兩三天?散散心。”

    姜靈笑了:“好。就是上次談的那家模具公司,也不行了。新技術一出來,現在他們減産,不裁員就很好了,不會再招人。”

    姜富安擺擺手:“工作這個事,先不急,你調整一段時間也好。”頓了頓,試探道:“靈靈啊,你想沒想過,報名金海星移民的事?”

    姜靈一怔:“金海星?”

    胡海燕跟著道:“是啊,地球以後就是老城區了。靈靈,年輕人嘛,出去闖一闖也是好的。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剛剛放下鋤頭,進師範呢。一樣大的年紀,你比媽媽多了三年工作經驗啊。”

    姜靈失笑:“媽,你們那時候不一樣,你是知青,這哪能拿來比。”

    姜富安也笑了:“我知道你捨不得我們。可我看培合聯邦的飛船,飛得很快嘛。地球到金海星,只要五個星期。它也是一級文明啊。地球既然成了一級文明,這個技術肯定要買的……就是項目大,沒有一年兩年談不下來。”

    姜靈贊同:“這個倒是,飛船與翻譯器不能比。不過,畢竟培合與地球處境類似,又不接壤,肯定是政治同盟。我國不是老愛支援非洲小國嗎?支援了才好在聯合國會議上拉到它們的票,一個道理。可我……”

    胡海燕拍拍姜靈的手:“靈靈,爸爸媽媽都有退休金,你不用放不下心。”

    姜靈苦惱:“可我戀家啊!我又沒什麼野心!工作有價值就好了,大開發也好,大開荒也好,這種具有歷史意義的事,讓別人去吧!”

    姜富安胡海燕都笑了。一個道:“我們只是和你說清楚,讓你不要有後顧之憂。”一個道:“不管你怎麼決定,我們都支持你。”

    姜靈眼裏酸酸的,於是好一頓撒嬌。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02、姜靈的轉行選擇

    這一晚,一家人照樣出去散步。回來後,姜靈又陪爸爸媽媽說了一會兒話,然後回自己房間開電腦,查詢資料,爲自己轉業做調查。

    姜靈並不打算移民金海星。一方面,金海星開發初期,設備物資都緊缺,實行軍管與配給制。再加上中國一向愛搞思想政治教育……

    姜靈十分清楚,自己不喜歡那種洗腦式集體生活。

    另一方面,則是考慮爸爸媽媽——人上了年紀後,兒女的探望對他們來說很重要。不管他們住在養老院、與兒女住在一起,還是能夠生活自理。

    姜靈明白,要是去了金海星,以後,就很難與父母見面。畢竟以目前地球的飛船水平,一個來回,花在路上的時間,就要四五年。

    即使幾年後,技術引進、飛船速度變快,走一趟,路上的時間,加上兩頭登錄時的隔離檢疫,至少三個月。對普通人來說,就算把每年的年假一天不漏地攢下來,這得幾年才能攢夠一回啊?

    *********

    “靈靈,李子洗好了,廚房裏放著!”

    “哎!”姜靈擱下鼠標,跑出來端了水果盤回房間,甜甜地咬了個李子,美美地吐出皮與核,繼續瀏覽剛剛打開的網頁。

    是講述金海星基本情況的:

    氣候與地球相仿,平均溫度比地球略高。

    兩極沒有冰川,赤道酷熱。

    姜靈又掂起一個李子送進嘴裏,扯過便箋紙,寫下三個詞:

    軍工、

    農業、

    建築。

    金海星將是下一個大熱點。地球聯盟接下來幾十年裏的大熱點。

    而金海星開始拓荒的階段,支柱産業,無非這三樣……

    那麼,這三樣産業,對地球會有什麼影響呢?

    姜靈筆尾一動,刮刮下巴。

    很顯然,金海星的開發,是需要地球支援後勤的——比如精密車床,比如各種啓動物資。

    從開荒到自給自足,這之間,不是一年兩年的事。

    因此,這三項作爲金海星的支柱産業,在地球上,也會升溫——別的行業,在新技術的衝擊下,前途未蔔;唯獨它們,在未來幾十年內,肯定需要更多專業人士。

    所以,就從它們之間,來個三選一吧!

    軍工這一行嘛,姜靈不感冒——生活沒自由呀!

    建築這一行呢,原材料方面,金海星那邊很快可以自給自足。地球這邊,估計也就是一開始的時候,要運過去一批精工車床,與一些成品機械。

    那麼……

    農業!

    只有農業。

    農業上有了什麼新的優良品種,新的栽培方法,兩邊都是相通的。

    而且,金海星沒什麼特殊礦產——否則旁邊那些二級、三級文明,就算有那個什麼銀河聯盟條例,又怎麼會安安穩穩交給初出茅廬的地球人?

    這就跟聯合國不批准,爲了石油,美國照打伊拉克一樣。

    所以呢,以後地球人要出口東西,大頭就是農產品。

    至於地球上的礦產,一者,已經開發得差不多了,二者,文明差距、運費關係,別人不會要——直白而言,山溝溝裏土法煉出來的鐵疙瘩,千辛萬苦運到煉鋼廠去賣,會有人收麼?!

    倒是運些紅薯出來賣,看在便宜的份上,養豬場可能會買去做飼料!

    很清楚。

    很簡單。

    也很殘酷……

    姜靈想得入神,吐出核與皮擱到盤子裏,又取了一個李子咬進嘴裏。

    這個李子特別好吃,清甜清甜的,而且沒核,皮則薄得好像不存在。可惜姜靈沒意識到,只是愜意地眯起眼,舔了舔嘴唇,就“咕嘟”一下咽了下去,又伸手去抓了一個。

    同時,姜靈心裏有了覺悟:

    從今往後,她將從一個翻譯人員,轉業成爲農業人員。

    ——農業技術人員。

    在最後敲定之前,姜靈又接著查看金海星的農業條件。

    除了氣候,還有陸地面積。畢竟,地球人目前雖然能在溫室裏控制各種條件。但大規模農業生産,還是要靠自然環境。不然的話,負擔不起。

    想想看,把東北平原上,那一望無際的大農場,切成小塊塞進溫室裏……

    ——這要增加多少資源、多少成本啊!

    幸好,金海星的農業條件,沒讓姜靈失望。

    那兒的星球表面積約爲地球的2.2倍,陸地比例占43.6%。地球是……29.2%。所以金海星的陸地面積,是地球的3倍還多咯?

    姜靈愉快地打了個響指。

    —— 好極了!

    有這樣的條件在,哪怕是一直對農業實行“剪刀差”的中國,也會很快大力發展這一行!

    至於姜靈自己……

    趁著移民開發的人員,在那邊建立基地、站穩腳跟,正好可以完成轉業培訓。

    姜靈不再吃李子了,提提兩個肩膀、揉了揉,又轉動頭頸。這樣放鬆了一下頸椎肩關節後,姜靈打開Google,輸入關鍵詞,開始查詢。

    查詢‘種地’專業,主幹課程是什麼,經典教材是哪幾本,還有實驗錄像什麼的……

    網上資源很豐富,教材很快就找到了。這些東西比較偏門,不像金庸的小說那樣有電子書可以下載;但到蔚藍、當當等網站上去訂購,卻並不難,也不貴。

    姜靈下了訂單,選了最快的送貨方式。又用學生時代的ID登錄BBS,轉到幾所農大的BBS站,找了一些課件,甚至還有幾張歷年試卷——這是學生出了考場後,你兩道我三道地回憶出來的;也有抄在草稿紙上來的。匯合整理而成,留給師弟師妹們復習用。

    “真好。”姜靈找到一大堆東西,頗爲感動地咕噥了一聲,留下個水貼感謝,這才離開—— 出了社會才知道,這種單純的共享精神,互幫互助的,可實在不多見呀。

    然後姜靈打開課件,開始學習植物學:

    一、植物形態與解剖;

    二、植物分類與類群。

    就在這時,姜靈肚子裏一陣嘰嘰咕咕異響。

    —— 啊?好像要拉肚子了?!

    *********

    儘管拉肚子、拉得奇臭無比,還前前後後拉了四次,這一晚上,姜靈仍舊堅持看了五大章課件。確切地說,姜靈把“植物形態與解剖”的部分看完了。

    當然,這第一遍,是通讀。第二遍才是精讀。

    不管怎麼說,對這樣的效率,姜靈十分滿意。拉肚子的不愉快,被姜靈拋去了腦後——她的腸胃沒什麼毛病。偶爾拉肚子,不是有些著涼了,就是吃了不對的東西。

    沒辦法,現在外面的店裏、食品裏,不提農藥,各種“佐料”,那真是琳琅滿目、出奇制勝,你一唱罷我就上場。石蠟、敵敵畏蘇丹紅、福爾馬林、硫磺、硫酸銅、三聚氰胺……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

    ——中國人在食品裏完成了化學掃盲。

    還有那兩幅對聯怎麼說的來著?

    ——外國人喝牛奶結實了;中國人喝牛奶結石了。日本人的口號:一天一杯牛奶振興一個民族;中國人的口號:一天一杯牛奶震驚一個民族。

    所以姜靈只是覺得自己倒黴,也不慌張——越拉越少,間隔則越來越長,這就說明沒問題。

    要知道,姜靈又不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了;只要拉乾淨了,就好了。至於去醫院檢查,大花冤枉錢不說,沒病也會折騰得有病。

    *********

    因爲不用上班,姜靈一睡睡到自然醒。

    不知道爲什麼,雖然拉肚子,姜靈這一晚卻睡得極好。第二天姜靈起來,端著果盤子、拎著空了的水壺出來,正趕上爸爸媽媽在玄關換鞋,準備去上班。

    姜靈擺擺手做送別狀:“爸爸媽媽再見!噢對了,爸,今天我去買菜吧。”

    姜富安樂得輕鬆:“好啊。靈靈,李子給你洗好了,昨晚八個,今天也八個。”

    胡海燕想起了什麼,道:“買菜記得帶把蔥啊,冰箱裏沒了。別像你爸似的,我說了多少回了,總是忘掉!”

    姜富安哼哼:“又不是什麼大東西……”

    的確不是什麼大東西。但做菜少了蔥蒜薑,許多菜就不行了。比如清蒸魚,比如炒雞蛋。姜靈連忙接口:“那我再買一盒豆腐,晚上做豆腐魚羹?生薑要不要?”

    胡海燕想了想:“你想吃什麼就買什麼。生薑廚房看看吧,要是差不多沒了,那就買一點。拜拜!”

    姜靈樂了:“拜拜!”

    姜富安最後叮囑:“拜拜,早飯午飯不要忘記吃啊!”

    姜靈無奈又好笑——在父母眼裏,她姜靈壓根就沒長大過。

    可雖然無奈,卻也溫馨。姜靈打著哈欠穿過客廳,拎起熱水瓶,把水壺倒了個半滿,不蓋蓋子,就這麼擱著等涼開水,然後去了廚房,核往垃圾桶裏一倒,打開水龍頭,用小水細細沖了沖,就算洗好了。

    “咦,明明只有七個核嘛?爸爸記錯了?”

    但姜靈來不及細想了——她又捂住了肚子。

    “唉喲,又要拉了!”

    ——看來得多餓幾頓!結結實實地多餓幾頓!

    *********

    於是,這一天,姜靈的早餐與午餐,都是一勺燕麥沖熱水,打發掉。

    同時,這一天,姜靈精神抖擻地把禾本科的課件背了一個底朝天——因爲這一科下面,包括了稻、麥、玉米、粟、高梁,以及甘蔗、牧草等作物,經濟價值最高。

    至於別的科,又沒什麼用,姜靈只是瀏覽一番。

    姜靈開頭沒注意,到後來自己也很驚訝——唔,我的記性好像變好了?不然的話,怎麼會一下子背下這麼多東西?

    可惜沒人回答這問題。而姜靈也想不出所以然來,乾脆不琢磨——反正是好事。她看看時間,已經四點了,就起身抓了錢包出門,去菜場買菜。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0 04:09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03、果眼菜睛

    這個時間,菜場的晚市已經開始。人來人去,逐漸開始熱鬧起來了。

    姜靈買了豆腐,挑了一條新鮮的帶魚——不是外港的,靖海市近海的,也就是東海的;又稱了四兩海麻蝦。這兩樣都不是養殖貨,是靖海市人吃慣了的,姜靈也不例外。

    解決了葷菜,姜靈小心走過海鮮攤前黑濕的水泥地,去買蔬菜。

    姜靈是年輕人,沒上了年紀的人那麼在乎價錢,買菜時雖然也會講講價,但並不認真計較,屬於能便宜點最好,不能也不會在乎的那一種。

    事實上,姜靈更在乎感覺——比如蔬菜,要瞧著水靈靈的才好。

    如果東西不好,再便宜,姜靈也不肯買的。

    但這一回,姜靈挨個攤子看過去,以往水靈靈的蔬菜,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好像……

    都蒙著一層髒膩膩的灰。

    ——怎麼會有灰?!

    姜靈使勁閉閉眼睛,使勁盯過去,哪裡有什麼灰啊!

    剛巧面前的攤主見姜靈才買了蝦和魚,沒一樣素菜,招攬生意道:“來一些吧,茄子花菜青菜青椒,都是大棚菜,不打藥的!”

    姜靈還在猶豫,聞聲擡眼瞧了瞧招呼她的攤主,結果眼角又掃到青菜茄子——還是灰膩膩的。

    姜靈嘆了口氣。

    不管怎麼樣,今天對這些蔬菜,姜靈怎麼都是沒“感覺”了。

    最後,姜靈還是在菜場後門、在那兒的臨時小攤上,從幾個本地農民那兒,找到了幾個瞧著“不髒”的小攤,挑了些青菜、茄子與小蔥。

    *********

    買完這些,時間還早,姜靈依舊走著回家。

    一路上,姜靈時不時瞅一眼人行道旁的樟樹。

    因爲姜靈發覺,這些樹木的枝葉上……

    似乎、好像、仿佛……

    ——也籠著一層灰。

    樹幹上也有,不過沒樹冠上那麼明顯。

    路過一家賣臨安小核桃與一些山貨的店時,姜靈無意中掃過一眼,卻覺得那裏的情況有些奇怪——灰色一點一點的。

    姜靈腳下一頓,轉身邁進店裏。

    一包包的核桃擺在架子上。每一包裏頭,大部分小核桃,給姜靈的“感覺”還挺不錯;但其間多多少少,都夾雜著“灰點”。

    小包的十來個,大包的幾十個。大致上十四五顆裡面,有一顆是壞的。

    靖海市離産區近,姜靈又喜歡小核桃,每年都會吃一些。小時候,家裏條件不好,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有;現在則好多了,平時想起來了,也能買上一些。

    有恆康的,也有去臨安旅遊買來的散裝。

    所以,姜靈對小核桃,經驗豐富。

    而以姜靈的經驗看來,這家店裏的壞核桃比例,其實不算高——當然也不低。

    那店主是個瞧上去三十六七的男人。本來在櫃檯後的躺椅裏閉目養神,手邊一杯綠茶放在貨架中部的格子裏,看姜靈瞧得仔細,卻又不問價,坐起身,主動招攬生意道:

    “來一點吧?今年新上市的貨,前天剛剛進到的!這可是時興貨,二十八塊一斤——超市里要三十四五!恆康要五十塊呢。”

    姜靈沒說話。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店裏賣的小核桃,大半的確是今年的好貨,不過裡面摻了壞的,還不少。只是不知道,是店主進貨時就有,還是店主自己摻的。

    店主又道:“大包小包,都一個價。散的也一樣,你要自己挑也成。”

    姜靈聽了,微微一笑:“散的?”

    店主起身,也懶得出來,隔著櫃檯指了指靠牆放的幾個硬紙箱。

    姜靈打開箱子蓋,裡面是布繩系緊了口子的大塑料袋——防潮。姜靈解開袋子,看了看那箱子裏的核桃,忽然起了個小小的壞心,於是信手掂起一顆壞的:“老闆能讓我嘗一顆不,好就稱個幾斤。”

    店主點點頭,左右找找,扒拉過櫃檯一旁的核桃鉗,推給姜靈。

    姜靈鉗開來,一看,兩半核桃殼裏露出的核桃肉,是深褐色的,還有點發青。姜靈當即搖頭:“這可不是今年的。去年的還是前年的?還黴壞了。”

    店主忙道:“怎麼會,這是炒焦了。偶爾有個壞的,也沒什麼稀奇。”說得十分從容。

    姜靈估計他對這種情形是見怪不怪了。畢竟十幾個裡面一個壞的,開門做生意,幾十個要求“嘗一個”的客人裏,總會碰巧遇到。何況,這家店也不是頭年開了。

    所以姜靈也不說什麼,又掂起一顆壞的。這一次鉗開來,店主就有些急了:“怎麼會這樣?實在是太湊巧了。”一邊已經從櫃檯後繞出來。

    可惜他慢了。就走幾步路這會兒,姜靈已經掂起了第三顆壞的。

    再一鉗開,店主徹底急了。抓了一大把往櫃檯上一放:“我就不信了,怎麼會這個樣子?”一個一個“喀嚓喀嚓”鉗開來,果然都是好的。

    姜靈拍拍乾淨手:“便宜點吧,這十幾個是不錯,但前頭三個都是壞的。算下來,五個好的,一個壞的,六個裡面有一個,這可不少了。老闆你不是說二十八塊麼?二十八除以六,四捨五入等於五,那就二十三塊,給我稱個五斤吧——這裏頭壞的可不能叫我付錢!”

    “哪有那麼多……”店主嘀咕,又撇清道,“這貨進來就是這樣的,二十三塊可不行。”

    —— 此地無銀三百兩。

    姜靈聳聳肩,她也沒怎麼想買。之所以砍價,說著玩兒、嚇唬人的成份居多。畢竟人家也是小生意,何況現在賣東西的都這樣。更重要的是,這家店裏,至少絕大部分,的確是今年的好貨。

    所以姜靈無意糾纏這事,轉身就打算回去了。

    不料店主卻叫住了姜靈:“哎哎,二十三二十三。唉,這價錢,我可虧了。”

    姜靈有些詫異地回過頭來——難道她砍價砍得還不夠狠?不過話既然都說出去了,店主又認了這個價。姜靈也就買,反正二十三實在是個好價格。

    至於虧麼,恐怕沒到那地步——這店主是臨安那邊的當地人,他拿貨都從老鄉手裏直批的,沒有中間環節。姜靈畢竟是靖海市的人,聽口音就知道一些。

    店主稱了五斤,姜靈信手捏出幾個壞的。開頭一個壞的,姜靈擱在了櫃檯上,店主隨手扔了回去;所以接下來幾個,姜靈就逐一鉗開來給他看。

    店主啞口無言,鼻尖上汗都出來了。他把一旁的立式電風扇開到風力最大的一檔,稱完又狠狠抓出兩把,給姜靈當添頭:“好了好了……好了吧?”

    姜靈笑笑:“行,我回家再慢慢挑。”抽出一張一百的、一張五十的給店主。

    店主一邊回櫃檯後找錢,一邊抱怨道:“我說,你挑東西的本事,可真夠厲害的!”

    姜靈也不慌,隨便找了個理由:“每年都吃這個;吃得多了,有經驗。”

    店主沒脾氣了:“那你吃完了再來買啊?我這小核桃可真的不錯。就算有一兩個壞的,也比那超市里三十好幾一斤的合算!”

    這是實話,仔細算一算就知道。不過每一斤,也僅僅合算了一兩塊錢。只不過,因爲價格是二十八,聽上去三十不到,大多數人會覺得便宜了許多。

    姜靈心裏好笑,隨口答應: “好啊。”

    就在這時候,又有兩個人進來。都是四五十歲的女人,拎著菜籃子。進門看了看東西,不急著問店主,反而問姜靈:“你這小核桃買的,多少錢一斤啊?”

    這是想白撿姜靈講好的價。所以店主一邊把姜靈鉗開的那些迅速抹進櫃檯裏,任它們掉在地上,一邊沒好氣道:“二十八!”

    姜靈只是微笑,並不說什麼。

    店主松了口氣,找了四十塊給姜靈:“零頭就算了。”

    姜靈啞然失笑——居然拿到了封口費:五塊錢!

    這價位,估計全世界最低了。

    *********

    姜靈回到家,在廚房擱下菜,淘了米,就出來揀小核桃。

    做菜麼……

    還是媽媽的手藝好。

    姜靈揀完小核桃,壞的一小捧,特地拿去了樓下,扔進小區的垃圾桶裏;至於好的,自然裝進罐子裏。

    接著姜靈喝了杯水,沖了個澡。

    今天只是早上拉了一次肚子,姜靈估摸應該已經好了,就嘴饞了,去廚房找吃的。

    水靈靈的李子紅得發紫,放在冰箱頂上,淺綠的果盤一襯,十分顯眼。

    姜靈端著果盤子出來,往自己房間去,一邊捏起一個李子,一邊一擡眼,卻是剛剛正好看到自己放在茶幾上的小核桃—— 姜靈腦海中頓時閃過一個念頭,飛針走梭一般,一下子把一些東西串了起來!

    水果盤子裏的七個核……

    爸爸那一句“昨晚八個,今天也八個”……

    拉得奇臭無比的肚子……

    突然變好了的記憶力……

    蔬菜與行道木上的“灰霧”……

    奇准無比的挑揀小核桃的眼力……

    ——感情人家孫悟空是火眼金睛,她姜靈是果眼菜睛!

    姜靈被窘到了,木然咬了一口手裏的李子。狠狠地、深深地咬下去——有核的。

    姜靈也沒心情吃了。呆呆想了一會兒,機械地把餘下的挨個咬了一遍——都是有核的。

    就在姜靈佇在客廳這會兒,門口響起了鑰匙響,還有姜富安的聲音: “靈靈,我們回來了!”

    姜靈聽見那熟悉的聲音,心裏一安,擱下李子,沖過去開門。然後不管爸爸媽媽還在換鞋,湊在兩人身邊彙報情況:“今天我買了五斤小核桃,才二十三塊一斤!”

    胡海燕擔心了:“這麼便宜?該不會都是壞的吧,還是去年的?”對小百姓來說,小核桃這種零食,是最貴的那一檔了。買了不好的,自然會肉疼。

    姜靈一揮手:“哪能呢,我嘗過了。好壞我還吃不出來?是砍了價。怎麼樣,我砍價的本事好吧?”

    胡海燕戲謔道:“喲,你什麼時候肯講價了?”

    姜靈訕笑:“媽!偶爾一次,偶爾一次。”

    胡海燕還有些不放心,姜富安已經先去了茶幾那兒,鉗了幾個看看:“都很好啊,好香的。”連連招呼老婆過去嘗。

    胡海燕一看,也放心了,道:“給外婆拿去兩斤,餘下的我們吃。”

    姜靈狗腿道:“要是吃著不錯,我再去買!包管個個都這麼好!”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04、金脈

    這一天晚飯後,一家人一起散步時,姜靈一直在東張西望。

    四顧看去,房屋、車道、綠化帶,到處是“灰霧”。連據說治理得成了“模範典型”的河道,都不能例外。特別是河底淤泥層,“灰霧”尤其濃密。

    唯一的例外,在公園的深處。那兒的綠化帶,大約位子處於中央的關係,受到周圍的綠化帶保護,沒有被“灰霧”侵染,有一點“白霧”。

    雖然比不上“灰霧”濃鬱,但至少是“白霧”。

    姜靈拉著爸爸媽媽,在這一帶多停留了一會兒,伸胳膊踢腿,左彎腰右彎腰。

    姜富安與胡海燕正怕女兒消沈呢。姜靈有興致,他們哪裡會不依?

    *********

    回到家裏後,姜靈繼續看植物學的課件。

    過了一兩個小時,夜漸漸深了,電腦桌面右下角的時間顯示,跳成了二十二點三十六分。

    姜靈知道爸媽已經睡著了,關了電腦起身,捧起音箱上那盆小小的合果芋,使勁瞅。

    這東西連盆帶葉,也就兩個巴掌大。

    所以……

    —— 要找實驗對象,還有比它更合適的嗎?

    合果芋身上,也有一些“白霧”。非常纖細稀薄,淡得幾乎看不到。

    姜靈在地板上坐下來,把合果芋放在自己面前,闔上眼,靜下心來,細細去感覺,感覺面前的這一小團白霧——每一絲,每一縷,每一綫;每一片葉子,每一個芽,每一條根。

    合果芋在姜靈的腦海裏,越來越清晰。

    就好像有一支筆,在它模糊的影子上,把它的身影,細細勾勒了出來。

    起先只是朦朦朧朧的一株。漸漸地可以分辨出那些又綠又大的葉子,與又長又粗的根須。接著,是嫩葉、老葉,是葉芽,是小根,以及根上的分須;最後,連藏在麥飯石中間的那一段根須,也明明白白地顯現了出來。

    與眼睛看到的不同,這是一株由白霧構成的合果芋。

    就在整株合果芋,完完全全成形的那一瞬,姜靈仿佛聽到腦海裏響起了“啪”的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衝破了一層看不見的屏障,白霧合果芋霎時變得更清晰了,毫髮畢現;而與此同時,一股微小的、不屬於自己的情緒,傳達了過來。

    ——那是一種恬然、堅定的喜悅。

    隨即,姜靈的太陽穴“突突”亂跳,腦側一陣脹痛!

    *********

    姜靈捂著額角,睜開眼睛,只覺精疲力竭。

    結果下一瞬,姜靈身上的疲勞,就被嚇得不翼而飛了!

    ——瞧!面前的合果芋剛抽出了一片新的葉芽,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拔躥起來、舒展開來。隨著生長,新葉子的速度,變得越來越慢。等到葉子完全展開,恰好靜止不動。

    姜靈正好看到後面一半,不由驚訝地盯著這片新葉子,使勁瞪大了眼睛。

    旋即,姜靈捏了捏自己的臉——疼!

    那就不是在做夢。

    所以姜靈頓時笑了開來——就憑這一招,去培養一些頂尖的名貴花木,一年賣個四五盆,她姜靈還用爲生計問題犯愁嗎?!

    姜靈“嘿嘿”偷樂了一會兒,忽然擡頭,看向臥室窗戶。

    還好,窗簾拉上了。從外面瞧不見裡面發生了什麼。倒是外面的綠化地,好像也有一層“白霧”。只是比起公園中央,還要更加稀薄。

    姜靈樂滋滋地倒了一杯水,關了燈,走到窗前。

    這個小區屬於中檔價位,與高檔的豪華的不能比,但樓間距還比較寬裕,而且物業管得也比較嚴了——外人不讓進出;綠化清潔也好、夜裏巡邏也好,則比較用心。

    所以,草坪踩的人不多。不像公園裏的,人流量大,被糟蹋得光禿禿的。小區裏的草坪,也就小孩子會在上面跑來跑去。大人跟著照顧孩子踩幾腳,再加上早上鍛煉的幾個老年人,又能有多少?

    姜靈靜靜站在窗前,緩緩闔上眼。

    的確。闔上眼後,“白霧”反而更明顯了。草地上淡淡一層,不多,上方外緣還沾著更爲稀薄的“灰霧”。但“白霧”的確存在,特別是那幾棵松樹,以及地下車庫通道旁的一大叢竹。

    姜靈的呼吸不知不覺慢了下來,變得又長、又深、又輕、又緩。

    仔細感覺,草地上與竹叢裏的白霧,主要集中在下方,在根部。其中竹叢中,根部的“白霧”裏,零零散散,有十來個點,特別濃鬱。

    ——竹筍?

    而松樹又不同。它的“白霧”,在主幹上更濃鬱一些。

    車子的聲音傳來。也不知是哪戶人家有人晚歸,那輛車拐進車庫通道,開進了地下。

    輪胎與水泥地磨擦的聲音,經過車庫路口減速板一起一落的聲音,開過橡膠消聲帶的聲音,然後又是輪胎與水泥地磨擦的聲音。

    這些聲音今晚格外清晰。姜靈驀然睜開眼,從玄妙的狀態裏清醒過來。

    *********

    姜靈一清醒過來,就發現自己神清氣爽。剛才那種精疲力竭的感覺,已經消失了。

    前幾天連著有風,吹開了城市上空籠罩的汙濁煙霧。所以,今晚的靖海市,沒有像平時那樣,被暗紅的光污染所籠罩。

    相反,今晚夜空深邃,月光暢通無阻,灑進窗子,灑在地板上。

    對面一幢樓,還有六戶人家的窗口,依舊亮著。

    窗下草坪間的路燈,灑下淡淡的白光。

    就在這三種柔和的照明下,姜靈看到,草坪間的“白霧”,向自己流淌過來。

    如夢似幻,如紗似絹,仿佛仙境一般。

    姜靈楞住了。影視片裏的那些特效……

    ——今天居然在她身上,活生生地上演了!

    不過,這種特效,也只有她姜靈一個人,才能看得到。

    好一會兒,姜靈才回過神來,細細留心其中一抹“白霧”。

    結果這一留心,姜靈發現,流淌過來的“白霧”,不止窗下這一片比較大的草地,還有被小區水泥路隔開的另外幾片小的。

    它們都在姜靈身旁彙聚,繞著她轉幾圈,再流淌回去。

    原來稀薄的“白霧”,在流淌的過程中,絞碎、吸收了一點外緣的“灰霧”,壯大了一點點,也變得更加生機勃勃了一點點。

    雖然只有一點點,卻抵不過積少成多啊!

    另外,“白霧”經過姜靈身邊的片刻裏,不僅速度加快,還會分出微微一縷,隨著姜靈自己的呼吸,進入到姜靈身體內。

    ……過路費?

    ——亂收費?!

    這個念頭冒出來,姜靈不由一惱;這一惱,她周圍的“白霧”就躁亂了起來。小小的混亂之下,“白霧”湧動得更急了。亂上加急,好幾股“白霧”頓時撞在了一起。

    結果就是,它們擠成了八爪魚似的一團,流淌得慢了下來,前面出現了稀薄的空窗,後面的則一股又一股地追尾。

    姜靈恍然明白過來。原來“白霧”雖然交 “過路費”,但它們本身,也是有很大好處的——流淌得快了,交流得也快了,對“灰霧”的絞滅、吸收,也更快了。

    姜靈釋然,頓時失笑。怕就怕她成了吸血鬼,在窗前站上半天,去睡覺的時候,留下一大片萎蔫枯死的綠化,那可就罪過了!明天一早,小區裏的住戶,肯定要駡人!

    眼下看來,這事是互利互惠的,那當然再好不過。

    *********

    姜靈在窗前靜立,生怕打擾了這奇妙的循環,直到困意襲上來。

    姜靈打了個哈欠,使勁伸了個懶腰,由衷一笑。

    在睡覺前,姜靈再次對著合果芋坐下,試著去與它溝通。

    ——是的,溝通。

    這一次,比上一次要輕鬆多了。很快,姜靈感受到一股不屬於她的情緒。

    沒有文字,沒有語言,只是一股情緒。

    然而這股情緒,卻清晰簡單,堅定明快,富有感染力。

    『有陽光,高興。

    根部有水,滿足。

    還有麥飯石,好開心。

    可是……可是……

    ——伸不開去呀,憋得慌!』

    “唔?”姜靈睜開眼,捧起水罐仔細瞅了瞅,恍然明白過來——玻璃罐太小了。合果芋的鬚根,早就長到了罐子底,左繞右繞,盤了好幾圈。

    姜靈莞爾,想想家裏有個以前養金魚的玻璃圓罐,麥飯石當初買回來的一大袋還沒用完,立即捧著合果芋起身,躡手躡腳溜進廚房。

    倒出合果芋和麥飯石,沖乾淨已經老死的舊根,然後換上大玻璃罐,扶著合果芋,小心把麥飯石加滿,最後添水。

    忙完這一切,姜靈重新把合果芋捧回臥室,放在窗前,自己又坐了下來。

    這一回,姜靈發覺,合果芋處於一種高度興奮狀態——用興高采烈,根本不足以形容它。亢奮、鬥志昂揚,再加上傻樂,或許差不多了。

    姜靈無言。好笑了一回,想了想,繼續溝通。

    這一回,姜靈想試試看,能不能讓合果芋出現一點小小的變異:

    ——比如讓某一片葉子的葉脈部分,長成淡淡的金色。

    姜靈努力傳達著這個意向,但合果芋似乎沒空回答——它正忙著樂顛顛。

    『啦啦啦啦!

    哦啦啦啦啦啦!

    哦叻哦!哦叻哦!』

    姜靈無奈,暫時停止了努力。

    很顯然,合果芋正爲它的新罐子狂歡,眼下根本沒空兒得理她。

    下一秒,姜靈突然感覺到身體裡面,有一種類似液體、卻又不是液體的東西,被抽了出去。

    姜靈只覺渾身一空,頓時頭暈眼花,本能地朝合果芋看去,結果又被嚇了一跳!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合果芋一下子抽出三四十個新芽,爭先恐後地長成了新葉子;與此同時,整盆合果芋的葉脈,都以清晰可見的速度,變成了淡金色!

    原本合果芋比新罐子要小得多;這一切結束後,兩者剛好相配。

    隨即,姜靈收到了一份得意洋洋的邀功,還有一股期待而雀躍的請求:

    『還要,還要……

    還要陽光!』

    姜靈望瞭望窗外高高的彎彎月,堅決地把合果芋推進了床底下。

    然後一步一挪地爬回床上,夢周公去也。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0 04:12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05、長夢

    這一晚,姜靈做了個夢。

    一個長長的夢。

    夢裡的姜靈,獨自一人行走,行走在一個環境很好的、沒有工業化痕跡的地方。走過森林、草原、海灘,走過各種地貌的地方。

    在森林裏,夢裡的姜靈每晚在樹上休息,每天出發前,用手按著樹木或者地上的小草苔蘚,然後決定方向。

    一路上,夢裡的姜靈採集了許多植物。有些收果子,有些摘葉子,有些截取根莖。

    不管是哪一種,夢裡的姜靈都摘取得很小心,把對植株的傷害,減到了最低。

    摘完後,還在它們附近,挖個坑,拉撒,掩埋。

    ……這算是施肥……吧?

    在草原裏,夢裡的姜靈繼續採集各種植物。有一次不巧碰上了一群狼,足有五十多頭。但不知爲什麼,那群狼最終沒有攻擊姜靈。

    在海邊,夢裡的姜靈遇到了被暴風雨摔上岸的一種動物。它的身體長得像沒殼兒的海龜,脖子很長,與身子差不多長,有點像蛇頸龍。它的個子很大,不算頭頸四肢,光軀幹,就與一輛麵包車差不多。

    它折斷了脖子,已經開始腐爛,附近的海水散發著臭味,。

    夢裡的姜靈看到這個不幸的傢夥,十分傷心,坐在旁邊的礁石上,嘀嘀咕咕地祈禱。

    姜靈隱隱約約知道自己在做夢,只是醒不過來而已。對這一幕,姜靈覺得很奇怪,因爲夢裡的姜靈也打獵吃肉;但夢裡的姜靈的確很傷心,連金豆豆都掉出來了。

    當時有五個人,與夢裡的姜靈結伴同行。夢裡的姜靈傷心祈禱的時候,他們忙著剝皮、取骨,好像那些東西都很值錢。但沒有一個不滿,也沒有人提出要扣掉姜靈的那一份。

    夢裡,每到一處,姜靈都會去仔細學習辨別當地的植物品種。

    當然,夢裡的旅途中,落腳的村莊與小鎮上,姜靈也遇到了不少人。有些人看上去被“白霧”籠罩,有些人則是帶著“灰霧”。但“白霧”與“灰霧”不是絕對的。大多數人,身上混雜著兩者。

    此外,偶爾還有青的,綠的,紅的,黃的,也有黑的。總體而言,顔色很多,深淺不一。

    不過夢裡的姜靈,把它們分爲兩大類——純粹的;混濁的。

    比如綠的。有些人身上的“霧”,淺的嫩綠,深的墨綠,十分純粹。但有些人身上的“綠霧”,色澤並不乾淨,髒兮兮的,好像小飯館後頭陰溝裏的水苔。

    夢裡的姜靈,總是選擇與那些身上有“白霧”的人結伴。

    有一次遇到危險,情況緊急,夢裡的姜靈還提議,與兩個“黑得像夜空”的人合作。

    因爲信仰的關係,夢裡的姜靈當時的數個同伴,都不樂意;只是迫於情形,爲了自保,他們不得不同意。但自始至終,十分警惕防範那兩個人。

    不過最終,他們一切順利,一同度過了危險。

    分手的時候,雙方都和氣多了。

    最後,夢裡的姜靈,重新回到了出發的地方。

    出發的時候沒有回頭,所以這時候,姜靈才發現,那是一個森林邊緣的小村莊。木屋錯落,擁著一棵奇大無比的樹。

    那棵樹也不算高,森林裏,比它高的樹木有很多。但它的枝冠特別茂密,遠遠看去,活脫脫像一個扁扁的、綠油油的大蘑菇。

    村莊裏的人瞧上去很高興,湧出來在村口夾道歡迎。

    大多數人,熱情裏帶著敬畏,彎腰向姜靈施以一種奇異的禮節。只有四個人上前擁抱、與姜靈互貼面頰,親吻姜靈的額頭。

    他們的語言不是姜靈所懂得的任何一種。但奇怪的是,夢裡的姜靈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那四個人帶著姜靈走到村子中央的空地上,舉行了一個簡潔莊重的儀式。

    儀式很簡單。四人中最年長的一位老婦人,遞給姜靈一顆種子。

    種子有嬰兒的拳頭那麼大,十分堅硬。

    夢裡的姜靈接過種子,用短柄鏟子挖了個坑,把種子埋進去,取過旁邊準備好的水罐,澆水。然後退開半步,單膝跪地,一手按著心口,一手按著地面,闔上眼,在心中低語。

    夢裡的姜靈,清晰地感覺到那顆種子的殼兒裂開,長出根、芽,鑽出地面。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嗖嗖”地往上長,一直長到姜靈面前,才緩下來,卻還不停止。

    當時姜靈按在地面上的手,都按到了樹根上。夢裡的姜靈慌忙再退開一步,訝然起身,擡頭看向高處的樹冠。

    這棵新生的樹並沒有什麼“拔苗助長”的後遺症,挺拔茁壯,已經長得有十米多高。與另外四棵一起,枝葉交錯,氣根交纏。

    原來姜靈在村外看到的大樹,不是一棵,而是四棵;而且現在,又增加了一棵。

    旁邊那四人中間,最年長的一位,十分高興,大聲宣佈村子裏又多了一位“林語者”。圍觀的村民更加興奮。起先的儀式中,他們安靜地圍觀;姜靈的樹瘋躥時,他們低低驚呼;而此時,他們的歡呼聲,幾乎掀翻了村子裏那些原木屋頂。

    當天晚上,村子裏舉行了一個熱熱鬧鬧的篝火晚會。

    人們慶祝到了最熱鬧的時候,夢裡的姜靈溜到了角落裏。

    有一個年輕的男人,獨自一人,安靜地在那兒等待。他的身架已經完全長開,但皮膚光滑,眼角、嘴角沒有一絲細紋,臉上還有點嬰兒肥,估計才十**歲。

    他的手上敷著草藥,從手指到小臂,都隱約可見細細的血痕。

    血痕是被一種翠色的闊葉草劃出來的。這種草葉帶著特殊的清香,用來裹著一種甜食蒸煮,味道奇美。這一晚村裏有慶祝,這道甜食準備了許多。

    夢裡的姜靈很不滿,嘴上沒說,眼睛卻剮向另一個男人。還是年輕的男人好不容易安撫住她。夢裡的姜靈勉強作罷,握著那人的手,輕輕吻了吻,那些血痕就消失了。

    然後兩人手牽著手,腳步輕盈,消失在漆黑的樹蔭裏。

    *********

    姜靈隱隱約約知道自己在做夢。

    在做夢,或者說,在瀏覽一份隨著異能而來的記憶。

    所以姜靈很好奇,好奇地想看看接下來的美事。

    可惜,一陣音樂打斷了姜靈的夢境。

    是手機鈴聲。

    姜靈不甘不願地睜開眼,一拉毯子蒙住臉,沒管手機。

    結果那邊一個勁兒地響了十多聲,才掛了。過了一會兒,又響起來了。

    如此響響停停,都四次了,依舊不棄不餒。

    姜靈不甘不願地坐起身來。

    “誰呀,才九點就打電話……不知道人家還在睡嗎?”

    只是聽這架勢,肯定是老熟人,還是瞭解姜靈近況的那一種,否則哪里會這麼固執。

    所以姜靈沒辦法,只好跳下床,赤腳跑過地板,去接電話——因爲輻射問題,在爸媽的堅持下,姜靈的手機被固定擱置在櫃子上,離床老遠。

    姜靈看了眼號碼。果然,是章騁,高中同學。高中三年裏,一直是前後桌,又說得來,他們兩男兩女一共四個,一向挺要好。大學期間雖然天各一方,但也保持了聯絡,畢業後又都回了靖海市,來往就又多了起來。

    於是姜靈誇張地歎了口氣,接起來。

    “喂?姜靈嗎?可不容易,你總算接電話了。下周六,也就是九月十五號,同學聚會,定在金光大酒店。好些人要移民去金海了,再不見沒准就見不著了,你去不去?這次你可不能又懶得去啊!”

    “去,怎麼不去!”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06、被遺漏的儲蓄罐

    掛了電話,姜靈把合果芋從床底下捧出來,先費了一番功夫,幫它將葉脈的色澤全部變了回去;這才放在臥室的窗臺上,讓它曬太陽。.

    接著,姜靈踩上拖鞋,打開了電腦,準備查查附近有什麼風景區,要可以當日內來回的;隨即姜靈去了廚房,打算轉一塊紅薯當早飯。

    微波爐工作的幾分鐘裏,剛好刷牙洗臉。

    可是一抓起紅薯,姜靈就發現上面蒙著一層“灰霧”。

    這令姜靈怔住了。

    足足半分鐘,姜靈才歎了口氣放下紅薯,在廚房裏四下打量,還拉開冰箱查看。

    結果,姜靈發現,除了她昨天剛買回來的東西,原本的那些,大多都蒙著一層“灰霧”。連土豆、玉米等,也不例外。只有燕麥片,倒是挺好的。

    姜靈拿熱水泡了一碗燕麥片,轉身去洗漱。心裏暗暗決定,下午買菜時要去超市看看,找出沒污染的食品和牌子,把家裏這些,全部換掉。

    風景區找起來容易,姜靈很快選中了本地的日月湖。

    然後,姜靈又切到Google在線的衛星地圖,打算找一個位置在綠化區中央的風景點。

    結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從衛星地圖上,姜靈驚喜地發現,日月湖只不過是山腳下的一個積水坑——靖海市東南方向,有一道道濃綠的山脊,從西南的武夷山脈延伸出來,直向東北,沒入大海,然後還冒出了一串島嶼。

    就這樣,地殼上的同一道隆起,一端成了陸上的大山,一端成了海上的小島。

    不管人們如何稱呼,它們是一脈相承的。

    其中,經過靖海市東南的那一段,叫做芙蓉山。

    所以,姜靈最後選中了柳公廟。

    柳公廟位於日月湖東南岸,周圍好幾公里方圓內,全都是青山綠水。間或幾個景點、幾家酒店,並沒有住宅區與商業區,沒什麼妨礙。

    柳公廟那兒,其實還不是風景區的中央。但更好的地方,太偏僻了。

    沒辦法,現在行騙偷竊搶包的,一年比一年多。加上最近失業率增高,治安更不好。姜靈一個女孩子,獨自一人出門玩,不敢去沒有人的角落裏。

    至於打開窗子,就能看到湖光山色的幾家星級賓館,好是好,但姜靈一下子之間,還不捨得拿出上千塊錢,就爲了去住一個白天。

    *********

    靖海市與中國其它城市一樣,城市規劃,是以五年十年爲期的——鮮少有哪個一把手,會在乎自己卸任後的事。

    所以靖海市常常堵車。

    幸而姜靈出門的時間好,十點不到,叫了一輛出租車,一路通暢地出了市區。

    出了市區,路兩邊的農田就多了起來。初秋季節,白露前後,晚季水稻也好,藕塘裏的荷花也好,路邊的水杉夾竹桃也好,都是鬱鬱蔥蔥,還不見蕭條。

    綠的,粉的,翠的,紅的,瞧著賞心悅目。

    最重要的是,離市區越遠,“白霧”就越充盈。

    出租司機才三十左右,聽普通話口音,應該是北方來的,不知是遇到了年輕女孩子心情好,還是本就比較善談,一路閒聊,說了好些關於車子的事:這個牌子好,那個大降價,等等等等。

    再加上窗外的風景好,姜靈的這趟短短的行程,十分輕鬆愉快。

    到了地方,付過錢下車,姜靈四下環顧,而後不由眼前一亮:

    ——湖光瀲灩,山色青蒙。雲高天遠,秋風颯爽。

    正是好天氣,好時節,好地方,好景色。

    買了二十五塊的門票,邁過高高的門檻,踏入柳公廟內,姜靈的腳步慢慢輕快了起來。她大步往前走,超過了幾撥遊人。

    姜靈也說不清自己爲什麼這麼著急。

    隱隱約約,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前面呼喚著她。

    *********

    與名寺大刹比起來,柳公廟並不算大。儘管說起來,它也有近千年的歷史了。

    但是可惜,文革期間,與其它很多寺廟一樣,柳公廟沒能倖免於難。目前這些巍峨的大殿,金光閃閃的佛像,都是後來在原址上,重新建造的。

    姜靈不是頭一次來了。不過對柳公廟的歷史,姜靈沒什麼興趣——沒辦法,姜靈記得很清楚,第一回來這兒玩的時候,一時好奇,把大殿前那個宣傳牌裏的介紹看完了,結果發現裡頭竟然有錯別字!

    現在麼,錯別字大概改掉了吧……

    但姜靈對柳公廟,卻也再沒有細細琢磨的興致了。後來又來了幾次,都是當公園逛的。這一回前來,是爲了“白霧”,當然更不例外。

    說真的,因爲柳公廟座離日月湖旁,那幾個原生態村莊,距離比較近,附近沒讓開發房地産。就是修了一下路,保存了絕大部分的山林子。單論綠化,還真比一般的公園好上許多。

    姜靈還沒走到山門,老遠地,就發現兩團濃郁的“白霧”,在前殿兩側。

    姜靈連忙過去一看,發現那是兩棵香樟樹。樹冠高過殿頂飛脊,枝繁葉茂,生機盎然,樹身上還掛著銅黃銘牌,寫明瞭是國家三級保護古樹,樹齡兩百多年。

    —— 就說這兒綠化好嘛。

    姜靈嘿然一樂,穿過山門、前殿、主殿,拾階上山,直奔西閣的鼓樓——柳公廟依山面湖而建,山勢雖然平緩矮小,鼓樓鐘樓畢竟建在山頂附近,走到它們附近,視野倒也不錯。

    從廟門到西閣鼓樓,路上曲曲折折,算起來大約有一公里多。因爲其中一大半是臺階,趕得急了,也挺累。像姜靈這種長期坐在辦公桌前的人,以往悠著爬到鼓樓下,都要歇一歇。但這一回,姜靈一口氣趕到,只是覺得有些熱,略出了點汗,連氣都沒怎麼喘。

    姜靈心中有數,暗暗驚喜。

    鼓樓上去另外要門票,姜靈以前看過,也沒興致再去。因爲上面雖然裝修得漂亮,紅漆的木柱,藍白綠金紅的花紋,富麗堂皇,但是地方很小。時不時有遊客上去,轉一圈下來,沒個清淨。

    當下,姜靈四下環顧,想找個清淨又不偏僻的地方,坐下來好好修煉一會兒。

    ——是的,修煉。

    這一看,姜靈發現,旁邊不遠處,還有一大片特別濃郁的“白霧”。一條不起眼的曲折小路,可以通向那個方向。

    這一段小路是石板路。比起之前的山路,還要狹窄陡峭得多,也老舊得多,旁邊甚至長了些青苔,瞧上去滑溜溜的。

    姜靈小心看著腳下,不敢分心。好在路不長,蜿蜒了二十來米,就到了。

    姜靈走到頭,一擡眼,“白霧”就在眼前,彌漫成一片。

    ——又是古樹!

    一共六棵,均是香樟——說起來,香樟長得快,壽命長,在全國各地的古樹中,占了很大比例——其中一棵,上了四百年。餘下的,都是兩三百年的。它們身上的“白霧”與周圍山上濕地松、黑松等等融溶相彙,又特別濃郁。

    姜靈一棵棵摸了摸樹幹,心裏泛起了嘀咕:“難道傳說中的樹精花妖,是真的不成?”

    摸到最後一棵時,姜靈不由意外,暗暗奇了一聲。

    ——這棵樹趁著接觸的機會,向姜靈連連叫苦。

    抱怨它的“腳”下,踩著一個『危險的東西』。

    姜靈不解,詢問老樟樹;結果倒好,老樟樹也不懂得那東西叫什麼。

    不過,老樟樹記得當時的情況。

    於是姜靈放下手,站在它的樹蔭下,靜下心來。

    *********

    姜靈覺得自己仿佛成了這顆老樟樹。與其它樹苗一起,被短衣打扮的人,載在船上、抗在肩上,老大遠地運來,圍繞著原有的大樟樹,種在這兒,布成一片林子。

    山下大殿旁的那兩棵樟樹苗,也是那時候一起來的。

    然後,它們就站在天地之間,日曬雨淋,迎風而長。

    一開始,視野比較矮,只有兩人左右高;不過四面八方,都能看到。

    當時,柳公廟很小,在山頂上。

    山腰山下,都屬於一戶富裕人家的山居。

    依山而建的白牆黑瓦,雕花窗的遊廊;樟樹苗落足的地方,再往上一段路,就是一道蜿蜒的矮牆,把整個山居圍了起來。

    山居內,有兩個歇腳的亭子。不是粗糙的四角亭,而是精致的八角亭。木匠們造起亭子時,全靠榫卯結構,沒用一根釘子。

    亭子建成後,每年裏太陽最好的時候,一對年輕的夫婦常會來住上一段時日。他們攜手說話,男的穿著長袍馬褂,腳上的布鞋有一條脊。女的穿著短襖加裙子,纏了小腳。

    兩人後面,遠遠跟著僕人。後來,又添了個小男孩。

    然後落葉萌芽,萌芽茂盛,茂盛落葉。流年逝去,視野隨之漸漸變高了。年輕男人成了老頭兒,小男孩長成了中年男人。

    如此數代交替,原來的小男孩,垂垂老矣。他的曾孫子也從一個總角小童,長成了風流倜儻的年輕人,又蓄起了鬍鬚、板起臉,變成了當家老爺。

    山居隨之愈發精美。前前後後,添加了不少屋舍。

    接著的有一天晚上,新的當家老爺,帶著兒子一同前來,深深埋下了四個陶罐。

    兩人養尊處優慣了,幹起這個活兒來,笨手笨腳得要命。當爹的不小心打翻了一個陶罐,陶罐裏的東西灑了一半,滾得滿地。當兒子的想笑不敢笑,連忙一個個撿回來。

    全都是白色的金屬小餅。

    這以後,又過了不知十幾年。突然一天晚上,已經不再年輕的兒子,與同樣人至中年的女主人,一起急急趕來。

    他們沒帶別人,深夜摸進後園,自己親手挖。銀元埋得足有一米多深,兩人只來得及挖了兩罐,天就亮了;兩人沒再繼續,逃也似地走了,臨走遣散了山居的僕人。

    僕人們紛紛作鳥獸散;也有個老僕人不肯走,留下看門。

    之後沒幾天,又有一個青年僕人尋來,夜裏摸進後園,循著痕跡挖了半夜,還真找出到了一罐銀元。他還在繼續,前面的老僕提著風燈過來查看。

    青年僕人心虛,溜走了。

    不過隔了幾天,那青年僕人又來了。

    這一回,他更加小心,沒有驚動老僕人。

    可惜,沒挖幾下,前面一串火把奔到山門前。人聲沸騰,馬聲嘶鳴,一群穿著軍裝、腰上別著槍的人,橫衝直撞地闖了進來。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0 04:16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07、互惠

    青年僕人一見情況不對,翻出圍牆鑽進了樹林子裏。

    但是,亂世裏當兵的,什麼眼力?

    循著後園的痕跡,把青年僕人抓了回來,好一頓拳打腳踢,這才慢慢逼問;與此同時,士兵們在青年僕人挖掘的地方,一通東挖西找,最後一無所獲,押著青年僕人走了。

    老僕人受驚,大病一場,被他兒子接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幾年內,腰裏別著槍的人,陸續來了好幾撥,都是一個德性。

    接下來,園子漸漸荒廢,除了冬天偶爾有流浪漢、乞兒之類暫時棲身,沒什麼人來了。

    然後一個冬天,在此棲身的乞兒不慎走了水,燒了房子。

    幸而那會兒剛下了一場大雪,這才沒引起山林大火。

    再接下來,一群工作人員來到這兒。他們穿得十分樸素,丈量土地,登記造冊。他們砍伐成材的大樹,又種上清一色的松樹。有馬尾松,也有油松。

    後來又有一群年輕的學生娃,無論男女,個個剪著短髮、戴著紅袖章。

    他們登到山頂,把小小的柳公廟砸得一塌糊塗;沒過多久,他們又來了,催著幾個林場工人,興高采烈地上山來,幹勁十足地選了幾棵樹,伐倒拖走。

    其中,就有幾棵當初一起被種下的樹。

    老樟樹當時還不能算是最好的那一批樹,沒被選中。但是,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卻令這一幕特別清晰。

    最後,開發風景區,山路鋪水泥,推土機爬過,軋去了最後一點痕跡。

    柳公廟作為景點之一,當然要擴建、要大建——否則怎麼收門票?

    剛好原先的山居,是地主的私人土地,打倒地主後,被收歸國有。於是就這樣,新的柳公廟,金碧輝煌,佔據了大半個山坡。

    *********

    姜靈大致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睜開眼睛,不由長歎一聲。

    隨即,姜靈又偷偷樂開了。

    其實剩下那罐銀元,並沒有不翼而飛。只不過,因為年頭關係,整個罐子,已經被老樟樹“踏在了腳底下”。

    ——就如同小草往上抽芽長葉,結果拱翻石塊一樣;老樟樹的根往下長,把罐子壓進了更深的地下。

    挖尋的人,怎麼會想到這一點?

    看另外三個罐子的痕跡,總以為若是還有,也肯定在差不多深淺的地方。所以他們左挖右挖,挖了個底朝天,挖斷了好幾條樹根,卻一無所獲。

    於是就此死心,沒有再來。

    老樟樹又怕又疼,從此把剩下這個罐子,定為『危險的壞東西』。

    與老樟樹的交流,並不費力。想到一大筆錢就要輕鬆到手,姜靈精神格外抖擻,左看右看,仔細打量四下的地形。

    老樟樹很樂意把罐子拱出來給姜靈。不過這份“拱”東西的力氣,還要姜靈來出。為了省力,姜靈一心想要選一個好一點的方向。

    ——畢竟,合果芋和老樟樹,這大小也差太多了!

    就在這時,小路另一頭,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小男孩一邊叫著:“爸爸媽媽,快點呀,我們去看大樹!”一邊“啪嗒啪嗒”往上跑。

    *********

    姜靈連忙扭頭看去。

    是一家人。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一對夫婦;看穿著,家境富有。

    夫妻中,女人比較年輕,濃眉大眼,筆挺的鼻子,長相明朗,算得上漂亮,保養得也好,估計在三十到三十出頭;男人年紀大些,約莫四十多了。

    小男孩活潑好動,沖到大樹下,氣喘吁吁,小臉紅撲撲汗津津,還不肯消停,三蹦兩跳,在幾個水泥花壇這兒,爬上趕下,把脖子上掛的一個小玩意兒,折騰得跳了出來。

    —— 那是一枚翠綠的平安扣;原來露在外面的,只有後頸上一圈兒細紅繩。

    令姜靈意外的是,那枚平安扣上,也有一團“白霧”——非常小,只蘊含在平安扣裏面。也不像漫山的“白霧”一般流動。

    確切地說,像是“白乳酪”。不過雖然凝固,但濃度並不高。

    —— 靈氣這東西,玉石上也有?

    姜靈不由多看了一眼。

    不料她多看了這一眼,小男孩的媽媽就警惕了起來,叫住小男孩,把平安扣塞回圓領汗衫裏:“煜煜,戴好,這個不能讓別人看到,萬一碰上壞人,會把它搶走的。記住咯?”

    男人步子邁得緩,剛剛走到花壇前,把這一幕從頭看到尾,一聽這話,頓時臉上掛不住了:“你說的什麼話!哪有那麼多事,讓他自個兒玩。”

    女人不樂意了,沒接口。

    姜靈沒在意,但有些哭笑不得;為了解開尷尬,贊了一句:“是塊好玉。”

    那女人又得意又鄙夷,理好了小男孩的領口,直起身來,一理挎包肩帶:“這是翡翠。”

    男人隱晦地瞪了一眼老婆,打圓場道:“翡翠也是玉——是硬玉。”轉而向姜靈歉然點點頭,搭話道:“小妹妹你懂玉石?”

    他們兩個一開口,姜靈就聽出來了,女的是川徽口音,男的是北方人。姜靈被他這一聲“小妹妹”雷得裏嫩外焦。但這個男人說得隨和,也沒有若有若無地湊近,所以姜靈對他觀感不錯,一邊安撫自己的雞皮疙瘩,一邊回答道:“不懂,只是看著色澤好。”

    女人早已經轉過了身去,還叫上了小男孩:“煜煜,走,我們去那邊拍幾張照。”留給姜靈一個側臉。姜靈說話時,看到她不屑地撇了撇嘴。

    姜靈不動聲色,移回了目光。男人瞧瞧那邊,不著痕跡地歎了口氣;發覺姜靈在注意他,歉然笑笑,對姜靈道: “你看我幾歲?”

    姜靈不知他為什麼問這個。彼此陌生,既然對方和氣,姜靈當然也要客氣一些。所以姜靈目估這人四十出頭,說的卻是:“我看你比你老婆大一點,三十五左右吧?”

    男人聽了有些得意,解釋道:“四十九了。叫你一聲小妹妹,不算佔便宜吧?沒辦法,現在要是開口叫一聲‘小姐’,別人不理你算好的了,搞不好一個耳光甩過來。”

    眼下,小姐這個專屬於古代閨秀的詞,有了一層人人知道的新涵義——**。而這人說得爽朗,有一種生意人味道的痛快作派。聽他說話,姜靈感覺舒適,於是點點頭恭維道:“這可看不出來,你身體很好。”姜靈交際不多,場面話不會說也不想學。但五十來歲的人了,最關心的,無非自己的身體,這一點,姜靈倒是知道的。

    男人笑了笑:“還行,還行。”掏了一張名片給姜靈:“比那個還好的玉,也不是沒有。小孩子家家的,戴個玩玩而已;好的沒敢給他,畢竟每天要上學、要出去玩,怕惹人眼紅。你要有興趣,就來店裏看看。”

    他說得自豪,又實在。自豪是對自己的事業,實在是對兒子的關切。因此,姜靈對這個男人印象比較好,道了聲 “謝謝”接過來,但還是忍不住道:“比那個再好的玉,我恐怕買不起。”一邊看了眼名片:張甫,東瑞珠寶有限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下面是手機、辦公室電話,與店鋪門面的地址。“張先生,恐怕要辜負你一片好意了。”

    那邊女人陸續朝他們打量了幾眼,在小男孩耳邊低聲說了句;小男孩轉過頭來,大叫:“爸爸,我餓了!”男人沖兒子應了一聲,對姜靈道:“你才二十多吧?我看你身上有貴氣,以後肯定不一般,到時候別忘了照顧我幾注生意啊!”忙忙哄兒子去了。

    姜靈的耳朵比以前靈敏。剛才那女人附耳跟小男孩說的話,姜靈其實聽得很清楚——“你肚子餓不餓?叫爸爸去吃午飯了,咱們去必勝客。”

    對此,姜靈並不在意;畢竟說起來,人家也是正當防衛,最多警戒級別過高了。但後面“貴氣”兩個字,卻又令姜靈哭笑不得,朝這一家子禮貌性地擺擺手,目送他們離去。

    小男孩跑在前、兩夫妻跟在後,一家三口下山而去。

    姜靈收回目光,琢磨了一下名片——名片仿古花紋底子,瞧著像以前那些文人墨客自製的精致花箋。端莊大方,風格華美。

    ——貴氣?

    囧歸囧,姜靈對這個詞,的確留上了心。因為林語者的關係,姜靈對鬼神、風水等說法,比以前,多了幾分保留意見。

    原先姜靈只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入鄉隨俗”,混個心安;而現在,姜靈希望可以有機會,求證探討一番。

    所以,姜靈仔細收起了名片。

    然後,接著忙正事。

    *********

    這幾棵古樹名木,樹根處都添土砌了方形水泥花壇護著。

    花壇與花壇連成一片,這一整片,都用石砌、用水泥建穩了。以防大雨造成的泥石流,或者山上山下鑽土打樁,令樹根處的泥土塌方。

    不過,大樹在泥土下的根,不會比它長在地面上的樹幹樹冠小。

    事實上,非盆栽的樹木,樹高與根深,總是後者占優。

    也就是說,姜靈只要找一個比較陡峭的方向,往山下的方向走十幾米,落腳的地方,就會很接近老樟樹的樹根。

    姜靈今天出來玩,為求方便,背的背包,而不是挎包。

    當下,姜靈打開背包,檢查了一下大小,又與老樟樹交流了一下,確定陶罐不大,用背包足以輕鬆裝下,這才開始行動。

    按照老樟樹傳達過來的陶罐位置,姜靈四下看看,選中了靠近山體的一邊,走下水泥台,趟過雜草,往山下踩去。

    最後,姜靈在幾株杯口粗的松樹間停了下來。

    很快,姜靈再次體驗到了那種“抽空”的感覺。

    老樟樹迅速傳達過來歡欣與遺憾交雜的情緒,接著還有鼓勵。

    而姜靈腳前的地上,土塊裂開了細紋。

    姜靈休息調息,與周圍的山林交流,接著繼續努力。

    “白霧”流淌得更急了,姜靈再一次“抽空”。

    這一回,土塊明顯拱起,地上微微隆起了一個小包,直徑一米多。

    此時,陶罐離地面已經很近了,大約半米左右。但姜靈沒帶鋤頭,何況這兒畢竟是風景區,一個遊客如果在此挖掘,很容易招來矚目。

    所以姜靈左右看看,決定向身旁的小松樹們求助。

    最後一次,仿佛有活物在地下緩緩拱動一般,幾分鐘的時間,一個東西被頂了上來,直破地面。土塊崩落,露出了大半個陶罐。

    姜靈連忙示意它們停下。

    忙完的樹根應聲停止,歡快地縮了回去,更舒暢、更深入地紮進地下。

    老樟樹高高興興。因為它不僅擺脫了危險,還受到了好一番滋補。

    小松樹們高高興興。它們前所未有地忙乎了一通,然後賺了一大筆。十分合算,所以再來幾次,它們也樂意。

    姜靈也高高興興,輕鬆撥開落葉枯枝與浮土,捧起陶罐。

    陶罐沈甸甸的。但是,這裏畢竟是風景區、柳公廟,隨時有人登上山來。所以姜靈按捺下好奇,並沒有急著看;大致擦掉陶罐上沾的泥土,然後就塞進了背包裏。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08、摘掉眼鏡

    如果是以前,撿到了這麼大一筆錢,姜靈早就坐不住了,肯定一溜煙回家去。

    不過現在,也不知是不是林語者的傳承關係,姜靈從容多了。裝好東西,鎮定自若地查看四周,原路攀回水泥臺上,拍打乾淨運動衣褲。

    而後,也沒有急著走。

    相反,姜靈取出帶來的一卷舊報紙,夾上一本雜誌,鋪在花壇上,坐下來,幹起了正事:

    ——修煉。

    今天來這兒的目的,姜靈可沒忘呢!

    *********

    這裏整座山,均籠罩著薄薄的“白霧”。樹木多的地方,“白霧”就濃郁些。就目之所及而言,最濃郁的,還要數身前身後的這幾棵。

    姜靈仔細觀察,發現“白霧”不僅四下流淌,也從枝葉裏流入大樹,又流出來。整片的樹木,一起呼吸,又彼此交流。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它們是一體的。

    可惜的是,小山的上方,籠罩著“灰霧”。那“灰霧”比“白霧”淡了許多;然而另一方面,面積與厚度,卻是大得多。

    一座小山畢竟沒法和天空比。隨著流淌,不斷有“白霧”升騰上去,但一旦接觸到“灰霧”,就會消失。

    基本上,兩邊維持了一個僵局。

    姜靈坐下不一會兒,附近的一些“白霧”,就朝姜靈滲了過來。

    很快,姜靈發現,過來的“白霧”不是勻速的。姜靈吸氣的時候,它們過來得快;姜靈一呼氣,它們就慢了。

    姜靈的呼吸,漸漸悠長。嫋嫋的“白霧”,則漸漸把姜靈也包裹了進去。

    起先只是彌漫過來薄薄一層,後來越來越多,流向姜靈身邊彙聚、又淌去樹叢中。來的去的,在姜靈這兒,彙成濃濃一團。

    比身後的老樟樹還濃的一團。

    姜靈起先還有點兒惦記著背包裏的陶罐。

    但很快,姜靈忘了背包,忘了陶罐,甚至忘了自己。

    半夢半醒中,姜靈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座小山。

    一座湖邊的小山。

    一座在湖邊,不知佇立了多少年的小山。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把姜靈驚醒了過來:“哎,你瞧,有個人在那兒坐著睡著了!會著涼的,露露,你去叫她一聲?”

    姜靈驀然睜開眼睛,看到小路上,五個年輕的打工妹、打工仔,正朝她這邊瞧;其中一個小夥子,還直直伸著手臂,一根手指頭指著姜靈。

    一見姜靈睜開眼,指著姜靈的小夥子頓時訕訕,另外四個人也有些尷尬。性別關係,還是兩個女孩放得開些,先笑了起來。

    其中一個女孩道:“水泥上涼涼的,要歇腳,去路口吧。那個椅子是木頭,不會著涼。”另一個女孩羞怯得多,抿著唇。

    姜靈其實知道。她本打算小坐一會兒,沒料到一坐下來,會是這麼久。不過感念他們好意,姜靈仍然起身沖他們笑了笑,認真道謝:“謝謝。我記住了。”

    結果幾個小夥子更不好意思了。

    還是說話的女孩,挺大方地與姜靈道別,五個人繼續登山往上而去。

    *********

    姜靈目送他們離去,收拾東西,打算回家。

    結果收拾完、一直起身,姜靈就覺得頭暈目眩。她第一反應是餓了一頓,導致低血糖,於是重新坐下來緩一緩。

    然而這一休息,姜靈發覺自己狀態挺好,精神飽滿、身上仿佛有著使不完的力氣。

    唯一的問題,是看東西的時候,腦袋發昏。

    姜靈心中一動,心跳就快了,血湧得耳邊“嘭嘭”作響。姜靈深呼吸,平息了一下心情,緩緩擡起手,小心翼翼把眼鏡摘了下來。

    眼鏡一摘,頭就不暈了。

    姜靈閉目讓眼睛放鬆片刻,睜眼朝四下看去——挺清晰的。比不上之前戴著眼鏡的時候,但比原來的裸視力好多了!

    姜靈興奮至極。從中學時就近視,越來越深,如今有希望康復,怎麼不興奮?!姜靈都恨不得就在這兒過夜了!

    但考慮到爸媽,這想法明顯不太合適。於是姜靈晃晃頭打消主意,收起眼鏡,跳起來,將六棵大樹挨個兒拍了一下,還抱著那棵四百多年的,親了一嘴。

    ——說實話,老樹皮粗糙,這一嘴的味道,可實在不怎麼樣。

    *********

    這裡是省級風景區,景點多、賓館多,出租車自然不少。姜靈出了柳公廟,很快叫到一輛。先去附近一家賓館,劃卡訂了風景最好的房間,然後回城。

    結果從賓館出來,經過湖濱西路時,姜靈無意中一望湖景,卻看到一片灰色。

    “師傅,停一下車!”姜靈連忙拍拍駕駛座後的防盜欄桿, “我去湖邊看一眼,加十塊錢,你就當另拉了一趟市區裏的短途生意吧?”

    “行!我剛好抽根煙。”司機穩穩地刹了車,掏出打火機來,又摸下夾在耳朵上的香煙,半開玩笑半認真道,“十塊錢,十分鐘!多了你給補,少了我不退哦!”

    姜靈笑笑應了,知道是提醒她別耽擱太久,倒也不是多了一分鐘,就要真地計較;開門穿過綠化帶,跑到湖邊,扶著護欄,凝神屏息,往前看。

    湖水裏有淡淡的“白霧”,非常稀薄;而與此同時,湖底是一片濃濃的髒灰。

    姜靈愕然,對著直抵對面湖堤的“灰霧”,微微一個趔趄,幾乎站不住。

    —— 天哪,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關於各個風景區,湖底泥重金屬污染的報告,早上查資料的時候,姜靈也看到了一些。因為湖底泥有累積效果,污染往往會比湖體更嚴重。

    當時那些內容,姜靈沒細看;沒想的是,竟然這麼快就親眼看到了活生生的例子。

    姜靈頹然回轉,沒精打采地鑽進了車子。

    司機頭髮斑白,年紀不小了,八卦勁兒卻不小。

    他之前探頭望望,見湖上有年輕男女坐船遊玩,而姜靈正是死死盯著那個方向,自以為明白發生了什麼,彈掉煙灰歎了聲兒氣。

    姜靈回來時,司機裝著不知道。此時見姜靈頹喪,從後視鏡裏看看姜靈;想想自己女兒也差不多這麼大,到底不忍,道:“哎,你沒事吧?”

    “沒事。”姜靈強自打起精神,笑了笑。

    “年輕人嘛,要往前看!”司機一邊說一邊發動車子,嫺熟地松離合器、加檔。剛好前頭綠燈,司機開得痛快;而抽煙時開的車窗,則拼命灌進風來。司機一邊關窗一邊大聲道:“就這樣,呼啦啦地往前!瞧,一路綠燈!”

    這司機是怎麼了?

    不管怎麼樣,姜靈的確被逗樂了:“你說得對,是該往前看。”

    ——可不是麼,能透過白霧看到底下的灰霧,本身就說明,林語者的能力,又有增強了!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0 04:21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09、貪心的合果芋

    回到家裏,姜靈摘下背包,有點犯愁。

    姜靈很想、很想與爸媽分享一下白白撿到錢的喜悅。

    不過姜家開明,代溝這個東西,並不明顯。姜靈對父母,從沒隱瞞過什麼事——掉了五塊錢之類的,或許還有忽略不提;公交車上被扒了錢包,那是肯定報告的!

    所以姜靈想了半天,發現面對爸媽,自己怎麼也沒法把事情說圓了——沒經驗呀!

    因此,要麼就把林語者的事,和盤托出;要麼就連銀元的事,也暫時不說。

    最後,姜靈決定,儘快把銀元出手,然後找個機會,告訴父母自己發了一筆小財。

    *********

    打定注意,姜靈背包塞進床底下,出門去菜場和超市好一番採購。

    除了買菜,還買了滿滿一購物籃“感覺好”的燕麥片、盒裝牛奶、綠豆黃豆等。其中,自然少不了紅薯、土豆和玉米。

    姜靈回到家,把東西都放好。原先看著“灰撲撲的”紅薯、土豆和玉米,被姜靈裝進垃圾袋,拎著下了樓,扔進了小區的垃圾桶裏。

    做完這些,姜靈沖了個澡,開機上網,查找銀元的資料與行情。

    —— 感謝網絡,感謝Google!

    大致瞭解了一番行情,然後,姜靈開始清點銀元。

    陶罐不大,也就七八寸的直徑,扁扁的。姜靈揭開泥封,拿掉防潮的石灰布包,揭開裹著的細白棉布,一枚一枚往外掏。

    清一色光緒年間的銀元,江南省造的,不是甲辰年,就是乙巳年,品相都很好。大概一直是富裕人家的庫銀,嶄新嶄新的,沒拿出去在市面上流通過。

    姜靈點出不多不少的一百枚銀元,取出細布。然後姜靈驚訝地發現,罐子底下,還壓著另外一小包紅綢包著的塊狀硬物。

    拎出來一掂,沈甸甸的;打開來一看,全是金錠。數目以舊制斤兩來說,也是整的,一共十六個——半斤八兩,半斤八兩,說的就是以前的一斤,分為十六兩。

    姜靈一時間哪里去找戥子?只好用手拿起一個掂掂,估摸了一下。

    大致與那種小小的土雞蛋,差不多輕重。茶花形狀,六個圓角,滑潤可愛。當時的做工所限,並不能說十分光滑,但古樸敦厚,瞧著喜氣洋洋。

    金錠正面的字樣,並不個個相同。有的是“招財進寶”,有的是“福”,也有的是 “祿”,不過沒有“壽”。共計三種。背面的戳記,則都一樣:廖衡記。

    原來這才是重頭戲。

    姜靈驚喜之下,不由奇怪——既然有金錠,為什麼還要藏銀元?

    不過下一瞬,姜靈就想通了,頓時欽佩那主人家考慮得周到。

    富家藏金,不用說,是為了子孫考慮。而若是後世子孫落魄,以至於需要用到家裏壓箱底的存貨,那自然要有不同面額的才好——不然周轉不變,肯定要被人趁機大佔便宜。

    這令姜靈格外冷靜,思索片刻,取了十個不同年份的銀元,外加一個金錠,準備明天去城隍廟那一帶,探探出手行情;其餘的東西,連背包塞進床底下。

    *********

    這一晚,一家三口的其中兩個,對廚房裏發生的調包事件,一無所知。

    ——畢竟,一個正常人,怎麼會記得自家廚房裏的那些紅薯,一個個兒長的什麼樣;又怎麼會記得那些土豆,到底有幾顆?

    何況姜靈買的時候,特地挑了相近的大小與份量。

    這件事情,姜靈不是忘記了,是根本沒打算跟爸媽提。

    因為空口提起,可沒什麼用。

    而在找到方法、確信能夠自保,免除被切片研究的危險之前,姜靈不準備把自己身上的秘密,告訴任何人——包括父母。

    要是他們知道了,沒有好處,反而可能會因此捲入危險。

    *********

    這一晚,姜靈忽然很佩服自己。床底下塞著幾十萬的東西,還能能平心靜氣地吃飯、散步、聊天,好像根本沒有這件事一樣。

    從這件事上,姜靈發覺,與合果芋、與老樟樹的溝通,令她受到了一些影響——作為人的想法與見解,並沒有消失或者遲鈍;不過喜好與心境上,變得更加簡單、堅定了。

    這就好像與這樣那樣的朋友深入相處,總會受到一些這樣那樣的影響。

    姜靈本來就喜歡過一種簡單、充盈的生活,並不喜歡紙醉金迷、繁複奢侈。所以她考慮了片刻,默認了這種變化。

    說實話,如果朋友都能像植物這樣,姜靈會很樂意的。

    臨睡前,姜靈坐在床邊,靜下心來,望著窗子外映近來的亮光——果然,窗下綠地的“白霧”,悠悠飄進來,繞了她幾圈,又輕快流淌出去。

    合果芋身在其中,新葉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片片地長出來。

    姜靈一怔,隨即頭疼了——爸爸媽媽熟悉她房間裏的擺設,幾日之間,茂盛了這麼多的合果芋,怎麼瞞得過去?!

    連忙要求合果芋先停一停。

    結果,明明沒有風,合果芋卻抖了抖葉子。隨即,姜靈收到一股無比委屈的情緒。

    委屈得仿佛小蘿莉碰見了怪薯黍,小白兔遇到大灰狼。

    姜靈氣得差點一腳踢過去。一人一草對峙片刻,姜靈倒頭大睡,實在沒勁兒理它。

    合果芋樂顛顛地繼續。

    沒一會兒,半夢半醒之間,姜靈收到了一陣抱怨。

    『憋……憋……憋啊!

    又憋了!

    好憋唉……』

    姜靈翻了個身。

    ——活該!叫你貪心!

    *********

    雖然活該,第二天一大早,姜靈起床後第一件事,就是出門,去菜場外面的商業街上,找了家賣花木金魚的店,買了一個籃球那麼大的玻璃水罐,還有兩袋麥飯石。

    這一天周六,姜富安與胡海燕起得比平時晚一些。他們起身洗漱時,姜靈在衛生間裏,換盆、洗石、加水,還沒有忙完。

    結果好了,姜媽媽一下子就看到了,一邊擠牙膏,一邊道:“哎呀,靈靈,你又買了一盆新的啊?原來那盆死掉了麼?我沒見你扔啊。”

    合果芋無風抖動;姜靈微笑,不說話。

    姜爸爸也探頭瞧了瞧:“這盆東西不錯。多少錢買的?”

    “五……”那一小盆,當年五塊錢買來的。“五十。”

    姜爸爸端詳片刻,點點頭:“值!這回別忘記給它曬太陽啊!對了,你今天是不是戴了隱形?我看你的那眼鏡清洗液要過期了啊,別忘了換。”

    合果芋不抖了;姜靈點點頭,依舊微笑、不說話。

    好在這兩人沒有刨根究底的習慣,也沒什麼高度的警惕性,叮囑過一句,就去做早飯了。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10、價比四家

    給合果芋換完盆,把它擺在窗臺上曬太陽,又吃了媽媽親手做的面餅、喝了自家磨的豆漿,姜靈 這才帶著銀元與金錠出門。

    公交車上小偷厲害,姜靈沒敢去擠,叫了輛出租車。

    到了地方,姜靈下車,就近找了一家賣古玩的,擡頭看看店名——“胡氏如意館”—— 信步走了進去。

    店裏,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小平頭在抹櫃檯。另有一個五十多歲、半禿頂、中等身量的人,坐在櫃檯後,閉目養神。他穿的一身黑底大紅條紋的唐裝;翹在凳子上的腳,套的一雙黑布鞋。

    姜靈沒打擾年紀大的。走到小平頭面前,掏出一個銀元,在櫃檯上輕輕磕了磕,放在玻璃面上,輕聲問:“這個銀元,你們什麼價格收?”

    小平頭見客人進來,已經擱下了手裏的活。此時掂起銀元看了看:“一百塊。”

    這是多少年前的收購價了?何況,姜靈很清楚,銀元值錢的,一種是珍品,一種是品相極美、未流通的。後者的買主,主要是討個吉兆。像眼前給小平頭看的這個,在靖海這兒,私下買賣,不去拍賣,輕輕鬆松就已經能賣個一千五百。

    而且,姜靈查詢到的參考價,都是2011年的行情,也就是去年的。這兩年古玩玉石一直在升溫,所以姜靈連價都懶得開,攤手勾勾,示意小平頭把銀元還過來。

    小平頭不太痛快地把銀元放回櫃檯上:“你這個,不會是自己打的吧?”

    如果說姜靈剛才對小平頭的定義,是“奸商”,那麼現在這個定義,已經更新為“白癡”了。既然如此,姜靈食指一點,按住銀元,當即睨了這個白癡一眼。

    小平頭也明白過來自己說錯話了,臉上訕訕。那邊不輕不重“碰”的一聲,是放下茶壺的響動、伴隨著微不可聞的一記哼氣聲,打鼻子裏出來的。

    姜靈聽得清楚,完全想象得出那老闆是什麼神情,於是沒有回頭。

    而小平頭飛快地看了那邊一眼,頓時陪笑道:“你別生氣,我只是開個玩笑。要是東西多,價格好商量、好商量。”

    “好商量”這三個字,水份可太大了。姜靈興致缺缺,收起了銀元。

    小平頭忙道:“要是有一對,那三百塊,我們收。”

    如今姜靈的耳朵好。小平頭瞟那一眼時,姜靈聽到那邊軟布摩挲了一聲。這聲音出自唐裝,應該是老闆打了手勢。也就是說,老闆對這貨色動了心。加上還有幾十個存貨,這筆買賣,有餘地可以談。

    所以姜靈又問了一句:“一對三百,還是一個三百、一對六百?”

    小平頭笑眯眯道:“當然是一對了。要是還有更多,那也能再加點兒。”

    姜靈沒心思談了。他們價格壓得太狠,收進來、賣出去,一倒手之間,就要翻兩番,四倍。這樣子,講起價來,肯定不容易。

    實在不行,送去鑒定一下,然後找拍賣行。就是手續麻煩一點,時間要久些,還有費用。不過賣上一千一個,肯定沒問題。

    所以姜靈搖了搖頭,收起了銀元,轉身離開。

    小平頭喊姜靈:“哎,價格好說!我說,你是不是還有啊?”

    姜靈沒回答,腳下也沒停。

    *********

    接下來,姜靈又走了兩家店。

    一家店價格壓得更低,而且那老闆慢悠悠喝著茶,光瞧模樣,就是砍價老將、很有耐性,不好對付,所以姜靈問了一下,轉身便出來了。

    另外一家店,姜靈剛進去,立即暗暗嚇了一跳——除了老闆,角落裏還坐著一個男人,在擦銅器。他身上帶著 “黑霧”,黑霧外還有著一層暗紅的“霧氣”。

    這是姜靈頭一回,在人的身上看到“霧”。明明只不過一個三十左右的普通男人,穿的甚至只是地攤貨。但既然身上有“霧”,那在姜靈眼裏,自然就很不一般。

    姜靈又好奇又害怕,不敢正眼偷瞧,裝作閑看,草草望了幾眼貨架,借著玻璃門、器皿等當鏡子,打量瞧了那人幾眼,胡亂問了問老闆價格,當即就走了出來。

    第四家店,在步行街中央地帶的路口。店門上方的招牌,並不像它的鄰居那樣,金光閃閃,而是一塊老式的橫匾,製作精美,上面是草書。

    姜靈認得出店門叫做“東瑞齋”。但那簽名比店名,要更加龍飛鳳舞,姜靈 就認不出來了。顯然,這題匾的故意如此:一邊收人錢財替人辦事,把店名題字寫得容易辨認;另一邊,卻又不忘賣弄一番。

    —— 是個妙人。

    所以姜靈不由失笑,一邊擡腿踏上臺階。

    結果一進店門,姜靈就看到了張甫。

    張甫靠在櫃檯上,正和兩個年輕的女店員說笑,大約講的是帶了點顔色的笑話,兩個女店員一個笑得花枝亂顫,眼淚都差點兒出來了;另一個有些不大好意思,耳根發紅。

    張甫也沒得寸進尺,顯然只是說笑,打發時間;他自己也在笑,一邊笑,一邊隨意回頭瞟了進門的客人。這一瞟,笑容頓時綻了開來,人則站直了:“喲,巧了,小妹妹來買東西?慢慢看,喜歡我給你打七折。”

    姜靈這才想起來,那張名片上,寫的正是東瑞珠寶有限公司。眼下麼,張甫的態度好得過頭了,姜靈自然奇怪。不過與此同時,張甫神色姿態只能說是親近,卻並沒有一分一毫親褻的意思。

    所以姜靈奇怪歸奇怪,並沒有擔心。何況拿來的貨色,只是一小部分。當下,姜靈微微一搖頭,掏出銀元放在櫃檯上:“我想出手些東西。”

    兩個女店員裏,一個是外地妹子,還沒脫淨淳樸氣息,剛才聊天時也有些拘謹;此時見來了老闆認識的客人,沖姜靈甜甜一笑,忙讓了開去、退到一邊。

    另一個三十不到,畫著精致的濃妝。粉色的店員短裙套裝,耳朵上一對金耳釘,脖子上還紮著根紫紅色調的絲巾,聞聲轉頭,上下打量姜靈 ,目光好像掃描儀一般,隨即眼波柔柔地飄向張甫:“老闆,這是你朋友呀?”

    姜靈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那“朋友”兩字,聽起來,音調好像有些特別。

    張甫沒答那店員的話,只是一邊點點頭,一邊收斂笑容、掂起銀元,仔細瞧了瞧正反面,很快就得出了結論,對姜靈道:“品相不錯。不留著自己慢慢兒玩?一千兩百塊一個,我收,怎麼樣?”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0 04:23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11、試探

    這個價格,姜靈已經挺滿意了。.

    問題在於,要出手的不止一個。賣得多了,會不會要降價?

    所以姜靈又掏出了一個來,還是放在櫃檯上。

    張甫了然,瞅瞅姜靈,笑了開來:“不止一個啊,小妹妹做事很仔細嘛。上面二樓地方大,我們上去坐坐,喝杯茶,慢慢談?”

    ——什麼意思?難道收多了價格反而會高?網上查資料時姜靈沒看到這一條,畢竟不是業內人士,對此不太瞭解。

    不過反正只是談談,姜靈點點頭應了聲。

    旁邊的外地小妹一直默不作聲聽著,此時彎腰翻了翻,麻利地找出一個紙質紅絨的包裝盒,推到兩人面前的櫃檯上。

    張甫擱下銀元,又把桌上那枚也放了進去,捧起來,招呼姜靈去二樓,邊給姜靈解說:“人手上有汗,拿在手裏多少會沾上一點。沾得多了,金銀玉石這些玩意兒,就沒原來那麼亮,就要洗。洗多了,對品相不好。所以不看的時候,最好用個東西裝一裝。”

    姜靈點頭受教:“張老闆不說,我還真不懂。”

    *********

    二樓與一樓相比,東西要少得多。都是放在絲絨盒裏,打開了讓人觀賞。與盆景、繡花屏風等一起,擺滿了一個博古架子。加上打著燈光,匆匆掃一眼,就讓人覺得富貴漂亮,既有傳統的典雅味道,又有現代的明快華麗。

    不過,這樣的展櫃不多,只占了一面牆。

    臨街那一面,落地的單向玻璃窗後,放著一對皮沙發。

    店面中央,則有一張木圓桌,配著材質相同的四把木椅子。

    姜靈不懂紅木檀木之類;不過瞧著沈甸甸的,應該是好木頭。

    裏面那一頭,隔開了一間辦公室。辦公室的門厚重,厚窗簾拉得密實,估計裏頭就是保險箱所在。辦公室隔壁,則是洗手間。洗手間棕紅的木門外,大理石洗手台寬敞明亮,大鏡子一塵不染。

    辦公室外面靠牆的地方,有一把躺椅。一個一身休閒裝的男人,臉上蓋著張報紙在打盹。聽到兩人上來,揉著臉起身,沖兩人點點頭,叫了張甫一聲“老闆”,折起報紙放在桌子上,下去了。

    姜靈敏銳地注意到,這個男人三十多了,但身材結實勻稱,腳步踩在地上,好像釘子一般,十分穩紮。與一般人、與張甫,都不一樣。

    很難說清楚這之間的不同,是怎麼分辯出來的。姜靈只是確定無疑,這個男人和一般人不同,卻無法給自己解說。

    那男人走下樓梯,拐彎的時候看了姜靈一眼。

    姜靈一怔,這才醒悟過來——盯著人家看得太久了。

    “喝什麼?茶還是咖啡?”張甫順著姜靈的目光一看,笑了,“小妹妹眼很尖啊。沒辦法,這裏附近雜七雜八的人多,不管怎麼樣,店裏總還得叫個人鎮著。”

    ——不管怎麼樣?是說不管黑白兩道打點得怎麼樣?

    姜靈發覺,自己的確敏銳多了。不僅是對人身上的細節,還對別人的言下之意、沒說出口的那半句。當下點點頭:“謝謝,水就好。”

    張甫指指飲水機:“別客氣,一次性杯子在那兒,自己倒吧?”把盒子擱在沙發間的茶幾上,自己回辦公室取了杯子,泡了杯茶,重又出來,邀請姜靈在沙發裏坐下:“小妹妹怎麼稱呼?”

    姜靈給自己倒了杯水:“姜靈。姜太公,靈敏的靈。”一邊把十個銀元,全部掏出來,放在盒子裏。

    “好名字、好名字。”張甫連贊了兩聲,呷了口茶,挨個瞧了一遍,按照年份分成兩排,隨意掂起一個看看:“品相都這樣好?這樣子的話,出手的事,要看你急不急用錢了。”

    張甫說到這兒,故意頓了頓;姜靈暗暗好笑,接口道:“怎麼說?”

    張甫放下茶杯:“要是著急,我再加一百,全收;要是不急,十一國慶,有個拍賣會,就在上瀘。拿去賣,一對一對地出,估計價格會挺好看。”

    姜靈點點頭:“拍賣會我也想過,只是手續費加鑒定費,好像也差不多了。”

    張甫搖頭:“差多了。那些費用能有多少?現在這些個東西,熱門!你這些品相好,又剛好是兩對甲辰年的,三對乙巳年的,不怕拍不掉。賣下來,差個五千塊,一點看不出來的。你是不是嫌麻煩啊?咱們簽個合同,我幫你捎帶過去賣。”

    姜靈十分意外:“那好。我可就麻煩張老闆了。”

    張甫擺擺手:“老實說,這對我是小生意。就當交個朋友了。”

    姜靈一時不知說什麼好。要是張甫說這話的時候,態度帶了曖昧,她完全可以一句“張老闆說笑了”,幹乾脆脆擋回去。可偏偏張甫一點別的意思也沒有。相反,是很簡單的關切照顧,帶著一種……

    長輩對晚輩的愛護。

    這種態度,與張甫剛才在樓下與兩個女店員說笑時,完全不一樣。後者是男女間的嘻哈打趣,帶了點調笑,閒聊取樂間的一點風流。

    但常理而言,一個開得起中檔珠寶店的商人,與一個普通人,很難有什麼共同話題,不可能會投緣。所以姜靈心裏的不解愈發濃烈了,從柳公廟那一面到現在,已經由一分上升到了十分。

    因此種種,姜靈一時間,反而不知如何應對了。幸虧還有個金錠,可以岔開話題。姜靈立即掏出來,也放在盒子裏:“張……張先生,你再幫我看看這個?”

    人家如此態度,這聲泛泛的“老闆”,姜靈就有點叫不出口。

    張甫朗朗一笑,呷了口茶,拿起來擺弄。這一瞧,張甫“喲”了一聲,放下金錠,起身去拿了幾樣傢夥來。放大鏡、細布、戥子。

    然後好一番輕擦、細稱、慢看。

    *********

    姜靈承認,金錠這東西,看著可愛可樂。

    但像張甫這般細看,姜靈還是覺得有些無聊了。

    還好,張甫並不是反復琢磨,檢看過一遍,樂滋滋地拍板:“這個金錠,我要了!八萬。嗯 ——八萬八千八百八十八,怎麼樣?”

    姜靈有些驚訝。類似的金錠,去年的拍賣價,的確值八萬多,也有上九萬的。但拍賣有風險,價格高低有個幅度起落。再說張甫一頭給現錢收貨,另一頭拿去拍賣,少說也要賺個兩成,才算是好買賣。

    不過,張甫是吃這一行飯的,精明著呢。既然肯出這個價格,姜靈也用不著替他擔心,自己滿意就好。所以姜靈驚訝了一下,點了頭:“好。這個價格挺好。”

    “小妹妹很爽氣啊!”張甫挺高興,自己另找了個大小合適的精致絲絨盒,把金錠裝好,一邊給姜靈解釋道:“你別奇怪,按金價算,當然不值這麼多。但我給你說啊,這一行裏,不是這麼算的。你瞧,這東西有個一百年了,成色足,品相又嶄新,所以,它就是難得的好東西。”

    姜靈不由點頭:“沒錯,是這麼回事。”

    張甫繼續道:“這個要是拿去拍賣,說實話,碰上有人較勁的,炒上十萬都很輕鬆。為什麼?你想想看,會買這些東西的,都是有錢的老闆,當然捨得花錢了——上好的金首飾,有錢人人能買;但這個東西,有錢卻未必碰得到,不一樣的。”

    姜靈明白,接口道: “別人沒有,就你一個有,那自然特別有面子。”

    張甫笑了:“那是。其實就是那麼回事了。反正呢,我是不會拿出去拍的,給我兒子做壓歲錢,多好!要賺錢,門路多了。”

    姜靈笑了笑。門路是多,但沒有一條容易的。

    張甫問了姜靈的銀行卡號,打電話轉帳;號碼撥到一半,忽然又按掉了:“姜小妹妹,你這小金錠,還有嗎?還有就再賣我一個。成雙成對!”

    ——“姜小妹妹”都出來了!

    姜靈忍俊不禁:“有,花色一樣。張老闆什麼時間方便?要不今天下午,我給你拿過來?”姜靈之所以會拿了一個“招寶進財”出來,是因為這一種花色的最多,另兩種則少一些。其中,姜靈最喜歡“福”字花樣的,只有四個。餘下兩種,在姜靈眼裏不相上下。所以姜靈並沒什麼不捨得的。

    不過,對生意人而言,“招財進寶”,顯然不會比“福”字差。

    張甫喜道:“小妹妹真是痛快人!今天我也沒什麼事,那小妹妹就多跑一趟了!錢我一次性先付了,省得麻煩!”說完立即打電話轉帳,生怕姜靈後悔一般。

    姜靈有點意外,但並沒有放在心上。因為能做玉石生意的,資産都是以千萬為單位。所以對張甫來說,八萬八,相當於姜靈的八十八塊吧?

    為了喜歡的東西,出八十八塊定金,這種事,姜靈也是肯的。

    幾乎是張甫掛下電話,姜靈的手機就響了。銀行通知,有兩筆入賬,每一筆都是八萬八千八百八十八塊,後面還有個八角八分。

    姜靈哭笑不得。

    而張甫已經取了份格式合同,填寫了幾個數字,銀元的代理條件就齊備了。

    姜靈本想把銀元全出手,但張甫認為五十對太多,對價格會不利。不如拍掉十八對,剩下的慢慢賣——作為中低價位的藏品,十八對這個數目,還不會影響價格。

    姜靈聽從了建議。兩人簽名,各執一份。姜靈與張甫道別,回家去取金錠。約好各自吃過午飯、睡過午覺,等到下午三點的時候,送到店裏。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12、一堆零食與兩個男人

    回去的路上,姜靈半路下了租車,進了一個人流湧動的商廈,在裏面飛快兜了一圈,從另一個門出來,又重新叫了一輛車。.

    儘管姜靈並不覺得有人盯著她,但是,還是這樣換了三次車。

    到家後沒多久,姜靈又背著背包出來,在銀行租了個保險櫃,把餘下的東西,都放了進去。

    忙完這些,姜靈才回家吃飯。同時絞盡腦汁,為自己“發筆小財”,做了幾句鋪墊。

    可惜姜靈說得太含蓄了,姜富安與胡海燕沒聽出來。

    *********

    下午到東瑞齋時,一下車,姜靈就若有所覺,擡頭看了二樓玻璃窗一眼。

    張甫的確站在二樓窗口前。早上的時候,他並沒有叫人跟蹤姜靈。此時看到姜靈按時赴約,張甫臉上一下子有了笑意。

    不是那種應酬式的笑,而是真切又欣喜的笑。

    隨即,張甫看向遠處,長長出了一口氣,仿佛歎氣一般。不過緊接著,他轉身從辦公室裏拎出一大包東西,開始一樣一樣往茶幾上擺。

    所以,姜靈走到二樓時,剛掏出東西、往茶幾上看了一眼,就徹底被囧到了。

    ——好好一張華貴的茶幾,上面擺滿了零食與飲料,足有三四十樣。

    吃的有堅果、巧克力、小餅乾,沒有膨化食品;喝的有礦泉水、純果汁、牛奶酸奶,除了一聽可樂、一聽百事、一聽雪碧,沒有糖類飲料。

    這些東西的包裝盒包裝罐,每個都不一樣,花哨可愛。上面不是日韓文字,就是歐美字母,只有寥寥兩三樣印著中文。

    最後,中間還有一大盤各色水果。金的橙子、紅的蛇果、青的藍莓,還有荔枝、芒果、獼猴桃等等,都是小個子的品種,一個個好不豔麗漂亮。

    所以姜靈真的是看呆了:“張先生……今天下午有客人?”

    “姜小妹妹,你不就是嗎?”張甫樂呵呵接過東西,照例一番驗看,然後回辦公室放好,出來招呼姜靈, “坐,坐。這天氣還熱那,小妹妹特地跑了一趟,真是不好意思,歇歇再走。”

    儘管姜靈十分清楚,自己容貌只是端莊,身材也一般般而已,但此時此刻,姜靈實在很想相信,這些零食飲料水果裏,被下了迷藥。

    ——偏偏直覺告訴姜靈,張甫一點惡意也沒有。

    因此,姜靈傻了足足兩秒鐘,還是坐下了:“張先生真客氣。”

    因為不知說什麼好,姜靈只得揀了一瓶葡萄汁,擰開蓋子喝了一口,堵住自己的嘴。

    張甫拿出幾本冊子來。茶幾上沒地方了,只好放在沙發扶手上。他翻了翻,挑出其中一本,給姜靈看:“這是我家漂亮一點的小玩意兒,你看看,提提意見。”自己左看看,右看看,胡亂拿了一個零食,拆了包裝,嘗了一個。

    ——為了推銷首飾?不至於吧……要知道這些進口的小東西,可不便宜。譬如那瓶瑞士産的阿爾卑斯山礦泉水,小小的一瓶330cc,十幾塊。

    其餘的……

    老實說,姜靈還真認不出來!

    不管怎麼樣,這一桌零食水果,足要好幾百塊了。作為廣告成本,那可太貴了!

    所以,姜靈真正是一點也摸不著頭腦。當下翻開冊子,一邊抿了一口果汁,一邊瞟了一眼那個被拆開的零食包裝,目光迅速確認上面的英文,忍不住就去偷覰張甫的臉色——馬上就要五十歲的中國男人,吃了一個勁酸味的強力跳跳豆巧克力,會是什麼臉色?

    結果張甫臉上一派正常,嚼了兩下,咽下去了。

    姜靈實在忍不住了,連忙豎起冊子擋住臉,無聲偷笑,笑得肩膀直打顫。

    對面的張甫連連喝了好幾口茶: “怎麼樣?你再看看這本。”

    “啊,很不錯啊。”姜靈忙放下冊子,強忍住笑,接過第二本;而後挑了個零食拆開嘗了一個,把盒子遞向張甫:“這個味道還行,要不要試試看?”

    ——苦咖啡味的餅乾棒。

    張甫沒有猶豫,點點頭,以一種平靜的、大義凜然的堅決態度,取了一個送進嘴裏;嘗完放鬆下來,又拿了一條,靠近背後的沙發裏慢慢吃,搖搖頭又點點頭,笑了:“這個不錯。”

    姜靈再也忍不住,低頭埋下臉、笑出了聲來。

    *********

    因為這麼一出,張甫對著一桌子的零食,自在多了;姜靈也暫時擱下了疑惑,沒再琢磨張甫為什麼對自己特別關照。

    其實,有一桌子的時髦零食為證,最初的驚訝過去後,姜靈回過味來一想,立即就猜到了幾種可能的情況——反正呢,左右逃不出把她當小輩看。

    只不過,姜靈對張甫的個人情況並不瞭解,所以缺乏進一步推斷的依據。

    不管怎麼樣,接下來的聊天,十分愉快。

    姜靈不得不承認,像張甫這樣長袖善舞的商人,放下買賣問題,簡簡單單地把她當年輕一輩的朋友相處時,那交談之間,真的是非常舒服。

    而且,還長見識。

    年齡差了二十五歲、資産差了上千倍的兩個人,能有什麼共同話題?

    好在姜靈反應敏銳,對頭一次聽說的事物,總是能直切關鍵,對新鮮東西,又總是有好奇心。所以,作為一個聽客,姜靈還是挺合格的。

    因此,這兩人聊著聊著,變成了張甫給姜靈介紹介紹玉石這一行近兩年的情形,還捎帶說起了一點古玩的行情。

    “古玩這兩年的熱度,是被玉石珠寶帶動起來的。同樣是古董,字畫之類,漲幅就小。珠玉之類,幅度就大。沒辦法,玉石這個出口。連瑪國的飛船,回去的時候,都會順路帶一點。”

    瑪國是指瑪西圖卡,四級文明,也是這片星域裏,諸多一至三級文明的監管國。

    姜靈好奇:“他們收料子,還是成品?”

    張甫呷了一口茶:“明料。首飾也要。”又解釋道:“明料就是拋解出來、沒雕琢過的玉。喏,這個是他們上次的收購品。事後編的冊子。下面那個是估價,誰知道到底換了什麼東西。”

    姜靈接過冊子來:“大多換了技術吧?”一翻開冊子,頭一頁就是一快二十釐米見方的金絲翡翠。姜靈也不懂市價,單純贊道:“好漂亮的顔色。這東西做了首飾,一般人戴起來,還壓不住啊。”

    張甫起身去了辦公室:“那是當然了。”回頭看一眼,哈哈一樂:“擔心別人幹什麼?你肯定壓得住。”不一會兒,捧著個盒子出來:“這個就是明料。我這塊剛收的,值個一百三四十萬——放在2010年那會兒,也就個零頭。”

    姜靈訝然: “漲了這麼多?”不由仔細去看那明料。

    張甫點點頭,撥開幾樣零食,把盒子推到姜靈面前:“沒辦法,差距大啊。”感歎完覺得說了句喪氣話,又道:“不過他們肯收就好。玉石翡翠,這個我們有嘛。前些年和田玉實行了保護開採,這回正好拿出去賣。”

    姜靈放下冊子,湊近去,對著盒子瞅了半天,確定一件事——這塊鵝蛋大的玉石上,有“白霧”,也就是靈氣。而充其量,並不比她那盆合果芋身上的多。

    當然,是現在的合果芋。

    唯一的區別,在於一個流動,一個凝固。

    張甫見姜靈眨巴著眼湊那麼近,卻懶得拿手去捧,不由就樂了。這時他手機響,張甫接起來一聽,對姜靈道:“有人要解石,我去看看,沒准能收個明料。你去不去?”

    姜靈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有些猶豫,左右為難道:“熱鬧我想瞧,可家裏吃飯五點半,我也不想錯過。”

    張甫好笑又感歎,收起玉石,回去上鎖,丟下一句:“就在這兒,沒幾步路——你以為是什麼地方?五十米的老弄堂,出了弄堂口,就是馬路,出租車有的是。”

    ——那幹嘛不去?!不過姜靈半個下午,喝了一瓶果汁,所以她先沖進了洗手間:“我去我去,等我一分鐘!”

    張甫樂壞了,沖著姜靈喊了一聲: “你慢慢來。”鎖好東西出來,踱到樓梯口喊了一聲:“永剛,在不在?”

    蓋報紙睡覺的男人應了一聲,很快上來了:“老闆,要出去?”

    張甫點點頭,指指茶幾:“老吳那兒。你拿點吃的,墊墊肚子。”

    趙永剛應了一聲,瞅瞅那些零食,撓撓頭,胡亂抓了一樣,撕開袋子一角,就往嘴裏倒。

    姜靈出來洗了手,剛好看到這一幕,頓時連吹手機都不用了,沖到茶幾前、扯出一把盒裝餐巾紙、飛一般擦擦手,隨即迅速抓起礦泉水、擰開,塞進趙永剛手裏,一臉同情。

    張甫莫名其妙看著姜靈,下一刻,他轉而盯住了趙永剛,哈哈大笑。

    那包裝袋上淡綠一片,不見一點紅辣椒,印著一行跳躍的日文:

    ——勁爆芥末味!

    趙永剛猛灌了一瓶子水,好不容易緩過一點來,抓了幾張餐巾紙擦擦眼淚:“老闆,走了,過去了。去晚了小心好東西被別人收走!”一邊又拿了一瓶橙汁,開來喝了一大口。

    張甫連連點頭:“走了走了。”腳下卻沒動,還在笑,壓根不在乎趙永剛的臭嘴。

    至於姜靈,她早溜下了樓梯。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0 04:25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13、兩個金餅與一塊石頭[推薦票加更1]

    老吳所在的巷子,確切而言,叫曙光新街,也並不像老式巷子那般狹窄。至少一輛小轎車,哪怕新手上路,也能開進去。

    如果路兩邊的人家,肯把門口堆的雜物、擺的晚飯桌椅、砌的磚頭花壇等等,搬走拆掉,那麼兩輛小轎車,輕輕鬆松可以相向對開,中間還有地方種一條綠化帶。

    張甫給姜靈講:“八十年代初,這裏是靖海市最熱鬧的地方了。那會兒市政府還沒搬去東邊。”語氣感慨,帶著點緬懷。

    姜靈點點頭,左右打量,發現兩邊的人家,並沒有平房,朝外的這一面,也不見院門院牆之類;相反,清一色都是二層的樓房,而一樓全部爲店面房的格局。

    只不過,曾經的店面房,現在大多數成了民居。有些人家叫的泥水匠毛手毛腳,牆上還可以看出封掉臨街的大櫥窗時,新磚新水泥、與舊磚舊水泥之間的界線。

    *********

    老吳的房子在巷子中間一帶。進門那一間,也不知是客廳還是雜物間。躺椅、籐椅、木頭小圓凳,東西是足夠十幾個人坐的了,地方卻不夠大。

    何況,上面亂七八糟擺著剛收的衣服。老頭衫、大褲衩,還有小學校服。

    雖然屋子雜亂,但主人應該是過得很愜意。

    躺椅邊支開的小圓桌上,一大碗鹹菜汁烤田螺,已經吃得只剩兩個。田螺殼丟在桌旁的竹柄畚鬥裏,畚鬥是那種半寸寬的化纖打包帶,手工編成的——姜靈上次見著這種帶子,還是她訂了十幾本的書,快遞給送上門的時候。

    圓桌上另有一架笨重的老式放音機,收錄放三功能、讀磁帶的那種,咿咿呀呀地唱著。那機子音量擰得很低,聽不出什麼詞兒,大約是黃梅戲。

    ——又或者越劇?

    姜靈搖搖頭放棄思考。她又不聽這些,不懂的。

    張甫還以爲姜靈嫌這屋子雜亂,一邊左彎右繞穿過去,一邊笑了:“東西在前頭店面房裏,這是他家後門。前門要繞路,麻煩——老吳,人呢?我來了。”

    “汪!”

    回答張甫的是一聲狗叫。那是一頭成年的黑背,叫了一聲,依舊蹲坐在原地,也不搖尾巴、也不起身撲躥,半伸著舌頭,盯著來人看。

    姜靈嚇了一跳。畢竟是大型犬,姜靈平時很少見到,不由有些害怕。

    好在那黑背是鐵鏈拴著的,另一頭系在院角水管上。姜靈在屋門口探頭看了個確鑿,下了臺階,貼著院子圍牆另一邊,遠遠繞著走。

    趙永剛一直跟在姜靈後面,此時破天荒開口說了句話:“沒事,它性子很好。”

    姜靈轉過頭跟趙永剛笑笑:“我不懂,沒養過狗。”忍不住多瞧了那條黑背幾眼,不過到底膽小,不敢過去以身相試。

    趙永剛略略點點頭,自己踱過去,拍拍黑背,給它順順毛。

    黑背愜意又親昵,瞧樣子,一人一狗彼此很熟悉。

    張甫回頭一瞧沒見姜靈,再一扭頭,發現姜靈溜得那麼遠,不由樂了:“這傢夥大牌,今天看見小妹妹你,才叫喚這一聲。我這樣的老頭子,它理都懶得理。”

    前面傳來一個戲謔的聲音:“理誰呢,來了就來了,還要熱烈歡迎啊?”

    *********

    院子前頭,與二層小樓相對的位置,有一間大平房,那就是店面房了。朝院子裏開著一道兩扇對半開的門。蓋得結實,構造簡單,瞧著很像上了年頭的倉庫。

    姜靈跟著張甫進去,一眼就看到屋子裏角,兩個穿著老式運動服的客人,正仔仔細細摩挲著一塊灰黃的石頭。他們擰著眉頭、目光專注、旁若無人,在一屋子裏人特別顯眼。

    除了兩個看石頭的,還有八個人。都聚在這邊門口,並不去打擾那倆人,甚至說話聲音也刻意壓得低低的。以至於偌大一個店面裏,氣氛竟然有點兒肅穆。

    其中一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身旁站著一個一米九十多的壯漢,看了看張甫,沖著老吳歎了口氣:“吳老闆……”

    有些埋怨的意思。

    張甫也沖同一個人點點頭:“老吳。”

    那老吳頭髮幾乎全白了,但精神很好,光看臉好像才四十歲。他向張甫點點頭,就算打過招呼了;抽了口煙,彈出一支來,遞給中年男人叼上,又給他點了個火,而後嘿嘿笑,自己美美地騰雲駕霧,也不說什麼。

    中年男人無可奈何地抽了口,兩根手指頭捏下煙來,又朝張甫牙疼似地擠了擠臉:“哎,張老闆,你也來看啊!”

    姜靈總覺得他那聲“哎”更像是“唉”。

    張甫比那周老闆高半個頭,笑笑道:“是啊。周老闆今天氣色很好啊。”掏出煙來散。

    除了姜靈與那兩個客人,每人一支,自己卻沒抽。

    餘下五人裏面,又有兩個和張甫說話。其中一個二十左右,圓臉,比較恭謹,是吳老的夥計。另一個張甫稱作衛老闆的,長得帥氣,才三十出頭,與周老闆差不多,一臉“我沒戲了”。

    不過這衛老闆倒也很有趣,看了一下煙嘴,輕輕“喲”了一聲,沖張甫勾勾手指。張甫搖搖頭,口袋裏一掏,扔給他一包嶄新沒拆封的。衛老闆一把抓住,笑眯眯就揣兜裏了:“總算沒白來。”

    另外幾個只是道聲謝,或者點點頭接過煙。有的抽,有的夾耳朵後,瞧著不太熟的樣子。

    姜靈默不作聲瞧著,心裏已經有數了;見到衛老闆跟張甫討煙,微微莞爾。

    那周老闆既不是拋解的客人,也不是這個地方的老闆。

    那麼,他要麼是看熱鬧的,要麼與張甫一樣——自己不賭,收明料的。

    看剛才這臉色,應該是後者,是競爭對手。

    至於老吳,既然與張甫熟識,那自己的店裏有客人要拋解毛料,打個電話給張甫說一聲,也在常理之中——畢竟若是出了好東西,來幾個老闆競競價,收購價格就好看。

    這樣子,老吳這兒開門做生意的,說出去名頭也更響亮,生意就會更好。

    所以,周老闆就算親眼見著了老吳打電話,也沒道理不讓的,否則就是阻人財路了。

    而老吳給他遞煙點火,也算是給足了面子了。

    *********

    姜靈打量他們,他們也在打量姜靈。

    —— 沒辦法,一屋子男人。連院子裏那條黑背,都是公的。

    還是周老闆開口問:“張老闆,你這個朋友是——給我們介紹介紹?”

    張甫擺擺手:“小孩子,就是來瞅個熱鬧。”

    周老闆“哦”了一聲,沒再提介紹的話。

    姜靈注意到,張甫“小孩子”三個字一出口,周老闆等人的目光,立刻收斂就很多。姜靈也不明白這裏面有什麼玄機,反正由此可見,老闆們嘴裏的“朋友”,與她姜靈所定義的“朋友”,不是一個概念就對了。

    兩個客人此時依舊看石頭,間或小聲商量短短幾句。瞧模樣,一時半會不會有動作。

    姜靈想想時間不早了,折回院子裏,踱到另一頭,給家裏打了個電話。

    因爲是周六,下午的時候,胡海燕自己煎了點麵粉拖小黃魚,蘸著米醋,吃了一回點心。

    所以這會兒,夫妻倆均還不餓。

    最後,姜靈與他們說好,等到六點。到了六點,不管姜靈到沒到家,都開飯。

    再晚的話,姜靈怕耽誤他們散步。

    *********

    姜靈掛了電話,半伸個懶腰一轉身,正好看到黑背咧著嘴,前爪一撐,把它的腦袋從趙永剛的胸膛和胳膊間拔出來。

    趙永剛並不較真,拍拍黑背的頭,捋順黑狗脊背上的毛。

    一人一狗,一個蹲在地上,一個坐在紅磚砌的花壇邊上,玩得很開心。

    花壇裏的兩一株月季接著地氣,長得茁壯。盛放的、半開的,加上花苞,足有二十幾朵。

    一株大紅,一株橙黃,顔色豔麗,非常醒目。

    姜靈收起的手機不知不覺又拿了出來,選好景、按下快門。

    這一按,姜靈有點收不住,連拍幾張。

    日光充足,補光燈並沒有工作。但拍下第一張後,那邊黑背就朝姜靈輕輕“汪”了一聲,聽著很像是打招呼,又像是抗議。趙永剛隨之察覺響動,見是姜靈,拍拍黑背,笑笑站起身來。

    姜靈忽然不怕那大狗了,沖趙永剛一笑頷首打個招呼,乾脆再拍幾張,過足了癮,這才走過去道:“錯過可惜了。給我個號碼吧,我好把照片發給你。要是覺得還行,讓我留個備份?”

    黑背嗅了嗅姜靈,半吐著舌頭瞅著兩人。

    姜靈說得坦然又客氣,趙永剛本來些微的尷尬也消失了,點頭報出一串數字,接著想到什麼,不好意思道:“我的只能打電話,收不了彩信。”

    數碼産品一年比一年便宜。這會兒,一千五百塊以上的手機,若是沒有一千兩百萬的像素,商家都不敢拿出來賣。如果只能打電話,那就是一兩百塊的山寨版。但看張甫對趙永剛的態度,又不像每個月只給一兩千的。

    所以姜靈心裏有些奇怪。不過大多是家累重,她也不好說什麼。當下照樣存下號碼,校對過一遍沒有出錯,道:“那我給你拷盤裏。盤那玩意我有很多,全是贈品,回頭你也不用還我了。”

    盤這種小東西,成本低,又常用。所以數碼商家舉行宣傳活動時,時不時就到處派送。翻譯公司的幾個小姑娘天天逛街減肥,於是連帶不減肥的姜靈,也逛來了一堆。

    趙永剛聽姜靈說得跟便箋紙似的,不由就樂了:“好。”

    這時兩個客人終於抱著石頭出來了。三個老闆都跟過來了,看客也一個不漏。

    還是沒人大聲說笑,氣氛嚴肅得奇異。

    圓臉小夥子趕在前面,老吳搭了把手,兩人揭開對面院角的油布。

    原來油布下竟然是一台機器。

    姜靈沒見過,但聽說過,小聲問趙永剛:“切石機?”

    趙永剛點點頭,盯著那邊:“要開始了。”見姜靈沒事兒一般,琢磨了一下,故意提醒道:“那塊毛料十八萬。”

    姜靈忽然覺得有些荒誕——她那兩個金元寶的價格,還不及這一塊石頭的貴?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14、三塊仔料

    賭石是一刀窮、一刀富,暴起暴落的買賣。

    其中,這賭的石頭,是翡翠原料中的仔料,也即翡翠的礫石。

    翡翠原料有兩種——山料;仔料。山料,是從山上直接開採出來的,沒有外皮,不屬賭石。仔料,則是含有翡翠的岩石,在地殼運動、風化作用下破碎,被水流帶向低處,受到碰撞、經過長年的沖刷後,形成的卵石。往往有原生皮或風化皮,故而看不到裏面是什麼樣子。

    所以自古以來,才有賭石的買賣。

    偏偏以目前現有的技術,仍然不能便捷、有效地鑒別翡翠仔料裏面的好壞。於是這賭石的市場,也就延續了下來。

    至於俗話說的毛料,是統指未經加工的翡翠原石。

    賭石的人,切出玉石或者翡翠,賺錢了,那就是賭漲。

    切出一堆碎石頭,血本無歸,那就是賭跌。

    姜靈知道這些,所以此刻看著那兩位客人,不由替他們的十八萬塊錢擔心。

    不巧一轉眼,姜靈發現那個年長客人的手上,戴著一枚翡翠戒指。

    碧綠碧綠,瞧著晶瑩剔透。

    根據下午剛剛在張甫那兒看的圖冊,姜靈迅速估了一下價。結果得出的結論是,光這一枚戒指,至少就值個五六十萬。所以立刻、馬上,姜靈拋開了擔憂的心思,看起了熱鬧來。

    *********

    老吳與圓臉夥計,給兩個客人打下手。是切是擦,從哪里切、怎麼切,都由客人自己作主——否則,若是裏面有翡翠,這一刀下去,切好切壞一公分之間的事,誰擔得起?

    人心難測。因著差不多的原因,看客與買明料的老闆,照規矩,都不能上去幫忙。

    四個人圍著石頭忙活了一通,年紀較大的那個客人,親手在切石機上固定好毛料。

    老吳麻利地幫著接上電源。圓臉夥計從廚房裏盛了桶清水過來,連瓢擱在切石機旁邊。

    年紀較大的客人直起身來,又端詳了一番,這才一點頭,親手按下開關、操縱機器。

    終於,隨著“沙沙沙”的細聲,第一刀切了下去。

    兩位客人是從小頭切起的。這一刀下來,只切下了不到一寸厚的一角,大約半個雞蛋大小。切出來的兩邊石面,顆粒細膩,但卻是白花花的。

    圓臉夥計張嘴,似乎要歎氣,但最後關頭被老吳揮揮手趕開了。

    老吳趕了夥計,自己也退開了幾步。

    兩個客人看上去,並沒有注意到這一節。他們臉色很不好看。

    年輕客人舀水,在年長客人的示意下,灑了一些在切面上。然後年長客人,又一次固定石頭、操縱機器。很快,第二刀也切到了底。

    揭掉石片,依舊是白花花的。

    年輕客人臉上,已經黑得鍋底一般。年長那個還算沈得住氣,摸出煙來,又放了回去;親手取來清水,灑上斷面,洗去灰沫,慎重查看那上頭的紋理。

    一院子十一個人一條狗,誰都沒開口。張甫忍不住點上了一支煙。

    姜靈輕輕吐出一口氣。之前她瞧那塊石頭,僅僅只不過石頭而已;現在再看去,卻發現裏頭有“白霧”。只是還隔著一層東西,尚未露出來,也看不清楚有多少。

    不過,既然有白霧,那這塊毛料就是好的。只不過裏頭的翡翠藏得深了一些而已。

    看來石頭不比湖水,湖水透明,石頭可就厚實了。

    因爲知道了結果,姜靈從容多了。這一放鬆,才察覺自己剛才心情緊張。

    此刻,姜靈回過神來,心中不由對自己搖頭——既然有了促進植物生長變異的能力,她其實已經有了一條生財的好路子。哪怕變異的不好拿出去,種些名貴花木賣賣,年入百萬,那是很容易的事。

    所以,今天這樣的場面,爲什麼還要緊張?

    姜靈瞅瞅前面的看客,又瞅瞅身旁的張甫與趙永剛,偷偷翻了個白眼——她姜靈哪里緊張了,她姜靈只不過被這些人感染了而已!

    張甫察覺響動,扭頭看看姜靈,見她神情淡定,暗暗稱奇。

    這時,第三刀開切。

    *********

    第三刀開切時,年輕客人一張面孔漲得通紅,兩手攥緊;切到四分之一,年輕客人偏開臉,繼而起身背轉開去,不敢再看。

    年長客人沒停手,只是道:“不敢認了?沒這膽跟我來做什麼!”

    因爲他聲音不大,機器又在響,加上旁人最近的也在兩米開外,誰都沒聽清楚。

    —— 除了姜靈。

    ……或許還有黑背。

    年輕客人深吸一口氣,又回過頭去看。

    這一刀切完、剛剛揭開,一個看客立即驚呼:“出了出了!”

    院子裏氣氛一下子松泛了,看的、等的,紛紛說起話來,上前一飽眼福。

    其中一個看客,還打算出去喊朋友來瞧。

    老吳沒攔。但年長客人不樂意:“差不多了,還沒解完呢——這院子裏擠得了幾個人?”

    那個看熱鬧的這才打消主意。

    張甫給姜靈解釋:“解石要安靜,旁邊太多人圍著看不好。我們能在這兒瞅著,也是這老鄭師傅脾氣好,再說這塊石頭也不大。你不去瞧瞧?”

    十八萬還不大。姜靈有點無語;應了一聲,上前也去看了一回。

    ——大約是冰種吧?陽綠。綠中帶黃,底水甚好。

    旁邊周老闆與衛老闆正在爭議,一個說是黃楊綠,一個說是淺陽綠。其實這會兒才切出一個面,怎麼能判斷整塊料子的色澤?他們也是剛才憋壞了。

    年輕客人已經緩過氣來,見過來看的是個二十幾歲的女孩子,有些得意又有些輕佻: “小姐,你也懂這個?”

    姜靈不喜他的嘴臉,更不喜他得失之間沒個形狀,當下既不說懂也不說不懂,篤定一句:“既然出了,肯定是大漲。”輕輕巧巧撥開了問題。

    這話其實什麼都沒回答,但卻是個好兆頭。一般做生意的人,對鬼神就算不信,也要尊上一尊的。何況賭石的?斷然不會反駁別人的好話,哪怕心裏覺得說話人外行。

    所以鄭師傅聞言,擡頭望了姜靈一眼,沖姜靈一點頭。

    姜靈回以頷首,泰然自若退回原處——的確是大漲。因爲這會兒,姜靈已經能看出那團“白霧”的大小了。約莫與周老闆保鏢的拳頭差不多,形狀偏扁。

    看來,同樣是石頭,有沒有“白霧”靈氣,情況還不一樣。

    *********

    出了綠,後面的拋解,也不能鬆懈。否則一不小心傷到了料子,那真是沒處哭去。

    所以鄭師傅捏著手電筒、琢磨得更仔細,動作更慢了。

    姜靈看了一下時間,已經五點一刻。坐車回家要十幾分鐘,按照鄭師傅的速度,今天恐怕是來不及目睹這塊翡翠原料整個兒變成明料的那一幕了。

    只不過,回家還有一件事等著姜靈——怎麼跟爸媽交代卡裏多出來的錢?

    想到這件事,姜靈忽然心生一念,問張甫:“張先生,吳老闆這裏的石頭,有沒有小的?”

    張甫笑了:“怎麼,你也想試試?有的。有幾百塊的。”他看看老吳離得遠,壓低聲音道:“那是揀剩下的,賣給逛步行街的客人。”然後叫過圓臉夥計:“小楊,來來!”

    姜靈微微一笑,向張甫點點頭,跟著小楊走進店面房。

    因爲鄭師傅這筆買賣不小,老吳無心繼續招呼小生意,朝街那邊拉下了卷簾門。門外出去,就是步行街。步行街同樣屬於城隍廟,但這條街上,擺的多是地攤之類。與張甫的店鋪所在的那一帶,價位不一樣;從張甫店裏繞過來,要走好幾分鐘。

    小楊拉開牆邊桌子的抽屜,找了一支手電筒給姜靈,手一揮:“裏面牆下這片,大的八百,小的六百。張老闆帶你來的,都六百好了。外面那些,我做不了主。”說完望望院子裏:“那你慢慢挑著,我先去看啦?”

    姜靈一下子明白了,這小夥子一顆滾燙的心,都撲在了鄭師傅那塊冰冷的石頭上:“好的,你儘管去看吧。”

    小楊“哧”一下溜回了院子裏。

    姜靈走向那些六百、八百的石頭,暗自祈禱能找出一塊“白霧”靠近表面的來。

    ——不用多,一塊就行了。

    石頭很多。幸好姜靈不是鄭師傅,看石頭用不著仔細琢磨。

    趁著沒人,姜靈手電筒也不用照了,一片兒一片兒掃視過去。

    不過石頭放得雜亂,有些壘在一起也沒人管,上面的擋住了下面的。姜靈不得不拿開它們。

    這一拿,卻發現手裏抓起的這塊,裏面有一小團白霧。

    白霧兩個鵪鶉蛋那麼大,略有彎角。

    姜靈瞅著手裏灰不溜秋的長條石無言。

    ——難道親手接觸,還有助於發揮異能,可以看得更清楚?

    姜靈又掂起手邊幾塊試了試,沒發現有白霧。

    既然已經找出了一塊,姜靈也不管了,起身打算出去。結果一眼就瞧見了第二塊。

    第二塊外貌更差勁,黑不溜秋的,形狀……很像一坨狗屎。上面還有一道明顯的裂縫。躺在新露出來的幾塊石頭間,懷抱著一團長形的“白霧”,“白霧”大小與麻將牌差不多。

    姜靈沒打算找第二塊;但既然看到了,到底捨不得放過。

    所以,姜靈又隨手抓了第三塊——用來遮人耳目。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0 04:27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15、籌備花圃[推薦票加更2]

    買下三塊仔料後沒一會兒……

    姜靈落荒而逃。

    *********

    第三塊仔料,是用來放煙霧彈的。所以姜靈付過錢,首先拿它開刀。

    而且是當中一刀,直接切下去!

    ——結果竟然出了!

    雖然只是普通的糯種,顔色也只是嫩綠,比不得豔綠、濃綠、陽綠,但足夠取料做上幾個掛件、戒面。以現在的翡翠行情,賣個三四萬沒問題。

    周老闆當場就出了兩萬塊,張甫與衛老闆都沒跟他爭。老吳鑽進屋裏,樂呵呵捧出個驗鈔機。兩萬塊錢,驗鈔機反復點上三遍,也沒花一分鐘。

    當時姜靈一邊收下了錢、抽出五張給幫她切石的小楊,一邊頭整個兒大了。

    ——剩下兩塊,那是必出的呀!

    姜靈哭笑不得。本來,姜靈打算開兩塊,留著第一塊仔料,原樣拿回家去。這下好了,開一塊就夠了,拿回去的,則變成了兩塊。

    好在所有人,包括張甫,都覺得姜靈是撞了好運。姜靈說不解了,要回家吃飯去了,張甫先失笑了,另外幾個意外的意外、哭笑不得的哭笑不得,但並沒有哪個較真,也沒揪著不放。

    *********

    姜靈前腳出門,趙永剛後腳也跟了出來:“哎,等等。”

    姜靈早聽到了他的腳步聲,沒料到他會開口喊人:“怎麼了?”

    趙永剛趕上來,抖抖手裏兩張一百的鈔票:“老闆要請客。巷子口有糖炒栗子,還有粽子。”

    這才幾步路?張甫可真夠周到。

    姜靈笑眯眯道了聲“好”。

    兩人一同往前,跟幾個回家的居民擦肩而過,又走了一段路,趙永剛找了個前後左右無人的空兒,道:“老闆讓我告訴你,他那兒也有機器。”

    姜靈震驚:“辦公室裏?”張甫一下午進出了幾回,姜靈沒跟進去,但免不了瞧見一眼半眼,所以姜靈知道裏面鋪著地毯——地毯上擺機器?

    糟蹋東西!

    趙永剛起先沒反應過來,想了一想,好笑道:“不是。不在店裏,在廠子裏。”

    姜靈覺得好受了一點:“謝啦,回頭我去請張先生幫忙。”

    兩人又走了幾步,姜靈忍不住道:“你是不是養過狗?那條黑背好像不怎麼凶?可我聽說,咬人的狗不叫,叫的狗不咬人。這話不對麼?”

    ——沒辦法,姜靈現在對動物也感覺親近。

    趙永剛一下子就笑開了:“怎麼說呢,它不一樣。以前是軍犬,乖著呢。”神色裏不禁洩出幾分驕傲來。

    姜靈“哦”了一聲:“沒去當警犬、搜救犬,當了軍犬……那是不是撲咬很厲害?”想到黑背那大個頭,好奇裏不禁多了一點興奮、一點害怕。

    趙永剛表情僵了一下,笑容就消失了:“不會咬你的。”語氣硬了許多。

    姜靈無語,不清楚這句八卦,怎麼就惹到趙永剛了。

    她以前在網上看到,說是軍犬警犬,都是從小就接受訓練。其中訓練後期,那些擅長撲咬的,會被教導怎麼完成巡邏警戒等任務;擅長搜索的,則會被教著去幹刑偵安檢、探礦救生之類的活兒。今天問這一句,只不過向懂行的人,驗證一下嘛。

    姜靈直覺,是觸動了趙永剛的忌諱。所以姜靈沒再開口。

    接下來兩人一路無話。到了巷子口,趙永剛陪著姜靈等了一小會兒,看著姜靈叫到出租車、上車開走,這才轉身買栗子粽子去了。

    *********

    這一晚的晚飯,姜靈根本沒吃出味道來,光顧著向爸媽交代了。

    張甫擔心姜靈急著用錢,那些銀元,以一對兩千五的價格,給姜靈付了押金。

    姜靈自己留下了六對,交付給張甫的一共四十四對,總計十一萬。加上金餅、剛開出來的明料,姜靈卡裏一共多了三十萬七千七百七十七塊,零七毛六分。

    三十萬對普通人家來說,可不是小錢。

    更何況,一切都在一天之間!

    姜靈宣佈,她心情不好逛街時,一時興起買了一塊六百塊的石頭,結果就切出翡翠來了,賣了一筆錢——這話一個字也沒撒謊,姜靈只是“忘記”說出具體賣了多少錢。

    其間迫不得已,姜靈連張甫的名片也拿出來展覽了,才讓爸媽相信這件事。

    姜富安與胡海燕很高興;但與此同時,又都勸誡姜靈“僅此一次、下不爲例”。看在姜靈那個剛倒閉的翻譯公司份上,兩人總算沒批評姜靈參與賭博。

    ——沒錯,在兩老看來,賭石就是賭博。

    姜靈也不爭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話題一轉,說了打算種花的事。

    兩老的立場是堅定支持,而態度則是十分謹慎。

    好在姜靈所需不多,一兩畝地就夠了。租金加上大棚,投資個兩三萬頂天了。所以姜靈當即上繳二十萬,拿去做定存;自己留下十萬,慢慢花。

    *********

    “爸、媽,我小時候就喜歡花花草草,你們還記得吧?以前是怕學了園藝農業的專業,找不到工作;以後大家都要出口農業,中國也不可能例外。”

    姜富安立即主動請纓:“靈靈,爸爸明天去老家,問問你大伯他們家花田還租沒租?”

    老家前楊村離芙蓉山的主脈太遠,姜靈種花的同時,還要修煉呢。

    所以姜靈不得不搖頭:“爸,我剛開頭,要的地方不大,租來用比自己投入合算。我想,要種就種別人種不出來的。一百塊錢的種子,兩三萬一盆的成花。這樣子,得租好一點地方,最好是芙蓉山一帶的。那兒有現成的花圃,就在日月湖旁邊。”

    胡海燕微微抽了口氣:“等等……買進來一百塊、賣出去兩萬——有這種花嗎?”

    姜靈看《植物學》課件的同時,已經做過一些功課了:“有。孿生蓮。”

    胡海燕十分不解:“那別人怎麼不種?”

    姜富安則驚訝道:“就是那種瑞森的進口花?會變來變去的?聽說都養不活,嬌氣得很!”

    姜靈查看過網上資料。專家意見,問題在於水與微量元素調配不好。可這一點難不倒姜靈。當下從容道:“還好,不算最嬌氣的。而且它周期短,賣起來也容易。我先種個一二十盆試試。”

    姜富安還是有些擔憂:“二十盆……那花好像很小?陽臺上不夠大麼?”

    夠!怎麼不夠?!

    ——只要不怕惹人起疑心。

    畢竟,新入行的花農,種出了好東西,大家只會豔羨、會擠過來想要學一手。可要是哪個老百姓的陽臺上,種出了上好的外星花,那樂子可就大了。

    所以姜靈連忙打消爸媽的“好主意”:“爸、媽,那個花的確門檻低,但好歹也是花啊!”

    兩人醒悟過來,這才作罷。

    *********

    次日星期天,姜靈跟著胡海燕,去了一趟外婆家;回家後,又去菜場買了一堆好菜。

    第三天星期一,姜靈才藉口“考察花圃”,叫了一輛出租車,直奔日月湖。

    雖然與爸媽說的時候,提的是“租用花圃”,但姜靈心裏明白,這種花的買賣,全靠她身懷絕技,十分惹人眼紅。人心難測,花圃必須得是自己的。

    這樣一來,十萬塊錢,就怎麼也不夠了。

    而姜靈目前可以來錢的辦法,有兩樣。一樣是賭石,一樣是挖罐子。

    ——挖上百年前,別人埋進地下之後、就沒再扒出來的儲蓄罐。

    賭石這一行,水深,出名快。

    出名快,是因爲傳漲不傳跌、傳富不傳窮。那些賭垮了的,迅速被人遺忘;而那些賭漲了的,則被人爭相傳說,越傳越玄乎。

    至於水深麼……

    別的不說,緬甸的毛料進到中國,一部分走的正規途徑,另一部分,那可就不好說了。更何況,珠寶玉石類的首飾與藏品,一向是富家的愛好;這些愛好者的能量,可不小。

    至少,不是一個普通人能抵擋的。

    但生手入行,想藏也藏不住啊!人怕出名豬怕壯,一旦擅于賭石的名聲傳了出去,她姜靈又沒背景,要麼被人控制、受人欺壓,要麼全心投入這一行,白手起家,做一個有本事的女老闆。

    如果真是獨門密技,對於後一種選擇,姜靈也樂見其成。

    但是,事實並非如此。

    合果芋、老樟樹,已經向姜靈打開了一扇窗。窗外,是個多姿多彩、生機勃勃的世界。

    那是個比死命賺錢,有趣得多的世界。

    姜靈怎麼捨得?

    錢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賺個幾百萬就夠了。

    若是換作以前,姜靈恐怕還會更貪心些。

    但現在,經過了上周六那麼一天,姜靈真正覺得,幾百萬就夠了。

    所以姜靈想來想去,張甫既然把她當小輩看,那她姜靈,就請這位“長輩”擋一擋,幫一些小忙吧!

    ——不是借錢,是出貨。

    山貨。

    山裏挖出來的舊貨。

    *********

    姜靈訂的房間,在日月湖湖畔的禧茂酒店。

    出租車開上酒店門口坡道時,姜靈已經拿定了主意,剛好結束閉目養神,付錢下車。

    酒店大門是自動感應旋轉門,但門口沒有迎賓。

    姜靈眉頭微皺,小心入門,在大廳登入;心裏對這家酒店的評價,卻已經降爲了不合格—— 旋轉門沈重,小孩老人容易出危險。因此重傷死亡的案例,也數次見過報。所以安全起見,門旁的迎賓是不可少的。

    但姜靈也無力去說什麼。因爲她人微言輕,對方態度好,會笑一笑敷衍一下;態度不好,直接當作沒聽到,或者冷嘲熱諷,也不是沒有可能。

    事實上,類似的情況並不少見。現在的酒店,說是四星級,其實這裏頭真正的涵義,往往是“按國際四星級標準設計建造”。有這硬件,未必通過正式驗收;即使完成了驗收的,大多也是“吃好喝好完好拿好”地通過的。

    如果是在市區裏,這家酒店會在同行裏落于下風,不得不被迫改進服務。偏偏這裏有不可重復的景致、這裏是日月湖湖濱最好的地段之一。

    於是,只要把這塊地批下來了、把賓館開起來了,還愁沒人住麼?

    —— 關鍵是批地的那條關係!

    姜靈心裏明白,暗道:我就是個沖著好風景來的住客。不由微微苦笑一聲,隨即甩甩頭拋開思緒。

    出了電梯,左右一看房號,姜靈知道是往左邊拐。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姜靈邁步時,她忽然背後一凜!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16、森林裏可不止植物

    姜靈迅速轉身、反手抓出防狼噴霧器。

    ——走廊裏空無一人,只有一個監控攝像頭,在安靜地工作。

    攝像頭朝這邊盯著,把整條走廊,都收入了鏡頭內,當然也包括姜靈。

    那道凜然的涼意並不強烈,細細的一線,但正是來自這個保安設備。

    姜靈訝然,忙把噴霧器塞回背包側面的網兜袋裏——運動背包的這個地方,本來是放飲料的。這幾天姜靈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出門時特別小心。瞧今天這一回,反應好像還挺快?

    反應再快,姜靈也不由訕訕;左右看看,還好,這會兒才八點不到,走廊上沒人進出。於是姜靈忙忙找到自己房間,門卡一劃,進去反手關上門,暗罵自己偏頗疏漏。

    ——林語者林語者,森林裏可不止植物!

    還有動物!

    所以……

    即使直覺越來越敏銳,甚至變得與野獸一般敏銳,那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

    姜靈開導了自己一番,靜下心來,感覺房內的狀況。

    片刻後,姜靈睜開了眼。她已經初步判定,房內沒有攝像頭——沒有針孔攝像頭,也就是那種公厠偷拍必備、同時也讓無數政要爆出性醜聞的神奇小工具。

    最近一位因此倒黴的人士,是個包二奶的貪污犯——昨晚姜靈上網時剛看的新聞。

    所以,此刻想到那種小玩意,姜靈並沒多少反感,而是一陣幸災樂禍;唇角一勾,邊走到臥室床邊,按下門上那盞“請勿打擾”的小燈開關,隨即背包往沙發上一扔,拉開窗簾,眺望窗外的景色。

    酒店座落于湖濱,處在一個伸向湖中的半島上。兩邊是青山,面前是綠水。

    這會兒,天藍雲白,山清水秀,陽光燦爛,儘是好風景。

    窗前的近處,清秀的波光,在陽光下粼粼閃亮;繼續往前看去,則有一串湖中小島,分隔了日湖與月湖;而在那極目的遠處,緩緩的青山收攏雙臂,擁住了整個日月湖。

    說是日月湖,其實兩湖相通,水位相同。既是一個湖,也是兩個湖。只不過,日湖大略呈圓形,而月湖呈月牙形,故而得名。

    *********

    姜靈盡情看了個夠,一時間,把翻譯業倒塌、突生異能、銀元金餅的事,都丟開了。她長長呼出一口氣,退後幾步,四肢大攤往身後的床上一倒,合上眼、放鬆下來。

    不得不說,這短短幾天裏發生的事,對一個年輕女孩子而言、對任何一個人而言,是幸運……

    也是負擔。

    如今,這份負擔不再沈沈壓在姜靈心頭。

    山上的草木,湖裏的萍藻,它們一同吐納著茫茫的“白霧”,籠罩了整個兒日月湖風景區。雖然湖底、天空有“灰霧”,這片“白霧”,卻依舊是生機勃勃。

    無論山上、水中,無論高大的令人仰望的喬木,還是細小得肉眼看不見的藻類,都向著陽光舒展葉子,都向著水源伸展根須。

    仿佛坐在直升機上向下俯瞰,腳下掠過隆起的山坡,和緩的平原,細波蕩漾的湖面。

    這時候,你看到了它們。

    仿佛離開車馬喧囂的城鎮,走到寧靜平坦的田野裏,登上花紅柳綠的山頭,在蟲鳴鳥語間,閉目聽風,聽風掠過你的耳邊,揚起你的發絲,親吻你的臉龐。

    這時候,你摸到了它們。

    但還不止。

    姜靈是在向它們傾述,聽它們細語,與它們交談與溝通,與它們互幫與互惠。

    一個向無數個傾訴,一個向無數個求助。

    無數個安慰一個,無數個鼓勵一個。

    一棵土生土長的水松告訴姜靈,當它還是幼苗時,是如何推翻頭上的三塊大石、追上超過囂張的雜草,擁抱陽光雨露,藍天白雲。

    一株運來的荷花告訴姜靈,當它還是一段蓮藕時,是如何從淤泥裏尋找和汲取營養,然後抽芽發葉,開出粉白的花,結出嫩綠的蓮蓬頭。

    於是,在這樣蓬勃而向上、堅定而執著、恬然而富有耐性的夥伴們面前,姜靈那些驚詫、那些煩惱、那些擔憂與不安,很快平息、消弭。

    分享了這些記憶,姜靈的心神,逐漸平靜了下來,並且變得清明而穩固。

    ——她沒有忘記什麼,但已經不再憂慮與恐懼。

    姜靈睜開眼睛、深吸一口氣,彈起身走到窗邊,拉過一把沙發椅,面對大窗、端正擺好,緩緩坐下 ——腿平腰直,背貼椅背,手按扶手,膝與肩寬。

    要讓這片“白霧”輕快地流淌起來,可不像家裏窗下那片綠化地一般輕鬆嘍!

    *********

    姜靈一口氣在窗前端坐了三個半小時。暫且告一段落時,姜靈神清氣爽。

    但下一秒,姜靈肩膀一垮、跳起來躥進了盥洗室……

    ……

    這回姜靈有經驗了,自然不肯白白餓著自己——完事之後,細細洗個手,開上通風機、關上盥洗室的門,房卡一拿,施施然下去吃午飯。

    酒店的午餐,可以正兒八經地點餐,也有隨意的自助式。而姜靈考慮到自助餐能夠先看到食物、再自己選取,即可以親自辨別食物的好壞,就選了它。

    因爲時間還早,這會兒人並不是最多;自助的菜品,也沒完全上齊。但東西已經很豐盛了。有中餐熱菜,烤肉,海鮮,各式主食,水果甜品,以及酒類。

    食物的香氣糾纏在一起,彌漫在空氣裏,令人胃口頓開、食指大動。而由於酒店所在的地段好,不時有遊客進來用餐——他們不在這兒過夜,但總要吃飯。

    姜靈明顯聽到自己的肚子裏“咕嚕咕嚕”叫,不由暗暗頭疼,左右看看——還好,沒人聽到;忙取了個盤子,快步走進選餐區,迅速挑選。

    一對年輕的戀人在姜靈身後跟了進來。聽他們的嗓音估計,應該還在念中學。

    女孩的聲音十分清脆:“這裏的東西還不錯。”

    “也就這樣了。”男孩的普通話裏,帶著上瀘那一帶的口音,“其實模樣味道什麼,倒在其次,沒什麼花樣;主要是都用健康手電筒照過了,這就比較好。”

    姜靈眉梢一揚,繼續往前走。

    健康手電筒,是指“食品健康檢測儀”,乃二級文明瑞森帝國的産品。

    它的模樣有點像保安用的手電筒,胖胖的塑料殼,一手就能輕鬆抓起來。用的時候,也像手電筒一樣簡單:一摁開關,對著要檢測的東西就行。筒身上有顯示屏,幾秒的時間,就會給出數據和評價。即使不識字的人,也能用,因爲它有語音功能。

    生産它的瑞森帝國,與地球文明的保留星域接壤。

    然而,姜靈一眼看去就知道了。這裏有一大半的東西,給她的感覺並不好。比例上,與菜場或者超市里的差不多——這與烹飪得精美與否無關,主要是原料的問題,其次在於加工時有沒有污染。

    特別是葷菜,大多都不對勁。比如烤肉,就有好幾種花式。但姜靈瞧著不錯的,只有一種,它的不銹鋼盆子前標寫著“巴西烤肉”。其餘的,在姜靈眼裏,都與陳年髮油的小核桃一個樣。

    所以,要麼這麼男孩只是道聽途說,要麼酒店購買了設備、卻怠於日常檢測,要麼,這瑞森賣到地球上來的産品,並不足以真正甄別出食品的好壞。

    但願是前兩種。

    姜靈這會兒饑腸轆轆、胃口大開,瞧著米飯麵食就覺得不抵餓,魚也不行,要肉才夠勁。於是取了一些巴西烤肉,然後挑那瞧著沒問題的,選了些蘑菇與菠菜,一杯純果汁。

    最後,姜靈拿了個檸檬——據說檸檬汁擠在烤肉上別有風味,姜靈打算試試。

    此時,姜靈身後那一對的話題,已經轉到了“天網”的“體術社區”上。

    “昨天晚上,我在社區裏掛了個懸賞,卡得要命,白白輸了兩千多塊。”

    “你的頭盔該換了吧?三級體術,黑豹第一代,已經跟不上了。”

    “我說呢,天網怎麼會卡!”

    年輕的情侶說笑得開心,止住了腳步。

    姜靈端著盤子、端著疑問,走出了選餐區。

    ——“天網”是網絡麼?“體術”、“社區” 與“頭盔”,又是什麼玩意兒?

    *********

    姜靈發現自己落伍了。她掏出手機上網一搜——還好,有結果。

    既然如此,沒什麼好擔心的。姜靈決定先吃飯。

    當即高高興興端著盤子,直朝一個靠窗的座位去。

    姜靈拉開椅子坐下的時候,剛好一對三十左右的青年男女走到近前,只是慢了幾步,被姜靈占了個先。

    姜靈見狀,沖兩人略略頷首一笑,一點歉然幾分得意。

    那女的目光掃過姜靈的盤子裏的一大塊肉,不由就笑了開來;男的微微一笑,向姜靈回以一點頭。隨即,女的拖著男的轉了個方向。

    這兩人,男的稜角分明,身材挺拔,氣度從容;女的瓜子臉大眼睛,笑起來十分甜蜜。加上兩人衣裙等物都很好,並排一站,光是看著,就讓人賞心悅目。

    姜靈目送了兩人一秒鐘,餐刀切開金紅的巴西烤肉,擠上幾滴檸檬汁,拿筷子夾著吃——她的確羨慕那位美女的身材,特別是那水蛇腰;不過,姜靈並不準備爲此犧牲美食。

    有得必有失嘛!

    美食與水蛇腰,只能選一樣啦。

    哪料第一口肉還沒到嘴,姜靈先聽到了那個女的撒嬌:“志昂,這裏沒有好位子了,我們去西餐廳,嘗嘗法國鵝肝吧?”其中法國的法,被念成了第四聲。

    大概自助餐廳的冷氣太足,姜靈背上一抖,好幾排雞皮疙瘩立正敬禮。

    還一口咬空了大半。

    男的並沒有出聲回答,甚至連點頭都沒有,但他的確答應了——因爲他懶洋洋地邁著步,任由女伴挽著胳膊往前帶、決定了兩人前行的方向。

    姜靈哀怨地瞟了他們一眼。

    ——好吧,恐怕不是夫妻,而是公子哥兒和他的女玩伴。

    不過風景區的旅館,正是他們的地盤,而不是姜靈的。

    所以姜靈聳了聳肩,迅速抖掉身上的不適感,專心開動。

    唔,還是烤肉好。勻稱的排骨部位,又嫩又多汁。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0 04:30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17、“山貨”[推薦票加更3]

    【爲避免被人誤會成抄襲,先自曝馬甲:四季筍。。擦汗=.=|||】

    -

    -

    周一到周三,姜靈每天早上打車去酒店,中午飯後去花圃打聽參觀,下午在附近轉悠,然後傍晚背回家一包沈甸甸的東西——背包比挎包方便多了。

    回家後,東西塞進床底下,與爸媽一起吃飯、散步。

    散步回來,上網瀏覽花木行情,看課件,還有就是折騰合果芋。

    至於那“天網”什麼的,姜靈一查就查到了。

    那是星際網絡,硬件軟件的技術,都與地球人自己的互聯網大不一樣,功效自然也差距很大。因此,爲了區分,把它叫做“星網”;在中華地區,則又譯作“天網”——大約是受了“老天”、“天地君親師”的影響吧?

    天網可以做到高度擬真,信息量大,涉及視聽觸嗅等,終端爲腦波接入儀,也就是那對年輕戀人口中的“頭盔”。比頭盔高檔一些的,則有艙體式。

    這些接入儀,好一點的,目前完全靠進口;差一點的,則是進口關鍵元件,在地球上的外資工廠組裝。

    姜靈先前不知道,是因爲一台最基本的腦波接入儀設備,需要七八萬。而登錄天網後,每小時的信息費,則需五百多塊——這還是年費價。

    按每天上網一小時算,加上設備折舊,一年下來,就是二十萬。

    所以天網也好,體術社區也好,徹頭徹尾,屬於奢侈品。

    ——或者軍用品。

    普通人家,壓根不會去想它、提它,關注它。

    *********

    周三傍晚五點不到,姜靈接到了張甫的電話。

    在老吳那兒,與同行應酬散煙時,張甫很有氣派。但這會兒與姜靈打電話,他就又變得嘮叨了起來:“姜小妹妹啊,你這幾天都悶在家裏嗎?明天有個攝影展,去不去看啊?我這裏好大一堆票。”

    姜靈失笑:“好啊,這個聽說挺不錯。”如果是別的熱鬧,姜靈未必愛湊。但攝影展這個東西,姜靈還是比較想看一看的。“對了張先生,我又有一些東西想要出手。這一行我其實不懂,還想請你幫忙把把關。你看行嗎?”

    “哦,你拿過來就是,還要問什麼問。”張甫一聽,心情更好。他對姜靈照顧,但不是說就願意給姜靈當冤大頭。否則頭一天,也不會先付錢、後拿金餅,來試探姜靈了。

    周六下午聊了那會兒,以張甫的應酬功夫,早就問明白了姜靈之前是做翻譯了,如今正準備轉行。所以,他有心幫姜靈一把、引姜靈入行——玉石珠寶,女孩子都愛與之打交道。做個設計師也好,做個鑒定師也好,均很不錯嘛。

    可以說,張甫既擔心姜靈太拘謹,導致他有心提攜也沒處幫忙;同時反過來,又怕姜靈沒分寸。如今這樣,那是最順手的了。所以張甫很高興:“就明天吧,明天早上我在店裏——九點開門,別來早了啊!”

    “好,那我九點半到。多虧張先生了!”

    *********

    靖海市位於長江三角洲,靠海,有一塊沖積平原,又有深水良港。

    因此,歷朝歷代,靖海市一直是魚米之鄉;等到幾個世紀前航海業興起,不管被迫還是主動,靖海這一帶,出了許多商人,漸漸地,就更加繁榮了。

    日月湖作爲名勝,自然見證了這些過去。

    而子孫萬代,是中國人最根深蒂固的期盼。雖然並不是每戶富裕人家、都會爲了而有備無患而埋下儲蓄罐,但卻有不少人家,會在正房的牆角,砌上一塊空心磚,挖起一根地板,塞進去幾個銀元寶、一根金簪子之類。

    他們盼的,是後代子孫落魄時,能夠靠這些渡過難關、東山再起。

    就像老鼠會打洞、藏糧。蜜蜂會采粉、儲蜜。紅薯會長塊莖,柳樹會落葉。趨吉避凶、以防萬一的考量,不管動物植物,不管高級不高級,大家都差不多。

    因此,姜靈掃蕩 “山貨”的計劃,特別順利。坐船遊島,上山訪寺,時不時就有所發現。

    結果就是,周四早上,姜靈走出小區叫車時,手裏拎著一個旅行包。

    包是旅行社發的那種,單薄,印著旅社名稱與電話號碼。好在還算夠結實,所以姜靈把東西用舊報紙包一包,放心大膽地往裏塞。

    這幾天找到的東西,全在裏面了。倒是那些茶花形狀的金餅,姜靈沒好意思拿出來托張甫賣掉——因爲張甫已經從她這裏買了一對。

    若是一般人買走的,姜靈當然不會在意。但張甫對她照顧有加,那她姜靈也該特別敬著張甫一些。同樣的金餅,便不賣給別家了——就讓張甫去享受他那“別人沒有我獨有”的優越感吧!

    其實姜靈很想問問張甫還想買不。可惜那樣等於明擺著告訴張甫,她姜靈急著籌錢。

    所以姜靈沒好意思開口。

    反正這三天挖了許多“山貨”,也不缺那幾個。

    *********

    出租車到東瑞齋門口時,九點二十三分。

    姜靈付錢下車,拎出包來、走進店裏,一擡頭,卻發現張甫已經在了,翹著二郎腿坐在樓梯下,正笑呵呵站起來。

    姜靈不由就樂了:“張先生真早。”

    “不早了,”張甫直朝旅行包伸手,“來來,我來。”

    姜靈有自知之明。拎東西這種事,碰上張甫這樣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多少帶著些老式作風的,她絕對爭不過。於是不大好意思地擱下包,遞過帶子去。

    結果張甫一提起,吃了一驚:“這麼沈,你自己拎過來?”

    “很重嗎?我覺得……”姜靈本來想說挺輕的,話在舌尖一轉,換了一換,“還好啦。”

    張甫年輕時幹過重活,有了錢又注重保養健身,所以單手提著、“噔噔噔”上了二樓,氣不喘臉不紅,並沒丟醜。他自己心裏有數,若是三樓可不行了,暗叫好險,嘴上就得意了一點:“重倒算不上,可這也有二三十斤吧!”

    姜靈正在上樓梯,一聽訝然:“二三十斤?我不知道,沒稱過。”

    趙永剛聽到響動,過來接手,把旅行袋拎到茶幾旁:“老闆,我下去看看。”

    張甫搓搓手上被勒出來的紅痕,又盯了那旅行袋一眼,心裏暗奇——姜靈帶來的什麼東西?這麼有份量!就有點漫不經心,隨口應了趙永剛一聲;忽然想起什麼,轉頭問趙永剛:“你說說,這個有沒有二十斤?”

    趙永剛嘴角不大明顯地彎了彎:“有的。”瞧了姜靈一眼,然後就下樓去了。

    姜靈正擡起自己的手,張開握攏、握攏張開地瞅。二十斤什麼概念,她還是知道的,超市里賣的大米,一袋就是這個份量。可是拎過來的時候,真地沒覺得重。結果慢了一小會兒才想起來,口袋裏一掏盤,撐著扶手往下喊趙永剛:“哎,等等,你的照片。”

    店面房每一平方米都金貴,樓梯免不了打個對彎。趙永剛倒退兩步回到樓梯下,擡頭攤攤手。

    姜靈一笑,鬆手讓盤自由落體。

    趙永剛一把抄住,點頭道了聲:“多謝。”

    姜靈擺擺手:“客氣什麼。”轉頭熟門熟路拿了個一次性杯子,去倒水。

    旁邊張甫跟著扒上扶手往下瞧、順便瞪了趙永剛一眼,偏偏慢了一線沒瞪到。

    他憤然一拍扶手,轉回沙發邊,沖姜靈指指桌上零食——這回總算沒擺滿茶幾,用一個漂亮的圓藤筐裝著——自己坐下來,端起幾上的杯子呷了口茶;想說什麼,看看姜靈神色如常,沒有興奮也沒有緊張,就又咽下了。

    *********

    兩人已經熟絡,不像上次那般客氣,坐下來說幾句話,不急不慢看東西。

    一開始,張甫臉色輕鬆;東西瀏覽過一遍,他神色就凝重起來: “姜靈,你家裏……認識錫派的人?”

    姜靈不懂“錫派”是什麼。但張甫老是“小妹妹、小妹妹”地叫他,這回連名帶姓,那情況自然不一樣。所以姜靈神色也鄭重了起來:“怎麼了,這些東西不對?”

    “沒,東西很好。”張甫掏出手機,沖姜靈晃晃,“我自己這裏進出的,翡翠最多,說實話,銀元也就近代的懂一些。這些個上了年頭的玩意兒,叫兩個行家來看看?”

    姜靈一想到上次來出銀元看到過的那三家店,頭就大了:“也是這裏的……老闆?”

    張甫一看姜靈表情,立即知道怎麼回事,拖長了聲道:“是——沒錯!我說,女孩子不是最會講價的嗎?你怕他們做什麼?”

    姜靈無奈點頭:“叫吧叫吧——不過這哪能比啊!上回那個銀元,胡氏如意館一開始出的一百塊……”又發狠道:“談不攏,我不賣他們可以吧?大不了全拿去委託拍賣,抽兩成給他們做鑒定費!”

    張甫樂壞了,打了兩個電話,叫了兩個人。一個老葛,一個老胡。末了還特地跟姜靈道:“就是那個開著如意館的老胡。他眼睛可毒了。”

    姜靈洩氣,把彩印冊往面前一擋。

    張甫哈哈大笑,去樓梯口喊人:“小……啊,那個永剛,拿一摞盒子上來,要好的!”回轉頭想想,到底很不放心,跟姜靈道:“姜小妹妹,你是不是急著用錢啊?這些五六十萬逃不掉,夠不夠啊?差不多就算了。賺錢的事急不來。有些東西,不太好拿,還是別去了。”

    —— 五六十萬逃不掉?

    “夠了。”姜靈聽得迷糊,幸虧看過一些流行的通俗小說,大約猜到張甫以爲她在盜墓,於是道:“張先生,你放心,我這些東西,都是無主的。”被埋在地下的老墳,姜靈也發現過。說實話,大約古代人講究陰宅風水的緣故,日月湖那邊,特別是幾個風景好的山道上,還真不少呢!

    但姜靈沒碰。畢竟有別的辦法可想,卻去做那種事,不太好吧?

    至於報告文物管理局,那也免了——小富小貴之家的隨葬,也不是什麼斷代物品,能有多大價值?

    還是不要擾人清淨的好。

    張甫理解起來,卻又是另一種意思。他暗贊姜靈規矩守得嚴,又想起錫派擅查風水,據說會尋龍點**——這在古代可是皇家秘術——於是問姜靈:“那你幫我看看,我這裏的擺設怎麼樣?”

    姜靈實話實說:“我不懂的。”

    但張甫哪里肯信,堅持不懈——他這樣的人,見過世面又事業有成,最是相信自己的判斷。

    結果姜靈無法,再推脫下去,要變成矯情了,最好只好含糊答應:“張先生,我真不懂……我看就是了。”起身在二樓轉悠了一下,想了一想,還是先下樓。

    張甫心滿意足,跟在後面走下來,一邊還道:“小妹妹,慢慢看啊!”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18、強大的直覺

    張甫也算儒商,說話時嗓門並不直吼吼,但中氣十足。故而兩個營業員、一個鎮店之寶趙永剛,都聽見了後一半。三人不清楚怎麼回事,六隻眼睛直瞅姜靈。

    姜靈腳下穩穩地邁下最後一格樓梯,表情淡定地往店門口踱步——其實她只覺得眼前額發都變成了黑線一條條往下垂,心裏那個寬海帶淚啊!

    剛才張甫給老葛、老胡打電話時,姜靈一點也不想他們來。

    此刻倒好,姜靈恨不得他們早點來。

    偏偏衆目睽睽之下,既然已經趕鴨子上架,那就只好端出從容的樣子來。

    姜靈走出店門、走下臺階,直立在正門口,左右看看,再往回邁。

    本來,姜靈只不過裝模作樣一下;不料這在門外往裏一看,還真“看見”了一些東西。

    店外街道上,灰濛濛的一層霧,直連天空。一兩層樓的低處,越靠近水泥地面,顔色越深。上了東瑞齋門口的四格臺階,灰霧就少了些、緩了些,但還是往店裏彌漫過去。

    姜靈邁步踏上臺階,站在店門口,低頭看灰霧:濃一些的,沒過小腿肚;淡一些的,高過腰部。姜靈又伸出手去、在半空裏停了感覺一下——今天只是微風!

    這要碰到有風,情況只會更糟。

    所以姜靈琢磨了片刻:“張先生,這門口,最好弄道門檻,旁邊再加一對樹;要不墊高些也成。”又補充道:“這樣子,對生意恐怕沒什麼大用處;不過對店裏的人,總是好的。”

    張甫詫異,連連點頭,又苦笑道:“門口原先裝了門檻,人家進來不方便,又給拆了。旁邊本來有一對發財樹,沒擺兩個月,枯掉了。”

    姜靈不由歎氣,點頭道:“樹放這裏,的確十分難養。”左右兩團“白霧”,怎麼抵得住“灰霧”一片?!一邊明白過來張甫其實早請人看過,當下沒再繼續說一樓的事,只是做事要有始有終,便道:“我看看二樓。”

    張甫明白姜靈知道了,竟然有些困窘,搓了兩下手,對那年長的店員道:“小汪啊,你回頭,再去買一對樹來。這回別挑發財樹了,耐養的就好。”他這店一開始就是請人專門看過的。今天硬讓姜靈再看一看,一半好奇,一半開玩笑——畢竟,錫派的事,姜靈不說,他就不好打聽。可既然交情不算壞,你看個風水讓人開開眼界,總還成吧?

    又不是要你使出看家本事,稍微露一手就行了!

    “好叻,老闆!”小汪亮著嗓子應了,對姜靈笑道:“小妹妹這是在看風水?”語調戲謔。

    外地小妹好奇地睜大了眼睛。趙永剛別開了臉,嘴一咧,一口白牙。

    姜靈搖搖頭,並不在意——她的確不懂啊!“哪里,被張先生趕鴨子上架。”

    張甫這回不說話了,瞪了小汪與趙永剛一眼。他生意做到這個程度,對風水二字,就算不曾篤信,也不會省那幾個錢。圖個順心吉利唄!姜靈一看就能說出要點,那就是有本事的。雖然年紀輕了些,也是“大師”啊!大師工作的時候,他旁邊亂開玩笑,那可不好。

    姜靈登上兩格臺階,仔細瞧去,發現樓梯上的淡淡灰霧,越往上、越稀薄,不過還是有一些漫到了桌椅邊。於是道:“扶手邊也擺點花木吧,一盆就夠了。這裏比門口好養一些。”

    這下張甫又一次訝然:“本來也是有的!不過瞧著長得不好,搬去廠子裏曬太陽了。”

    姜靈無言,一掃四下,瞧見二層臨街的窗子不太普通。她現在視力好,一眼就瞧出那是雙層窗。靖海市地處江南,冬天最冷也就零下個位數,實在沒有必要裝這個。除非是爲了擋住“灰霧”。

    而事實上,外面街上的灰霧的確被擋在了窗外。

    所以姜靈不由衷心稱讚:“這窗子裝得很好。”張先生呀,你請的風水大師,值了!

    張甫更驚訝了,還想細問,幸好這時他打電話請的行家,一前一後到了門口。

    兩人迎下來,姜靈一看門口,頓時發現,胡氏如意館的胡老闆這一站一走,給人的感覺,頓時就與上次不一樣了。他雖然半禿頂、身量中等,卻精神矍鑠。今天依舊是一身唐裝、黑布鞋;唐裝換了藏青的,上面一團一團的書法龍,是略淺的青色。不明顯,卻很精致。

    另一位老葛,與這老胡正好相反。他頭髮全白了,卻依舊濃密;身上穿著,則很不講究:舊汗衫、老背心、大褲衩,腳上是一雙人字拖;臉兒微胖,笑眯眯的,瞧著像個彌勒佛。

    姜靈認出這老葛,正是當時第三家店的店主。

    不過,那個身上有紅黑“霧氣”的男人沒跟來,姜靈也就不覺得緊張。心裏暗道:終於解脫了!往後讓了讓,由張甫略作介紹,而後把兩人迎上樓去。

    *********

    古玩買賣,照規矩不能追問來處——也就是出土的地方。畢竟人家靠那個吃飯。賣家要是願意說兩句,那是買家的好運氣;要是不願意,那就不能刨根究底。

    因爲這條規矩,姜靈打過了招呼就沒開口,老胡老葛也沒追著她問。

    不過這兩個人老成精,掃一眼貨色,不用交換眼色,就結成了暫時的戰略同盟——同行是冤家這話沒錯,他們平時的確也較勁、也鬧紅過臉。但現在,姜靈才是生客。那不壓姜靈的價、不把姜靈的好東西弄到自己手裏,難道競相加價?

    反正東西不少,雖然吃不了獨食,兩人分一分,也不錯了。

    老葛先開口問價:“這個玩意兒,我出六千塊,怎麼樣?張老闆在這兒,我給的可是實在價——也要留兩成,讓我賺一點吧!”

    這兩位看東西極慢,姜靈不想浪費時間,正捧著張甫的彩印冊,一件一件對照博古架上的精品,觀察翡翠上的“白霧”情況,觀察“白霧”與翡翠的色、水、種,是否有什麼關聯;聞言轉頭望去,見老葛手裏掂著一個小玩意。

    那是一隻帶鈎,一隻銀質、鎏金,鑲玉珠的帶鈎,式樣爲“蒼龍望子”,玉珠就鑲在大龍的嘴裏,手指輕輕一碰,還能滴溜溜轉滾。更難得的是,整件東西保存十分完好,雖然不似上回的金餅一般金光燦燦,但表面的鎏金,沒有任何損傷。

    因爲姜靈拿到手時,它是被裝在一個黃銅小方盒子裏的。盒子精致,咬合緊密,內襯絲絨。

    老葛一手拿著帶鈎,面前就擺著那盒子。

    姜靈瞧著老葛,瞧著他滿臉的肉疼無奈與誠懇,感受到的卻是一份得意與輕視,甚至隱隱有一種預感,要是她答應了這個價格,老葛下一句,就是要那個盒子做添頭!

    困惑了片刻,姜靈忽然間恍然大悟——直覺,是直覺!

    如果直覺能察覺攝像頭,那麼直覺發現對方的言不由衷,也是很正常的。

    所以,要真以這個價錢賣給這位葛老闆,那還的的確確是二八開了。

    只不過……

    ——是姜靈二、老葛八!

    所以姜靈搖搖頭,垂眼看了一看銅盒子,收回目光,沒吭聲。

    按說老葛是買家,講價那是常事;但他裝得一派爽朗、其實壓得非常狠,這就讓人不喜了……

    因此姜靈不說話之外,微微偏開臉蹙了一下眉頭。

    張甫在旁邊看著,將姜靈的神色收入眼底,暗道:小妹妹臉嫩了一點,但心中十分有數嘛!頓時放心,朝老葛搖搖頭,嘿嘿一笑,並不說話。

    老葛有些訕訕,把東西原樣放回盒子裏,正琢磨著怎麼開口繼續,老胡指指一個杯子,出價了:“這個杯子,兩萬。”

    姜靈直覺這價格遠未到頂,她現在對這兩人的出價已經不抱指望了,只是讓他們瞧一瞧,就打算拿去鑒定、拍賣。聞言隨手一伸,微微一晃。

    老胡震驚:“你要五萬?”

    他面色驚訝,姜靈卻覺得他心情狂喜,於是搖頭。

    張甫幫猜了一句:“五十萬?”

    老胡叫道:“老張,張老闆,這就是你不對了,五萬我還不……”

    姜靈直覺老胡心裏依舊十分歡喜,於是收回手,丟下三個字:“五百萬。”打斷了老胡的叫冤。

    老胡一怔,心跳驟然加快,皺眉怒道:“你……”

    正常人當然聽不到,但姜靈此刻注意力集中,竟然隱隱聽到了這位胡老闆胸膛裏的“嘭嘭”跳響——不是憤怒,卻是激動。姜靈不相信老胡,而相信自己的直覺,所以頓時勝券在握,回頭繼續對照圖冊,觀賞博古架上的精品,淡淡加了三個字:“不二價。”

    張甫終於撐不住,臉上露出了訝色。老葛牙疼似地抽了絲兒氣。整個二樓靜得能聽到呼吸聲。

    老胡臉上紅了起來,這回是真正震驚了:“你、你……”好一會兒,才慢慢恢復常色,坐回去,咬牙迸出四個字:“行,我要了!”

    姜靈心裏微訝,面上不動聲色。她心想人家既然買了東西,那也該給些面子。於是道:“胡老闆痛快!”擱下冊子,選了個大小形狀合適的盒子,親手捧起來、遞過去,卻不再碰那個酒樽似的東西,讓老胡自己裝盒。

    老胡臉上好看了不少,裝好東西,打量姜靈半晌,摸摸自己半禿了的頭頂,連連感喟:“小小年紀……不得了啊!不得了啊!”

    姜靈矜持地微笑,文縐縐道:“胡老闆繆贊了。”其實心裏笑得要死,只恨不能捶牆。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0 04:32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19、詭異[推薦票加更4]

    老胡這一敗,老葛也覺得姜靈是行家,出價就實在了起來,八萬吃下了那個銀鎏金鑲玉“蒼龍望子”帶鈎。然後,兩人又瓜分了剩下的東西。

    姜靈能準確估計他們的底線,講價就胸有成竹了。不過姜靈大的抓住了,小的卻不較真。

    因爲姜靈想得很清楚,這些東西,拿去拍賣,或許還有更好的價格,但一者拍賣行要抽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五作傭金,結算下來未必賺得更多;二者姜靈不是以此爲生,有這回沒有下回,所以,既然西瓜已經摟住了,便不值再下細功夫,去撿芝麻。

    因此,餘下的價格空間,不妨讓兩位真正的行家去賺;也順便混個臉熟、打開兩條人脈——就像張甫,他對姜靈的幫助,可不止出手幾個銀元。

    最後,貨款兩訖,一旅行包“山貨”換了六百二十八萬。

    張甫下樓,讓趙永剛送送老葛——老葛買的東西份量重,一個人捧回去有些麻煩。姜靈在樓上,收拾掉舊報紙,旅行包折好,兩邊拉鏈一扣,照舊收起。

    上次幾萬、幾萬地來,姜靈還十分高興驚喜,這回一下子進來一大筆,還是一大筆小翻譯姜靈一輩子也賺不了的錢,姜靈覺得不真實,所以反倒沒感覺了。

    張甫回到二樓,對姜靈感歎:“還說你不會講價?能殺老胡一刀的,我還沒見過!”

    姜靈搖搖頭:“那是他看中了那個東西。”

    張甫回想了一下:“我可沒瞧出來。”又想起什麼,指指角落裏的旅行包,壓低了聲音問姜靈:“好歹五百萬的東西,你就這麼拎過來?!”

    姜靈無辜道:“說實話,我根本不知道它值多少。”

    張甫一聽,又擔心了:“老胡眼毒,說不定轉手賺個好幾倍。”

    姜靈卻不在意:“五百萬夠了。總比他出的那個價好。”

    張甫意外,打量打量姜靈,欣然點頭:“心很寬啊。”又有點兒不相信,認爲姜靈藏得嚴實,半真半假地氣惱道:“不過話說回來,真不知道麼——不知道的話,你開口還這麼准?”

    姜靈看看張甫,明白過來,笑了: “蒙的。上次我拿了個銀元進如意館問了問,他那夥計,開口是一百塊,又加到三百塊。所以今天他出的價,我想翻個幾十倍應該差不多。沒想到他真買了。”

    張甫剛抿了口茶,聽完怔了半晌,旋即捶著沙發扶手直笑、結果嗆著了。

    姜靈連忙拿過紙巾盒遞給張甫,慚愧道:“你與胡老闆認識,我是不是……喊得太貴了?”

    張甫抓了幾張紙抹抹乾淨,聞言忙忙搖手、暢懷大笑:“姜小妹妹喲,在商言商、在商言商!知道不?不貴!一點也不貴!貴一點不好麼?!難得這麼好的機會!”

    姜靈點點頭,笑眯眯瞅了張甫一眼——這麼幸災樂禍?你肯定是被老胡宰過!

    *********

    這時也到了中午,張甫歇了一會兒,壓低聲音給姜靈說了幾件老胡老葛的臰事,取笑過一回,就叫姜靈出去吃飯,吃完剛好去看攝影展。

    姜靈新有進帳,心情好,自覺自動道:“我請客,張先生你挑地方吧!”

    張甫已經起身,一聽這話,開心倒是開心,同時也好笑至極:“哪能啊,你的錢留著給自己買嫁妝去,我帶你去嘗嘗壽司刺身,小姑娘都喜歡那個!”

    姜靈後知後覺醒悟過來,請客這事跟拎包一樣,有張甫在,就怎麼也輪不到她。於是不再爭了,乖乖跟著下樓:“好!日本料理是吧?我還真沒怎麼嘗過。”

    “那就更該多嘗嘗!”張甫掏出車鑰匙,樂呵呵走完樓梯,忽然腳下一頓,轉過身叫了聲“永剛”,把鑰匙拋了過去:“走走,一起去吧?建設路長盛酒店那家二郎!”

    —— 沒辦法,他張甫一個年將半百的老頭、還算有錢,也有過不少女玩伴,這靖海市說大大說小小,他熟人又多,與姜靈一個年輕女孩子一同出去,讓人看見了,對姜靈不好。叫上趙永剛,就沒事了。

    趙永剛相當樂意,應了聲一把接住鑰匙。旁邊小汪站得擋了他出櫃檯的路,他也不去與小汪擠了,一撐櫃檯翻身跳出來,在兩個營業員豔羨的目光裏,跑出店門去停車場開車——店裏每天中午是盒飯,有葷的,但味道也就那樣了;而且成天呆在這兒,悶啊!

    姜靈被趙永剛嚇了一跳:“他不是鎮著店子麼?”

    張甫一點也不擔心。他辦公室的保險櫃只是暫存,像上周六買到了鄭師傅的貨,當天就會拿去加工廠裏、銀行裏、或者家裏——趙永剛“鎮店”倒在其次,主要是幹這個的;而二樓博古架裏面的貨物是小頭,而且架子本身雖然瞧著沒什麼,真有搶匪來了,還得花上好一番手腳。

    不過這些,當著兩個營業員的面,不好教給姜靈聽。所以張甫一指對面的馬路:“沒事,看到沒有,那兒就是警察亭!”城隍廟人流量大,小偷也多,與火車站、廣場一樣,是警局重點注意的地帶。

    於是姜靈釋然。

    *********

    料理店在長盛酒店的四樓,店門雖然被局限在室內,卻風格明顯、一看就知。門面結合了日式傳統與現代審美,漆得鋥亮的木門木頂,精致的插花,白底黑字的店幡。

    姜靈一開始還以爲聽串詞了,到了地方才確信,這家日本料理店就叫二郎,大郎二郎的二郎,因爲行政主廚是地道的日本人,家裏排行第二;當年師從名廚後,巧了,弟子間還是排第二。

    這事要是擱在一個中國廚子身上,鐵定不會拿出來做招牌——“萬年老二”啊!

    但那位日本大廚不這麼覺得。他認爲,“二郎”這個稱呼,既蘊含了父母的愛護與期望,也裹藏著老師悉心的教導。以此作爲店名,時刻提醒鞭策自己,在廚藝上精益求精 ——當然也在賺錢方面繼續發展——很有意義。

    “這是原話,很有奮鬥精神啊!”張甫把店名由來給姜靈說了一遍,自然,刪去了“萬年老二”那一段,可惜刪不掉他自己的笑意,“到了,就是這裏。”

    趙永剛是聽過完整版的,走在兩人身後,抿抿唇好笑。

    可惜姜靈如今直覺敏銳,而相關常識她也看到過,怎麼會不明白;察覺趙永剛在偷樂,便回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張甫,似笑非笑道:“文化不同,沒辦法的。”

    張甫一聽,就沒再繼續忍了,笑了出來,而後搖搖頭——現在的小姑娘……哎,讓人怎麼說好呢!這放在他那個年代,二十幾歲的小姑娘,怎麼會懂這個痞子冷幽默?!

    趙永剛則是疑惑,不自覺地摸摸臉——笑出聲兒來了?沒吧!

    *********

    張甫鐵了心要讓姜靈開開眼界,讓姜靈全面地、正式地、充分地認識一下日本料理,所以選了包廂。

    三人洗手進房間。姜靈入鄉隨俗,脫了鞋踩上廊間,回過來蹲身擺鞋;擺完起身的時候,姜靈眼角瞄到一對熟人正向裏面的包廂走去,擡頭一看,是周一在禧茂酒店見過一次的男女,公子哥兒與女玩伴。

    這個男人給姜靈的第一印象不算壞。但也不知是因爲他遊戲人間的態度,還是因爲姜靈的直覺一天比一天敏銳,今天再看到他,姜靈第一反應就想到了一種動物……

    —— 蝙蝠。

    就是那種黑夜裏滑過天空的獵手。

    城市裏已經很少見到它們的身影,但在日月湖風景區,在那兒的清晨與傍晚,還是挺多的。

    事不關己,姜靈立即高高掛起,起身進了包廂。

    她身後,趙永剛無意間順著姜靈的視線看去;那個男人擁著女伴本來已經走過去了,若有所覺一般轉頭看來。兩人打了個照面,目光相遇,瞳孔均是微微一縮……

    ……

    包廂風景很好,一整面的落地窗,窗外越過江岸邊的綠化草地,可以直望遠處的入海口。就在窗下,養育了靖海市的蘆江從樓房與汽車、從鋼筋水泥的叢林裏奔出,直投東海的懷抱。

    在這樣的地方吃東西,一部分固然是爲了食物新鮮精致,另一部分,更是爲了服務與風景。

    包廂內的裝潢是棕色調,淡金、咖啡、卡其、深棕等等,彼此協調,合作演繹出優雅的木紋與海浪線。桌椅已經被中式化,桌下有凹。不習慣盤腿的人,可以把腿伸直。

    這不是中餐,分食制,大家各點各的。其中張甫又要了一瓶清酒,價格昂貴、名字又特別,所以姜靈想忘記都難——源三十一代,木桶裏釀造的純米大吟釀原酒。

    點完東西沒一會兒,服務員開始上菜;先上的是前菜、刺身、飯與湯。

    三人坐下時,已經十二點過半;等到東西開始上來,則將近一點。這個時間比姜靈習慣的飯點要晚了將近一小時,偏偏進來姜靈胃口奇好……

    所以姜靈實在餓壞了,以至於忽略了一個女孩子通常會感興趣的東西——她壓根沒有心思去琢磨那名貴的方形黑漆盤,也並沒有對日本舶來的精致筷子著迷,只是立即開始了仔細咀嚼、迅速吞咽的工作。

    姜靈嘗了口味噌湯,然後第一個紫菜壽司下肚。這一下肚,姜靈只覺肚子裏什麼東西微微蠕動了一下,頓時那些剛剛被攝入的米飯、水份與鹽分,僅僅在胃裏停留了短短一瞬,就進入了小腸、並且眨眼間被吸收了大半!

    這詭異的感覺令姜靈微微一怔,想到今天早上那一旅行包東西、想到自己變大了的力氣,頓時輕輕打了個顫!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20、安全起見

    張甫與趙永剛互相斟酒,還好並不敬酒勸酒劃拳。瓶子到了張甫手裏,他看看姜靈,調轉瓶口、問姜靈:“來一點?會喝嗎?”

    姜靈連忙甩開肚子裏的詭異感覺——肯定是錯覺!集中注意力、瞅了瞅那瓶源三十一代;一看之下,已經從它的價格與容量,判斷出喝上小小一杯至少是一百五十塊……

    這令姜靈頓感無言:“只能喝一點點,半杯吧。”多了會浪費。

    張甫果真給倒了半杯——大半杯,然後他與趙永剛兩個繼續對斟。

    姜靈端起杯子看了看,酒液的透明感驚人,如果不是呈金黃色,恐怕就和水一樣清澈了;又聞了聞,芳香無比,以米香爲主,但又很複雜。姜靈不熟悉日本文化,一時間說不准。

    張甫見姜靈在那兒琢磨杯中物,神情專注、觀察細緻,就樂壞了: “小妹妹深得此道啊。”誇完覺得不夠,還要找反襯,打擊趙永剛道:“看見沒有!學著點,別老是牛飲。”

    趙永剛笑了笑,沒說話,端起酒盞吱了一口。

    姜靈被張甫一說,不大好意思,沒了繼續打量的心思,就試著抿了一點酒。

    可酒液滑過舌尖,姜靈還沒咽呢,就覺得一股頗具刺激性的味道滑下了喉嚨。姜靈想起剛才的詭異感,頓時嚇了一跳——會不會下一秒就醉倒?那可就太尷尬了!所以姜靈一下子如臨大敵。

    那股味道直沖胃裏,然後迅速散入四肢百骸,只有餘韻飄去了小腸。姜靈只覺得身體微微一熱,臉上熱乎乎了一下,結果倒好,十幾秒不到,這感覺又迅速消退了!

    趙永剛端瓶給張甫斟酒,順便擋住了臉,沒讓姜靈看到自己的笑意。

    張甫也見到姜靈臉頰微紅,頓時明白了姜靈的杯子深淺——說白了,有“意境”,沒酒量!他也是能喝的,心裏同樣覺得有趣,所以什麼也沒說,端杯接了瓶口。

    姜靈喝過這一口酒,反而不再擔心那種詭異感覺——力氣大了,就是身體變得更強壯了;身體更強壯了,這空腹時攝入營養的速度,變快了一些,好像也沒什麼,對吧?

    沒有東西是不需付出代價的。她姜靈既然湊巧得到了別人沒有的本事,那麼忍受、然後習慣一些詭異的感覺,也是十分理所當然的。

    當下姜靈心中一靜,慢條斯理地把食物送入肚子裏。

    接下來是烤物。姜靈頭一次嘗到了傳說中的和牛。可惜姜靈還處於三分飽、七分餓的階段,對這傳說中的頂尖美味,她心底裏的評價十分簡單——味道不錯;蛋白質含量足夠。

    還好,張甫喝酒喝出了滋味來,沒逗姜靈。否則,後果可就不好說了。

    烤物之後是天婦羅,十二品的,也就是十二種。除了斑節蝦、白身魚、墨魚、星鰻、鮑魚,還有時令蔬菜,南瓜、香菇、蓮藕之類。別看名目多,但每件一點點,其實總量不多。

    所以姜靈以一貫的速度、細細解決——唔,五分飽了……

    天婦羅之後,其實才是主食。可惜姜靈來的時候餓壞了,她又不喝酒,刺身冷盤又是涼的,張甫怕姜靈傷胃,就讓服務員先給姜靈上了飯與湯,以及一小份壽司——不是說見識日本料理麼,哪能漏了這一款!

    包廂的服務員什麼沒見過,不覺得爲難;可他這會兒端上東西、帶下姜靈的空盤子時,心裏還是有點哀怨——多好的食客啊,又有錢又有胃口,爲啥就不懂日本料理呢?

    這個中滋味,實在複雜。好比一個現代派畫家畫了一幅抽象畫,結果他慷慨的資助者對這幅畫十分欣賞,並且提出了唯一的一個意見——“這幅畫應該倒過來掛。”

    *********

    等到張甫與趙永剛茶泡飯吃得差不多時,姜靈已經斯斯文文解決了她的份額。

    ——除了最開始的三品什錦刺身拼盤。

    這個拼盤裏面有北極貝、赤貝、三文魚三種刺身,每樣兩坨,每坨厚厚三片,不像姜靈以往去過的日式餐館裏切得那麼薄。剛巧三種海鮮均是紅的,色澤又有不同,光是看著,就十分醒目漂亮。

    可惜,姜靈瞧著前者過得去、後者很好,但赤貝卻灰乎乎的——目前姜靈買菜時,遇到過三種情況:好、不好不壞、不好。好的有些微的“白霧”,不好不壞的什麼也沒有,不好的則是沾染了“灰霧”。

    姜靈儘量買第一種;菜色搭配不過來的時候,第二種也會買一些;但第三種,是堅決不碰的。安全起見嘛!沒看報紙上都說了麼,這些年癌症等惡性腫瘤發病率怎麼上升的?!都是吃了被污染的食物,長年累月累積出來的!

    所以這赤貝,姜靈堅決不碰。

    好在東西不多,就小小兩坨,姜靈也不至於泛起什麼浪費糧食的負罪感。

    但趙永剛職業緣故,以前曾經挨過餓,餓到胃裏火燒火燎一般,再餓到整個麻木沒有任何知覺。所以他對姜靈不肯碰的那三分之一盤刺身,怎麼看怎麼扎眼。

    張甫知道趙永剛看不得食物被浪費。他們以往出來辦事吃頓便飯套餐,要是張甫看著份量太多,會撥給趙永剛——他這把年紀又是做生意的,胃口跟壯小夥沒法比。

    那種情況下,小事一樁、不值一提。畢竟,一個東北男人,一個關中漢子,沒那麼多講究。

    但是今天情況不同。

    今天趙永剛盯的是姜靈的——他們兩人又不熟!

    偏偏兩個都挺年輕。

    還都沒結婚。

    還剛好一男一女。

    張甫自恃是過來人、是旁觀者,有經驗、又清醒啊!忍不住就八卦了一下、心理陰暗了一下,憋了一會兒沒憋住,到底偷偷樂了。

    姜靈早發現了。張甫一笑,她才瞅瞅張甫、又順著張甫的目光看看趙永剛,暗道這人固執。

    氣氛微妙地尷尬起來。

    趙永剛移開了目光,呷了口酒,忽然開口:“這些你不要了?”

    張甫張開了嘴、無聲呻吟一聲——不、不是吧?!連忙借著喝酒挾菜轉開臉,又想暴笑又想送趙永剛一個後腦勺!

    *********

    姜靈無奈地瞅著趙永剛,幾乎要開口說“這東西不好”了。

    可惜,這裏好歹也是高級餐廳,料理都是通過了健康儀的。一桌子東西只有這點赤貝刺身有問題,這就是最好的證明。於是關鍵的、致命的問題就出來了——姜靈無法解釋她怎麼能辨別出食物的好壞,甚至比瑞森帝國的高科技産品還靈敏!

    所以最終,姜靈只好點了點頭。然後,她看著趙永剛默默地咀嚼、咽下去,輕輕垂下眼,想起昨晚看到的帖子,心裏就有點悲哀。

    那個帖子是天涯上的,說美國、歐盟、澳大利亞等國家,早已陸續宣佈上市食品一律要通過基礎標準——就是姜靈覺得不好不壞的那一檔——最近連印度都通告了這一標準。

    當然,姜靈還順便替自己悲哀了一下,哀悼自己在趙永剛心目中的形象——肯定是嘩啦啦倒塌!

    張甫笑夠了,目光掃過姜靈面前空蕩蕩的黑漆方盤,忽然想到一件事,如果不碰赤貝刺身是因爲東西不好,那……“姜靈,你是不是沒吃飽?!”

    姜靈一聽張甫連名帶姓地叫他、又見他問得鄭重,知道含糊不過去,乾脆坦承:“五分飽。”沒辦法,近幾天,姜靈胃口特別好。以往每頓一碗白米飯就夠了,現在翻倍不止,還特別愛還吃肉——瘦肉!

    張甫“喲”了一聲:“你胃口和永剛有得比啊!”又驚又喜地笑了。驚大於喜,旋即又喜大過了驚——沒聽說麼,能吃能睡,身體好!當即叫來服務員:“那就來個……兩個超級刺身拼盤,唔,再加個……”

    姜靈被張甫笑得臉上發熱,連忙道:“一個拼盤就夠了。”

    張甫樂了,指著趙永剛道:“我們也還沒飽啊,小妹妹。”

    趙永剛也知道自己剛才這事做得出格了,沒敢反駁。

    姜靈反應過來:張甫是怕自己一個人吃獨食尷尬;便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

    畢竟是貴賓包廂,優先級高,廚房的動作特別快。幾分鐘的時間,刺身就上來了。

    一溜兒八個,擺在長方形原木板上,襯以蘆葦穗。先是紅玫瑰花瓣一般的北極貝開頭,接著八爪魚、帶子、甜蝦、海膽、三文魚、劍魚腩。最後,金紅的金槍魚壓尾。

    每樣三片,厚厚的、小小的。

    刺身冷了點,但畢竟是肉——魚肉。對現在肚子裏還空了一半的姜靈來說,也很有吸引力。

    兩個男人慢慢喝掉剩下的一點酒,吃掉一個拼盤;姜靈慢條斯理地解決她那一個。末了,張甫半開玩笑地又問了一句:“真飽了?”

    姜靈認真回答:“真飽了。”

    張甫有點玩上癮了,還嫌不夠:“幾分飽?”

    “八分。”說完姜靈連忙補充,“這樣剛好,我習慣了。”邊說心裏邊淚流滿面——其實其七分未滿啊七分未滿!留著不吃,不是怕嚇著你們、是怕嚇我自己啊!

    她後面這句話一出,張甫就作罷了,還稱讚道:“好習慣、好習慣。養生啊!”

    趙永剛則微微驚訝。對此張甫根本沒察覺;姜靈察覺了,但沒去管。

    服務員撤了餐具,端上餐後茶。姜靈不假思索地要了礦泉水——如果泡茶泡了頂尖碧螺春極品普洱、端上來“灰霧”一杯,那不是給自己找麻煩麼?!

    還好,姜靈擔心的情況沒有發生。三人的餐後飲料都好好的。

    三人聊了一會,看時間也該去看攝影展。張甫便取出一張卡給趙永剛,趙永剛出去結帳。張甫這才問姜靈:“早上那些東西,你自己一個人弄來的麼?”

    姜靈不知道張甫爲什麼問她,但直覺張甫沒有惡意,相反對此頗爲焦慮,於是點點頭道:“是的。”反正張甫真想知道,也有辦法打聽出來——最關鍵的是,要姜靈臨時編個賣主,說是從某某地方買來的,她也編不出來啊!

    張甫呷了口茶,沈吟片刻:“那你還要去嗎?要是還去,找個人拎拎東西吧?”

    姜靈差點張嘴就來上一句“我拎得動”,隨即她才意識到,張甫的重點不在“你自己弄來”,而在“你一個人弄來”,這是勸她“盜墓”時找個接應的!

    或者說保鏢。

    姜靈思索了一下,她這回到手六百多萬,足以買下一幢別墅。孿生蓮實在小巧,種來去賣,走精品路線的話,其實二三十平方米就夠了,擠一擠甚至十平方米也行,完全可以在別墅花園裏解決。

    這麼一來,只要別墅選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修煉、賺錢,就可以兩不誤。但與此同時,地處偏僻,的確需要一個人手看護——看守花,保護她。

    如此身負重任,人品自然第一,本事也不能差。

    所以姜靈正色回答張甫: “恐怕會很難找。”

    張甫笑了,既神秘又得意:“這個嘛,我有辦法。就是時間有點不上不下,還要等幾周。”

    姜靈十分感激張甫替她操這份心,點點頭正要說話,“砰”一記巨響從走廊上傳來,隱隱還伴隨著一聲慘叫。

    兩人都嚇了一跳。張甫畢竟見過世面,很快強笑了下,安慰姜靈:“還說包廂隔音很好,我看懸!”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0 04:34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21、邀請[推薦票加更5]

    張甫話剛說完,“刷”地一下,門被粗暴地拉開、又在撞上門框之前截然而止。.

    趙永剛兩手舉在腦袋兩側、一步一步往後,退進門內來。

    一個男人手裏拿著東西、指在趙永剛腰腹見。因爲被趙永剛擋住,姜靈與張甫都看不到那是什麼。另一個直接沖了進來。說是沖,其實並沒有奔跑,只是在走。但步伐迅捷、兇猛,說“走”,怎麼看怎麼不合適。

    這兩個男人明顯長得不一樣,不過因爲穿著一樣的深灰色西裝,而且身材相仿,舉手投足的節奏、力度也極爲相似。以至於讓人有一種錯覺,覺得他們是一對雙胞胎。

    從三人的間隙裏,可以看到走廊上,先後有兩撥包廂客人被“請”走,其中就有姜靈見過的公子哥兒與他的女玩伴。同時外面大廳裏傳來一陣雜亂的響動,有人腿與椅凳碰撞的聲音、有紛亂的腳步聲、有壓抑的啜泣,唯獨沒有喧嘩。

    姜靈看到了、聽到了,但對此沒作出任何反應、甚至都沒分心去想一想。她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了進來的兩個陌生人身上——見到這兩人的一瞬間,姜靈就想起了老吳家院子裏那條黑背。

    ——還是蓄勢撲咬的黑背!

    因此姜靈本能地按著膝蓋,緩緩站起身來——她直覺必須這麼做;但這時候,姜靈自己還並不明白,這麼做是爲了什麼、有什麼好處。

    張甫想要拉住姜靈、叫姜靈別動,可惜離得遠,結果慢了一點,沒拉到。

    趙永剛與這些人,寬泛地說,可以算是同行。所以他眼角見到姜靈起身、知道很有可能會被認爲是挑釁,不由急了,連忙再次重申:“我們就是來這裏吃飯的!”

    張甫與姜靈一樣,不是趙永剛那一行的人。然而,他處世的經驗比姜靈豐富多了,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人家明顯來勢不對,他就一直坐在原處沒動;此時沒拉住姜靈,同樣臉上失色——這些人明顯找碴,撞上去只會吃虧!

    進來的男人一開始打量的是張甫,目光尖銳,仿佛要把張甫的毛孔從頭到腳挨個戳一遍;姜靈起身,他根本沒在意。這時候他打量完張甫,才去看姜靈;但一看之下,逼人的神色竟然一下子柔和了下來:“你是……六級?”吐字生澀。

    姜靈不明白,謹慎反問:“什麼六級?”

    男人並沒有回答,他微微點頭,聲音愈發溫和了,溫和得可謂輕聲細語,好像姜靈非常易碎,他嗓門稍微大點便會嚇跑:“你與他們兩個人,一起在這兒吃飯?”

    趙永剛呆呆地看著自己面前的對手;張甫啞然,腦子一時間也轉不過彎來。

    姜靈更是懵了:“是的,沒錯!”

    那男人竟然笑了笑,接著一低頭、欠身——可惜他笑起來硬邦邦的的,瞧著就令人牙根發酸;而低頭欠身的動作,更是叫人懷疑他身上的骨頭爲什麼沒發出“哢嚓哢嚓”響。

    “抱歉,我們打擾了。”

    這人說完,乾脆利落往後退了兩步,而後轉身出門。

    押著趙永剛的男人對同伴的處置毫無異議,只是分心略略打量了姜靈一眼——就一眼!等同伴走出趙永剛身前四五步,也放開人、倒退幾步,跟著轉身離開。

    趙永剛放下手,摸摸自己胸腹。因爲他背對屋內,姜靈看不到他在揉哪里,只是憑動作,判斷出大概在檢查左邊的肋骨。張甫舒了一口氣,問趙永剛:“你和他們交手了?沒傷著吧?”

    趙永剛吐出口悶氣:“沒。不是他們。運氣不好,誤會了,跟老同行碰了一下。”

    張甫半天沒說話,好一會兒才感歎:“都以爲他們去上滬了……靖海市真是小啊!”又轉而瞅瞅姜靈,剛認識似地重新打量了一番,又困惑又擔心。

    姜靈戳在原地,此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很累,好像跑了個馬拉松、又接著玩了一打十二個蹦極,全身上下都僵了;胃裏更是難受,泛起一陣陣噁心,想要嘔吐。姜靈強忍下不適,幾乎是扶著桌子、才好不容易坐了下來,端起自己那杯礦泉水抿了一點壓一壓:“他們是誰?”

    趙永剛已經走回桌邊,重新坐下,搖搖頭:“我不清楚。”抓過茶喝了一氣。

    不知爲何,姜靈覺得他這句回答,竟然有些黯然的味道。

    張甫起身過去,拍拍趙永剛的肩,對姜靈神秘兮兮地笑了:“放心,你馬上就會知道了。”又問趙永剛:“外面……現在還不能走吧?”

    趙永剛苦笑了一下。

    姜靈又不笨。張甫一說,她就想到了來人會道歉,肯定是看出什麼了——八成是異能!姜靈心裏一緊,還沒來得及思考對策,胃裏就是一陣劇烈翻湧,逼得她不得不沖進了盥洗室。

    幸好貴賓包廂有附帶的獨立洗手間!

    張甫望著姜靈的背影一閃不見、門慌慌忙忙關上,摸摸下巴無語——又來這一招!

    趙永剛半抹了把臉,把剩下的茶也喝乾淨了:“老闆,我們嚇著她了?”

    ——“我們”用在這裏,自然不包括張甫,而是指趙永剛與他的同行們。

    聽話聽音。張甫一直把趙永剛帶在身邊,這幾年間,有些事是親眼看著的,自然明白,所以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心裏歎口氣,摸出煙來,彈給趙永剛一支,打火機一“啪嗒”,給兩人都點上了。

    *********

    盥洗室乾淨明亮,寬大的盥洗臺上,還有嶄新的牙刷牙膏準備在那兒。

    姜靈吐了個底朝天,喘過一口氣,拆了一支牙刷來漱口。

    清爽的味道在口中彌漫開來,姜靈對著鏡子裏的自己,一點點冷靜下來,不知爲什麼,就想起了以前看過的野生動物世界,想起了鬣狗。

    這種中型猛獸在非洲大草原上群居,在捕捉獵物前會撒尿拉屎,減輕體重以加快奔跑的速度;要是剛剛吃飽又遇上了危險的敵人……

    ——那它們就會把胃裏的食物吐掉,儘快逃命。

    或許是體質改善,姜靈的這段回憶前所未有地清晰。她甚至清清楚楚地記起了鏡頭裏那些鬣狗身上的斑點、記起了它們打哈欠時露出來的黃白尖牙。

    所以,等到姜靈漱完口,她已經完全明白了。

    危險。

    剛才那兩個男人給她的感覺,不是別的,正是……

    ——危險!

    所以胃裏的食物才會呆不住——這是應急反應在作怪!

    不過,人的世界比動物的世界要複雜多了——她姜靈雖然吐了,卻不能撒開腳丫子、轉身就跑。

    姜靈暗歎一聲,隨即回憶起了那種與漫山遍野的植物分享分擔的感覺。這令姜靈覺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進而平靜了下來。她從容拆了條濕裝毛巾,擦了把臉,又拆了梳子理理自己的短髮,左右看看並無不妥,這才拉開門出去。

    包廂裏多了一個人。確切地說,包廂門口多了一個人。

    *********

    那是個青年女性,看樣子在三十到三十五之間,頭髮短得與趙永剛有一拼。

    她相貌尋常,但氣質親切,一看就讓人放鬆舒服;穿著一身卡其色休閒服,白色的運動鞋,把自己的親和力發揮到了極致。可惜她筆挺的站姿,與手上的露指拳套,已經足以提醒每個一人——這傢夥不好惹!

    這人一見姜靈出來,立即就欠了欠身,矜持而恭敬,幅度標準得堪比英王管家:“姜小姐,我的主人懇請您移步一敘。”

    姜靈微微一笑: “謝謝,我很榮幸。但是不好意思,請問——您的主人是?”

    來者有些詫異,但還是回答道:“路林女士,琪雅帝國二品公。”

    姜靈迅速反應過來,不由就有些驚訝。這幾天她搜索了一些天網上的新聞來看,對地球附近星域的情況,總算有一點瞭解。琪雅帝國本身是個二級文明,發展程度臻近巔峰,即將晉升三級文明;它與地球的保留星域接壤,邊境線極短。另外,它的爵位,除了皇室,只有授予終生,沒有世襲。從低到高、從一到四,一共四等。

    來者注視著姜靈,側身引手相讓。

    這是無聲的催促。姜靈點點頭,走向廊間,對坐在原處的張甫與趙永剛略一聳肩,算是安撫了他們一下,而後穿鞋、跟著來人離開包廂。

    *********

    姜靈很驚訝地發現,拳套女青年引著她往裏面走——那兒只有包廂。這說明,在一場雞飛狗跳之後,引起這一切混亂的那個人,還沒離開!

    大廳裏已經空了,只剩十幾個客人被灰西裝們看守在大廳裏,其中就有那個被稱爲“志昂”的公子哥兒的女伴,但他本人卻不在。

    包廂前的走廊,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個臨時指揮台。男男女女,低聲報告、小聲下令。來來去去之間,多少有些忙亂,但卻不混亂。

    他們的穿著並不統一,除了之前姜靈見過的灰西裝,還有各種便裝。而中央指揮這一切的兩人,穿著一種十分簡潔幹練的制服,顔色是夜空藍,材質特殊,看上去極爲舒適,姜靈幾乎想要摸一摸。

    衣服當然是沒摸到,姜靈還因爲盯得太久、被發覺了。那兩人先後擡起頭來掃了姜靈一眼,第一個年輕一些,一臉嚴肅,公事公辦地掃過一眼,就繼續做自己的事了。年紀大的那個卻挑挑眉毛,誇張地、無聲地作出恍然大悟的樣子,沖姜靈笑了笑。

    姜靈滿心不解。這時,他們走到了“櫻”間包廂外,引路的拳套女青年停了下來。

    包廂門口站著第三個夜空藍。這人輪廓立體,眉目深邃,皮膚曬成了咖啡色,英俊得與一打歐亞混血兒疊在一起有得拼。可惜他表情好像大理石像,拉開門作了個“請”的手勢,“動”人得要命——冷死!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22、村包子

    深棕的木框門被迅速平穩地拉開。包廂結構的關係,從門口無法直視餐桌所在,只能看到廊間一側的流水佈景,與前方從天花板拉到地板的屏簾。

    門內也有一個夜空藍,是女的,瞧上去年紀挺大,至少有四十了;她向此間的主人通報了一聲。裏面隨即傳出回答,卻是一個年輕男人的嗓音。

    姜靈沒有翻譯器,聽不懂。但這一切,還是令姜靈微微意外——夜空藍明顯是保鏢,而保鏢對體力要求頗高。以地球上各國政要的情況來說,一者,盡可能會選用男性;二者,二十歲到三十五歲是適齡年限。

    性別姑且不論,可走廊上沖她笑的那一位、門內的這一位,都違背了第二款原則。

    開門的夜空藍向姜靈示意地上。

    姜靈低頭一看,注意到門口沒有客人脫下的鞋子,卻有一塊地板似的東西——是她之前吃飯的包廂所沒有的。大小與常見的塑料迎賓地毯相仿,但看材質光澤,卻好似筆記本電腦的外殼。

    遵循示意,姜靈直接踩上去,才發現這兩者都不對—— 它有一定彈性,同瑜伽墊差不多!

    開門的夜空藍見狀,遞給姜靈一個小夾,指指自己的領口。小夾上固定著一顆翻譯器,純黑,比市面上任何一款産品都要小巧:只有一顆黃豆那麼大,還是扁的。

    姜靈學著他的樣子把東西別在領口,門內的夜空藍引手一請,姜靈忽然間意識到她完成了安檢、清潔,或者消毒——當然,更可能三者兼而有之。

    於是踏入房內。

    *********

    隨著腳步往前,姜靈的視野一轉,屏風讓路。

    偌大的房間內,沒有開任何燈。整個落地窗前的窗簾拉至兩邊,照明全部是自然光。

    桌邊有三個人。側面坐著一個男人,白襯衫、深灰的休閒褲。正面一男一女挨得很近,男的在專心致志地擺弄一件電子産品。那塊板分爲八個小橫格,彼此連接,又都可以折起。此刻,它基本被四四對折。於是看上去,與筆記本電腦就比較像。

    路林是三人中唯一的女性,不會認錯。她瞧著大約三十左右,身上一條旗袍,下擺到膝上。旗袍是重紅底子、上面一朵朵粉色藍色的荷花大繡團。她腳上沒穿絲襪,蹬著一雙重紅的短靴,露出一小截襪子來——左邊粉色,右邊藍色。

    如此一身打扮,顔色相配,式樣可就差遠了……而且這樣一件豔麗的旗袍,竟硬是被路林穿出了英姿颯爽的味道。很顯然,她只是一時興起、穿來好玩。就像去傣族觀光潑水節的遊客也會跟著潑水、跳舞一樣。

    這種強烈的違和感,令姜靈感到莞爾。可姜靈又不敢笑,只能忍著。

    那女人一直瞧著姜靈,此時,她的表情漸漸變得促狹起來。

    姜靈讓自己的目光集中在對方的下巴上:“閣下,您叫我?”

    “嗯。”路林收起了促狹,正色道,“亞納說,您的精神力六級了——您今年幾歲?”

    “今年二十四歲。”姜靈只能確定這一點,“但是,我不明白精神力六級是什麼……抱歉,閣下。”

    路林驚訝了:“您今年二十四歲,卻沒做過標測?我是說——標準測試。”

    姜靈再次發現自己答不上來:“還是很抱歉,閣下……但是,那是什麼?”

    擺弄“筆記本”的男人附耳跟路林說了一句什麼,路林微微聳了聳肩,隨即問姜靈:“那麼,您知道體術與精神力的分級系統是什麼嗎?”

    姜靈其實聽清了聲音,但她不懂琪雅語;翻譯器懂,但這個翻譯器顯然是社交型的,距離遠、音量低,它就沒有工作。好在說的什麼,猜猜也能猜到。當下,姜靈謹慎地回答:“聽說過。”

    “聽說過?”路林重復了一遍,看了那邊的白襯衫一眼,表情古怪起來,“您沒上過天網?”

    姜靈很想說“有”,那樣至少路林不會更加驚訝——引起路林的注意,對她姜靈而言,未必會是好事!

    可惜,這個謊言太簡陋了,下一秒就會被戳穿。所以姜靈只好做誠實的乖孩子、只好承認自己是土包子——啊不對,地球村的村包子!“沒有。”

    這回連擺弄電子産品的男人,都有些意外,擡頭看向了姜靈——他很英俊,不知爲何削瘦得厲害,臉頰像刀刻一般,偏偏目光專注、鋒利而明亮。

    這樣的目光,令姜靈再次感到危險。緊張加尷尬,姜靈臉上開始發熱。

    還好路林拍了她身旁的男人一下:“才幾天就忘了?要不要補一補啊!”

    那男人被拍的時候無動於衷,聽到後半句,卻立刻垂下眼、嘴一彎笑了,這一變就換成了一臉溫文爾雅:“用不著吧?”

    路林受不了地搖搖頭,沒回答。不過看男人釋然撤掉微笑、恢復原狀的樣子,應該是不用“補”了。路林對姜靈道:“別在意胡多,他一向這樣習慣了——您從沒做過標準測試,對吧?這也沒什麼。”又一指桌上:“您看那幾瓶清酒怎麼樣?”

    姜靈不明白標準測試與清酒有什麼關係。順著所指一瞧:幾瓶清酒一溜兒擺著,都不一樣,少的淺嘗了一點,多的則喝了一小半。除了源三十一代、一期一會、加越黑之滴山田錦,還有伊佐舞燒酌、水之王大吟釀等。

    換句話說,這家日本料理餐廳的藏酒,恐怕每樣一瓶,都在這兒了。

    這令姜靈有點兒無言,指了指頭一瓶源三十一代,道:“我只認識這個,不懂清酒。不過,應該都還過得去吧?”

    路林無所謂地點點頭:“還行,我也不懂。”手指一勾,一共十一瓶清酒,一下子全飛了起來。

    姜靈瞪大了眼睛——異能?!外星人?!超人?!

    得了,這不正是嗎?!至少前兩樣完全符合;至於第三樣,互聯網上傳言,她姜靈也不是一點沒看過!據說瑞森帝國的頂尖高手,一記直拳、足有幾十噸重!

    酒瓶子一會排成一條直線,一會兒排成一個圓。而後又左拉、右伸展,保持著一個弧形,上下旋轉。路林並沒盯著它們;她留心著姜靈的表情。見姜靈回過了神來,路林溫和地問道:“好看嗎?”

    姜靈怔怔地仰望著清酒,點點頭,然後忍不住低頭闔上眼、捏捏晴明**:“我是不是眼花了?”

    路林與胡多都笑了,白襯衫沒有笑。路林等姜靈重新睜開眼、看向清酒時,突然把它們朝天花板一拋,隨即沖姜靈眨眨眼,露出了惡作劇得逞的笑容:“小心,接住了!”

    一瞬間,本來飛得好好的酒全部開始自由落體。四瓶直落向姜靈頭頂、七瓶在白襯衫那邊。

    姜靈目瞪口呆,顧不得禮節之類,連忙閃身讓開 ——喂喂喂,你們不要掉下來啊!

    那四瓶酒竟然真地停了下來!凝滯在半空!

    姜靈立即去看路林。結果路林不等姜靈說出什麼,就先擺了一下手:“不是我。也不是胡多、蘇可。”

    這令姜靈徹底震驚了,呆呆地立在原地——不是您們,難道是我?!

    此時白襯衫那邊傳來幾聲響,姜靈木然間本能地看過去,發現白襯衫身手敏捷,一瓶一瓶地接住了所有的酒、邊接邊向桌上放。七瓶酒全部安然無恙,只是後面幾瓶比較分散,他接得驚險,碰出了響動。

    ……酒?

    姜靈反應過來,連忙看自己這邊,結果發現它們正往下落;姜靈肩膀一硬,但卻沒聽到酒瓶砸在地上的聲響;姜靈壯起膽子看去……

    ——它們在離地半米高的地方停住了。

    姜靈確信,這回肯定不是自己。

    路林輕輕鼓了幾下掌。在掌聲中,四瓶清酒滑過優雅的弧線,穩穩落回桌上。胡多抱起“筆記本”略換了一個坐姿,沖姜靈一頷首,唇角翹起了一個極小的弧度。

    與剛才溫文完美的假笑截然不同;相反,這個微笑雖然依舊偏冷、幅度也很小,卻與走廊上的夜空藍給姜靈的那個大大的笑容,有著相同的涵義。

    ——歡迎。

    *********

    “在短距離內,移動一些小體積、小質量的無生命物,正是精神力六級的標誌。”路林簡單給姜靈解釋了一句,就轉而低聲詢問胡多,“你那個是新的,先給她?”

    胡多很乾脆地點了一下頭。

    於是路林對姜靈道:“具體的情況一下子也說不完。您的天賦挺好,浪費了可惜。我送您一個便攜包,您慢慢用吧。需要的東西,那上面都能找到。”

    姜靈還沒完全從大腦當機的狀態中恢復過來。不過她不靠直覺也明白,目前的情況,就像大學生作社會調查時,在赤窮的山溝溝裏,發現了一個會背“床前明月光”的孩子;剛巧,大學生隨身剛好有一本《唐詩三百首》,便掏出來送給了那孩子。

    所以,用不著拒絕。

    因此姜靈幹乾脆脆道:“謝謝閣下。請問……便攜包是什麼?”

    胡多手指在“筆記本”下半塊上一滑,隨即把“筆記本”掉頭,推到了姜靈面前:“這個。”

    姜靈掃了一下第一行的四幅說明圖。就是接入儀,功能比較多,而且方便隨身攜帶。但看到後面幾幅圖片時,姜靈發現,那個小小的手提箱,完全展開後,竟然可以變成一個艙體式接入儀!

    ——這體積明顯對不上啊!這個、這條,還有這塊,從哪兒冒出來的?!

    所以姜靈深感震撼,幾乎虛弱地點點頭,把“筆記本”推回給胡多:“瞧著很棒。我回去……”她話說到一半,忽然覺得側邊有一股冰涼的冷意,姜靈驚覺,一下子扭頭看去,是白襯衫!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0 04:36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23、公民十等[PK分100]

    白襯衫的目光其實不在姜靈身上,他看的是姜靈面前的屏幕。.

    另外,白襯衫只有二十出頭的樣子,而且也很英俊。與門口那個夜空藍立體深邃的輪廓、對面的胡多刀削般的冰冷鋒利不一樣,這是一種溫和的英俊,東方古典味。

    姜靈從小到大見得最多的風格,也是最熟悉最偏好的風格——從人體結構上來說,這是帥哥們的顱骨長得不一樣;從審美學與心理學上來說,這是姜靈的個人傾向、文化情節。

    很可惜,此刻此時此地,姜靈無心八卦、無暇欣賞男色。

    ——她甚至都沒發現自己正對著今天第三個熊貓級帥哥!

    那股涼意迅速消減。但姜靈警惕之下,還是儘量不引人注意地調整了站姿。她並沒有受過專門的針對性訓練,因此也就沒有意識到,自己此刻正面戒備白襯衫、側面與背面卻留給了路林與胡多。不管如何,姜靈的直覺告訴她,“這樣安全”。

    但房間內的另外三位,卻都發覺了。

    說來複雜微妙,其實從姜靈直覺不妙,到挪了挪身,只不過目光交錯間的事。

    白襯衫迅速移開了目光,姜靈頓覺涼意大減,可依然還在—— 好像一條毒蛇,剛才它豎著半身吐著信子,這會兒它潛伏了起來,靜靜地等待著機會。

    路林對白襯衫微微蹙眉,招呼姜靈:“坐,隨便坐。”

    她這句話說得柔和,明面上安撫的是姜靈,卻也責備了白襯衫。話音尚未完全落地,包廂內的氣氛爲之一變。姜靈感到一陣安心 ——儘管她自己對爲什麼可以安心徹頭徹尾地莫名其妙;而那個白襯衫則繃緊了。

    如果說之前,這人好像藏在黑屋子裏的匕首,那麼此刻,他已經出鞘,已經準備好出擊或者反擊了。姜靈直覺如此。因此姜靈點頭道謝、坐下之時,趁機略往外退了點——讓這雙方去面對面吧,她真地一點也不想夾在中間啊!

    胡多不負姜靈所望,他開口了,聲音平靜得冰冷:“姚先生,聽說你們這兒不分公民等級?”

    姚先生點頭,略一斟酌,張嘴正要說什麼,胡多豎起一手,止住了他的話頭。而後胡多轉過“筆記本”,給路林看:“這個有點意思。”

    路林一看就樂了:“比我們分得還細啊!”

    胡多竟然有點兒得意:“他們把這叫做打油詩。”

    姜靈支起右腿,抱著膝蓋瞅著這兩人,克制著自己的好奇。她已經放棄弄明白自己的直覺了,既然好用,跟著走就是——哪兒有那麼多鬣狗那麼多動物世界可以供她瞬間頓悟啊!

    路林咀嚼了一下這個詞:“打油詩?”笑意更濃了。

    胡多手指一滑一敲,那“筆記本”最上端的左角就探出了一條小東西。隨著胡多的操縱,它轉向廊間延伸過來的那道牆面,而後投射出一片光幕。

    姜靈覺得這光幕很奇怪,因爲它與老式電影院、幻燈片投影機都不一樣,從旁邊看去,它的光道不是白色的,有點發青發黯,甚至可謂微弱。

    牆面上有裝飾。但出乎姜靈意料,投影效果卻出奇地好,加上字體又大,閱讀起來十分輕鬆,甚至都不需要拉上窗簾、擋掉晴天的下午那明亮的自然光。

    姜靈瞪了“筆記本”一眼——果然是個冒充的!冒充筆記本!而後轉頭去看牆上的投影。

    這一看,姜靈只掃了一眼開頭,就不由沮喪,轉開眼不要看了。

    ——丟臉啊!

    *********

    那的確是一首打油詩:

    “一等公民是公僕,高高在上享清福。

    “二等公民作官倒,投機倒把有人保。

    “三等公民搞承包,吃喝嫖賭全報銷。

    “四等公民來租賃,坐在家裏拿利潤。

    “五等公民大蓋帽,吃了原告吃被告。

    “六等公民手術刀,腰裏揣滿紅紙包。

    “七等公民當演員,扭扭**就賺錢。

    “八等公民搞宣傳,隔三岔五解個饞。

    “九等公民爲教員,山珍海味認不全。

    “十等公民主人翁,老老實實學雷鋒。”

    姜靈好歹也常上網,見過它好幾個版本、好幾十次,有個大約的印象;記憶裏,大約是出自賈平凹的一本小說。

    胡多問姚先生:“以您的職務,在一等公民裏,地位也頗爲重要。那麼您怎麼看雷鋒?從這兒的互聯網上來看,對他的宣傳力度一直很大,並且主要針對少年兒童——難道您們希望您們的下一代都變成十等公民?”

    這真是一串尷尬的問題。更可怕的是,這才只是一個開頭。還要糟糕的是,大約因爲身份關係,姚先生不能拒絕回答——不知爲什麼,他甚至不太敢使用外交辭令!

    幸好姜靈只是旁觀。

    不過旁觀者清,姜靈眼觀鼻、鼻觀心、充耳不聞了一小會兒,忽然意識到一件事——胡多突然爲難這位姚先生,該不是爲了姚先生嚇到她了吧?因爲她姜靈是路林感興趣的客人,客人不該受到驚嚇,尤其是當著路林的面。

    姜靈想到這裡,忍不住瞟了路林一眼。

    路林本來一本正經在聽兩個男人一問一答,被姜靈一瞟,忽然就笑了;看了看姜靈,輕輕推了一下胡多:“外面好像還在鬧騰?你去看看,我和小妹妹說說話。”

    姜靈注意到她用的“你”。

    胡多隨之看了姜靈一眼,一邊合上那個筆記本似的東西,一邊對路林無奈道:“好。不過應該已經結束了。”而後他把手邊的墊子往路林背後一塞,起身朝姜靈略一頷首,就轉身出去了。他一出去,年輕英俊的姚先生也跟著出去了。

    姜靈儘量優雅地向胡多回以頷首,其實心裏已經囧成了包子臉——被張甫叫小妹妹也就算了,畢竟人家年紀、閱曆在那兒擺著。但路林看上去才三十左右啊!她們就算身份差距巨大,不能“你我”相稱,但至少是平輩吧?!

    ——爲什麼也來這一句啊!

    幸好路林只說了那麼一回。她目送姚先生走過屏風、拐進廊間,不知想起了什麼,笑容淡了些。

    然後她問姜靈:“您害怕那個姚先生?”

    姜靈沒什麼好隱瞞的,點了點頭。

    路林眉毛一挑:“爲什麼?您的精神力已經六級,而且潛力頗佳。他與您年齡相仿,卻只不過體術三級。他比起您,差得遠多了。”

    姜靈直視路林的眼睛,隨即發現這是明知故問。所以姜靈苦笑,直白道:“懷璧其罪。按剛才那首打油詩,我已經當了二十幾年十等公民。”

    路林的反應破天荒慢了一點。這是翻譯器在轉述成語典故的關係。而後路林露出了略微的無奈:“以您的情況,在我們那兒,完全不會有這些困擾。”她叫了一聲蘇可,門內的夜空藍應聲而來。路林沖她做了個手勢,對姜靈道:“好了,別擔心,小事一樁。”

    蘇克向路林欠欠身,低聲說了幾句什麼,應該是在聯絡與通知某個人,但姜靈沒在她耳朵上、或者領子上看到對講機與耳麥——好吧,那是地球保鏢的裝備,這位是外星人。儘管模樣實在相差不大。

    最多也就是身材好了點,皮膚好了點。

    很快,走廊上那個年長的夜空藍進來了。他手裏也拎著一個“筆記本”,瞧著與胡多的一樣。

    路林一派輕鬆:“亞勒,我還有小卡嗎?給她一個。”

    亞勒點頭:“有,還有一大半。”他行至姜靈面前一米外,蹲下來打開“筆記本”,簡短的操作之後,把東西推給姜靈:“姜小姐,請把手指在上面按一下。”

    —— 要取血?

    “筆記本”一角又吐出了一個探頭。姜靈伸出食指按上去。但沒有刺痛感,只有刮擦感,好像圓潤的指甲不輕不重地滑過。然後探頭就縮了回去。

    亞勒從胸口內袋裏取出一條東西,比最常見的那種條裝綠箭口香糖細長一些,上面間距均勻,大約四毫米左右就有一道痕。姜靈現在眼尖,亞勒又沒避她,所以姜靈一下子就看清楚了,上面一共有二十六道痕,也就是分爲二十七截。

    亞勒在“筆記本”側面找了找,把小條推進了不知哪個卡槽。亞勒手指一滑,小條一下子往“筆記本”內矮進去一截。隨即,“筆記本”另一頭吐出一個小片。

    一個一釐米見方的小片。顯然是那根小條的橫截面。

    亞勒並沒有什麼鄭重其事的樣子,他單手就把小片遞給了姜靈,笑道:“好了。”

    所以姜靈也單手接過,並且回以微笑:“謝謝。”剛看了一場高科技小表演,姜靈的好奇被喂得飽飽的,十分滿足;不過她心裏仍舊有點發懸——就這麼一個小片片……

    ——就不會把她抓去解剖了?

    ——也不會把她強制徵用了?

    ……靠得住的嗎?

    路林對姜靈“孺子不可教”地搖搖頭,向亞勒一指姜靈,一臉“我頭疼,你去搞定那膽小鬼”。

    亞勒笑了,沖路林欠欠身,對姜靈解釋道:“姜小姐,榮譽公民雖然只是一個表示友好的頭銜,但您完全可以放心。”他沒在說下去,而是想了想,很快調出一份資料,推到姜靈面前,笑容含蓄又驕傲:“或許,您看看這個。”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24、差距[推薦票加更6]

    亞勒給姜靈看的是翻譯器發展簡史。

    顯示屏瞧著很舒服,上面的內容,也圖文並茂,簡潔明快,一目了然。

    所以姜靈瀏覽得極快。

    最基本的翻譯器,也即地球上目前大規模普及的翻譯器,只有唯一的功能,就是把使用者聽到的話語,進行即時轉換,以供理解。類似同聲翻譯。

    高級的,除了同聲翻譯,還能把使用者想說的回答翻譯好,再提示給使用者,甚至輔助發音。

    沖進包廂的兩個灰西裝,明明是琪雅帝國人,卻能對姜靈他們說中文,就是因爲這一功能。雖然吐字生澀,但畢竟發音標準、交流時沒有障礙。

    多了這一功能,翻譯器促進溝通的效率一下子提升了好幾倍。

    舉例而言,一個旅遊者帶著一個基礎款的翻譯器,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能聽,但不能說;如果帶著一個高級翻譯器,他就既能聽又能說了——畢竟,他遇到的大多數人,生活在自己的地方,沒出遠門,不太可能隨身攜帶翻譯器。

    但這一功能說起來簡單,然而仔細一想,就會發現一點也不簡單。不提別的,至少它需要翻譯器具備接入儀的功能。僅僅這一點,就與基礎款的技術含量相差極大—— 基礎款的,只要聲音輸入、軟件工作、聲音輸出,就行了!

    簡而言之……

    能造基礎款的翻譯器,與有指望造出 “頭盔”,徹頭徹尾是兩回事!

    能造“頭盔”了,並且能把“頭盔”的體積壓縮到一定程度,才能造出方便攜帶的高級翻譯器、進而造出姜靈現在別在領口的這個黑色“黃豆”夾子!

    這一切,間接向姜靈傳達了一個可怕又可愛的信息——你們一級文明與我們二級文明的差距巨大,更何況我們琪雅帝國已經發展到了巔峰,積累豐厚,實力臻近三級;只差一點契機,就可以正式晉級。

    所以,你放心。

    *********

    姜靈的確放心了;同時也陷入了沮喪——前所未有的沮喪!

    亞勒瞧了姜靈一眼,默默收起東西退下了。路林倚在墊子上,本來饒有興致地看著窗外那邊,不知在瞧什麼,此時回過頭來道:“文明的發展,不是一個人的事。”她仔細瞅了一眼姜靈,放慢語速加了一句:“三、四、五、六級文明的人,我都曾經見過。”

    姜靈一怔,隨即感激地點點頭——她覺得好受了許多。

    路林“噗”一聲笑了,指著姜靈連連搖頭:“二十歲!二十歲呀!”

    姜靈無辜,鬆開膝蓋、跪坐端正,儘量挺直脊背——女人的年齡,哪能這樣四捨五入的?要精確!還有,你不也才三十左右嗎?!能大多少呀!

    結果姜靈一坐正,路林笑得更厲害了,前俯後仰、左搖右擺。而桌子上的酒瓶、杯盞,一個個隨著笑聲震動起來,“砰砰砰砰”,響成一片。

    姜靈無語。不過路林很快停了下來,調整了一下,沖門口那邊道:“別等了,進來。”

    進來的是亞勒。路林尚有笑意,示意亞勒有事就說。亞勒卻因爲打擾了路林,而明顯有點兒懊惱:“檢查過了,不是‘佐料’,是食物問題。”

    姜靈一聽這個開頭,便起身避開了。此事她無權置喙,又不忍聽結果。剛好“櫻”間是這裡最好的包廂,落地窗的視野,比剛才姜靈與張甫他們所在的“菊”間更好。姜靈便踱到窗邊,去看風景。

    一看之下,姜靈嚇了一跳!

    ——大樓下已經戒嚴了!

    *********

    警戒線拉了一大圈,雪白與明黃銜接又循環,不斷重復交替,上面印著鮮紅的字。三種顔色都十足嶄新,被灰的馬路、濃綠的草地一襯,特別扎眼。

    警察倒是看見幾個,警車卻沒有一輛停在窗前,都在兩邊。車子之間隱約還有幾個蒙著臉的特警——頭盔、防毒面具、迷彩服、防彈衣、手套……

    然後他們手肘、大腿與膝蓋上的東西,姜靈就不認識了。還有他們的槍,姜靈也不認識;只知道是長的,那就不叫手槍。

    靖海市地處江南,入秋了會回熱。九月份裏碰到大晴天,下午兩三點全副包裝出來曬著,也夠受的……姜靈擡頭看了看太陽,忽又心中一動,望向江對岸的高樓。

    空中直線距離近,彼此還不出四百米。姜靈知道特警也好軍隊也好,狙擊手不會菜到讓她看見,甚至連鏡片反光都會藏好。

    但姜靈直覺那兒有人。

    當然,狙擊手不會是沖著路林來的,他們現在也是保鏢。好比國家元首出動……

    ——或許,對現在的地球來說,路林比中國主席美國總統還重要吧?

    這個念頭一出,姜靈陷入了徹底的無言。偏偏入海口有一個答案等著她——那兒停泊了一艘飛艇。

    姜靈身爲靖海人,這幾天根本沒見到天上多出什麼。但那艘飛艇就是停在那裏!夜空藍的塗漆,與亞勒他們的制服顔色一模一樣,在江水混黃的入海口特別顯眼。上面銀白的噴字……好吧,“黃豆”翻譯器不翻譯這個。

    它根本沒沾水,懸空停在水上。艇底下海水翻滾,可卻一滴也濺不到飛艇本身。一道艙門門口已經放下了一道梯子,穩穩搭在岸上;但艙門卻緊閉著。

    姜靈看了一遍,不知怎麼地,心裏一抽,就有點兒酸澀。

    偏偏路林他們作爲罪魁禍首,對姜靈溫和又照顧,最壞也不過就是像張甫那樣,仗著閱曆豐富逗了逗人。總之呢,挑不出錯兒來。所以姜靈根本討厭不起他們來。結果就夾在中間、自己跟自己生悶氣。

    玻璃窗上有一點影子。姜靈草草掃視過了封鎖線,看著窗上清晰卻淡薄的人影,滋味難名。而一個叉子尾巴的小姜靈趁機從身後鑽出來,使勁戳啊戳——瞧見沒、瞧見沒!你丫丫的其實就是個制服控!

    戳了兩下,姜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從窗前溜開了。

    亞勒的彙報很簡短。他說完之後,路林一直在看姜靈。此時見姜靈溜溜讓開了,路林又笑了,對姜靈道:“一個餐廳連食物原料都把不好關,實在不合格,您說呢?”

    姜靈很詫異,不過機會到了門前,姜靈還是儘量爭取了一下:“閣下,食品健康檢測儀價格最低的那一款,要二百六十萬人民幣左右。這對這家高級餐廳來說,也是一筆昂貴的支出。我猜,作爲長盛酒店餐飲部的一部分,爲了節約成本,一般的做法,是向餐飲部租用檢測儀——也就是說,檢測食品的人手,未必隸屬於餐廳本身。”

    說完姜靈自己先糾結了——這不是把長盛酒店繞進去了嗎?

    路林看了亞勒一眼,亞勒頷首:“是的,沒錯。大部分原料空運自日本,這部分在上機前會通過檢查。另一部分原料採購自本地或附近,這部分與酒店有合約,檢測是酒店方面統一安排。酒店的檢測儀,本身質量沒有問題,但微生物種類需要主動輸入。赤貝刺身裏的變異副溶血性弧菌,他們沒有進行備案。”

    ——原來酒店本來就在責難逃……

    姜靈擺脫了負罪感,轉而大爲佩服亞勒他們的效率,同時又開始擔心——張甫叫的刺身裏沒有赤貝,但趙永剛吃了雙份!連忙求助:“與我一起來的趙先生也吃了這個。”

    —— 最關鍵的問題其實在於,現在沒路林的允許,這裡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啊!

    亞勒笑了:“您放心。這裡所有食用了赤貝的人,都已經安排好了;另外也轉告了相關人員。”

    姜靈更佩服了,大松了口氣。

    路林微微一笑,又問姜靈:“那麼,您覺得餐廳可不可以輕輕放過?”

    姜靈直覺發現,目前的狀況有一點兒奇怪,簡直是落井下石:路林對此事的態度散漫,並不在乎怎麼處置;相比之下,路林好像更期待她姜靈的反應。

    ——在同行者食物中毒後,對餐廳的反應。

    這令姜靈感到被當猴耍。

    或者,又像被家長哄著催著去背唐詩給客人聽的小孩子……

    可是,如果冒充猴子翻幾個跟鬥一下、回溫一下兒時的表演,就能夠換回幾個銅錢、父母的滿足感,甚至是換回幾個人的性命,姜靈還是願意的。

    ——很願意!

    不過,路林的問題,壓根沒法直接回答。“可以”或者“不可以”,都是糟糕的答案。另一方面,姜靈自忖口才一般——事實上,此時此刻這件事,雄辯根本派不上一點用處。

    以目前的情況,負責檢測食品的人員,肯定會被追究責任。但對於倒黴的餐廳,這處置卻是可輕可重。所以姜靈略一思索,想到路林之前說過一句“以您的情況,在我們那兒,完全不會有這些困擾”,心裏就有了幾分把握,當即坦率求情:“這不取決於我,儘管我挺希望那位日本大廚能有個好運氣。”

    路林果然想看翻跟頭、聽背唐詩,她很痛快地給了姜靈機會:“您對他的印象很好?”

    姜靈微微一笑:“我沒見過他,閣下,更談不上認識。今天是我頭一次來嘗試這裡的日本料理。在乘電梯上來的時候,帶我來這兒的張先生,給我講了一下店名的由來。”

    然後姜靈把“二郎”的名字由來,用短短幾句話,就事論事地照搬了一遍,最後才補充了一句自己的評價:“實話說,我對他的溫情、勤勉、執著與成功,既欣賞又羨慕。”

    路林輕輕頷首:“那個廚子在嗎?”

    亞勒欠了欠身:“在。”

    路林略有不耐煩地揮了一下手:“讓他給我做幾樣拿手的試試看——我還沒吃飽呢!”

    這就是給機會了。姜靈能幫的都幫了,心中坦然無掛,無聲出了一口氣。放鬆之下,不知怎地,姜靈驀地對眼前這位琪雅帝國的二品公女士,生出了一種伯牙遇子期的知音之感……

    ……

    ……好吧,其實人家只是身體好,胃口當然就好。

    *********

    短短幾分鐘之後,大廚先生出現在“櫻”間包廂內。

    包廂都是有料理台的;客人喜歡的話,大可以親眼看著廚師烹飪。之前張甫沒叫,只怕是爲了與姜靈說保鏢的事。這一回,大廚主動提出要提供現場服務,路林饒有興致地點了頭。

    姜靈當然客隨主便。

    大廚親自動手。他先請路林選了一款清酒,而後是胡多、姜靈。選完酒,他吩咐了助手幾句,對材料略作了一些調整,這才開始大展手藝、開始製作一場性命攸關的會席料理。

    先付、前菜與吸物都沒有問題。路林明顯挺滿意。姜靈也有一份。正好現在姜靈感覺安全,轆轆空腸隨之重新感到饑餓,於是欣然品嘗。

    儘管有時候,特別是前菜部分,姜靈不太清楚她送進嘴裏的是什麼,但這無關緊要不是麼?氣氛不錯,環境愜意,食物質量優良,冷毒蛇姚先生也沒再出現,東西精致,味道又好……

    所以姜靈慢條斯理地吃得一乾二淨。

    但當這個敦實的中年日本男人開始準備刺身時,姜靈抓狂了!

    ——天那,她看到了什麼?這不是赤貝是什麼?!

    姜靈眼角瞄過旁邊尖亮的刀具,又瞥了眼面前的大廚、親愛的二郎先生,面無表情……什麼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句話真是大錯特錯——從走進“櫻”間包廂、到現在再次面對赤貝刺身,其實才一小時不到,但她姜靈已經老了整整幾十歲了!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0 04:38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25、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將近傍晚,太陽的威力開始小了下去。

    下午將近四點的時候,趙永剛穩穩踩下刹車,拉起手刹,熄火。

    車停在了攝影展門口東邊的停車場上。

    這個私人攝影展的場館,離長盛酒店不遠。十幾分鐘的路程,並不足以讓人徹底從驚詫中恢復過來。

    所以一時間,三人都沒下車。

    管停車場的人過來貼票,見車裏有人,乾脆敲了敲副駕駛的窗。張甫不知在想什麼,被驚醒了過來,不快地掏出錢夾,找出一張十塊的,甩了過去。

    兩個男人各點了支煙。姜靈受的衝擊最直接,現在還十分恍惚,壓根忘記了要抗議二手煙。

    張甫磕了磕灰,長長吐了口氣,忽然歎道:“風華絕代。沒辦法,我見過的女人也算多了,搞實業的,做金融的,當官的。像她這麼年輕漂亮,又這麼霸氣、這麼貴氣的,一個也沒有!”

    姜靈深深坐在後座裏,聽到“年輕”兩字,不得不開口:“她至少六十歲了。”

    張甫一噎,趙永剛的煙灰掉在了駕駛盤上。張甫一下子轉過頭來:“不可能吧,再怎麼保養,六十歲的人也不可能像她那樣啊!”趙永剛也很驚詫,撣掉煙灰,從後視鏡裏看姜靈。

    路林用完料理就離開了,張甫只是驚鴻一瞥。可也正是因爲驚鴻一瞥,所以印象極爲深刻。

    姜靈知道自己打斷了張甫的遐想,苦笑了下:“大廚的料理上完後,聊了幾句。她說到過一句‘四十年前剛上艦艇時’。三級國家服兵役,下限至少二十歲。”

    趙永剛道:“我們的,是十八歲。”

    張甫十分惋惜,不太願意承認:“那她怎麼看著才三十左右?”

    趙永剛嘿嘿一笑:“抗衰老藥劑與體術精神力的關係。另外,他們的食品標準很高。”

    姜靈又加上一句前幾天剛搜到的內容:“其實,琪雅的人均壽命,有二百四十多歲——這還是他們之前打過全面戰爭的關係。地球人是六七十歲。所以,如果按比例來算,她只怕二十還不到。”

    張甫沈默了,忽然掐滅了煙頭:“食品好辦,那藥劑怎麼說?”

    姜靈早就研究過這個問題了,在地球剛剛成爲銀河聯盟一員的時候——她的夢想是給爸媽弄兩支。當然,所謂夢想,就是只能在夢裏實現的想法。“跟我們的免費疫苗一樣。但問題是,對我們禁運。另外,需要定期使用。”於是地球上只有頂尖大佬才能享用。

    張甫皺緊了眉頭:“定期使用?”

    姜靈點點頭:“人在不停地新陳代謝,細胞也就在不停地分裂、生長,分裂、生長。分裂拷貝的次數多了,總要出錯。那個叫細胞恢復劑,就是提高細胞活力,同時降低拷貝分裂時的出錯率的。如果是受到高畸變環境影響,比如說重污染區、核輻射,那就要做基因修復了,基因修復屬於醫療手段。”

    張甫緩緩點頭:“細胞恢復劑……”

    姜靈注意到趙永剛聽到後面幾句時,黑硬著臉狠狠吸了幾口。

    大半支煙,四五口就燒完了。趙永剛又接了一支新的,掐滅煙頭砸出車窗。

    張甫沈吟了片刻,摸摸下巴:“哎,我說,他們做什麼不賣給我們啊?”

    姜靈無奈道:“說是因爲進化。壽命越短,進化越快。細菌病毒之類,條件合適,幾分鐘就能繁殖一代,所以變異特別快。流行感冒流行一回,都能出幾個變種。人的壽命要是長了,整個文明進化就慢。”

    張甫沈聲爆了句粗口,趙永剛腮幫子一緊咬掉了煙蒂。張甫旋即意識到姜靈在場,自覺失了形象,咳嗽一聲掩飾,訕訕道:“你說,你說。”

    姜靈笑了笑,表示不在意。她其實已經說完了,但張甫尷尬,再找點話,也不是沒有:“像瑪西圖卡,四級文明,進入銀河聯盟已經幾萬年了。他們的國民,適應著他們自己的科技,也繁衍了幾萬年了。單純就人體基因來說,恐怕是有些差距……

    “我查過銀河聯盟的條例,官方的表述是,如果允許向次一階國家輸出這一類藥品,會令那些國家的國民壽命不合理延長,從而失去他們與其文明所匹配的進化速度,進而失去獨立性,變成邊緣地區甚至奴隸産地。”

    張甫不可置信:“照這個說法,這還是保護低級文明咯?這裏頭就沒貓膩?”

    趙永剛緩緩搖了一下頭,顯然也是不信。

    姜靈自己對此同樣感到不可置信,但她當時琢磨了好一會兒,邏輯上找不出問題,直覺也不認爲是假的;茫然不知所措之餘,當下轉開話題:“走吧,我們去看看吧。”

    趙永剛揉揉額頭。張甫代他把話說了:“真不明白——你還有心思看展覽!”

    姜靈苦笑:“我這樣子回家,爸媽肯定以爲我出事了。看幾幅風景照,好歹緩一緩。”

    兩個男人都是一怔。隨即張甫一下子開了門、跳下車:“走走,去看展覽!”

    *********

    這個攝影展屬於靖海市本地的一個女攝影師,杜芸。拍的照片都是當地風景。其實景點名勝,也就那幾個。但看得出花了心思擺弄鏡頭,一張一張漂漂亮亮。

    張甫有票,無非出自應酬往來。本來他叫姜靈來看這個,純粹是爲了散散心,順便認識幾個說得來的人——年輕女孩子,也該交幾個朋友嘛!

    結果倒好,吃頓午飯,用掉了一下午……

    因爲之前遇到了路林,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張甫手機振動,他看了一下號碼,沖兩人打個手勢,就站到拐角空處說話去了。攝影館裏禁煙,趙永剛繃著臉走了沒一會兒,摸了好幾下口袋,終於忍不住,跟姜靈說了一聲,回頭出去抽煙了。

    姜靈不露痕跡地伸了一下懶腰,盯著眼前一幅映山紅、野杜鵑發呆。

    與路林的見面給姜靈一種不真實感。位高權重者,不管外露不外露,不都是咄咄逼人的麼?表面一團和氣,你好我好大家好,背地裏拼手段,這才是大人物的樣子吧?

    路林他們太溫和了,溫和得令姜靈甚至懷疑自己的記憶,無法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所以,具體情況,姜靈沒根張甫與趙永剛說。

    這兩人當然更不會問。

    不明白就放一放,姜靈換了個重心腳,繼續對著映山紅發呆。她想到了早上那六百二十八萬。加上原先的三十萬,一共六百五十八萬……給家裏買幢別墅吧?

    日月湖畔儘是高檔別墅,這筆錢買最好的,恐怕不夠。不過考慮到家裏只有三個人,再考慮到靠近芙蓉山腳下對修煉比較有利,也就是不要求湖畔房、只要求湖畔區……

    一個清脆的女聲忽然打斷了姜靈的思緒:“怎麼樣?”

    “呃唔?”姜靈回神,扭頭一看,赫然是杜芸。展館進門,就有她的**照——瓜子臉、杏眼的江南美女,二三十之間,穿著閒適,微笑親切而調皮。

    杜芸朝兩人面前的映山紅揚了揚下巴:“你覺得它怎麼樣?”

    “很漂亮。”姜靈掃墓、踏春時見過很多,“生機勃勃,很有氣勢。”

    杜芸笑了:“是啊。其實光論品種,盆栽的杜鵑還要好得多,可是它們沒有這樣的生氣。”

    姜靈對此頗有同感:“沒錯。盆栽的杜鵑再好,也只是裝飾。但這些映山紅,可不止裝飾。”

    那是山花爛漫,那是春意盎然。

    那是姜靈的朋友們。

    兩個女人相視一笑,杜芸主動道:“給我個號碼吧,我的展覽可不止這一場。”

    姜靈欣然掏出手機:“以後還有?那真是太好了。”

    她們剛剛交換完號碼,旁邊走過來一個男的,微笑著沖兩人點點頭:“蕓蕓,總算找到你了。”

    來人一身黑色休閒西裝,水磨黑色牛仔褲,白襯衫。襯衫領口挺然敞開,沒打領帶。瞧著就年少多金,氣質優雅,而且還性感。但杜芸的笑意卻微微僵了僵,旋即更燦爛地笑了開來,拖長聲音道:“嗨——衛少爺。”

    姜靈胃裏微微一緊——好吧,危險!這人肯定不好惹。加上看杜芸的反應,對他也是沒好感,姜靈直接撤退,搶在衛少爺前開口:“杜芸,那你和朋友聊,我去那邊看看。”

    杜芸點點頭:“好,玩得愉快。”

    姜靈轉身走出沒幾步,忽然腳下一頓——她覺得背後躥上兩道微微的涼意。

    一道來自衛少爺的方向,一道卻來自更遠處一小群人。

    姜靈沒有回頭。她隨意往旁邊的照片掃了一眼,繼續往前走。

    *********

    姜靈轉回拐彎處時,張甫的電話還沒講完。所以姜靈又走開了一些,在附近隨意瀏覽幾幅作品;只等張甫打完電話,就跟他打聽一下日月湖的別墅情況。

    可那頭張甫說話咬字忽然重了起來。雖然還竭力克制著、又對著牆角,不至於引起旁邊幾個人的注意,但姜靈如今耳力奇好,所以……

    “我不是給你錢了嗎?你媽生病你不管?!那要誰管?!我今天給你把話擱在這兒,我跟她沒關係!離婚二十年了!還有,我現在有老婆!你也不小了,爭點氣行不行?!你看看你,開店開成賠本店、開車開上人行道!學學你姐姐!行了,讓她聽電話!”

    ——離婚?小孩?

    以張甫的年齡算,小孩一般該二三十,而不是六七歲。但二婚例外。

    ——這就是爲什麼張甫待她照顧有加?

    典型的移情作用。

    姜靈恍然大悟之下,心下感慨;連忙再溜得遠一點,直到聽不到爲止。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26、“飛天”與“真空”[PK分200]

    姜靈回到家裏的時候,胡海燕已經在廚房忙碌。.姜靈把便攜包往床底下一塞,去廚房叩了個門,巴巴地聞了會兒飯香,正好趕上蛋花魚羹剛剛出鍋。

    小蔥翠綠,梅魚肉白,蛋花嫩黃。灑了幾點麻油,香氣撲鼻。

    姜靈深吸一口氣,忽然輕鬆了許多。

    不過很快,姜靈被胡海燕趕了出來。“去去,歇一歇吃飯,站在門口幹什麼?油煙都跑客廳裏了!”

    姜靈原地打了個轉兒,又去找姜富安。

    窗下桌前,姜富安正磕著瓜子,翻著《靖海日報》;見姜靈過來,有點意外;略一想,探手拎起桌下的瓜子桶、笑呵呵推到姜靈面前。

    姜靈無言,默默抓了一小把,心裏寬海帶淚——敢情在她老爸眼裏,她就是一個吃貨!

    可是說來奇怪,被這麼一驅逐、一藐視,姜靈反而覺得舒服,一下子就踏實了。

    所以說呀,這有的時候,人就是犯賤!

    *********

    磕完幾顆瓜子,姜靈拍拍乾淨手,回自己房間裏捧出合果芋,洗洗罐子麥飯石、換了一下水。

    合果芋曬了一天大太陽,本就高高興興、滿足得不得了,這下更是傻樂。

    姜靈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接著一家人一起吃飯。

    飯後照舊出門散步。

    散步回來的路上,姜靈打起了腹稿。卻發現不管怎麼說,六百多萬的錢,肯定會嚇著爸媽。

    這令姜靈不由朝天翻了個白眼。

    可是,說實話,姜靈自己對這筆錢,也還沒有真實感呢!

    要不……

    —— 等買好了別墅再說?

    沒等姜靈想出個辦法,已經到家了。

    走進樓道前,姜靈看到了一輛麵包車,胃裏一緊。但爸媽都進去了,姜靈沒有細想,也跟著進去了。

    然而等到電梯停下、門一滑開,一家人愣住了。

    兩個陌生男人等在他們家門口。一個四五十的撐著牆,手指就在觸摸燈開關旁;另一個年輕的國字臉在抽煙,地上已經丟了四個煙蒂。另外,他腳邊放著便攜包。

    姜靈原本塞在床底下的便攜包。

    所以姜靈頓時明白過來。

    而國字臉看到姜靈,立即從外套內袋掏出了一本黑皮證件晃了晃:“姜靈是吧,跟我們走一趟。”

    姜靈第一個念頭的確想到了那個“小卡”。但這裏是中國,靖海市,那個是琪雅帝國的證件,外星人的東西。用它來保護自己?在自己的國土上?光是想想,姜靈就覺得很古怪——古怪又苦澀。

    所以姜靈猶豫了一下,沒有去掏。

    但是胡海燕把姜靈往後一扯,情緒已經很不平穩:“你們來幹什麼?!找我女兒做什麼?!”

    姜靈顧不得問他們有沒有搜索令、怎麼開的門,連忙安撫胡海燕:“媽,我只是中午吃飯的時候,遇到了個外賓。那人送了我一個腦波接入儀。他們應該是爲了這個來的,拿去做研究好自己生産呀——你看,東西他們都拿著了,我就是去配合一下調查什麼的。你們放心,我又沒幹壞事,有什麼好怕的?”

    可惜這安慰一點效果都沒有,胡海燕緊抓著姜靈的手不肯放,眼睛通紅,惡狠狠剮向兩個便衣,盯著他們腰側,又懼又恨,嘶聲哭:“你外公也沒做壞事啊,當年好好一個讀書人,也是被兩個別槍的帶走,幹校裏進去一趟,人就沒了啊!就那麼沒了啊!那會兒我十歲,我記得清清楚楚、清清楚楚啊!”

    姜靈悚然,一股陰冷的寒意沿著脊梁躥了上來。

    *********

    姜靈對外公胡明建的印象,只有一張黑白相片。

    那張相片上的外公,短髮梳成三七分,還很年輕。相片被裝在一個老相框裏,外婆每日擦拭。

    小時候姜靈與表兄妹們,也曾好奇問起。對此大人總是語焉不詳;若是被問急了,就會拉下臉來。

    所以姜靈只知道她外公胡明建是文革裏過世的,別的一概不清楚。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姜靈不再顧忌什麼,取出錢夾翻開,把夾在相片位的小卡給兩個便衣:“我有這個,琪雅的榮譽公民卡。你們還要我過去嗎?真有事,緩一緩說行嗎?”

    國字臉已經黑了臉,頓時爆了一句粗口:“你以爲老子吃了飯閑著沒事幹?什麼這個那個!你不是住這裏麼?”他惱火地一揮手,火氣很大,口氣更沖。如果不是姜靈讓得快,他差點一巴掌打在姜靈手上。“那就對了!快跟我們走一趟!”

    姜靈暗道:這年頭果然什麼都靠不住——包括外星人!所以也就沒什麼失望。只是胳膊上胡海燕的手抓得更緊了,姜靈強壓下憤懣,微微一笑道:“那好,我跟你們去。但你們也看見了,我媽媽比較擔心。可不可以給我幾分鐘?我和她好好說一說。”

    國字臉還要吼什麼,年長的那個年紀大了,脾氣也平些,瞧姜靈這時候還能微笑、還記得擔心自己媽媽,心裏就有一點好感,連忙一搭同事的肩,把他往後按了按:“我們也是工作。早點過去,早點辦完。我家裏老婆孩子都等著呢——我們去樓下等你。”

    他這話起了效果,胡海燕知道沒辦法,強自平靜了一些。

    姜靈忙跟著老爸安撫老媽,而後兩老又叮囑姜靈要小心、別頂嘴、不要亂簽字。

    幾分鐘後,姜靈乘電梯下樓。她一邊慶倖爸媽不知道“打醬油”、“俯臥撐”、“躲貓貓”,一邊心裏空懸懸地沒底——年長的便衣說的是“早點過去、早點辦完”,可沒說她姜靈就能“早點回來”!

    *********

    當便衣的麵包車馳向靖海市近郊、蘆江北岸的一樁舊大樓時,姜富安結束了通話,後知後覺地鬆開了緊攥的手,放下已經皺巴巴的名片。胡海燕坐在一邊,反復整理著女兒的挎包。

    ……

    日月湖,曦園十六幢的餐廳裏。

    “又找你幫忙?”張甫漂亮的妻子抱怨了一句,索然無味地打了個哈欠,起身離開餐桌,吩咐剛開始收拾桌子的傭人,抓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方姨,記得給他弄個夜宵。”

    張甫收起手機,胡亂點點頭,想著事情,眉頭慢慢皺緊。

    他先一個電話叫了趙永剛,而後他竭力思索了一會兒,開始一個接一個打電話。

    ……

    與此同時,上瀘四海酒店總統套房的一間客房內,年輕英俊的姚先生正在跟蘇可套近乎。

    異性相吸定律一般總是很有效。蘇可正在處理報告;而不管文明是一級二級還是三級,報告總是枯燥的。所以蘇可樂得有個小帥哥免費陪聊。

    可惜胡多朝他們走了過來。

    蘇可眼角瞟到,目光沒離開屏幕,直接叫道:“不會吧,還有什麼東西?”

    胡多平靜地回答:“一個小補充。”

    蘇可松了口氣:“啊哈,你真是太好了!”

    胡多配合地點點頭:“那當然。我一向很好。”

    氣氛輕鬆,姚先生趁機插話:“兩位對這裏還算滿意嗎?您們人比較多……有什麼不方便安排的,儘管說。我們一定會盡力。”

    “謝謝您,不過沒什麼不方便的。”胡多一邊用“筆記本”給蘇可傳了一份東西,一邊對姚先生道,“對了,我又看了點雷鋒的名言。他有一句話說得真不錯。您瞧。”他邊說邊略一操作,放映探頭又伸了出來,在蘇可背後的牆面上映出一行漢字。

    ——對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溫暖,對待敵人要像嚴冬一樣殘酷無情。

    姚先生的瞳孔縮緊了。顯然,這就是回答。很快,他告辭離開。

    蘇可掃了一眼姚先生的背影,拿起旁邊一副透明無色的眼鏡、回頭透過眼鏡看了一眼牆壁。

    眼鏡上浮現出一行琪雅文字。

    蘇可了然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她回過頭放下眼鏡,手上繼續忙碌,同時扔給胡多一個白眼:“你就不能晚一會兒來嗎?你把我的報告時間變長了十倍。”

    胡多收起“筆記本”,往蘇可的桌上斜斜一倚,幸災樂禍地勾起了右邊唇角:“那位雷鋒還說了一句,‘對待工作要像夏天一樣火熱’。你不覺得它比前面的更好嗎?”

    蘇可微微頷首:“有趣的人。”好奇道:“那秋天是什麼?”

    胡多不可思議地搖搖頭:“對待個人主義要像秋風掃落葉一樣。”

    蘇可誇張地聳起了肩,疑惑地看看胡多:“所以他們派‘秋風’來掃我們?”

    “大約吧。”胡多不負責任道,“不是說計劃代號‘飛天’ 嗎?不管怎麼樣,他們是秋風,我們就是大地;他們是飛天,我們就是真空——看他們怎麼飛!”

    蘇可傲然點頭:“對極了,我們這兒沒有天!”

    胡多隨之頷首,又索然無味地歎了口氣:“還‘飛天’呢,他們的反射弧可真長,都兩年了!早該‘飛星’了!真是的……我都閑得開始發黴了。”

    蘇可不懷好意地瞟了胡多一眼:“還是之前的‘普羅米修斯’有趣一點?”

    胡多眼神一凜:“‘有趣’多了!”按了把桌子,撐起身離開。

    結實的紅木桌子上,多出了一個凹下半寸的掌印。蘇可探頭瞅了掌印一眼,吐吐舌頭搖搖頭:“還不也一樣……”繼續忙碌,一邊無聊地吹起了口哨。

    隨著口哨,屏幕上的報告滾現得更快了。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0 04:39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27、誤會[推薦票加更7]

    大樓雖舊,卻有寬敞的院子,還有持槍的士兵,在門口筆挺地站崗。.

    姜靈覺得自己在夢遊——儘管她從來沒有夢遊過。

    那兩人並沒有給她戴手銬、上體罰、關小黑屋,也沒要她簽字。

    他們只是帶她進了一個不大的屋子,就出去了。然後又進來一男一女兩個人,還是便衣。男的把一盞刺眼的燈轉向姜靈的方向,然後這兩人不停地開始問話。

    男的很凶,女的很溫和。

    姜靈把他們本來就知道的都說了,比如她的出生年月、畢業院校、所學專業。關於路林的事,姜靈不知爲什麼不想說,就沒說。只回答一句:“當時有個姚先生也在。”說得煩了,就換一句:“我不清楚,你們可以去問姚先生。”

    男便衣拍案起身。姜靈仰望他,順便數了數他嘴邊的法令紋——那燈光對姜靈並不是那麼有用,至少她依舊看得清楚兩人的長相。女便衣讓男便衣坐下來,而後又明示姜靈,應該配合,否則後果不可預料。

    姜靈忽然想起了一首打油詩——坦白從寬,牢底坐穿。抗拒從嚴,回家過年。

    這未必對。姜靈暗道:但配不配合,對我而言都一樣。實驗室裏的小白鼠再乖巧,還是實驗室裏的小白鼠,不會升級爲荷蘭鼠、變成寵物。精神力六級肯定有它的用處,反正他們要強制徵收了,那就不可能安排我去種花。既然如此,幹什麼又有什麼區別?好工作壞工作,都不是我想要的,都只是混口飯吃。

    於是姜靈只是覺得無聊——再默契的搭檔,看多了也膩。

    *********

    一個半小時後——房間裏沒有鐘錶。但姜靈知道時間。因爲進來時路過的大廳裏有台老式掛鐘,好像是三五牌的。它每十五分鐘報時一次。對姜靈而言,它敲得夠響了。

    作爲疲勞審訊,這才剛開了個頭。但事情卻發生了變化。

    桌後的一男一女交換了一個目光,男的抽出兩張資料,清清嗓子,沈聲開念:“姜富安,男,五……”

    姜靈本來平靜地看著他們倆人,只聽了個開頭,目光就驀然一凝,直視男便衣的眼睛:“你在威脅我、用我的父母威脅我?請允許我提醒你,他們是中國公民!納稅人!不管你是警察特警國安還是當兵的,他們都是你要保護的人!我精神力六級是我的事,我是成年人!中國什麼時候又開始連坐了?!”

    姜靈聽到自己的聲音沈穩而鋒利。姜靈感到胸口一陣輕鬆——今天這一天下來,一連串事情下來,她這是第一回可以說幾句理直氣壯、態度明確的話!

    這令姜靈免於憋死。

    對兩位便衣來說,碰到姜靈這種精神堅韌、威懾無效的,能找到突破點就是一個很好的階段性成果。接下來安撫也好、乘勝追擊也好,選擇很多。但男便衣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女便衣想開口,可她也僅僅只能張開嘴而已。

    姜靈盯著男便衣。時隔幾天,姜靈又想起了那個夢。夢裏的姜靈殺生——包括殺人。借助藤蔓的絞纏、借助遷徙的野牛群,也親手把箭矢射向敵人的眉心、把匕首從肋骨間準確地捅進目標的心臟。

    作爲一個和平年代裏長大的女孩子,作爲一個連雞鴨之類都沒殺過、最多只殺過魚的女孩子,姜靈之前根本不敢回味那些片段,全部有意無意地忽略了。

    但現在,它們清晰地、逐一地,在姜靈腦海中滑過。

    林語者的世界,從來不僅僅是抽芽、長葉開花與結果;不僅僅是誕生與成長。

    林語者的世界,還有競爭、捕獵、衰亡。你死我活的競爭,弱肉強食的捕獵,不可避免的衰亡。

    林語者的世界,一向都是適者生存。

    所以……

    姜靈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她的腦海中已經變得一片平靜,漆黑而冰涼的平靜——既然你們威脅我、用我的父母威脅我,那麼……

    ——就在這時,房門被打開了。

    *********

    走廊上的燈光照了進來,姜靈沒有去看。不過眼角的余光告訴姜靈,來人是姚先生。

    姚先生走到兩個便衣身邊,低聲說了短短幾句。

    姜靈本能地把目光移到了姚先生身上。

    兩個便衣收拾了文件,起身出去了。他們邁出房門時,只覺極爲疲憊,背後這時才冒出冷汗,很快一片冰涼濡濕。兩人對看一眼,都有些驚魂未定。

    姚先生按低了青白刺目的燈:“姜小姐。這是場誤會。我姓姚,單名一個遠字。遙遠、遠處的遠。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姜小姐,請跟我來吧?”

    姜靈聽到了姚遠的話,但她的心神尚未從一片漆黑冰冷中拉回來。

    毒蛇……

    ……

    那是一條金紅斑斕的毒蛇,它沿著營地旁的樹枝慢慢遊向前,悄無聲息,一點點接近。然後它緩緩停了下來,收起身子。片刻的凝滯後,它一下子彈了出來,直撲大腿。

    夢中的姜靈的大腿。

    夢中的姜靈一根棍子一揮、敲落了它,旋即一隻靴子踏在了它的頸上,一隻手捏著它的頭把它拎了起來。

    片刻後,毒蛇變成了一張蛇皮、一幅蛇牙、一個蛇膽、一份毒液,外加篝火上的一根肉條。

    那肉條纏在烤枝上,就像它生前纏在樹枝上一樣。

    一個同伴牙疼似地瞅著那玩意,另外兩個躍躍欲試。

    ……

    姚遠說完頓了頓。姜靈還是沒回答,他只好再重復一遍:“姜小姐?”

    姜靈眨了一下眼睛,垂下了眼瞼,站起身來。

    姚遠在前引路:“姜小姐,這邊走。”

    *********

    姚遠帶著姜靈走進了一個會議室。

    不大,但很漂亮的小會議室。門口、以及走廊上有持槍士兵站崗的會議室。

    姜靈一進會議室,就看到了張甫與趙永剛:“你們也被……”

    她話沒說完,就被姚遠笑著搖手打斷了:“不是不是。他們是來接你的。”

    姜靈“哦”了一聲,直接道:“那我現在可以回家了嗎?”

    “當然、當然。”一個中年人接口道。

    這個自我介紹姓廖、被姚遠稱爲廖局的中年人,說著“當然”,然而事實上,卻並沒有讓姜靈離開。他開始解釋誤會、表示慰問。另外,他也委婉地指出,在結束與路林的會面後,姜靈沒有立即主動地備案,相反姜靈拎著便攜包、同整幢大樓裏的其他人員一起離開了,是他們的工作會造成失誤的關鍵所在。

    這才像是大人物嘛!姜靈諷刺地暗忖——路林他們相比之下,實在是太不像了!

    廖局做慣了報告,說話一段接著一段,氣勢自信威嚴,根本不給人插嘴的機會。

    姜靈無言地對著他。

    中年人。發福了,不過身材總的來說還很壯實。

    相貌很普通,扔人堆裏找不出來。眼袋腫得厲害。牙齒發黃,煙酒過度——因爲應酬。

    當然,也有可能因爲壓力過大。

    姜靈盯著廖局開開合合的嘴唇,腦海裏滑過一串不相干的東西。姜靈發現自己聽到了、卻聽不懂面前這人在說些什麼——明明是中文、普通話!

    一股發自骨髓的疲憊湧了上來,姜靈忽然喪失了最後的耐性。她吐出五個字,打斷了對方:

    “我是中國人。”

    *********

    整個會議室驀然陷入了靜默。

    姜靈有些恍惚。她聽到窗外的夜風呼嘯,掠過天空,吹得香樟樹樹葉沙沙——哦,樹齡都上了三十年了。她發現那個蒼蠅似的嗡嗡聲忽然消失了,然後房間裏就只剩六個呼吸聲:面前一個、右前一個、右前更遠處一個,左旁兩個、最後一個在……

    最後一個呢?

    啊,最後一個這會兒正在說話,是個年輕的女中音,還挺圓潤好聽,嗓音不高不低、吐字清朗明晰,卻又仿佛急風裏的細絨一般,飄忽空懸,找不到落腳處。

    “我是中國人,廖先生。您是在責怪我嗎?責怪我沒有在自己的國家裏到處展示一個外國頭銜,以至於被關在這兒數個小時,還連累您跑這一趟?”

    那個女中音嗆笑了一聲:

    “可惜,我沒您想的那麼硬氣。我媽被嚇壞了呢,我爸也擔心得要命。所以身份卡,在我家門口時,曾經給他們看過了。結果沒有用。就是這樣。”

    *********

    還好,還知道發脾氣,還沒被整出毛病來,還是原來那個姜靈……張甫暗松了口氣,轉開了臉打量會議室的陳設,巧妙地避開了姚遠投來的目光——老子可幫不上忙!

    姜靈說到這裏,發現自己已經站了起來:“既然沒什麼事了,我也該回家了。”轉身朝門口去。

    姚遠急道:“等等,姜小姐。”廖局當官多年,很久沒被人當面堵回去了,氣得一時間沒吭聲。

    姜靈疑惑道:“我還不能走嗎?”

    姚遠忙擺手:“不,當然可以。”他真誠地微笑道:“我是想跟你道歉,姜小姐。今晚的事,全是我的錯。胡多離開餐廳前就把你的事通報了給我,是我忙昏頭,結果就給耽誤……”

    —— 其實是路林身邊,電子監控嚴格,特定信號管制。姚遠他們的手機、對講機,根本不能用,要靠人工跑腿。但姚遠當時還有更重要的任務,剛好他難得有機會上艦艇,姜靈這事又不能隨便抓個小警察轉告,才會耽誤了。

    此刻麼,姚遠想得很清楚。女孩子嘛,受了委屈,肯定有怨氣。反正他這麼說,最多也就是被姜靈發洩幾句,又不會真地受處分。要是姜靈斤斤計較地與他過不去,他惹不起還避不開麼?

    不過姚遠白擔心了。姜靈沒等姚遠說完,就很大方地一揮手:“不用了,用不著這麼說。”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28、有得必有失

    這會兒,姜靈明顯發現自己大腦反應有點遲鈍;但姜靈覺得,自己的邏輯還是很清楚的——道歉值什麼?我要來能幹啥?我又不能拿著那玩意兒去告你們,什麼用都沒有嘛!

    所以,你壓根用不著這麼說。

    另外幾人哪里知道姜靈的推理過程什麼樣,暗自松了口氣。張甫心裏則有點兒奇怪——姜靈不是這種豪爽的性子啊?這會兒怎麼了?但他生意人,和氣生財,也樂得看見雙方和解。

    廖局則忙裏偷閒,端過自己那個一半是茶葉的大杯子,猛灌了幾口濃茶——路林這種級別的外賓保衛工作可不輕鬆,他已經連軸轉了多少天來著?!

    然後他把茶葉吐回杯子裏,慢慢喝,一邊暗忖:安慰小姑娘,還是風華正茂、英俊瀟灑的青年良才出馬好用;做思想工作,實在不對口啊。這一點以後要注意。這年頭眼球經濟,不能不服老啊!不過,要是咱年輕個二十歲……

    哼哼!

    與廖局一同的青年,拎過一旁的熱水瓶給廖局添了點水。

    那邊廖局慢慢喝茶,還有手下添水,這邊姚遠卻開始覺得口幹舌燥——因爲他在對姜靈的大度表示了欣賞與感激後,說到了關鍵問題上。他緊張!他沒法不緊張!

    “姜小姐,說實話,在與琪雅方面接觸時,我們的工作遇到了一點困難。”姚遠克制著自己吞咽唾沫的衝動,“如果方便的話,你能不能配合一下、幫我們一點小忙?都是爲了……”

    姜靈不解,而且以她現在遲鈍的反應,也終於開始不耐煩了,打斷道:“配合?配合你們要資金、要物資、還是要技術?你不是親自去了嗎?你都要不到的東西,我哪能要得到?”

    姚遠心裏焦灼,微笑已經不知不覺撐不住了:“大家都是自己人,我……”

    “對,沒錯,自己人,都是中國人——”姜靈一下子截斷了姚遠,目光古怪起來,忽然笑了,笑容輕佻恍惚,囈語般喃喃,“唔……至少現在是這樣。”

    廖局暗歎年青人沈不住氣,低低清了一下嗓子。

    姚遠聽到響動,硬生生就著之前那句換了一個話頭,重新擠出笑容來:“我們對今晚的事很抱歉——大家都是自己人麼。姜小姐有什麼補償要求,只要是合理的,儘管提。”

    姜靈瞅了瞅姚遠:“真的嗎?”

    姚遠嚴肅道:“是的。”不怕你要什麼,只怕你不要——無欲則剛啊!

    姜靈認真懇求:“你們——還有你們的同事,不要再出現在我和我爸媽面前,行嗎?”這會兒姜靈的思維簡單得像個草履蟲。她想:其實我不是那麼介意你們打擾我,因爲我沒感覺;但老媽是真被你們嚇到了,所以,請務必不要去打擾她。

    這句話飽含期待,特別是最後兩個字。姚遠正對著姜靈的眼睛,心裏忽然就湧上強烈的負罪感,胸口一痛,一口氣接不上來,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廖局揉了揉眉心。

    姜靈臉上漸漸浮起失望,慢慢垮下了肩膀:“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了——‘做不到’。”

    這下連廖局都覺得有點兒歉疚了。他暗道:我真是老了,忙了幾天累了點,就情緒不穩。

    於是端起濃茶又喝了好大一口。

    姚遠則整個兒噎住了。他幹這一行七八年了,還從來沒遇到過眼下這種情況——敵人兼同行碰上了,自然不會這麼斯文。偶爾涉及普通女孩子,只有嚇哭的;就算問話時沒嚇哭,確定沒事了、或者情況特殊家人朋友來接時,肯定也後怕得哭了。

    ——沒一個例外的!

    然而姜靈被問了一個多小時,剛才又說盡好話,爲了安撫,連帶張甫與趙永剛都讓他們進來了,可這女孩卻眼角都沒紅一紅,情緒穩定,雖然有點異常,但沒突破口啊!所以姚遠到這時,一下子之間,也找不到辦法了。

    他其實與廖局一樣,也已經連軸轉好幾天,也已經很累。心力焦竭、滿是失望。他們稍微正常一點的情況下,也不會找個普通女孩子配合工作!但這是最後一絲希望了……

    他忽然很羨慕那個日本大廚二郎,羨慕他的好運。

    姜靈見姚遠沒後文,於是擺擺手轉過身,走向門口、擰開門把,邁了出去。

    會議室鋪著地毯,門內外差了個幾釐米的小的厚度。姜靈出門的時候因爲這點落差,竟然就一腳沒踩穩,身子一歪晃了一下。

    門邊值哨的小戰士反應迅速,擡手去扶;但能在這裏站崗的優秀戰士,同時也是吃得起苦頭的農村娃,又是二十來歲年紀不大、在純粹的男性環境裏呆久了的,不敢直抓一個年輕女孩的胳膊,只是半空一擋、預備接人。

    結果姜靈朝另一邊歪去,竭力躲開了小戰士的手、自己趔趄了一下站穩了,又恍然明白過來,轉頭直瞅著人,微笑夢遊一般:“謝謝。”

    小戰士臉膛慢慢漲得通紅。姜靈沒等回答,自顧自走了出去。

    對男人們來說,年輕女孩子出這種小丑,本該很可以樂一樂。

    然而一屋子五個男人,沒有人笑。按理說,他們一個個閱曆豐富、理智強大。但不知爲何,卻全被一個小姑娘的情緒感染了——輕微的委屈與憤懣,鋪天蓋地的無奈和茫然。

    張甫忽然反應過來,起身迅速向幾人點頭道別,招手示意趙永剛,追了出去。

    不過,後者被姚遠攔住了。

    廖局示意趙永剛落坐,自己卻習慣性站了起來:“你就是趙永剛對吧?”他身後的人遞上一份文件,廖局把它向趙永剛出示,開門見山道:“從現在開始,你的預備役結束了——你被緊急徵召。”

    房間裏靜了一瞬。趙永剛緩緩站了起來。

    他擡手齊額、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

    張甫在樓前趕上姜靈時,趙永剛還沒出來。

    姜靈狀態不太正常,沒有留心。張甫心裏大致有數,所以並不擔心。

    張甫叫住姜靈:“我送你回去。”

    姜靈被夜風一吹,恢復了一些,看見張甫,笑了笑,目光往張甫身後一掃,又笑了:“這回嚇到你們了。路林他們說我什麼精神力六級,我自己也糊塗,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所以沒跟你們說。”

    張甫擺擺手:“這有什麼,人沒事就好。”

    姜靈點點頭,心裏著實感激,同時也暗歎了一句天下父母心。

    兩人一前一後走向張甫的車子。張甫心裏琢磨了一下,拉開車門前,還是委婉提醒道:“聽說那個東西天網上就有,你回去有空,就多看看吧,有備無患。”

    姜靈答應了,習慣性上了後座。張甫點了火:“你家住哪兒?”

    姜靈說了地方,呆坐著沒動。

    張甫開出大院,想了想,推上後視鏡、抓過方向盤前的一盒餐巾紙,往姜靈懷裏一扔。

    姜靈接住紙巾盒,苦笑。要是能哭就好了。淚眼婆娑、梨花帶雨……

    好吧,鼻紅眼腫。

    然後廖局也好,姚遠也好,她姜靈也好,大家都有臺階下。

    可她哭不出來,一點也哭不出來。

    ——是誰說的,有流淚的能力,本身就已經是一種幸福?

    隨即姜靈想起了手機,連忙掏出來給爸媽打電話。

    *********

    車開到樓下的時候,姜靈一眼就看到了爸媽的房間亮著燈。淡橘黃的暖色。

    姜靈一下子就微笑了,真正的微笑。她向張甫道謝下車,很快跑了上去。

    張甫坐在車裏看著姜靈消失在樓道裏,手指敲著鍵盤。不一會兒,旁邊的窗戶燈也亮了。橘黃之外,還有五光十色的閃動點綴。接著,閃動點綴消失了。

    是客廳。一開始情急之下,胡亂抹過去,於是一排開關挨個傾倒,所有的燈都打開了。然後又關掉了不必要的,只留下平時常用的照明。

    張甫完全明白,所以他無聲笑開。而後倒車調頭,回家。

    半途路過一家花店還在營業,張甫心裏一動,停車跑了進去,左右看看,指著紫粉紅的香水百合——他覺得這花個兒大、又漂亮——財大氣粗道:“這個,給我來一束!九十九朵好了!”

    花店規模不大,店裏的小妹一下子就窘了:“我們沒這麼多香水百合……”

    張甫混不在意:“那就八十八朵。”見小妹依舊眉頭不展,又減了一些:“那六十六朵?”

    店小妹的聲音更輕了:“也沒有那麼多……”

    張甫暗罵了句娘:“老子我難得一回……那就一束!大點!”

    店小妹這下子活過來了,叫回在隔壁水果店聊天的老闆,兩人迅速開始忙碌。

    幾分鐘後,張甫抱著一束雨傘那麼大的香水百合走出店來,結果一眼就看到有個摩托交警,在他車子旁忙著開罰單。張甫心情正好,也不在意,走過去時一邊掏錢包、一邊道:“就停了這一下,給老婆買了點東西!”

    那交警年紀很輕,臉還有些嫩,對花束乍舌了一下,揉掉了罰單,看熱鬧。

    張甫道了聲謝,開了門把花往副駕駛座上放。結果太大,一下子塞不進去。張甫塞了兩下惱了,也不去開後座門,抓了一大把、從做造型的花泥裏拔出來,往摩托車擋風玻璃後一塞:“小兄弟,送女朋友啊!”

    ……

    小交警從香水百合之間目送車子遠去,搖搖頭嘟噥:“我還沒女朋友呢……阿嚏、阿嚏!”

    ……

    小交警打噴嚏的時候,姜靈已經安撫好了爸媽。

    一家人終於休息。

    姜富安與胡海燕年紀大了,擔心時不覺得,這會兒一放心,就覺得又累又困,很快睡著了。

    姜靈卻不累。她躺在自己床上,看天花板。

    今天一天度日如年。一系列的事,那麼多面孔,他們說的話……

    對這些,姜靈只覺得不像真的,簡直荒謬。

    然而正是這種荒謬感,讓姜靈清晰地認識到,在得到林語者的傳承後,自己付出的代價是什麼—— 不止是樓上樓下響動變大、也不止是一口米飯下肚立即消化乾淨的詭異感。

    這些都只是細枝末節。

    最重要的是,過去所熟悉的那種普通人的平靜生活,已經永遠離她遠去了。

    窗外的白霧熟門熟路地彌漫了進來,合果芋又開始興奮。

    姜靈不得不警告它,長葉子過快的話,很有可能會被今天來拿便攜包的那些人搬去切片!

    於是合果芋終於安生了。

    姜靈平靜地呼吸,緩緩闔上了眼。

    ——有得必有失,這句話從來都是對的。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0 04:41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29、請客吃飯[PK分300]

    “嘰嘰嘰!喳喳喳!”

    城市裏沒什麼鳥類,但適應力強的雀子,卻依舊不少。它們棲息在公園裏、在小區裏,在任何一個綠化好、有一定面積、同時又少有人打擾的地方。

    姜靈先被麻雀吵醒了一回。麻雀叫意味著清晨四五點,姜靈又覺得頭疼,就翻了個身,繼續睡。

    回籠覺姜靈睡得很好。香甜沈穩,連夢都不做一個,不管是噩夢還是美夢。等到她再次醒來,已經八點多了。頭還疼,但已經不那麼嚴重。姜靈只以睡過頭了,也沒在意。跳下床,先赤腳跑去窗前瞧了瞧合果芋。

    不過,合果芋原先就已經碧翠濃綠一大蓬了,姜靈又沒記錄它的葉子數目,一時間也弄不清楚它有沒有偷長。

    反正,合果芋這會兒曬著太陽,十二分地開心。

    姜靈撓頭,於是又警告了它一回,並決定回頭給它當面表演一下切片——削蘋果。

    然後姜靈就去洗漱;可穿過客廳時,卻發現桌子上擺著早餐,生煎包子、餛飩——肯定是菜場路口拐角第一家店買的;對非休息日來說,麻煩得過份。

    旁邊還有張便條。

    姜靈一怔——顯然,老爸老媽還驚魂未定。

    *********

    生煎包子很香,底子煎得金黃,肉餡肥瘦合宜,湯汁鮮甜,包子上還點綴著幾顆翠綠的小蔥。

    餛飩麼……這玩意出鍋姜靈見過許多次,高湯裏撈熟,先舀熱湯、後數餛飩。湯沖進碗裏時,碗底已經有一把料子候著,蝦米、紫菜、蛋絲、小蔥與搾菜,呼啦啦打幾轉旋兒,片刻間就舒展開來了。

    姜靈小時候一直很奇怪—— 那開店的一大家子人,每天要吃一隻高湯裏撈出來的雞,都不膩麼?

    後來麼,姜靈長大了,於是也就知道雞肉除了吃掉,還有許多處理方法……

    早餐落肚沒一會兒,手機就響了。

    姜靈拿起來一看,來電顯示是趙永剛。姜靈揉揉太陽**,微微踟躕,有些拿捏不定。但隨即,姜靈的目光掃過桌上、落到了剛剛空出來的保溫杯與保溫盒上……

    “喂?”姜靈嫺熟地微笑,接起電話, “趙永剛嗎?我是姜靈。”

    *********

    十幾分鐘後,趙永剛開著車到了樓下。

    姜靈在窗口前給合果芋削蘋果,見了車子,就咬著蘋果下樓。

    趙永剛從後座拎出便攜包:“你昨天忘了這個。”

    姜靈笑笑接過來,道了聲:“多謝。”一邊瞧了瞧趙永剛開來的車——半舊不新的黑色奧迪,洗得很乾淨,車牌是白底的,紅色的J打頭,接著一個臂章圖案騎在10 兩個小數字上,後面就是黑色的五位數字。

    好吧,掛牌車。但具體掛在哪兒,姜靈就不懂了——她不瞭解車子,更不瞭解車牌。要不是奧迪作爲政府常用車年代悠久、數量泛濫,姜靈只怕連四個圈也不懂。

    趙永剛見姜靈注意力在車子上,解釋了一句:“老闆的舊車。”

    姜靈點點頭,看看趙永剛,目光掃過他左耳後夾的煙——監視器?更像監聽器。

    按理說,人家特地把東西送過來,姜靈該請趙永剛上去坐。但姜靈現在只是有點兒頭疼,又不遲鈍,所以姜靈心裏不願意——不願意趙永剛走進自己家裏。於是姜靈折衷道:“這會兒從曙光區開過來,要堵好半天吧?你吃早飯了沒?小區外面就有羊肉泡饃店,去嘗一嘗?也好讓我謝謝你。”

    一連串的句子砸出來,趙永剛就有點招架不過來。但他在以前過的是一種目標明確的生活——完成任務。如果不能,盡可能地完成任務。所以趙永剛迅速抓住重點,含糊點了點頭。

    於是姜靈就把便攜包放回了車裏。

    趙永剛一邊給姜靈開了車鎖,一邊試著勸了一句:“要不……你先把東西拿上去放放?我不急。”

    “跑上跑下多麻煩。”姜靈摜上了後座的門,遠遠望了一眼綠化地那邊巡邏的保安與打掃的清潔工。兩個清潔工還是前幾天的,但保安面生。所以姜靈又微笑了:“別擔心,這裏的保安還算不錯——雖然他們總是做不長,老愛換人。”

    這話別有深意。趙永剛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多心了。但要論口舌之利,趙永剛一向不行——他們那些人都不行。所以趙永剛一下子之間接不上來。而姜靈已經甩手開路,招呼他走了。趙永剛只好跟上。

    *********

    店是主打西安小吃的店。九點前後,剛忙完上班族那一撥的早點,店裏開始悠閒起來。

    畢竟不是本派正宗,饃是機器攪碎的,不勞駕客人動手自己掰。

    趙永剛在靖海市也快兩年了,見慣了這種羊肉泡饃,並不在意;他看了看湯色,沒管別的。

    姜靈也看了看別桌客人的碗裏——羊肉香菜都是不好不壞。於是姜靈順著牆上的菜牌選,招呼老闆:“老闆,泡饃來一碗大的,一碗小的。糖蒜、泡菜、羊蹄筋……”

    “吃得完麼你?老闆,羊蹄筋不要了。”趙永剛見姜靈還往下點,連忙打斷——他算是吃過早飯的,但只是草草塞了幾口,所以這會兒真餓了。不過,說起來……

    姜靈也吃了早點了吧?

    趙永剛萬分確定。但他不可能直接問姜靈,只好暗自發愣。

    姜靈見他不是客氣,略一聳肩坐了下來——姜富安二十多年來一直對女兒的胃口了如指掌,所以他今天早上就估計不足了,只買了兩隻生煎一碗餛飩。味道是好,但遠遠喂不飽現在的姜靈。

    老闆應了聲,一邊忙乎,一邊怪異地看了這兩人一眼——他開店這些年了,成對的年輕男女見得多了,從來只有男的點、女的攔,沒見過女的點、男的攔!

    *********

    等到東西上齊,趙永剛發現姜靈其間看了他耳朵上夾著的那支煙十一次,就明白自己已經暴露了。

    趙永剛反倒松了口氣:“別看了。”

    姜靈打商量道:“吃飯呢,你可不可以別讓它對著我?”

    趙永剛聽到裏面傳來了憋不住的一聲悶笑,無奈道:“這個不是攝像的。”

    姜靈“哦”了一聲:“我猜也是,可看著就不舒服。”

    趙永剛其實也煩這個,趁機摘下耳朵後夾的煙,故意敲了敲——讓你們笑!而後放進襯衫口袋裏:“那,看不到了吧?”最重要的是,他也聽不到了。反正真有什麼情況,手機會叫。

    姜靈覺得還行,便笑了笑,同時決定謹言。就像昨晚一開始那會兒一樣。

    兩人吃完飯,姜靈買單。趙永剛本來已經搶先掏出了錢,但姜靈哪里肯吃他們的行動經費?當下也沒開口說什麼,靜靜掃了趙永剛與店老闆一眼。

    趙永剛其實沒想那麼多——他這輩子還沒讓女孩子買過單!AA都沒有。只是被姜靈這麼一看,他忽然就心裏一虛。店老闆瞧瞧兩人,推回趙永剛的錢,收了姜靈的。

    *********

    趙永剛摸摸自己後腦勺,只覺渾身古怪,慢騰騰走出店門:“你今天做什麼?”

    “去花市,還有……”姜靈忽然反應過來,“你也要一起去?”

    趙永剛正色點了一下頭。

    “那行。”姜靈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不過我們得說好了,汽油費算你的,吃飯什麼算我的。”

    趙永剛發癢似地動了動肩,不過還是答應下來。

    姜靈踮踮腳:“那我這兒等你?”

    趙永剛忍不住了:“姜靈,你不把那個接入儀拿上去嗎,啊?”

    “哦,好。”姜靈好脾氣地應了一聲,奇怪道,“你幹嗎這麼擔心?就一個接入儀,又不是核彈頭。”

    趙永剛直搖頭。他決定給姜靈進行一點基礎教育,反正這也是任務的一部分,次要任務。所以趙永剛當下就朝姜靈豎起了三根手指:“那是三級文明的東西。”

    姜靈恍然:“怪不得。”怪不得路林送這個時,還沒存貨,要先挪用胡多的。

    趙永剛等了一秒鐘,見“掛不得”後面沒出現什麼有價值的內容,確切而言是沒出現任何內容,便繼續道:“你知道它值多少麼?瑞森大使都要流口水!可他們不敢跟你要——那個路林,二品公是打硬仗打出來的。她摧毀、繳獲的戰艦,大大小小一共兩千八百一十七艘!”

    姜靈眨巴了一下眼:“看不出來啊……”

    趙永剛又頓了頓,見同樣沒有後文,深吸一口氣往下說:“琪雅的主力戰艦,寒狼級,滿載艦員一萬四千一百八十六,艦載小艇並機甲人員,兩萬整!”

    姜靈乖乖地舉一反三:“聽說十一月份要走的運輸艦,不算載客,滿員是一萬多人?”

    趙永剛點頭:“是,但這是艦員與護航人員算一塊了。我們沒有機甲,飛行器不夠,差不多是三個人使用兩架。而且人員要求不一樣。我們是個人都可以用。說得難聽點,你去抓幾個小混混來,只要不是白癡,咱們也能把他們練到上艦!但琪雅那邊體術或精神力必須有一項上四級,否則操作跟不上。這是最基礎的硬性條件——可你想想,那是主力艦!上面肯定都是最好的兵!”

    姜靈聽得認真,等到趙永剛換氣,這才問:“我記得琪雅那塊地方,因爲歷史原因,星域開發度比一般的三級文明還高,一共兩百四十八顆行政星;礦產星、能源星、泊艦星之類的全算在一塊兒,總數是四千多顆?”

    趙永剛忽然洩了氣:“是啊,四千多顆。”

    姜靈聳聳肩: “我們只有一個地球。”指了指便攜包:“好了,這個到底值多少?”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30、花市女人心[推薦票加更8]

    趙永剛揉揉額角,回歸原題。

    他們也是剛查到,這個便攜包拿去瑞森帝國,夠換一艘完完整整的小型戰艦了!

    當然,不可能是現役主力的型號。

    而拿去培合聯邦的話……

    與地球一樣,沒用處,技術上壓根反推不了——因爲斷層太大。

    這就像冷兵器時代,誰造得了電腦啊?

    咳,說主題說主題……

    ——什麼叫“完完整整”的小型戰艦?這可不僅僅是價格那麼簡單!

    艦艇這種東西,往外輸出技術,正常情況下都是不可能的,只有成品,還可以談談。

    而賣成品也賣得很……“細緻”。上面的設施,是一樣一樣分開算的。裸艦之外,通訊系統歸通訊系統,武器裝備歸武器裝備,偵查系統歸偵查系統,隱形系統歸隱形系統,還有艦載主腦的軟件,特殊制服與特定工具,等等等等。

    除了這些,另有地面的泊艦設施、操作人員系統訓練方法、維修設施……

    哪個來得容易啊?!

    簡而言之,一次談判、一百塊買的裸艦,只是能飛起來;再談一百次、砸一萬塊下去,都未必能發揮一半的戰鬥力!

    便攜式接入儀,開始涉及液體金屬與物質壓縮技術,是文明從二級晉升三級時,很關鍵的一步。交換戰艦麼,大家都是成品,都拿回家去反推逆推倒推,就是各看自家本事了。

    *********

    趙永剛來之前,硬是背下了幾個核潛艇與海軍戰艦購買、出售的例子。但姜靈一點就通,趙永剛白做功課。

    姜靈本來已經拎出便攜包了,聽到這裏略一想,直接又拉開了車門,把便攜包扔進了後座:“這個東西,我就不拿上去了——不定時炸彈似的。放你們那兒吧。其實問題不在瑞森,對不對?”

    趙永剛眼神一銳。

    姜靈並不避諱,直視趙永剛道:“瑞森想要這種便攜包,但並不是想要這一個——渠道很多。黑市到處都有。琪雅能買到,他們也能買到,最多價格貴上一點,犯不著得罪路林。他們更不會眼饞我,人才多了。問題出在地球上吧?出在地球聯盟內部,甚至是……好了,東西放你們那兒吧,你們安排人手什麼也方便。儘管用,當作保管費了。壞了也沒什麼,算我的。”

    趙永剛苦笑,訕訕了一下,硬著頭皮解釋:“不是沒有試過。但它是私人型號,我們用不了。”

    “我說呢。”姜靈恍然,“怪不得他們昨晚不提醒我,今天又讓你送過來。”

    姜靈說的是“他們”,把趙永剛撇了出來。但趙永剛還是臉熱了,耳紅脖子粗地臉熱。姜靈訝然之外,也尷尬,岔開話題:“對了,我今天本來打算去買車,然後去花市。你方便嗎?”

    “當然方便。”趙永剛解脫了,鑽進駕駛座,“走吧——不過,你真要買車嗎?”

    兩人在後視鏡裏對視一眼。姜靈掏出錢夾取出駕駛證亮了亮:“你看,我有本。”

    ——雞對鴨講!

    趙永剛無奈,敲了敲前窗玻璃:“這個,95自動步槍掃不穿。”

    姜靈明白了,眉頭一蹙:“這麼危險?到底是什麼情況?”

    趙永剛很想說是啊是啊很危險,外星人想抓你呢,所以你最好藏進防空洞,然後大家都方便……但他知道這只能想想,實話實說:“別擔心,沒什麼。有安全級別的都這樣。”

    姜靈垮了垮肩:“那就去花市吧。那邊有家小餐館,燙蚶子很不錯,剛好解決午飯!海鮮你不過敏吧?當然,牛羊肉什麼的也有。”

    趙永剛點了一下頭,不知該什麼表情——兄弟,這事怎麼琢磨怎麼不對味啊……你吃上“軟飯”了?

    *********

    花市裏姹紫嫣紅,千嬌百媚。但角落裏也有殘枝敗葉,成堆腐爛。

    姜靈直奔進口花專營店看種子,第一樣就是要了四十顆孿生蓮,讓營業員拿散裝的給她挑選。

    孿生蓮這種花,會因爲培植條件不同,在花期綻放出完全不同的花朵,十分神奇有趣。並且它花開起來很好看,又同瑞森的文化與歷史關係緊密——就像中國人的荷花,日本人的櫻花,蘇格蘭人的薊花,有底蘊。

    或者說有品位。

    這就導致買的人挺多。

    但一般人也就種出本種,也就是孿生一對雪白的小花;種不出變種,所以大家都買一顆兩顆。

    因此趙永剛乍舌:“買這麼多?”

    “多嗎?”姜靈不確定,這花實在太小了,“它們的主根很深,能有一米這樣。但旁根不發達。而且花株小,長成後大約二十釐米高寬。所以一平方米可以種二十株。四十顆,也就兩平方米。”

    趙永剛暗道:四千塊!有錢不是這麼花的。可是姜靈已經低頭去看種子了,趙永剛也就沒說什麼。

    那種子半顆米粒大小,像小石子一般。灰褐色,瞧著乾巴巴的,捏起來硬朗,而且粗糙。

    然而就是這麼不起眼的種子,可以開出極爲美麗的花。光本種就已經很令人乍舌了——那徹頭徹尾就是小號的蓮花!每抽一支花莖,頂端上對開兩朵。

    那是一種精致的對稱美。

    姜靈輕輕掂起一顆種子,細細地看,靜靜去感覺。

    很小。很堅韌。還有……

    它在睡覺。

    姜靈眉眼一彎,把這一顆放到營業員準備的盒子裏。

    *********

    趙永剛無聊地在櫃檯前踱了一圈,回到原處,正看到姜靈又選中了一顆種子。

    認真做事的人,總是有一種特別的魅力。更何況姜靈此刻專注之外,眉眼舒展、神情愉悅。

    原來之前那些微笑、微笑與微笑,都是禮貌性的。

    戒心很重啊……

    趙永剛知道原因,所以並不反感。軍隊大院裏的孩子,對軍隊對體制,一般都會比較習慣和信賴。幹校知青的孩子,又是另外一種情況。人之常情。要是反過來,那才不正常。

    趙永剛只是覺得,他的任務有困難。

    無法解決的困難——無法繞開、無法克服、無法替代。

    趙永剛想到了自己的外公。老人家種了一輩子的田,去年剛過了八十大壽,身體還很硬朗。

    於是趙永剛看著姜靈,不自覺地撚撚手指,微有點出神。他這半輩子,除了老媽與七姑八嫂,只碰過兩個女人的手。一個是前任女友,後來分了;一個就是姜靈,還是被迫的——都是芥末害的,以至於手裏被塞了一瓶子礦泉水。

    前任女友高挑苗條,喜歡打扮,往往穿得有點兒少,所以除了夏天,在其它三個季節裏,她的手總是發涼。

    姜靈身量身材都不起眼,手麼,連指尖都是暖的。溫暖光滑,而且柔軟。

    還能抓得出很好的鏡頭。

    趙永剛把花店裏面、對面的人,又挨個掃了一遍,順便瞧清楚了車子的位子,摸出手機,借著身體擋住,對準姜靈——這叫一報還一報!

    然而,剛好在這時,姜靈選好了最後一顆種子,將盒子推給了營業員:“你看一看數目。四種稀缺元素我都要兩倍的量。”又轉過頭對趙永剛笑了笑,道:“我好了,你要買東西嗎?”

    趙永剛暗歎,把手指從快門鍵上移開:“沒什麼要買。”

    姜靈眼尖:“哎,換了手機?”

    趙永剛點頭:“號碼也換了。你記一下?”

    姜靈立即換了個思維角度去打量新手機:“哦,好。”通話監聽的?

    趙永剛看著姜靈改通訊錄、核對號碼,索然把手機揣回兜裏。

    ——還是用慣了的那個好。

    *********

    買完花種還有花盆與麥飯石。這兩樣姜靈都沒直接買。花盆選透明直筒塑料的,輕便又易於觀察根部情況;但麥飯石可不輕,以一米的根深算,兩個立方米,那也有好幾噸。

    所以姜靈只是看了看貨,然後選了一家談好價格,要了店主的名片。

    至於影響孿生蓮開花的稀缺元素,一共有四種,買種子時就給了。做成圓形小藥片,裝在田字格的盒子裏。要添加時,用水泡一會兒便融化——所以小小一顆種子,才能賣到**十一百塊。

    中午的小飯館,姜靈熟悉,因爲是她中學同學家的。姜靈先去廚房跟老闆打了個招呼,順便看了看原料,選那好的或者不好不壞的,點了四個菜。燙蚶子、炒海瓜子、白斬雞、青菜炒肉絲。

    趙永剛第一眼看見蚶子的時候,還以爲是沒長大的赤貝。姜靈笑而不語。趙永剛嘗了一個,就發現味道不一樣。顯然,這是另外一種東西。個兒要小一些,但也更鮮美。

    說是小飯館,也分一樓二樓。

    兩人在二樓窗下坐。趙永剛依舊留心進出的食客,無意間掃過街對面的出租車,心裏暗覺痛快——他以前的戰友與現在的同事……行事作風還是很不一樣。“很鮮。就是太小。”

    姜靈笑了笑,沒去看那車子:“赤貝這兒叫毛蚶,更大一些;這個叫蚶子,就這麼大,不會再長了。”

    趙永剛拿起一個蚶子琢磨了半晌,沒覺得與赤貝有什麼不同,於是放棄辨認,繼續吃。

    海瓜子就比小拇指指甲大一圈,偏鮮得讓人掉舌頭,只是肉更要小得多。

    姜靈要了米酒,燙熱了,慢慢抿,一個一個挾。

    這個趙永剛倒是不會認錯,靖海酒店裏都是常備菜。他要開車,何況這是在工作,就沒另外叫酒,跟著姜靈喝米酒。米酒甜,趙永剛嫌不過癮。海瓜子肉小,趙永剛同樣嫌不過癮:“這也太小了!”

    姜靈指了指白斬雞:“大的在那兒。”

    ……

    就這樣,一頓飯吃了一個多小時。

    姜靈結帳的時候,趙永剛又不自在了一回,不知怎麼蹦出一句:“下回買個盒飯就行了。”

    “哪能呀。”姜靈擺擺手,“你開車辛苦,我可不能白佔便宜,包幾頓飯還不該嗎?盒飯,那是人吃的麼?對胃不好,營養也不行,容易三高、發痘痘,而且還有地溝油!我見過他們撈這個,摩托車開過,下水道蓋子一起,勺子一舀……真是夠噁心。”

    趙永剛起先還沒覺出來,聽到地溝油那兒,終於覺得姜靈話特別多,想了想,忽然低頭看了看胸口袋子裏的“香煙”——到這會兒,他才意識到,姜靈是故意的!

    ……女人心!

    這任務,果然是困難啊!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0 04:42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31、終結者被終結[怎麼都覺得斷這裏好]

    中午吃飯那會兒,張甫來過一個電話,告訴姜靈有合適的二手別墅——靠近芙蓉山、面積較小。.

    畢竟是別墅,說是面積較小,那也是在日月湖周圍的一圈別墅裏比。四個臥室,三個廳房,三個衛生間,加一個廚房。樓上樓下兩層,一共三百二十幾平方米。

    原主人住了六年不到,賣掉也不是爲別的,而是換成新樓盤的別墅。五百平方米、一千幾百萬的。畢竟在中國,只要行政經費制度不發生根本性變,房價就不會降下去,最多調整一下。小的換大的,既穩健投資,又及時享受,何樂而不爲?

    姜靈對這個面積還算滿意,如果再小一點就更好了。畢竟一家子三個人,面積大了,住著空蕩蕩的,沒人氣。她把地址告訴趙永剛,忽然冒出來一句:“對了,我的銀行卡之類,都能正常使用麼?沒被凍結?”

    趙永剛開著車,哭笑不得:“當然沒。”他聽著姜靈聲音還挺開心,就申明了幾句,順便打了張幸災樂禍兼同情牌:“是保護你安全。而且,過段時間就好了。現在路林還沒走,所以不一樣。那個姚遠,還有廖局他們,已經繃了一周多了!每天睡不到五個小時。”

    姜靈拖過一邊的便攜包擺弄了兩下,眯起眼道:“他們是挺辛苦。不過你別告訴我,他們沒休假、沒工資、沒福利、沒分配房。再說了,農民、外資流水線工人,或者個體、投行,哪個不辛苦?沒有哪一行是坐著白吃飯的。倒是機關公務員,強度小多了。不過廖局他們也是公務員,同行啊,與我才離得遠呢。對了,那我的手機、上網,還有郵件呢?”

    趙永剛訕笑了一下,沒直接回答。

    姜靈點了下頭表示明白,沒說什麼——她分得清清楚楚,昨晚她被帶去問話時,趙永剛還是個退伍兵。

    趙永剛從後視鏡裏看了姜靈一眼,正瞧見這小姑娘望著車外街景出神,目光聚焦在不知名的遠處。

    而後姜靈察覺了,沖趙永剛微微笑了笑,低頭試著打開便攜包。

    趙永剛暗歎。他發覺自己並不喜歡看到這樣的微笑。

    *********

    姜靈一開始以爲,得用小卡才能打開便攜包。但很快姜靈發現用不著小卡,只要是她本人就行了。便攜包首先對半打開,姜靈瞧見了裏面的內容物。瞧光澤是金屬,但姜靈不確定。因爲整個箱子很輕,比等體積的水還輕。

    就算是金屬好了。那麼顯然,面前這些金屬不是一體的。它們之間有光滑的線條,那是契合縫。但它們嚴絲合縫,那些線條好像木頭的年輪紋理一樣——你看得到,但是沒法沿著這個把它們分開來。

    姜靈試著撫過細縫,結果感覺不出任何凹凸,整個兒如水光滑。這令姜靈發愁。姜靈仔細地尋找,試圖找到一個開關之類的東西。然後姜靈的臉色古怪起來。

    趙永剛一直留心注意著後座。他其實很想勸姜靈找個“安全的地方”再打開它,然而趙永剛也清楚,以姜靈目前的情緒,有極大的可能把便攜包往他們那兒一扔就不碰了,自己另外去買個頭盔。

    這畢竟是人民內部矛盾……還算不上矛盾,甚至連分歧都不是。這只是一個被嚇壞的小姑娘。從小就有心理陰影,昨天又驚了一回魂。所以趙永剛沒有提。這會兒姜靈終於想起了試一試便攜包,趙永剛從後視鏡裏看得見獵心喜——他摸槍多年,半個巴掌大、二三十萬一個的電子産品也用過,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金屬!

    正好此時已經出了城,四下是曠野,有什麼車來一清二楚,也算好地形。趙永剛乾脆靠邊停車,不熄火、拉起手閘,看看後面的出租車也到了,放心轉身,趴在座椅背上問姜靈:“怎麼樣?”

    *********

    姜靈發現自己面前出現了一個小吧台,調色盤似的大半個圓,上面簡簡單單對半開的兩條基本菜單,語言選擇與使用方式選擇。語言胡多他們已經設置過了,直接就是中文。

    車廂內部此時還看得到,但已經淪爲次一層的背景。姜靈看看趙永剛,發現趙永剛的目光根本沒往小吧臺上去,頓時明白這東西只有她自己看得到——果然是個人私用。

    於是姜靈回答:“菜單出來了。”

    趙永剛瞪大了眼——便攜包還是剛才的樣子。

    姜靈撫過吧台:“我看起來是在這裏,圓圓一片。”

    趙永剛心癢,忍了忍,還是忍不住:“你轉過來點?沒准我就能看到了……”說到末了,自己也覺得不可能。

    姜靈失笑,不過還是調了位置,又指給趙永剛吧台所在。

    趙永剛失望搖頭,就此死心。

    姜靈有些不忍。儘管她很清楚,對她自己而言,這樣會少許多麻煩。當下,姜靈岔開話題:“它讓我選擇使用方式。擬式不完全接入、屏式不完全接入、盔式全接入、艙式全接入。現在默認是擬式。”

    趙永剛立即道:“都試試看!”一想不對: “千萬別選最後一個!”

    姜靈壞笑了起來:“你怎麼知道我最想試試艙體的?不是說這車防彈麼。”點了屏式。

    趙永剛挺欣喜姜靈能冒出點幽默感——哪怕是冷幽默:“防彈也經不起這麼折騰啊!”見姜靈虛碰了一下面前空氣中的某處,立即閉緊嘴盯緊了便攜包。

    屏式後面還有選擇,是尺寸。姜靈選了小號裏的大號,長寬大約分別是三十幾釐米、二十幾釐米。

    然後便攜包就自己動了。那些線條活了過來。原本堅硬的金屬舒展、拉開、挺起。

    左邊的四分之三豎起成了屏幕,視覺舒適,瞧著與胡多他們使用的“筆記本”一樣。餘下的顯然變成了一個輸入台,但與姜靈用慣了的電腦鍵盤不一樣。

    還好,姜靈發現用手指直接點也可以,這意味著她無須學習完全陌生的輸入方式就能使用,雖然學會輸入法肯定將比“獨指神功”高效、高效得有雲泥之別。

    “常溫液金……”趙永剛喃喃。便攜包的變化,他還是能看到的。“可以直接拿去拍科幻片了。”

    “你忘了嗎?好萊塢早不幹這事兒了。”姜靈反而要平靜許多,她輕聲提醒趙永剛,“從天網上隨便下一部電影,都是頂尖科幻大片——終結者,已經被終結。”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32、別墅
[PK分400]

    姜靈原本以爲,屏式狀態下,趙永剛應該能看到東西。。但出乎意料的是,她猜錯了。

    不得不承認,這令姜靈暗松了一口氣。

    屏幕的可視角不小,姜靈從側面瞧去,也能清楚地閱讀,仿佛看書一樣;然而換作趙永剛,哪怕讓他拿在手裏、正面直視,卻也只能看到一塊光滑無比的屏板。

    這情況……

    太過先進,先進得幾乎詭異——就像山頂洞人撿到了一面纖毫畢現的玻璃鏡,被鏡中的自己嚇跑;牛頓先生掉進A影院,看了一場3D的《阿凡達》,或許就不信上帝、改信神樹了。

    姜靈與趙永剛相對瞅瞅,均是好一會兒無言。

    還是趙永剛夠堅強,首先開口打破沈默:“那我開車了?你切換頭盔吧。”

    姜靈低低應了一聲。

    *********

    姜靈沒試過市面上賣的頭盔。不過毫無疑問,便攜包的頭盔很舒適。它可以從 “包”裏單獨拿出來,但不能距離“包”過遠。過遠的話,功能會受到局限,變成不完全接入。

    姜靈默默看著手裏淺灰色的東西——它與其說是頭盔,不如說更像無線戴式耳麥,或者女孩子的髮卡。不過它有一手長那麼寬、比起髮卡也厚重了一些。憑姜靈這些天買菜練出來的手感判斷,大約一斤左右。

    頭盔戴穩,姜靈在眼前的擬式菜單裏選了全景模式。透明無色的眼鏡板從頭盔裏伸展下來,擋在了姜靈眼前。車內作爲背景慢慢淡去、直至完全消失;虛擬房間緩緩凸顯——寬敞明亮,足有幾百平方米。

    房間四面落地窗,外面是藍天白雲。姜靈就出現在窗邊不遠的椅子上,轉頭往外一看,遠處是沙灘,一大群白色的海鳥正盤旋飛起;近一些是森林,鬱鬱蔥蔥,一棵大樹樹梢上不知什麼動物掠過,枝葉一陣嘩啦啦作響;再近一些……

    ——好、好高!

    姜靈頭暈目眩、嚇了一跳,忙掀起頭盔——沒錯,還是在車裏。

    趙永剛擡頭看了眼後視鏡裏的姜靈:“沒事吧?”

    姜靈目光直直地,籲出一口氣:“我還以爲是真的……效果太好。”

    趙永剛“哈”了一聲,故意道:“你就眼饞我吧!”

    姜靈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重新放下頭盔。

    切入的過程又重復了一遍。

    這一次姜靈沒敢直直看窗下的風景,望了一小會兒海天之際,調出菜單,尋找自己需要的東西。

    技術越發達,産品越方便,這句話一點沒錯。菜單結構明細,導向清楚,還附有說明。所以姜靈很快找到了“觀賞植物”的資料,在溫室裏。

    點選下去,房間淡出、一個大溫室凸顯。溫室一眼望不到頭。姜靈的面前正對著一扇門,門是透明的,透過它可以看到花圃裏三三兩兩的人;門上有“查閱資料”、 “社區互動”兩種模式。

    畢竟是在去日月湖的路上,姜靈選擇了“記錄途徑、以後再來”,便再次回到起先的房間裏。此時姜靈面前多出了一道門,憑空立在屋子中央。這是默認快捷方式,當然可以收起來。

    姜靈繞著它瞧了一圈,發現它從背面也可以打開、走進。姜靈笑了一回,沒動它,接著尋找“精神力”的資料。

    這一回,菜單上一閃一滅亮起了提示:

    ——用戶尚未進行標準測試,是否現在進行?用時預計:兩分鐘。

    兩分鐘?

    姜靈心動了。她再次掀起頭盔,看了看車窗外:“還沒到吧?”

    “還要一小會兒,得繞過月湖。”趙永剛努努下巴,“那邊就是曦園,張老闆就住那兒。”

    多了一個張字,完全不一樣了。姜靈暗自感慨:“那我再玩一會兒。”放下了頭盔。

    點選測試之後,又有森林、海底、流星等背景可選。

    姜靈選了流星,結果她就被引領到天臺上,在觀察椅上躺下來、看了一場流星雨。

    夜空深邃,好在沒有夜風。流星起先只是一兩顆,漸漸地越來越多、越來越快,看到後來,姜靈頭輕腳重,覺得自己都變成一顆流星了!

    終於,“叮咚”一聲悅耳的提示音響起,漫天流星消失,只剩下漫天的遠星,一個極富磁性的年輕男音宣佈:“恭喜!您的精神力已經達到七級!請注意系統診斷建議。”

    與此同時,遠方開始日出,伴隨著宏偉的背景音樂。

    ——七級?系統診斷建議?

    系統給出的診斷與建議很詳細,大意是姜靈剛剛強行突破,應該減輕訓練負擔、進行放鬆遊戲,或者自然休息。

    姜靈看完這場日出,慢慢掀起頭盔、收入便攜包。她一下子想起了早上的頭疼,以及昨晚的頭腦恍惚、反應遲鈍——這哪是強行突破啊,分明是嚇壞了。

    趙永剛見姜靈神色沈沈,問道:“怎麼了?”

    姜靈搖頭微笑。趙永剛也就沒再說什麼。

    你真膽小。姜靈暗暗唾棄自己。可下一刻,她又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害怕的——誰能不怕?

    *********

    二手別墅在上馬坡的半山腰下。別墅區地皮位置、高度所限,北偏東正對著慈雲嶺擁向日月湖的側峰,視野裏青山是不少,但只能從房頂遙遙望見小小一角月湖。不像幾塊半島上的房子,三面湖景一面山、近在眼前、任君把玩;或者湖光山色對半開,背後有靠、前方有望。

    在中國,獨立帶花園的別墅,都是奢侈消費。這個級別的房産,高水平的設計與施工、齊全的配套、優質的物業,那均是本就應有的。它們之間分出檔次高低的,是景致的好壞。這景致可以是自然景觀,也可以是人文環境。

    所以這別墅,在東錢湖周圍的別墅群裏,算是低檔。價格也因此相對平易,大致是兩萬一平方米。

    不過姜靈對它的位置,卻很滿意。因爲姜靈一看就發現,天空的“灰霧”被山峰一頂,就壓不到山坳處。而東南方向,青山重疊,白霧仿佛雲海一般籠罩其上,隨著山勢起伏緩緩流淌,令姜靈移不開目光,恨不得一頭紮進去。

    “天塌下來有高個兒的頂著……”姜靈忽然發現這句話無比真實。她在花園裏轉悠了一圈,看了看草坪,決定以後這裏都將變成花圃;又瞧瞧別墅後上馬坡的山頭,最後遙望前後兩山:“真不錯。”

    張甫也跟著轉悠了一圈:“是不錯。我說,老魏啊,六百十八萬,賣了吧!”

    買賣房子是大事。魏老闆放出消息、掛上中介,預備忙上一陣子、接待幾撥看房的。不料運氣好,頭一個看房的就能定下,他也高興。一聽這話,抖著手直指張甫,假怒道:“咱們什麼交情啊,敗給一個小姑娘!吃裏扒外!”

    張甫悠悠道:“我是爲你好。你看看你,要一萬九千五一平米,那三百二十,算下來就是六百二十四萬,二四——‘你死’啊,多難聽!誰會要,是不是,姜小妹妹?十八,‘要發’,這才像話!”

    姜靈想起了金餅的一串八,好笑得不行——張甫開價講價真正是……風格鮮明!“是啊。二四太難聽了。零頭抹掉吧?我嘛,早點付錢。明天周末,魏老闆有沒有空?”

    魏老闆點點頭:“行!不過……”張甫已經奇怪道:“爲什麼要等明天?今天就去過戶,然後把他趕出去!”

    魏老闆哼了一聲,懶懶擡腿,老大遠地空踹了張甫一腳。張甫當然是開玩笑。魏老闆在市區還有房,別墅預備讓人看房,小女兒要準備考試,嫌煩,老婆乾脆早早收拾好空出來了,不用趕的。

    姜靈誠實道:“我爸媽明天休息,正好去辦手續。”

    張甫恨鐵不成鋼:“姜小妹妹,你什麼時候變笨了啊?那是你爸媽,又不是老公,結了還可……咳!總之房子記在誰名下,有什麼關係?別看現在還沒遺産稅,以後可不知道!你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姜靈一想也對:“那我們現在去?要帶什麼證?我回家去拿戶口本?”

    魏老闆也樂了:“你是現金,不貸款,身份證就行了。周六他們休息,現在才兩點一刻,過去來得及。”

    張甫興致很好:“那還等什麼,走啊!”

    姜靈當然很開心,只是還有點做夢似的不真實感。她應了聲,回頭看了看房子,朝花園門口去—— 趙永剛在車上。

    魏老闆笑笑跟上。

    他是生意人,做事喜歡預先盤算、提前安排。本來提早了小半年,預備用上幾個月賣掉房子,然後新樓盤那邊,正可以從容繳款。如今早早成交,真的是很滿意——大筆的現金,又不會在手裏白白擱著!

    六百多萬,像這小姑娘一樣,傻頭傻腦地去銀行裏存上三個月,都能多出兩三萬。他自己廠子也那麼大了,資金總要周轉,那就是貸款利率,七萬出頭,這還不算辦貸款的隱性成本;或者借給張甫這樣信得過的,換個手,也是不錯的進帳。

    賺錢爲什麼?不就是爲了花麼——花得高興!這樣子,張甫的小朋友,痛痛快快不亂壓價的,又是給爸媽買房的……

    說真的,他魏某人白手起家,世態炎涼、捧高踩低的事……像那多年夫妻,有錢了鬧起齷齪的;還有那病床前、遺靈前爭遺産的……聽的見的,多了去了。自己也養了兩個讓人操心的,所以最擋不住有情有義、孝子孝女。給這姜小姐抹掉零頭湊個吉數,真的是一點也不介意!

    ——有錢難買我開心!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0 04:44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33、壟斷[推薦票加更9]

    現金買房,沒貸款手續,過戶也就半個小時。交了契稅、印花稅與手續費,姜靈發現,差一點就要動用定期存款了!

    在房管所時,張甫前後接到兩個電話。第一個他聊了一會兒就掛了;後一個也不知是什麼應酬,張甫接完面有喜色,神神秘秘招呼魏老闆同去。魏老闆二丈和尚摸不到頭腦,但還是欣然前往。

    所以辦完手續,姜靈就與他們道別了。

    趙永剛手指磕著方向盤,目送一輛白色的奔馳 S65AG、一輛黑色的寶馬760L先後遠去。而後他擡眼瞧了一眼後視鏡——姜靈送走張甫,剛上車。“回家?”

    姜靈跑了一天,買房子興奮過了,此刻人一散,就有些倦意:“買菜。”

    趙永剛張了張嘴,姜靈立即發現了:“是不是不方便?那回家。”

    “不,沒有。”趙永剛迅速否認。

    姜靈靠進後座裏,略眯起眼,視線移向了窗外:“明天還有個同學會,在金光大酒店。然後我就得忙種花的事了。早上過去,晚上回來,買菜回家。周末可能會與爸媽住那邊。”

    趙永剛頭痛地發現姜靈在跟他公事公辦:“那明天……”

    “去別墅時我打的。”姜靈闔上了眼,“午飯時街對面那輛就不錯。”

    趙永剛拿手指磕了磕襯衣口袋裏的“香煙”,沈默地開了一段路,道: “你打算一直不說?總不能瞞一輩子。”看向後視鏡裏的姜靈。

    姜靈驀然睜眼對上了他的目光:“你認爲現在是好時機?那是我媽。”

    趙永剛在姜靈的瞳孔裏看到一片漆黑,幾乎要溢出來的深邃漆黑。

    敵人、不是敵人、兄弟。你們眼裏就是這三種人吧?姜靈暗道。她忽然發現,雖然趙永剛的相貌也就堪堪能誇一句“有男人味”,但眼神明亮而穩定。

    與這樣的人合作,肯定很不錯,因爲你可以放心把後背交給他們。可惜……

    兩人在後視鏡裏僵持了片刻,趙永剛畢竟在開車,先移開了目光。

    姜靈重又闔上了眼睛——可惜我身上四分之一的血在指控我背叛。所以你我只能……不是敵人。

    *********

    與爸媽溝通的過程,比姜靈預料中要輕鬆得多。唯一的問題是,姜靈沒敢提便攜包的情況。

    姜富安與胡海燕很容易就接受了姜靈精神力六級……不,現在已經七級的事。也很高興姜靈撿到寶貝、賣了幾百萬、買了別墅。

    到後來,反倒是他們在勸慰姜靈。安撫、鼓勵。

    姜靈走進自己房間裏,關上門松了口氣,卻也茫然——她發現,自己目前面對的東西、接觸的東西,太多太陌生,已經超出了爸媽的認知。

    出於安全考慮,關於“山貨”的事,姜靈沒告訴兩老真相。這是保護她自己,也同樣是保護她爸媽。姜靈只說在風景區散心時,湊巧發現了一些被人埋起來的舊物。

    按說廖局他們要找碴的話,完全可以通知相關部門,沒收那些東西。因爲按照條例,出土的文物都屬於國家。銀元也是文物,雖然只有經濟價值,沒什麼歷史價值。

    但姜靈直覺他們不會。

    首先,沒精力——他們目前正忙。

    其次,不符合雙方利益。

    姜靈並不確定自己家裏是否被監聽。她沒覺得異常,但姜靈對精神力還不熟悉,所以保留了幾分謹慎。

    合果芋依舊很快樂。姜靈從窗臺上捧下它來,忽然心生羨慕:“你說,怎麼會有那麼麻煩呢?”

    合果芋沒有回答。它正在強烈懷念最後一抹陽光的味道。

    姜靈輕輕捏了捏一片葉子:“真妒嫉你!”

    合果芋還是沒管姜靈——只有在白霧嫋繞的時候,它才會向姜靈嚷嚷。目前麼,它還是滿頭滿腦掛念著一件事:

    『生長、生長、生長!

    更大、更多、更綠!

    長長長長——長!』

    姜靈其實也沒指望它來當心理導師,撥著葉子數過去:“明天多雲時有小雨,把你放外面淋淋雨?”

    『好!

    好好好!』

    姜靈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可是空氣污染,雨水可能不怎麼乾淨。還是不淋好一點?”

    『不怕!

    長大了,不怕!

    不怕!不怕!不——怕!』

    姜靈的手指忽然頓住了——長大了,就不怕?

    …… 實力增強,有些事,就用不著那麼害怕了?

    姜靈收手起身,站在窗前,擡頭仰望夜空。

    近幾天沒什麼風,城市上空的光污染嚴重,一片暗昏昏的棕紅,一眼望去,只能找到幾顆星星。

    ——“您的天賦挺好,浪費了可惜。”

    路林的話在耳邊重新響起。姜靈細細回想當時,發覺路林那會兒,既誠懇、又平淡。誠懇是因爲說的真話,平淡是因爲見得多了。

    姜靈深吸一口氣,捫心自問:那麼,我能做什麼?

    然後姜靈發現,她想不出來。因爲她不瞭解,不瞭解花木市場——星際花木市場,也不瞭解精神力。

    所以姜靈決定換個思考方式。

    如果,如果是一個山溝溝裏的孩子……

    一個山溝溝裏的孩子,得到了助學金……

    那麼,這個孩子就可以努力讀書,然後上學,上小學、中學、大學,而後可以繼續深造,可以……

    有很多很多可能。

    只要這個孩子夠努力。

    只要這個孩子一直相信,自己可以。

    ……

    姜靈打開電腦,她本來想捐錢給常常聽說的那個機構,但發現捐款使用過程不夠透明,倒是捐款排行榜很多。

    姜靈覺得不滿意,還順帶想起了前些年汶川地震時的“公園帳篷”。那時姜靈與同宿舍的女生一起看軍隊武警的一線救援報道,哭得稀裏嘩啦,結果視頻放完一切網頁,爆出來醜聞!

    當時一群小姑娘就全傻戳在那兒了。

    哭也是很費體力的。姜靈她們回過神來時,連罵的力氣都沒了,黯然搖頭,紛紛退散。

    所以此時,姜靈另尋途徑,最後找了一個助學平臺,認助了一雙在四川敘永縣的孤兒姐妹——初中生,每人每月一百五十;抄下她們的姓名與學校地址,以備明天去辦郵政匯款。

    那對姐妹可沒銀行卡!

    *********

    第二天,姜富安找地方釣魚,胡海燕去姜靈外婆家,姜靈則去同學會。

    不過同學會中午才開始,早上麼,姜靈又與合果芋好一番“談心”。

    姜靈發覺合果芋的生長**極爲強烈、堅韌、執著、純粹——特別當它沐浴在陽光裏時。

    這令姜靈不得不承認,在這一點上,她比不上合果芋。

    要向合果芋學習。

    要向所有的植物學習。

    ……

    趙永剛手指點著方向盤,看著姜靈從郵政辦事點轉身,走下四格臺階,拉開後門鑽進車裏。他斟酌了半天,終於在姜靈坐穩的時候開口了:“你們今天人很多?”

    “嗯,五十六個人,四十個總有得來。”姜靈說完,旋即意識到什麼,詭笑道,“是‘同學’聚會,一向不帶家屬。”

    趙永剛敲了一下方向盤: “這次可不好說。”

    姜靈無言了一會兒,問趙永剛:“你要一起去?還是我最好早點出來?”這麼下去,日子還怎麼過!

    趙永剛盯著車前的綠化樹:“沒,你別多想。你自己……嗯,把持得穩一點。”

    “把持?!”姜靈眉毛一挑,“帥哥、美人計?”

    趙永剛尷尬。

    姜靈“哈”了一聲:“行,那個包是值得下點功夫,雖然自己不能用,畢竟能換小型艦嘛。而且戀愛中的女人頭腦發昏,送出什麼東西也不奇怪——可你們既然知道,爲什麼不動?”

    趙永剛對此也覺得憋悶,這一憋良久,終於憋出三個字:“……不好動。”

    姜靈啞了一下:“來頭大?‘自己人’?你們還分派系啊?”

    趙永剛皺眉:“這些你用不著管。”

    姜靈忽然沒了火氣,聲音也就柔和下來:“好吧,我不該問。那你怎麼就說了呢——說了誰猜不到呀?”

    趙永剛狠狠爆了句粗口、噴氣冷哼:“看不慣!”

    姜靈一下子笑了出了來:“那你看見人到了,給我打個電話?我好撤退。”

    趙永剛意外:“行!不過 ——不是說玩到晚上嗎?”

    姜靈不在乎道:“那些不去也沒什麼關係,聊得來的也就那幾個人。剛好省下時間去花市拉東西,下午就能把盆理出來。”

    *********

    姜靈班裏人多,組織聚會的同學,每回都要訂一個大包廂,這次自然也不例外。靠牆的米灰色沙發,大理石茶幾,明黃的燈壁,紅褐色調的花紋地毯,鬱鬱蔥蔥的盆栽植物。

    當然,還有洗手間與茶水房。

    靠近門口的沙發一頭,扔著一個文件夾。姜靈一進去,就被好幾個老同學嚷嚷“簽到簽到”。姜靈笑著應了聲,揀起文件夾來,按當年的學號,找到自己的名字簽了。

    然後姜靈一邊與一干人等打過招呼,一邊找到管帳的吳虹交了兩百錢,這才穿過兩張桌子,走到章騁旁邊坐下:“怎麼,居然定在這個地方,可算是下血本了。”往年他們也聚過會,但都是找個過得去的餐館吃頓飯,然後錢櫃之類的地方唱唱歌什麼,沒來星級酒店。

    章騁正在擦眼鏡,作勢抹了抹眼角: “那不是有人要‘永別’了麼?”

    姜靈微微一笑:“那可不一定,培合也才這麼幾年,飛船就很快。說不定二十年後,他們回來,‘鄉音無改鬢毛衰’。”

    “聽著真滄桑。”章騁戴上眼鏡,“這回有好幾個奔赴新天地的。學計算機的、學醫的,都熱門。我也上天網看過了,金海星很漂亮啊!一個視頻,花了我八百多塊。”

    “你就算了吧!都有家屬了。”姜靈立即打擊章騁,旋即意識到不對,“八百多塊?”

    章騁有些出神,回味道:“是啊,一個半小時的視頻。地方好,拍得也好。就是太貴了!”

    姜靈怔怔地對著章騁——她用便攜包上天網,還進行了標準測試,沒花一分錢!

    或許是一級文明要付錢、二級文明不用;或許是地球聯盟自己在收。

    那麼……

    “培合的天網收不收費?”

    “不知道。反正我們去看他們的網站,也要錢。”

    “哦……”

    姜靈忽然想起了路林,想起了自己說沒上過天網時,路林望向姚遠的那一幕——那位琪雅二品公當時的神情十分古怪,古怪之外,還有不可思議與輕蔑厭惡。

    電光火石之間,姜靈恍然明白過來。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34、誰入了甕?

    姜靈到的時候挺早。.不過兩人說了這會話,包廂裏漸漸滿了起來。姜靈的同桌錢斌斌、章騁的同桌葉甯蘭,也陸續到了。他們四個照舊坐一塊兒,互通近況,然後聊起了最近時興的話題。

    聊到開始上熱菜,姜靈的手機響了。姜靈一看,正是趙永剛的號碼,暗罵了一句“掃興”,接起來: “喂,人到了?”

    “已經進電梯了。到包廂,大概四十秒。”

    姜靈暗道:專業!一邊興起了惡作劇的念頭: “那好,我就來。”

    葉甯蘭有點兒不舍,但沒攔,畢竟他們四個都在靖海,要小聚還是很容易的:“去吧去吧,男的吧?見色忘友!”

    章騁則搖頭晃腦,拍腿道:“不容易啊,終於可以把你嫁出去了!”錢斌斌在一旁配合,做萬分辛勞、不堪回首滄桑狀。

    姜靈作勢要打,章騁脖子一縮,錢斌斌正色捧起酒杯:“那,先幹爲敬,恭喜了!”一口氣悶了。

    姜靈瞟了一眼那個精致漂亮、剛才盛著小半杯啤酒的小杯子,又好氣又好笑道:“保鏢!”拎過了椅背上的挎包,站起身來。

    葉甯蘭一聽直樂,揚手胡亂拍了姜靈一下:“你就扯吧你!反正要是定下來了,乖乖請我們搓一頓!咱們老交情了,也不用你太破費,日本料理,要全套會餐……嗯,我看,就二郎吧,長盛酒店那家!”

    姜靈早料到了,不過還是有點兒無奈——這年頭,說真話沒人信啊!章騁故意抗議:“葉同志,你要愛國!”

    葉甯蘭大眼睛一瞪:“章憤青,你家小姑奶奶我減肥!”

    中學六年,活潑女對悶騷男,那積威至今猶在,章騁投降。姜靈看到包廂門把轉動,知道目標到了,最後問了一句:“那個二郎料理很有名嗎?”

    “靖海頭一號。”葉甯蘭的爸爸是酒店大廚,餐飲業的消息靈通,“本來也就第一梯隊,四家店不分上下,但現在可出名了。據說,是因爲前幾天接待了一個大人……物……哇喔!誰家的帥哥迷路了?!”

    她話剛落,聽到耳邊飄來一聲 “拜拜”,一擡頭,發現姜靈正朝門口走去。

    *********

    此時包廂裏四十幾號人,都已經坐定。選在這時候出場,的確效果較好。

    鄭傑本來就是姜靈他們班的班草之一。誰說帥哥一定要找醜男陪襯的?交相輝映的效果也很好。

    不過,這只是第一眼的感覺。仔細一看,兩人還是高下立分。

    鄭傑這樣的,在大街上走一趟,運氣好運氣壞,多少總能看到幾個。畢竟鄭傑充其量,只能算是懂點兒小資情調——他家境小康、初入社會,還是個給人打工的。

    與鄭傑一起來的人,卻是眉目明朗,帥得一塌糊塗。工裝褲、格子襯衣,看料子都是名牌;戴著一副護目鏡——進口産品,減小電腦對眼睛刺激的,順便能當太陽鏡用。

    能獨擋一面的人,氣質本就不一樣;與同齡不同層次的人走在一起,那就更加凸顯出來了。

    這人自信獨立而從容,徹頭徹尾的雅痞。

    —— 還帶著一股涼意。

    姜靈剛好迎面碰上他們,來人推上護目鏡,略碰了鄭傑一下,示意他介紹。

    鄭傑意外,不過他本來就要打招呼:“嘿,姜靈……喲,我還以你花了妝那!”

    姜靈一邊暗道:我哪兒有時間啊!也就出來前用了點面霜,隔離髒空氣。一邊讓自己露出最無害最溫和的笑容:“沒呢。你不行啊,遲到了哦,鄭大帥哥。這位你朋友?”

    鄭傑是老同學,就比較隨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發現姜靈真不一樣了。從他記憶裏那個模糊的印象中脫胎而出,如今這女孩眉目明亮,皮膚細膩光滑,舉手投足從容篤定,氣色極好。這一細看,不得不承認自己眼光不夠厲害:“碰上蘇宇聊了幾句。T精英,宇宙的宇。”

    蘇宇向姜靈一點頭,並不掩飾欣賞的目光,但也不冒進:“姜靈。你也別叫我蘇先生,會叫老的。”

    “好,那就蘇宇。果然是人以類聚、帥哥紮堆。”姜靈看了蘇宇一眼,微笑著恭維了一句,心裏卻暗罵:於是剛好讓我送上超新款的電腦?吳虹那兒幾個與鄭傑玩得好,一見他來了,比較興奮,都在招手。姜靈朝吳虹那兒一引手,勾起唇角沖鄭傑一揚眉:“犯規哦!不過剛好有剩位,那就收容你們吧——交罰款!”

    蘇宇竟然露出了一些靦腆,接口道:“那當然。”

    鄭傑正在暗暗感歎“女大十八變”,就有些不舍:“不是我故意啊,剛巧碰上的。他剛在上面做完一個項目,你看人都累得不會動了,吃點好的養養。倒是你,這麼早就走了?”

    姜靈沒回答,半轉開頭翻了個白眼,問鄭傑道:“盥洗室在哪邊?包廂那個有人了。”

    鄭傑點頭釋然 ——女人上盥洗室,一向帶包。他也是頭一回來這家星級酒店,不熟悉:“問問服務員?”

    蘇宇卻立即朝左邊一引手:“在那邊。走廊到頭就是。”

    姜靈微笑道謝,還特地多看了他一眼,而後轉身朝他指的方向走去。

    ……

    三個死黨目睹了這一幕。

    錢斌斌重新給自己杯子裏倒上啤酒:“不會吧,有情況啊!我都恭喜過了!”

    葉甯蘭鄙視了錢斌斌一眼:“瞎操心!她可和你不一樣——兩個星期換一個!一口氣換了一打!”

    錢斌斌惱道:“那是相親、相親!不是女朋友!再說了,是八個,不是一打!”

    章騁位子夾在中間,幾乎要捂額頭:“冤家!”

    葉甯蘭與錢斌斌不約而同、一齊轉頭沈聲吼他:“你說誰那你?!”

    章騁一抖,忽然急中生智:“小葉子,你快看,那個帥哥好像是跟著鄭傑來的!”

    葉甯蘭一揮手:“我知道啊。”下一秒,她倏然扭頭,眼睛亮了。

    錢斌斌看了那邊一眼,無奈搖頭,自顧自吃菜喝酒——葉甯蘭的八卦精神已經開始大放光彩,這會兒就算天塌下來,小葉子也不會理!

    *********

    章騁圍魏救趙、自我解放成功時,姜靈也已經走出了酒店。

    趙永剛看著姜靈上車,眉眼間都是笑意,奇怪道:“你幹了什麼?”

    姜靈壞笑:“我們第一桌在最裏面,滿了。”

    趙永剛還是不明白:“然後?”

    姜靈美美道:“門口第三桌沒有滿。”

    趙永剛乾脆轉過身來:“然、後?!”

    姜靈聳聳肩:“我問了鄭傑洗手間的方向。他們看著我過去的。我想他一時半會不會知道我是提前走了——別告訴我現在‘他們’也盯著我?”

    趙永剛搖了搖頭:“再然後?”

    姜靈正對著趙永剛,就有些不大好意思:“告訴你也沒什麼,我們那班女生花癡——這年頭,流行男色,大家都很有愛嘛。”

    趙永剛“哦”了一聲,抓住了“花癡”、“男色”兩個關鍵詞,想想以那一位的任務方針,肯定要給姜靈的同學盡可能留個好印象,於是也覺得解氣,回頭開車,學著姜靈讚歎道:“是很友愛。”

    —— 有愛?

    姜靈從後視鏡裏意外地琢磨了趙永剛一眼,繼而覺得這一位接受新事物速度很快,可以深入溝通,於是笑得像只偷了雞的小狐狸,往前座椅背上一趴,給趙永剛道:“而且我們全是腐女……也不知誰開始的。鄭傑嘛,以前是校田徑隊的——和你們是不能比啦,不過好歹也算肌肉男、陽光帥哥!你看今天來的那個小白臉,剛剛正好嘛!”

    趙永剛的笑意慢慢發僵——三年一代溝,他和姜靈隔著兩條多……所以他聽不懂!

    但他怎麼就覺得,背上冷颼颼的?!

    姜靈推開椅背,舒舒服服坐進後座上扭了幾下,已經樂得皺成了一團:“所以說,我怎麼可以留在那兒,讓他有目標?我不在,他就會裝乖吧?或者裝酷?嘿嘿,她們最喜歡調戲會害羞的帥哥了。就算裝酷好了,人多勢衆,上!唉……其實我也很想看熱鬧啊。不過犧牲我一個,成全小葉子她們二十多個……我們要有同志愛啊!”

    趙永剛把著方向盤,肅然點點頭,一臉認同——其實他心裏一頭霧水。

    然而,趙永剛有個優點,或者說職業病,那就是不多話:知道的很多事,他都不開口;不知道的,更不會開口。

    姜靈越想越心癢,掏出手機翻出了葉甯蘭的電話,剛要撥過去,想了想,又換了錢斌斌的。

    “喂?是我。小錢錢啊,其實你在想什麼,我很明白啊。看在咱們老同桌的份上,你想不想知道小葉子最喜歡吃些什麼啊?快,快給我實況裝播——我全部告訴你!”

    ……

    “哇,大花癡也到了?她不是跟家裏人去巴黎敗東西了嗎?這下好了!還坐在他旁邊?哦耶!我知道,就那桌有空啊!”

    ……

    “什麼,班長爆了?怎麼可能!林大美女多看了他幾眼?活該!你們要敬酒?一致對外?你也要去敬酒?上白酒啊!別這樣嘛,你那麼好的酒量……小葉子喜歡榛子!堅果裏頭她就愛這個,什麼開心果、長生果、榧子、美國夏威夷果,都瞧不上!對對,這才對呀,要六十八度啊!你記得給自己摻水啊!”

    ……

    趙永剛從後視鏡裏看了姜靈一眼。姜靈正眼睛發亮、握拳激動,雖然察覺了,卻沒空理他。趙永剛無奈搖頭,隨即也笑了——麻煩事變成了樂子,難道還有比這更好的結果嗎?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0 04:46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35、孿生蓮的食物問題[推薦票加更10]

    陷害帥哥帶來的興奮勁,一直持續到花店送貨的車子開走,還沒有從姜靈身上完全消失。.

    白色的東風小霸王四成新,一拐彎,轉出小區路口,再開一段,就看不見了。別墅這裏,隨之全然恢復了寧靜。

    山清水秀間,沒有市區裏的噪音,只有遠處的鳥鳴與林濤。靜謐又安寧,身處其間,於是人也不再煩躁。

    趙永剛站在大門口,悠然抽煙,一邊留意該留意的,一邊看著姜靈細細清洗那些透明塑料花盆。

    這些花盆也是新技術。或者確切而言,受新技術影響而普及。以前這麼輕便、完全透明,又能抗住一米深的泥水份量的材料,可沒這麼便宜、這麼廣泛普及。

    現在這種花盆,普通大小的,只要十來塊一個。一米深的自然貴上一些,但也就二三十塊一個——批發價二十六七,零售價三十出頭。

    姜靈買了四十五個。五個備用。

    卸東西的時候,姜靈都是自己與隨車來的民工交涉,沒要趙永剛幫忙。

    趙永剛明白是怎麼回事,樂得清閒之外,有點兒意興索然。

    這時姜靈手機響。趙永剛扭頭看去,正瞧到她接起電話、走開了幾步。趙永剛搖搖頭,掐滅煙頭丟掉——小姑娘哎,你走到哪兒都一樣啊!

    但趙永剛這回猜錯了。姜靈只是看到錢斌斌的號碼,大致知道說什麼,本能覺得不該讓趙永剛聽。

    趙永剛也很快明白過來。因爲他聽到姜靈在那邊道:“她老爸是大廚,你別看……但家常菜炒得特別好啊……去過她家……別琢磨這一頭了,西點還……”

    趙永剛百無聊賴,於是豎起耳朵,一邊又點了一支煙。

    姜靈悄沒聲息了一會兒,應該是在聽。然後繼續道:“其實關鍵不在……過去了?人品印象在那……別!你別跟我說,我們好兄弟哈,我管你私事幹嘛?反正她不知道!她就算知道了,一下子也扭不過來!你在她眼裏,頭上戴著頂花心大蘿蔔帽已經好幾年了!哪能那麼容易抹平?!”

    趙永剛好笑,外面車子又在,他閑著無聊,乾脆過去洗花盆。

    姜靈聽到響動,轉頭瞧見了,到底沒有直接趕人。這時剛好錢斌斌說完,姜靈就又轉過身,走開了一點:“老同桌啊,我跟你說大實話說吧,男人花心的德性呢,從猴子那會兒就這樣了,這一點女猴子都知道的——繁衍的本能啊!你看精子和卵子的成本,很明顯麼!”

    趙永剛大爲受驚,捏著水管的手一抖,一下子飆到了褲腿上。但不可否認,這令他更好奇了,好奇下面是什麼 ——他一直搞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前任女友更證明了這一點。眼前,這是個上好的機會啊!

    於是趙永剛偷偷胡亂抹掉水,挪了點位子,換到姜靈的正下風口,繼續洗花盆。

    姜靈還在給錢斌斌上課:“但這並不是說,女人就能容忍花心!這也是山頂洞人時代開始的!男猿人力氣大,女猿人打不過。而花心的男猿人,只管快活,不管養小猿人。快活完了,踢出懷孕的,換一個沒懷孕的;沒食物了,搞不好還要吃掉女猿人!”

    趙永剛的動作慢了下來。

    姜靈嚴肅道:“只有那些不花心的男猿人,快活完了,還會讓女猿人住在山洞裏,一起弄來食物一起吃,才能養活小猿人——關鍵就在這兒,女猿人也有本能!她們也要盡可能把自己的基因遺傳下去,所以她們不但喜歡強壯的,更喜歡不花心的!明白了嗎?最好是兩者都有。”

    趙永剛忽然覺得很有道理。因爲他親眼見過……那是任務的時候。趙永剛重重抽進口煙——他很清楚,一個女人當了媽,能有多彪悍!

    姜靈歎口氣繼續:“所以啊,你搞什麼浪漫、什麼燭光晚餐、什麼解釋誤會,那都是狗屁、是隔靴搔癢。你要追到她,全看你會把多少精力、財力、物力,投入在她身上 ——的確俗,俗有俗的道理!”

    趙永剛覺得俗一點挺好。

    那邊不知說了什麼,姜靈乾脆支招:“你找她好好談一次,給出誠意,執行行動。你也不用買奢侈品,什麼香奈兒……她又不迷那些。每天跟她去報到就行了。等她覺得你沒空追第二個女猿人了、養不起第二個了,她就有安全感了,那就會聽你解釋,會對你印象改觀。她要是很有、非常有安全感,哪怕你跟她說,你是‘閱盡花叢、浪子回頭’了,她也會接一句‘金不換’!”

    趙永剛洗完了一個花盆,默默換了另一個——好吧,如果按照這種標準來說,那以前那個女朋友“不關心、不在乎、不在意”的指控,完全成立。他被甩得……

    還不算太冤。

    姜靈這會兒剛剛開始總結陳詞:“小錢錢啊,花心是本能。管不住本能的,就是低級動物——管得住的,才是男人!明白了吧?總之呢,你現在在她眼裏,就是一個兄弟加低等動物的混合體!她以前喜歡你怎麼啦?就是因爲以前喜歡,後來才更覺得受騙上當、罪不可贖啊!唉,路漫漫其修遠兮,你加油吧!”

    ——低等動物?

    趙永剛咬掉了煙蒂。

    *********

    俗話說男女搭配,幹活不累,這一點兒也沒錯。

    姜靈對花盆裏面很在意,外面的卻不大管。因爲以後種著花,澆水搬挪之類,總要髒的。

    趙永剛就按這個標準幹活。他捏扁水管口玩高壓水槍,身手又利索,很快搞定四十個。一看時間,才兩點出頭。

    姜靈則打掃房間,大致整理出餐廳與廚房來,然後是客廳裏的沙發與椅子,以及家裏帶來的一些廚具,以便有地方休息、準備午餐與點心——她以後就在這兒修煉了。

    趙永剛洗完花盆,開始把麥飯石裝進去。

    但他才裝了兩個,姜靈出來看見了,止住了他:“別,得先用健康儀照一照。”

    趙永剛呆了:“什麼?”繼而暴笑:“不至於吧?!食品健康儀,照麥飯石?!”

    姜靈沒笑,直視趙永剛的眼睛。

    這令趙永剛感覺不對,合上了嘴巴,乾笑兩聲:“你……你是說真的?”

    姜靈點頭:“我沒開玩笑。我們吃的食品,有好有壞;種花用的麥飯石,相當於花吃的東西,當然也有好有壞。不是有土壤標準麼?這些麥飯石雖然是同一批,但開採時的情況,誰也說不准。”

    趙永剛意識到姜靈是認真的,他好笑之外也開始佩服——種花種到這個份上……的確像姜靈買種子時就表示的那樣,不是玩兒。就是不知道結果如何了。“那行。你打算怎麼辦?”

    姜靈已經掏出了手機:“租。這玩意兒跟吊車一樣,可以租。而且它東西小,租起來還簡單,一個電話就到。”

    趙永剛點頭,發現他又沒事幹了。

    姜靈撥過去電話,其實心裏正淚流滿面——我自己就能挑揀啊!“灰霧”、“白霧”我一目了然啊,可是,我不可以讓你們知道啊!

    這筆冤枉錢,姜靈毫不猶豫地算在了趙永剛他們頭上!

    *********

    打完電話,到出租健康儀的公司派人帶著東西過來,還有半個小時到五十分鐘這樣。

    姜靈決定給自己做點心。她中午光聊天、耍人了,沒吃飽。

    趙永剛發現姜靈進了廚房,搓著手跟進來,然後他傷心的發現,這小姑娘正在最後沖洗土豆,個兒均勻不大,旁邊放著微波爐塑料袋:“你就做這個?”

    “想吃大餐?”姜靈放下土豆、關了水籠頭,“那我們去酒店。”

    趙永剛頓覺背後又有毛毛蟲在爬了,渾身不舒服,立馬表態:“不不不,這就很好,很好!你吃啥我吃啥!”表完決心轉身逃掉了。

    姜靈只是嚇唬趙永剛,頓時繃不住笑了。

    ……

    五分鐘後。

    趙永剛不怕燙,“呼哈呼哈”幾口吃掉一個土豆,吐出皮,連連點頭,抓過第二個:“很香啊。”

    姜靈沒他那個能耐,用筷子戳了一個,豎在面前慢慢咬:“是啊。而且健康安全營養好。”

    趙永剛記得他那前任女友分手前正發燒,他打電話過去,她說要吃烤紅薯。那時外面下大雨,烤紅薯的小攤早收了,怎麼找得到?所以他說沒有。爲此兩人在電話裏不歡而散,又開始冷戰,後來就斷了。

    原來不是要他滿大街地去找,原來他只需要去趟超市,而後微波爐轉一下、揣在懷裏去看她。

    趙永剛這第二個一口咬下去,咀嚼得就慢了:“怎麼做的?”紅薯土豆,都差不多吧?

    姜靈奇怪地看了一眼趙永剛——她發現趙永剛忽然心情低落了。姜靈不由放輕了聲音:“洗乾淨,擦幹,戳一刀,高火,五分鐘。時間長短,其實看大小。”

    趙永剛對前後步驟都沒異議,中間那句卻不愛聽:“爲什麼要戳一刀?”

    “不然會爆。”姜靈正在對付她自己的,“就像爆米花。”

    趙永剛緩緩點頭。

    姜靈忙了一下午,餓得狠了,就吃得急。趙永剛看著她鼓起腮幫子吹氣,急吼吼地咬,忽然又笑了。

    窗外青山綠水,陽光正好。麥飯石成堆,花盆排成排。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36、吃飽喝足曬爽加餐[PK分500]

    周末說是大掃除,其實並沒多少事。

    別墅裏衣物書籍等東西已經搬走,但家具與花園一樣,附送了。畢竟新房子要配新家具——房間大小不同,老的家具拿來擺著可不協調。

    魏老闆做事善始善終,搬出前讓傭人進行了大掃除,沙發家具都用白布罩好,地板重新上了一遍蠟,然後鋪上舊地毯、舊毛毯以供看房的客人踩踏——所以他生意成功,固然有時機運氣的因素,但絕不是純粹偶然。這樣的交易對象,誰都愛當回頭客,朋友問起也是第一個想到的。

    別墅的家具本身質量很好,也大方,雖然式樣老了一點,但“流行”這兩個字對姜靈無效,對姜富安與胡海燕自然更無效——事實上,他們根本不清楚今年流行什麼顔色、什麼搭配。

    於是一家人只是掃了下地,輕鬆擦了一遍門窗,而後搬來了四套新的被褥等等,用作周末渡假——本來被褥只準備兩套,但姜靈考慮到趙永剛或許中午會想休息,就乾脆把客房也準備好了,對爸媽說的,是可以邀請葉甯蘭他們來玩。

    其實姜靈不會那麼幹——對她的老同學而言,這渡假之行可能會帶來危險與麻煩。

    *********

    九月十七號,周一,中雨。

    姜靈挎上包、下車撐開傘,回身拎起盒子朝客廳走去。

    等她上完臺階、取鑰匙開門,趙永剛已經來來回回跑了三趟了,把車裏以及後備箱裏的東西都搬到了門口——被配了個防震箱的便攜包,以及姜靈從網上訂購的小溫室器材。後者包括隔離板、照明、保濕、供暖製冷系統等。托新技術的福,這些都便宜多了。特別是那個隔離板,材料與姜靈買的花盆同類。

    姜靈哭笑不得:“你怎麼不打傘?急什麼。”

    趙永剛不屑:“多大點雨啊,麻……煩……”他最後一個字自動消音,因爲門已經打開了。

    埃及米黃的大理石地面;深棕色的沙發,同色與淺色的墊子;正中央一大盞吊燈……

    窗明幾淨。

    去掉了蒙在家具上的白布,再打掃一遍,同一個客廳的感覺,就整個兒不一樣了。

    所以趙永剛當即低頭去看自己的皮鞋——他是不拘小節,但這會兒怎麼也邁不進去了!

    姜靈無言搖頭,打開鞋櫃,自己取了一雙拖鞋:“上面一排是我家的,下面全是客人的,新的,你自己選吧。”換完小心捧起箱子,往茶幾去,“要鞋套也有,在最下面左邊。”

    趙永剛把東西挨個挪到門口,這才換鞋,換完問姜靈:“這些擱哪兒?”

    姜靈小心在茶幾上放下盒子,過來端起一個箱子:“餐廳……”趙永剛正想提醒姜靈那箱子的份量,姜靈已經邁步走了。“……過年前這兒也就我爸媽周末來住住,廚房吃飯夠用了,等過年了,這些花早賣掉了。”

    趙永剛先把裝著便攜包的那個放到茶幾上,這才抱起最後一個箱子跟上,忍不住道:“你就這麼有把握?”

    姜靈到了,放下東西看看趙永剛:“你很能打吧?”

    趙永剛簡短“嗯”了一聲,短得不能再短——因爲確切地說,他很會殺人。畢竟軍隊是擊斃敵人,武警是抓住犯罪嫌疑人。像他這樣,在和平年代也上過戰場的人,會的手段,比一般特警武警還要狠。所以對著姜靈,對著任何一個小姑娘,趙永剛實在難以啓口、不愛多說。

    姜靈彎腰打開箱子:“而我懂種花——這叫術業有專攻。沒聽說過?”

    趙永剛忍不住反擊:“你不是翻譯嗎?”

    姜靈回答得平靜:“技術落後,失業了,於是轉行了。”只有那些最頂尖的同聲翻譯,還能替喜歡擺場面的富豪裝點一下門面。

    趙永剛覺得自己該貫徹一下任務方針:“你想找工作?這不難。”

    姜靈打開箱子,東西她在家收快遞時檢查過了:“興趣是最好的老師,所以種花會是我最擅長的活兒。還有——其實你一點兒也不適合說這種話。”

    趙永剛悻悻閉嘴,幫著忙乎起來。他在祈禱種姜靈種得好、發小財,與種不好、跟他們幹之間猶豫了一下,選擇了前者——這樣一個女孩子,真的不適合那些。

    趙永剛沒覺得自己大男子主義。他只是覺得,姜靈的手溫暖柔軟,這麼乾淨,種花弄草挺好,不該沾上髒事,不該因爲握住了冰冷的槍……而變涼。

    *********

    半個小時後,趙永剛發現他的祈禱好像很有效——當然,確切地說,是他心地實在,所以才沒猜錯。

    兩人組裝完溫室,在客廳沙發裏喝杯水,而後姜靈打開了她一路捧過來的寶貝盒子——其實就是個飯盒。還是超市里隨處可見的便宜貨。因爲迪士尼保溫飯盒姜富安買早點要用、姜靈往別墅帶午飯要用。

    此刻底層墊著一層餐巾紙,吸飽了水,脹鼓鼓的。上面四行十排種子,半洇在水裏,都已經微微撐破了種皮。

    姜靈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它們,眉眼就彎了起來——真好,外星植物不說外星語。她十分確定,它們都已經睡醒了。

    連最瘦弱、最貪睡的四顆也不例外。

    現在,它們在渴求光照與營養——最好還有“白霧”!

    與一群小孩子的嘰嘰喳喳不同,四十顆種子要求的是相同的,所以它們的意向彙成一股,十分明顯,生機蓬勃。

    姜靈接收到了這股執著,她微眯起眼體味了片刻……

    趙永剛回去加強過孿生蓮的資料,所以此時,他仔細瞧了瞧,確定孿生蓮種子已經吐出一兩毫米長的嫩紅色芽頭,不由驚訝:“這麼快發芽了?”上周五才買的。一般要三四天吧。

    姜靈當然不會透露她是貢獻了“白霧”做營養劑,擡頭沖趙永剛申明:“這是根。”

    趙永剛無力,又辯白道:“我就是那個意思!這還不一樣?”

    姜靈端著盒子去餐廳:“不一樣。就像你的腳和你的手。”

    趙永剛哭笑不得,起身跟在後面:“那你現在要幹嗎?”

    姜靈打開溫室的門,鑽了進去:“讓小朋友們坐下來——而不是倒立。”

    趙永剛幫不上忙,無聊地在餐廳裏四下看看,又走到窗前,瞧了瞧外面的雨。

    越下越大了。所以……

    ——哎,也就只能鬥嘴解悶了!

    姜靈很快一個花盆一顆種子種好了。然後是每種稀缺元素一小片,熔化成四百毫升後,用量筒每一株十毫升地分分。最後姜靈設置了溫度濕度與照明,以及日夜周期——這是模仿原生環境的。

    溫室燈亮了起來,一陣無比喜悅的情緒沖向姜靈。不過很快,喜悅就轉成了貪婪。

    『更多、更多……

    更多!』

    ——那你們每一串花,都開得多一點?

    『吃飽、喝足、曬爽……加餐!

    要開多少開多少!』

    ——三朵?四朵?五朵?

    『簡單!』

    ——六朵?七朵?八朵?

    『加餐……』

    ——加餐是什麼?原來裝在花盆裏的水與麥飯石,還是後來加的溶液?

    『……白霧!』

    ——九朵?

    『白霧!白霧!白霧!』

    姜靈鑽出溫室,思索了數秒,然後她果斷地刪除了日夜周期裏的夜晚,最後檢查了一遍設備接線等,收工。

    *********

    兩人回到客廳。

    姜靈打開箱子:“這東西真多餘,它本身就防震的。”

    趙永剛笑了:“得了,你說了也沒用,這幾天晚上天天有人琢磨它。”

    姜靈不解:“不是說用不了麼,什麼情況?”

    趙永剛伸了個懶腰:“說這話的人試過了,沒試過的更多——不到黃河心不死啊!”

    姜靈失笑:“我上星網。你呢?”

    “休息。”趙永剛這幾天有訓練任務,雖然拿補貼,但累啊。而後他奇怪了一句:“星網不就是天網?”

    姜靈直接回視趙永剛的眼睛:“翻譯得太差勁。”

    趙永剛感到不解、又不對頭:“不過就是個叫法……”

    姜靈移開了目光:“譯成‘天網’,扭曲了原意。”

    趙永剛慢了一拍,總算找到句最能活躍氣氛的話:“果然是專業的!”

    姜靈習慣性地微眯起了眼:“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把它改過來。”

    —— 女人啊!這都是什麼細枝末節的小問題!

    趙永剛微不可查地搖了下頭,隨即大聲起哄表示支持:“對!改,一定要改!”

    姜靈壞笑著瞟了眼趙永剛,轉回目光繼續忙她的。

    趙永剛不明所以,慢吞吞擡手摸了摸自個脖子後頸,總得背上有點涼。

    *********

    這一天姜靈去瑞森的網站,看了些極品孿生花的培養記錄,對著精確到小數點後三位的給養記錄乍舌。那些給養記錄都不一樣,有的講究陽光,有的講究微量元素,有的講究軟環境——音樂、心情愉快的培植者。

    還有的……

    什麼都講究。

    唯一的共同點在於,名家的培植方法,別人沒一個能夠成功重復的——或許因爲花卉專家公佈培養方法時留了一手,或許因爲模仿者不如專業人士敬業。

    等到看累了,剛好準備午飯。

    胡海燕早上做了一鍋烤牛肉,姜靈盛入保溫盒裏帶過來了。然後她炒了個豆腐絲芹菜,再煮一個紫菜湯,很快端上桌——分餐式。

    趙永剛不挑食,雖然暗裏嘀咕一句:女人就是麻煩。但反正味道很好。他吃飽喝足,看看外面的雨天,同情了一把某些人,對姜靈道:“明天你少帶點,我給你露一手,蔥爆羊筋!”

    姜靈興致盎然:“正宗的?好!”

    趙永剛舒了口氣——終於擺脫“吃軟飯”了,他可是從上周五開始就被人打趣嘲笑那!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0 04:49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37、“泰山”與“被壓縮的錄像”

    這一下午,姜靈最重要的收穫,是在星網上查清楚了一件事——只要她用便攜包登錄星網,地球聯盟就跟蹤不到。

    事實上,地球聯盟是無法查閱星網情況的。儘管條文上而言,每個銀河聯盟的成員,都是星網的一員,擁有相同的權限;但是技術上,軟件與硬件的差距,均太大了。

    地球所使用的這片星網,其服務器由覆蓋全球的六顆衛星組成——地球人自己發射的衛星,要三十幾顆才足以覆蓋全球——這六顆衛星由監管者四級文明瑪西圖卡捐贈與鋪設,由二級文明瑞森提供定期維護的收費服務。

    地球專家每次都會擠破腦袋爭取機會旁觀。瑞森的技術人員對此並不介意,至少看上去並不介意,但他們要求限制人數——多了妨礙工作。

    這是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結果也很奇妙——各人思維有差異,於是往往是中國的專家明白了這一點,美國的專家明白了那一點,然後他們都希望知道對方的、保密自己的……

    趙永剛他們之所以可以監控公民的上網情況,是掐住了有線連接這一塊——目前地球上普遍販售的接入儀,不管頭盔還是艙體,都是需要有線連接的。

    對那些有能力自己聯接衛星服務器的各**方、大型機構、跨國公司,以及黑客而言,根本不存在星網網費。

    除非他們購買服務。就是那些由外星專家在星網上提供的咨詢、技術解決、情報等人工服務。

    ……

    ——怪不得,原來你們看不到我上網的記錄!否則早就來收費了!

    姜靈看完,腹誹完,放心切入了琪雅的基素社區。

    公民基礎身體素質培訓與測試區。裏面分精神力與體術兩大塊。

    力氣變大、身體變好,是挺好啦,但與此同時,作爲一個女孩子,姜靈對肌肉還是很在乎的——不要太多啊!

    *********

    姜靈選的單人教室模式,然後她關閉了旁人觀看的權限。進入教室之後,姜靈又一次收到了提示,“用戶從未進行標準測試”,以及“在盔式下進行測試會有微小刺痛感”。

    使用艙式比較麻煩,姜靈直接開始。

    接下來的幾分鐘內,姜靈感到全身被小蚊子叮了一遍。

    在此期間內,姜靈無事可做,就去看“微小刺痛感”的解釋說明。這才知道盔式便攜包也能進行全身掃描,但必須通過“刺激——反饋——分析”三個步驟來完成數據收集,不像艙式那麼便捷輕鬆。

    終於,“叮咚”一聲悅耳提示音響起,那個極富磁性的年輕男音再次冒了出來:“恭喜!您的體術已經達到二級!請注意系統建議。”

    比上次的精神力少了“診斷”二字,姜靈對此鬆了口氣。

    但等姜靈一打開建議,她就無言了——系統給出的建議很簡單,大意是姜靈潛力優秀,比如肌肉爆發力、肌肉耐缺氧性、神經反射速度、骨骼強度等等,單純從數據上來說,已經達到了三級標準。

    問題在於,姜靈基本上沒有進行過任何系統的體術訓練,因此協調不佳,沒有充分的自我認識,發揮不了這些優勢,才會只有二級後期的實力。

    所以,實在應該儘快進行系統有效的訓練、以挖掘自己的潛力!否則就是浪費,實在可惜!

    雖然用詞遣句都很客氣,但那股殷殷敦促的意思,怎麼也揮之不去。

    姜靈從頭到尾、從尾到頭看了三遍,對著其中的數據部分,默然良久,又想起了那個夢境。

    在夢中的姜靈,高興的時候,會與駝鹿賽跑、與野牛摔跤……

    而且射箭的力量與準頭、打蛇的反應速度,也不得了。

    林語者、林語者……或者該理解成人猿泰山?

    想到泰山的肌肉,姜靈打了個抖。不管怎麼樣……

    ——原來,那幾場奇臭無比的拉肚子,沒白拉啊!

    而後姜靈推起頭盔,找趙永剛——咨詢專業人士。

    *********

    趙永剛就在沙發上閉目養神——他沒去客房,因爲姜靈不可能跟著他去客房呆著。聽見響動一睜眼:“怎麼了?”

    姜靈發現趙永剛閉著眼,本來不打算叫的;此刻見他睜開眼,就有點不大好意思:“體術三級要怎麼練?”

    趙永剛神色古怪了起來,一指自己:“我這樣的,就是三級。個別是四級。”

    姜靈頓時大受打擊,沮喪點頭:“謝謝。”扣上頭盔。虛擬姜靈立即叉腰指著系統怒了:“你——要我去學殺人?!”

    姜靈並不知道,她使用接入儀時間還不長,尚未習慣,情緒一激動,虛擬姜靈做什麼動作,姜靈現實裏的身體,也會跟著一模一樣的筆劃了出來——這就跟鍵盤電腦上初玩遊戲的人,打到BOSS的時候,按鍵動作會不自覺地加重力度一樣。

    所以這指控,趙永剛聽得明白,立刻想起了姜靈第一次見到他時、盯著他看的審慎目光——原來這個女孩子,從一開始,就清清楚楚、心中有數。

    然而卻還是敢拿著礦泉水往他手裏塞,敢興之所至抓拍“人與狗”。

    趙永剛說不清心裏什麼滋味,是苦澀還是欣慰。

    他發呆了片刻,重新闔上了眼睛。

    *********

    趙永剛發呆的時候,虛擬姜靈也正看著系統的回答發呆。

    首先是一段申明,申明學習體術,不等同於學習徒手擊斃敵人。

    當然,前者是後者的基礎。

    接著很長一篇東西,歷數了宇宙中的種種危險。最後的結論是,除非一輩子呆在一個星球上、不進行星際旅遊,否則體術三級是很有必要的。琪雅的成年公民,除了那些嚴重傷病的,都能達到這個標準。

    簡單的例子是,針對體術一二級旅客的星際旅遊保險,與針對三四級旅客的,價格要貴一半甚至幾倍。

    而在琪雅,星際旅遊,就像在地球上的短途旅遊一樣普及。

    姜靈默然,而後抱住頭呻吟了一聲:“不是吧,難道人猿泰山滿地跑?!”

    結果系統對這句話也進行了檢索分析。很快,它指出,以影片中人猿泰山的力量與速度來分析,他的體術已經五級,完成了一個方向性訓練——針對叢林地形,屬於輕度非均衡型,是年輕女性經常選擇的發展方式,只不過她們的方向性訓練,一般會選擇舞蹈、徒手格鬥、機械操作等。

    這令姜靈徹底淚流滿面啊——淚流滿面!

    不過,姜靈種的花是孿生蓮,外星來的;她已經精神力七級了,天下那麼多名川大山,那麼多“白霧”,這精神力的進步空間也必然不小。所以,說她這輩子不會進行星際旅遊,姜靈自己也不信。

    加上體術與徒手斃敵是兩回事,加上已經決定要向合果芋學習,學它那樣奮力“長大”,姜靈便改變了主意:“那麼,給我看看訓練計劃?”

    系統反應很快,姜靈話音剛落,它就給出了回答,好像生怕姜靈反悔一般。

    是一份針對性訓練,給姜靈量身打造的——時間三十五天,強度中等,每天耗時四小時。

    “體術三級這麼容易?那四級呢?五級呢?”

    系統反應還是同樣地快,刷一下,一瞬間,姜靈面前又出現了五張計劃,四級開始,一直到八級。

    “爲什麼是到八級?”

    系統又給了一篇報告。它先指出,體術三級爲一個坎。然後它委婉地表示,如果一切順利,姜靈晉升到八級也要十到三十年。根據姜靈表現出來的潛力,它只能安排這麼多了。至於以後的路要怎麼走,一者姜靈在前期會有不同的表現特點,這對八級以後的發展會造成影響;二者……

    ——八級以後的資料在訓練營裏找不到。

    姜靈明白了過來:那些資料保密。

    估計屬於軍事內容。

    這麼一來,姜靈推斷,在琪雅的軍隊裏,四到八級體術,甚至一到十幾級體術,也另有更快更好的訓練方式。

    *********

    所以姜靈抹掉了四到八級的計劃書:“好吧,不管那些,先來搞定三級的。咦,這些都是什麼器械?”

    系統立即擺了一屋子虛擬器械。

    姜靈看得乍舌,這與她見過的健身器械,顯然不一樣:“一定要用嗎?我這兒什麼都沒有。”

    系統又刷掉虛擬器械,“嘩”地攤開了一份計劃書——二級晉升三級,無器械輔助。時間八十天,強度中等,每天耗時四小時。

    姜靈試探道:“如果每天兩小時,也要三十五天呢?”

    “時間”一欄先跳成了“三十五天”,“強度”一欄跳了兩下,跳過“偏高”定格在“頗高”;接著“每天耗時”一欄跳成了“兩小時”,“強度”一欄又跳了一下,變成了“極高”。

    姜靈惴惴:“強度到底是什麼東西?‘極高’我能承受得了嗎?”

    系統回答,強度意味著“精神壓力”與“身體負擔”。然後它毫不留情地指出,作爲一個七級精神力者,在“精神壓力”方面,姜靈足以承擔“中度危險”的強度。系統還附帶提醒,如果姜靈再不進行體術訓練,精神力的發展空間就將受到桎梏。

    ——因爲,一個人雖然可以盡情發展他的長處,但總體必須保持最基本的均衡!否則人體將不堪負荷,出現健康問題。

    系統接著指出,另一方面,很可惜,由於沒有特配營養食品、沒有藥浴與按摩等外力輔助,姜靈的身體空有優秀的潛力,卻無法承擔較大壓力,只能接受“極高”這一檔的強度。

    末了,出於安全性的考慮,系統建議把強度設定爲“頗高”。

    姜靈照辦了:“時間短一點吧,每天耗時可以長一點。”

    系統建議的最長時間爲每天“八小時”,這包括準備運動與放鬆運動。理由同樣是姜靈缺乏外力輔助條件。

    所以最後,姜靈得到的計劃書是:二級晉升三級,無器械輔助。時間二十天,強度頗高,每天耗時八小時。

    *********

    姜靈籲出一口氣:“那麼,我到底要在這八個小時內做什麼?這些什麼什麼標準動作,我都不知道。”

    系統立即給出了一串教程菜單。

    姜靈頭大了:“這麼多!學完它們就要好幾天了。”

    系統提醒姜靈:你的精神力已經七級了。三級可以上中速區,六級可以上高速區。高速區進行學習,效率更高。

    姜靈奇怪:“什麼意思?爲什麼效率會更好。”

    不得不說,幸好姜靈選了教室模式。系統總是有無限耐性;換成琪雅公民,早就被問得炸毛了。而勤勤懇懇的系統,還在細細回答姜靈的問題——在中速區,四十分鐘的容量,相當於基本區的六十分鐘;而在高速區,四十分鐘相當於基本區的一百五十分鐘。

    姜靈完全不明白:“時間被延長?”

    ——莫非網遊迷的終極夢想,已經實現了?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38、“一片小芽”[PK分600]

    體術培訓系統可不關心網遊玩家。它只關心姜靈是否明白。於是它又給了一篇說明,是關於“容量”的。

    容量是指一定時間內能人腦能接受的信息量。

    容量越高,一分鐘裏在星網上能完成的事就越多。

    最基礎的星網服務器,就足以向數以億計的人,提供每分鐘每人一份的服務;當然也可以向一個人,提供每分鐘數以億計的服務——但是,沒人有能接受得了後一種信息量。

    姜靈終於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中級區放完一段六十分鐘的錄像,同一段錄像,低級區才放了四十分鐘。所以不是時間被延長,是中級區放的錄像壓縮了。時間變長,只是觀衆的錯覺。不過挺好,學東西的效果,相當於一天變成了一天半啊!”

    系統奏響歡快的音樂,拉起漂亮的星空夜幕,爆了一串五顔六色的焰火表示鼓勵……

    然後提醒姜靈去高速區。

    “免費嗎?我沒錢。”

    回答是免費的,於是姜靈就高高興興地聯過去了。

    她一點也不知道,她剛才在系統那兒得到的服務,一般情況下,是提供給琪雅的小公民的 ——六到十歲的小公民。

    因爲系統對姜靈的判斷爲:生理年齡,二十四;常識水平——兒童期。

    ……

    幾秒鐘後,在高速區的教室裏,姜靈目瞪口呆地望著虛擬教練——這演練的都是什麼標準動作?

    ——是人幹的嗎?!

    姜靈破天荒爆出了一聲粗口:“KAO!”

    這一句趙永剛又聽到了,他愕然睜眼,旋即悶聲發笑。

    *********

    姜靈的體質數據已經達到三級指標了。所以系統給姜靈的標準動作,全是針對反應速度、準確度等協調性的——單根神經反應快,並不意味著整個人反應就快。就像一個職員才華橫溢,但其所在的公司未必效益良好。

    虛擬姜靈學會四分之一動作,花了十二個課時——每個課時四十分鐘,加上每節課後的小休息、每四節課後的大休息,也就花了現實中的三個小時。

    ……

    這一天回家時,趙永剛精神抖擻,而姜靈在後座裏閉目養神。

    趙永剛可沒見姜靈這麼幹過,除了他說到令姜靈戒備的事情時:“你很累?”

    姜靈沒睜眼:“星網上得太久了。”

    趙永剛搖頭:“下回中間休息休息。”

    姜靈暗中無語望天——我休息過了呀!否則都爬不起來。嘴上道:“是啊,是該休息。”

    ……

    回到家,姜靈翻出以前買的瑜伽書,攤開來做個樣子;又把合果芋放在落地鏡面前,蹲在它面前,向它好一番訴苦——這事對爸媽不能說,因爲姜靈不想讓趙永剛他們知道啊!

    結果合果芋對虛擬姜靈今天下午的表現,表達了極度的藐視與不屑!

    它其實也沒幹什麼,就是告訴姜靈:

    『一片……

    一片小芽。

    不難。容易。

    ——等於俺長一片小芽!』

    於是姜靈憤然開始了她的鍛煉。

    可姜靈熱完身、剛開始正題時,胡海燕就察覺有異,在客廳裏問道:“靈靈,你幹嗎呢?”

    姜靈深吸一口氣,拼盡全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鬆點:“媽,我做瑜伽。”

    胡海燕一聽就信了,甚至都沒過來看,釋然道:“噢,別一下子太狠了,每天做一會兒才好。”

    姜靈應了一聲,暗道:系統說了,要想突破到三級,靠的就是突破極限,就是把自己狠狠地折騰。每天一點點……

    那相當於上油保養!不頂用的!

    還好,二十天就好……

    二十天就能看到明顯的效果了!

    *********

    【以下描述,請勿效仿】

    姜富安與胡海燕睡下時,姜靈正坐在瑜伽墊上,筆直並腿,調整呼吸,慢慢往前壓。

    這是所有動作裏面,最基礎的部分——壓韌帶。

    系統的目標很簡單、很明確——讓身體像嬰兒一樣柔軟。

    所以姜靈現在很希望自己是四歲,而不是二十四歲。對此,合果芋立即向姜靈表示了鄙視:

    『一片、一片!

    兩片……不行!

    一株、一次,只長一片!

    一片、一片、又是一片!

    ——專心!』

    姜靈慚愧,又明白了一些什麼,當即收斂心神,屏息壓下去一點,保持一會兒,平緩呼吸,屏息繼續壓下去一點,保持一會兒,平緩呼吸……

    就這樣,一點一點地,把胸膛、鼻子、手臂,都貼向自己雙腿;與此同時,雙腿保持並攏、緊貼著地板,膝關節毫不彎曲。

    壓韌帶,據體術系統指出,是人人能做到的事。

    但卻不是人人做到了的——絕大部分人,在缺乏有效敦促的情況下,都會半途放棄。

    有效敦促嘛,主要指現實中的教練。

    姜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感謝上周的一場虛驚——她姜靈一向不是喜歡吃苦的人,如果沒有害怕恐懼擔憂,也就沒有讓自己變得厲害的動力,那麼,她現在應該不會在做這些吃力的事。

    像姜靈這樣強壓韌帶,其實不僅困難,而且危險。一旦緊張害怕,就會前功盡棄。如果在要緊關頭失控了,還會造成拉傷,甚至撕裂。

    好在,姜靈已經在星網高速區的教室裏,來過一回了。

    一回生二回熟,姜靈在強烈的脹痛下,在窗外彌漫進來的“白霧”裏,成功地把自己對折——手指夠到腳尖、握住、抱摟。這還不夠,姜靈還保持這一姿勢不動,任憑自己渾身肌肉因爲過度緊張,微顫個不停。

    在難耐的脹痛,與從未有過的舒展感裏,姜靈擡頭,直視前方的鏡子裏。

    鏡子裏的女孩子,額頭、耳邊的頭髮,一縷縷被汗水濕透,黏在了臉上,眼神卻平靜、堅定而明亮。

    兩個姜靈對視,兩個姜靈都微微笑了。

    *********

    第二天,天氣轉晴。

    兩人一到別墅,姜靈就去餐廳,結果趙永剛跟著發現,孿生蓮幾乎是一晚上,就變了一個樣。

    —— 全都已經兩對葉子了!

    趙永剛乍舌。“怎麼長得這麼快?”

    沒辦法,“白霧”後遺症嘛。但姜靈可不會這麼說。趙永剛是沒帶那支香煙了,可誰知道他的休閒衫紐扣正不正常。“可能與我們挑出了壞的麥飯石有關。”

    趙永剛疑惑:“就那麼一小捧東西?”壞的麥飯石比例很小,兩立方米,一共也就找出三百二十七顆——大約一茶杯。被檢測儀判定爲“優質”的更少,一共六顆。

    六顆好的,姜靈十分珍視。像那翡翠玉石,據說可以寧神養身的,很有可能就是靠它們中身帶“白霧”的那少數幾塊啊!所以姜靈把這六顆麥飯石,全拿去偷偷換進了姜富安的茶杯裏——感謝麥飯石的廣泛流行!

    也因此,姜靈沒能設置對照組,無法確定麥飯石的好壞影響如何:“我不知道。但一顆老鼠屎,能壞掉一鍋粥。”

    趙永剛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很有可能。

    姜靈朝客廳走去:“走吧,今天還不用換水,它們很好。”就是嚷嚷著要白霧。一群貪吃鬼!

    趙永剛跟著轉身,卻正好看到姜靈從自己旁邊經過,身姿挺拔,目光平視,寧靜而篤定……嗯?

    ——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

    *********

    對忙忙碌碌的傢夥來說,時間總是過得很快。這一周姜靈忙得像個陀螺,夜裏做“瑜伽”,於是她總是在車上補眠;而趙永剛的情況,也閑不到哪里去——他畢竟退役數年了,現在需要重新進行一些訓練。

    所以對這兩人而言,周五眨眼就到了。

    儘管周一下雨,但趙永剛對這一周的印象,還是山清水秀,陽光明媚。畢竟比起以前他經歷過的任務來說,這一次真的很輕鬆、很愜意。其間他露了兩個拿手菜,姜靈還都很給臉——吃得不少。

    嘿,這小姑娘不挑食!

    ……

    不過這樣的時光,到周五這天下午,就畫上了句號。

    姜靈已經學完了那套可怕的動作,在花園裏曬太陽、修剪澆灌原本就有的一些花木,同時與附近的“白霧”溝通。

    趙永剛搬出了把躺椅,臉上蓋了張報紙,在客廳門前的屋檐下午歇。

    而後他接到了通知。

    趙永剛拿下報紙坐起身。但還沒幾分鐘,還沒等他想好怎麼開口,兩輛黑色的奧迪彎過路口,開進小區。

    趙永剛察覺到姜靈望了那邊一眼,霎時間變了——她的眼神冷了下來。

    姜靈注意到黑色奧迪車速較快,不像趙永剛開車送她來去時,永遠的40碼——趙永剛說這個速度安全。

    兩輛車子依次停在了別墅門口。

    姜靈回客廳門口的屋檐下放好了澆水桶、披上外套、走下臺階。

    她站定看著那車子片刻,唇角勾了勾,直接迎了過去。

    姚遠從副駕駛座下來,見姜靈如此,就露出了笑容。

    與他相反,趙永剛習慣性看看左右,慢吞吞跟在姜靈後面,面色如常,心裏大叫“不妙”。

    姜靈半拉開鐵藝門走出去,開門見山就問:“找我什麼事?”

    姚遠剛剛幫姜靈推開門,聞言一怔,繼而嬉笑道:“不請我們進去坐坐?”

    姜靈也笑了,笑得陽光燦爛,說的話卻冰天雪地:“怎麼,你又帶了上回那個東西?”

    趙永剛聽得清楚,頭疼地別開了臉。

    姚遠可不笨,笑容頓時有些掛不住了:“什麼?”後座門打開,廖局沒等姚遠開門,自己下了來。

    姜靈笑得愈發燦爛了:“搜查令。”她看了一眼廖局,略貼近姚遠,在他耳邊二十幾釐米處輕聲道:“你家局長現寫的也行啊,對吧?”眼神冰冷,語調溫和柔媚得幾近調戲。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1 02:17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39、他們還活著[推薦加更11]

    姜靈笑容燦爛、眼神冰冷,盯著姚遠,吐字清晰地說完,一邊緩緩收起姿勢、重心後回站直,一邊暗自悲切:這傢夥的確很俊俏儒雅;另外,這次的情況真是太美妙了……

    ——美妙得要命!瞧瞧,我不再遲鈍了,卻開始發瘋?!

    診斷建議上說,精神力強行突破的後遺症十分輕微。這十分幸運,意味著姜靈不需進行醫療救治。但也一定要好好休息放鬆,修養期內注意避免壓力與刺激。壓力與刺激……

    —— 難道就是指眼下這種情況?

    姚遠發覺,在姜靈的逼視下,他一句到了嘴邊的“你真會開玩笑”,怎麼也吐不出來。對這一點他倒是有所瞭解,精神力上差距大了,都是這樣,所以他並不驚慌,只是進退不得。

    廖局一拍姚遠的肩,順勢把他從姜靈面前拉後了兩步,而後替他把話說了:“姜小姐開玩笑了。”但說完也不再提做客不做客的話,就站著對姜靈道:“我們這次來,是想請姜小姐配合我們一下,幫我們一點小忙。”

    然後廖局開始介紹情況。大意就是由於文化上的陌生,接待外星人一向是很有困難的事。有些外交官明明水平很高,莫名其妙就被列入不歡迎名單了。這次對路林的接待工作,也是這樣。

    所以呢,就希望借助一些民間人士,比如姜靈這樣瞎貓碰上死老鼠……啊不,湊巧、湊巧,湊巧和路林有緣的。當然姜靈只是友情客串,並不負擔任何職責,只是相當於一個導遊,所以完全不用擔心。

    姜靈安靜地聽著,時不時點個頭,不過並不改口往裏面請人,順便還收起了笑容——好吧好吧……又來了!

    廖局比姜靈與趙永剛更忙,所以他很快發覺和姜靈耗耐心是個錯誤的選擇,於是他略一想,直切結症:“姜靈,看來你對我們的工作,還是有一點兒成見啊!”

    ——做官的說話就是不一樣,他們說“一點兒”,就是“很有”的意思。

    姜靈一邊自己補充完整,一邊搖頭失笑,坦率道:“或許吧,我膽子小。不過沒有你們,中國早完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鞋尖,擡起眼來直視廖局,“只是,廖局,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問你,‘那我現在可以回家了嗎’。你回答說‘當然’,結果我又在你們那兒呆了……我也不清楚呆了多久。一個小時?而剛才,你又說‘只要幾天時間’、‘不會有什麼問題需要擔心’——說實話,我很擔心。”

    廖局啞然,笑不出來了——原來人家小姑娘根本不相信他說的話!其實當時,他並非故意,只是心焦。人有親疏遠近,姜靈是他的“疏”,所以他忽略了姜靈最掛心的事。何況他當官這些年了,而且姜靈又不是他什麼老交情,他對姜靈當然要打官腔、擺威風,要似軟實硬了。年輕人,煞煞傲氣,磨磨性子,才好指揮得動嘛!結果就……

    姜靈不太明顯地退後了半步,雙腳差不多齊肩跨立、同時把手從運動外套的口袋裏抽了出來,只虛虛卡著大拇指吊著:“所以,是什麼事,還是直說吧?反正不管危不危險,我都不可能拒絕你們。”

    廖局苦笑了一下,張了張嘴又頓住了,回身從後座裏、從一個沈黑的公文包裏取出一個牛皮文件袋,繞開線扣,想了想,招手叫過趙永剛,把東西遞了過去:“你來解釋吧。”又轉眼看姜靈,沈歎了口氣:“那我們先回去了。”

    誰來解釋,事情又不會變。姜靈無動於衷:“一路順風。”

    ——“再見”還是算了,說著就不吉利。

    姚遠給廖局關上車門,自己回副駕駛座裏。他落座帶上車門時,正好看到姜靈這邊……運動外套運動褲、腳上是雙再常見不過的耐克,夏款運動鞋。衣鞋都很舒適但不算漂亮。他從小帥到大,各色女孩子接觸得就比同齡人多些,所以心中一動,關門的手一頓,忽然又重新下車了:“你……”

    姜靈微一頷首,平靜地直視姚遠 ——我聽著。

    這回姜靈沒壓迫他。但姚遠不知道該說什麼,擠了半天才擠出幾個字:“你盡力……好嗎?”他極力控制,但下一句話出口時,嗓音還是顫了:“他們還活著。”多日來的疲憊、焦慮、失望,以及重新出現的微弱希望,在這一刻瞬間全湧了上來……

    姚遠眼角紅了。

    *********

    這話夠簡潔明要,至少足以令姜靈明白,他們是想救人。所以姜靈眉目一柔,目光就溫和下來。但這並不意味著在弄清楚情況前,姜靈會許下承諾,哪怕對象是姜靈最偏好的傳統味帥哥:“我還沒看資料。”

    姚遠還想說什麼又大感自己丟臉,低頭眨眨眼逼熱意,強笑了下:“這風吹得……那回頭見。”回身鑽進了車子裏。

    姜靈站在原地,默然目送兩輛車子遠去,聳聳肩轉身。

    ——其實姚先生啊,你沒什麼丟臉的。

    真的。

    一點也不。

    趙永剛看姜靈進去了,也跟著進去;邊走邊已經忍不住,撐開資料袋口,半抽出文件來。

    ……

    兩人回到客廳裏,姜靈開門見山:“誰還活著?”

    趙永剛臉頰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把資料拿出來放在了茶幾上,坐了下來:“行動人員。他們在琪雅手裏。上次就是想請你配合這件事——路林對你較有好感,你去交涉會比較有利。但……第二天姚遠帶回消息,蘇可明確表示他們已經被帶上艦艇。按照以往的情況,這其實是說,他們被‘處理’了。不過現在有新消息——他們還活著。”

    趙永剛語調平板、語速很快。姜靈倒是聽得清楚,卻也目瞪口呆:“你們……派人去偷……”她見趙永剛臉色黯然情緒沈重,立即換了一個詞,“獲取,獲取。獲取他們的情報和技術?不是吧,技術上的差距太大了,怎麼可能得手?!誰出的主意?這也太不負責任了!”

    趙永剛尷尬地轉開了目光:“不,是派人接近。”

    姜靈隱隱猜到了些,又不完全明白:“什麼意思?”

    趙永剛垂下頭揉揉前額:“路林喜歡……英俊的男人。”

    *********

    客廳裏寂靜了片刻,只聽得到外面的沙沙響。那是風吹過連綿不絕的樹梢。

    然後姜靈擺擺手:“好了,老祖宗不是早就有三十六計了嗎?敗戰計之第一計——美人計嘛!這很正常。”

    趙永剛對此可不像姜靈那麼能接受。關中男人就該頂天立地、關中女人就該如水柔!讓女人流眼淚讓小孩吃苦的男人不是好男人,讓男人操心家裏的女人也不是好女人。所以趙永剛也不知是安慰姜靈、還是安慰自己:“是沒什麼,全在這麼幹。”

    姜靈眉毛一挑:“全?”

    趙永剛點點頭:“你看,她是在地球休假。”

    姜靈探頭好奇:“所以?”

    趙永剛擡手由下往上比劃:“從南非到英國冰島北極——”轉向右邊:“橫穿歐亞大陸。”接著斜向下:“接下來是東南亞和澳洲。”又回向上方:“最後是南極、南美、北美。”

    姜靈背不出世界地圖,但也知道路林已經經過了不少國家:“我倒是覺得,小一些的國家,未必會這麼幹;不過英法德什麼的,肯定會。那其他的人也被抓住了嗎?”

    因爲姜靈態度平靜,趙永剛已經不怎麼尷尬了,就事論事道:“不清楚。知道的情況裏,有好有壞。”

    姜靈抱臂往後一倚,沈默了片刻:“我是不是得立即跟你們走?”

    趙永剛搖頭:“不用。路林去俄羅斯打獵了,可能還會在內蒙獵場也玩一玩。目前外交照會給我們的行程,是十月二日到上瀘。你十月一日過去就行。不過她的酒店房間沒退,沒准會有變。”

    “不是說橫穿歐亞大陸嗎?”姜靈至少還知道俄羅斯有一部分領土在歐洲,“她還沒去過俄羅斯?”

    “去過了。”

    姜靈微訝:“又去了?”

    趙永剛短短一點頭:“是的。”

    姜靈眉毛一挑:“別國呢?”

    趙永剛一搖頭:“沒有。沒有再去的。”

    姜靈站定,正對趙永剛:“爲什麼俄羅斯例外?”

    “不知道。”趙永剛頓了頓,擡眼看看姜靈,又重復了一遍,“我不知道。”語氣無異。

    但這足夠姜靈明白了——要想知道得去問姚遠或者廖局。“行。這周末我還能呆在家裏嗎?”

    “當然。但……”

    “但什麼?”

    趙永剛瞟了姜靈一眼,垂下眼把資料推了過去:“但要是能看看……外交禮節,還有……這些東西,就更好了。”

    姜靈拿起那疊文件,翻開來一瞅,先松了口氣: “我還以爲全是行動計劃,嚇死人了……原來是他們的個人……哎?這上面除了名字、行程中什麼時候出面做了什麼,其餘都……都什麼也沒說啊?”

    趙永剛苦笑:“個人資料查不到。他們是軍人。這不是全部。是有過接觸的人。”

    那就沒什麼用處了。不過或許是多進化了幾千年的關係,這些男男女女容貌都在中等及以上,氣度又好。姜靈當看明星照,迅速瀏覽,很快翻到了後面:“這個長得很傳統,很像……唔?!”

    趙永剛兩手握緊了:“那是我們的人。”

    姜靈擡頭看了趙永剛一眼,動作得慢了下來;然後翻到第二個時,姜靈頓住了:“這個我見過。吃飯那天進包廂時,還有之前也碰到過一次。叫什麼‘志昂’?不對……這肯定不是原名。”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40、神秘的錢

    “劉志昂是現用名。.本名許光華,今年二十八歲,國防生畢業。新疆人,不過是漢族。他母親的工作跟你母親的一樣,小學教師;父親是醫生。還有個妹妹,正在上大二。這是照片。當時他妹妹考上大學,全家人一起……”

    ……

    出示一家人的合照時,姚遠發現姜靈出神了,瞧著在聽,但注意力不在他這邊。

    姚遠沒停下,看看坐在一邊的趙永剛。趙永剛略一搖頭。姚遠本就沒打算直說,不過他還是加大了點音量;又念了幾句見沒效果,便拿著文件走近一些;卻還是無效,終究停了下來。

    趙永剛轉開了眼,掏出煙彈了一根,順帶摸出打火機,低頭擺弄。

    姚遠略俯身道:“姜靈?”

    姜靈擡眼看一眼姚遠,看一眼趙永剛。她連著一周睡眠不足,這會兒習慣性發困,卻不能像上周在別墅時那樣打盹;同時想起了周末給爸媽打預防針時的情形,所以出神——當時姜靈提了提想找個好學校系統地學習園藝,理由爲與老師同學的交流,課件無法替代。

    對此,姜富安與胡海燕都很支持。

    可憐天下父母心。

    所以此刻,姜靈一想到她查閱了一大堆條例後做出的真正計劃、想到爸媽到時候的驚與喜——特別是驚,不由自主就走神了……

    ——結果卻遭到打攪!

    姚遠斟酌著詞句想要開口,但姜靈趕在了他前面。

    “許光華,漢族,二十八歲,國防生,父親醫生,母親小學教師,有個妹妹,大二。”姜靈背了一遍,無辜地看看姚遠,回憶了一下,坦率地評論了一句,“他妹妹很上鏡頭。”把窗子推得開些,“外面這些樹挺大了。”

    既然都聽進去了,姚遠也不想爲回應不足這點小問題跟姜靈計較,當下努力跟上這種沒邏輯的跳躍思維:“應該有三十年了,房子建好就種下了。”

    姜靈趴到窗口、趴進彌漫上來的“白霧”裏,望著成行的樟樹,眉眼便舒展了開來。她回頭身對姚遠點了下頭: “其實你很忙吧?我自己看也一樣。”

    趙永剛一下子收起了煙和打火機——對對對!

    但姚遠笑了笑:“不忙。對了,你不用背,聽聽就好。”接著往下講,沒讓姜靈自己看。

    ——什麼叫配合?至少先要相處融洽!沒看廖局露了一下面,找藉口躲開了嗎?其實廖局心裏更不好受,否則好不容易排到假回家,怎麼沒過完又過來了?現在八成正關在辦公室裏抽悶煙!

    姜靈不知道那麼多。她只是無言望天——望到一大片的白雲朵朵。

    有帥哥念東西聽,是不錯啦,可姚遠不忙、她姜靈還很忙啊!

    過去的周末兩天裏,白天姜靈做體術鍛煉、去外婆家、黏著爸媽胡亂撒嬌,還要照顧四十株孿生蓮,一株株確保它們務必變成珍稀罕見的變種;晚上則完成剩下的部分鍛煉,而後就抱著合果芋,在互聯網上查資料。

    之前一周下來,姜靈對高速區也有些習慣了。附帶作用麼……

    一旦上互聯網,九成半的時間都被用來搜索、切換網頁,剩下半成才是用作閱讀。

    如果是瀏覽打印資料的話……

    一目十行是誇張,但一目一行,絕對沒問題!所以滿滿一頁文件二三十行,姜靈只需要小半分鐘。如果照片配簡歷,稀稀拉拉沒幾個字的,那幾秒就夠了。比起姚遠念起來,不知要快多少!

    *********

    姜靈是早上九點多到的。趙永剛其實八點出頭就到姜靈家的小區外了,但他們這回不是去日月湖,而是經過市區,結果運氣很不好,扎扎實實嘗了一回高峰堵車。

    這樣等姚遠打完感情牌,已經中午了。

    姚遠本來想請姜靈去餐廳,叫幾個炒菜——交情是吃出來的!但趙永剛憋久了,急著擺脫女人買單的陰影,在姚遠收拾東西時,就一板一眼地跟姜靈宣佈:“先說好了,今天我來啊!”

    姜靈知道趙永剛是怎麼回事;不過在這裏,她姜靈與趙永剛最熟,不讓趙永剛請、難道讓姚遠請?!所以姜靈當即笑了,下巴一揚,一臉挑釁,故意道:“我看你還是老樣子,跟我去外面吧?說好了的。你們食堂‘行’嗎?我記得學校裏那食堂……”連連搖頭。

    戳人傷疤、含沙射影——雙重打擊啊!趙永剛渾身不對勁:“瞧你說的什麼話!挺好!”其實他覺得太浪費,但這會兒自然不會提。

    靖海大一點的機關,食堂都富得流油,全是自助形式。不銹鋼餐盤、整整齊齊的自選區,打一次卡沒人管你吃多少。山猛海珍談不上,大魚大肉盡有,還有大蝦——港口城市麼。姜靈跟高中同學去過,所以姜靈知道,但姜靈瞧著趙永剛上火便覺得好玩:“開小竈誰不會!”

    趙永剛知道姜靈在激將,不過小姑娘勤儉節約是好習慣,他也不覺得吃什麼有多重要,當即表態:“我讓你見識見識廣大人民群衆的生活水平,就大廳!”

    姜靈歎了口氣: “我這回可是客人——”不是被押過來的,“你真不請我吃點好的?”

    於是趙永剛發現,他還是上當了。女人啊女人……太複雜了!趙永剛一向應付不來這種生物。好在姜靈無害,他乾脆當一回滾刀肉:“要怎麼樣你說吧,我都接著!”

    姜靈頓覺索然無味,沒好氣地飛給趙永剛半個白眼:“沒什麼,你吃啥我吃啥。”聽了姚遠半天“軟”功夫,她也就這麼一點消遣了……

    這句話是還回來的。趙永剛這些天下來,多少知道姜靈記性比較好,所以沒覺得什麼,摸了摸自己的頭兀自不明白——這又怎麼啦?!

    姚遠卻搖搖頭暗暗笑了:“永剛,你們等我一下。”把清點完的東西送過去收起來。

    *********

    姜靈細嚼慢咽,吃飯慢。她才搞定一小半,趙永剛又快吃完了。而姚遠的速度,或許湊巧,或許不是湊巧,反正與姜靈差不多。

    所以姜靈喝了一口湯,乾脆道:“今天下午上禮儀課對吧?反正是在這裏,你們用不著跟我呆在一塊兒吧?我去上課,然後趙永剛正好休息,姚遠你去忙你的。”

    姚遠現在看這兩人,都是通過有色眼鏡,當即開玩笑道:“喲,爲什麼他休息,我去忙?”

    姜靈沒勁頭回應——這人又不是章騁、錢斌斌!目光朝趙永剛手上示意: “不是在訓練嗎?跟我閑耗著幹什麼。去睡午覺還差不多。開車哎,安全第一。至於你,你真地什麼事都沒有?”

    姚遠瞟一眼趙永剛,對姜靈笑道:“有啊,陪你上課,還要去買衣服。”他其實是在假期裏。路林回來之前,他們這撥人都安排了幾天調整。但他呆不住——任誰換作處在他這情況下,都呆不住。

    出乎姚遠意料,趙永剛正低頭擡手在琢磨自己的袖口,姜靈倒是噎了一下。

    按說帥哥一笑、千金難買,可惜姜靈對人的情緒敏銳——這令姜靈可以在胡氏如意館的老闆那兒講個好價,但也令姜靈沒法欣賞這種並不真心快樂的笑容。

    這種笑容,加上姚遠吐露的可怕內容,令姜靈胃裏冒涼氣,很不舒服。

    所以姜靈一下子倒胃口了,最後抿了點湯順順喉嚨,放下筷子:“我好了。”端上盤子起身。

    趙永剛扯低袖口——他穿的長袖,而且袖子放下來了。但這次手腕上有一道口子比較靠前,吃飯一動就**來了。孰料就這麼一轉眼,這兩人又不對了,連忙給姚遠解圍,一筷子伸過去,對姜靈道:“哎,等等,糖醋排骨歸我了。”

    姜靈已經站了起來,見狀無奈,放開盤子坐回去:“撐死你!”

    趙永剛咧咧嘴,滿不在乎地啃排骨。他是吃飽了,但寸大的排骨,再來一盤也吃得下—— 多好的肉哇!

    姚遠收了笑容,正色道:“我是說真的。該學的我學過,所以課是杜老師給你上,但我給你當陪練——不少地方要互動,有個‘道具’,杜老師也方便一些。買衣服是因爲到時候要用。”

    趙永剛吐出骨頭:“這叫‘置裝’。”又挾起第二塊。

    姜靈認真看了兩人一遍:“那好。不過呢,我不在你們的編制裏,衣服又是直接去商場買,所以這置裝的事,我請教一下杜老師,然後自己去就……”

    “姜靈。”趙永剛突然打斷。

    姜靈眉毛一挑直視趙永剛——小事無所謂,但有些事不行。她可不想自己的四分之三對自己的四分之一有負罪感,那可就真要瘋了!

    趙永剛沒回避姜靈的目光。汽油費與午餐費的事,他一開始也以爲是姜靈不待見他們,所以要分得清清楚楚;後來在別墅裏與姜靈一起幹活,處得多了,覺得不對,又仔細一琢磨……這才明白姜靈到底在忌諱什麼。“那不是公款。”

    姜靈很不解——她直覺趙永剛說的真話。然而,不是公款,還能是什麼錢?

    但趙永剛這句話一出,他自己與姚遠兩人,俱都沈寂了許多。

    所以姜靈猶豫了一下,沒追問。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1 02:21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41、帥哥之“死”[推薦票加更12]

    九月二十四日,周一,下午。

    辦公室裏,一隻半舊不新、再普通不過的圓掛鐘“滴答、滴答”地爬著格子。它的時針已經走過了“一”,分針正走向“四”。

    姚遠坐在硬邦邦的椅子裏、腿架在辦公桌上打盹。他睜開眼擡起目光看了一下掛鐘,放下腿,長長伸個懶腰,預備起身去叫姜靈。

    辦公室的小間裏,沒通電源的複印機、成捆還沒拆的打印紙、空的塑料文件夾、死了花的花盆等等雜物,與兩把破了扶手的沙發擠在一起。

    姜靈蜷在沙發裏,蓋著自己的運動外套與一條毯子。毯子很舊,不過很乾淨。熟悉的鋼琴音樂響起,隨之是熟悉的嗓音與歌詞。姜靈深吸了口氣,驀然睜開眼,掀開東西起身。

    外面姚遠又坐了回去,而後他暗暗失笑了一下——因爲姜靈的手機鈴聲。

    鈴聲不大,但現在手機都多功能,不僅能收聽播放,普通的外放也沒問題。所以姚遠聽得十分清楚——那是一首英文流行樂,男聲沙啞,深情款款:

    Here I am,this is me。

    There’s no where else on Earth I’d rather be。

    Here I am,it’s just me and you。

    And tonight we make our dreams come true……
    ……

    【我在這兒,這就是我

    我心甘情願在此,勝於這世上任何它地

    我在這兒,這裏,我和你

    今晚我們實現我們的夢想……】

    姜靈出來時沒掐手機:“我去洗手間。”

    姚遠望著姜靈走出辦公室,摸摸下巴——看來這首歌很討這小姑娘喜歡?去買張高清碟送她?

    交情不僅可以吃出來,還可以送出來!

    姚遠不覺得爲了盡最大努力營救兄弟們、而去討好一個小姑娘,有什麼丟臉、有什麼不對。所以姚遠說幹就幹,找了張紙把開頭幾句歌詞記了下來。

    詞寫到一半,電話響了。

    姚遠一看號碼,連忙接起來:“喂,我是姚遠,杜老師?您到了?”

    *********

    杜老師是教禮儀的,對守時自然很看重。可靖海市的城市規劃以幾年爲預期不關她的事,堵不堵車也不是她能控制的,所以她只有早點出門、有備無患。

    結果早到了十幾來分鐘。

    略爲提早還可以算是尊重,但超過十分鐘,那就成了另一種失禮,僅次於遲到。

    所以杜老師等掉幾分鐘,準時給姚遠打電話。

    ……

    機關辦公樓的午後走廊上,總是很安靜——大家都在午休。

    姚遠倚在衛生間外面的水泥牆上,等姜靈出來。他無奈地聽到裏面的光控水龍頭啓動了三次——因爲水流聲斷續了三次。然後姜靈的腳步聲朝門口這邊過來。

    結果,姚遠訝然發現,姜靈這短短幾分鐘,徹底變了個樣子。

    不再像早上那樣總有些淡淡的倦意,而是變得精神抖擻,親切優雅……

    ——說得俗一點,一下子冒出了一大堆氣質!

    沒什麼特別變化啊!

    只不過亮出了一件柔綠的大圓領中袖細線衫,也還是黑色運動褲、運動鞋—— 換掉了而已,不改變任何實質問題,依舊和漂亮衣服無關。

    好吧,這線衫質量上好,顔色明朗大方,瞧著舒服。姜靈的身材也剛好。不胖不瘦,肌理勻稱。頸子、鎖骨、手臂,胸是胸腰是腰……哎呀,看不到……腿是腿。

    眉明眼亮,臉龐端莊,身材完美、皮膚完美。

    姚遠用辛苦訓練出來的速度,隱蔽地把姜靈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毫無內疚——他是男人。

    不對,還是不對。還……

    —— 還有姿勢。

    姚遠終於意識到,姜靈“繃”起來了:

    ——這小姑娘端起了標準的社交架子,還十分嫺熟。

    ……

    姜靈其實沒幹什麼。

    除了上洗手間,她只是脫掉了運動外套、整理線衫,接著梳一遍短髮、洗一把臉,最後重新用了護膚霜與護唇膏。

    因爲姜靈現在五官敏銳,所以她知道姚遠在外面,也就並不吃驚。相反,看到姚遠的訝然時,姜靈倒是吃驚了——她知道自己拉肚子拉得身材好了一些,但從那之後姜靈一直忙得團團轉,加上天天會在鏡子裏看到自己,對此也就沒有充分認識。

    ——這就像幾歲的小孩子。父母天天看見的,不會覺得自己的孩子長得太快。但遠方祖父母一年見一趟的,就會每次都大吃一驚。

    另外,這些天的標準動作,對身體也很有好處:主要是協調反應,順帶包括體型方面。但姜靈每一次完成那些練習,都徹底精疲力竭了——能撐著去洗個澡再睡覺,還要歸功於合果芋的鄙視呢!

    所以姜靈對著姚遠茫然,微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問姚遠:“怎麼了?”

    姚遠不知不覺站直了:“哦……杜老師到了。”

    姜靈一點頭:“哪兒?”

    姚遠很自然地就側手一“請”:“往前,216室。小會客室。”

    姜靈轉向邁步。

    姚遠跟在姜靈後面:“你上過禮儀課了?”

    姜靈略略攤手,沒聳肩——在琪雅的正式社交中,這一動作被認爲太過隨意輕佻。一般是警戒解除、壞消息被取消後,才可以出現的。“星網上學了一些。”半個下午。相當於現實中八節課,每節四十分鐘。

    姚遠終於完成了最後一部分“掃描”——臀是臀。“剛好可以用上。”

    姜靈一搖頭:“不是剛好,就是上周五。你們離開後,趙永剛說最好準備一下禮儀。”

    真聽話!姚遠忽然有點妒嫉趙永剛:“你這樣很漂亮。”

    姜靈止步轉身、微笑真誠:“謝謝。你也很英俊。”轉回去繼續往前走。

    姚遠摸摸鼻子——好吧,讚美得夠誠懇。但這姑娘顯然把他姚遠的私人誇獎、當成課程演習了!於是作爲回應,這讚美也變成了演習,意義隨之大打折扣……

    *********

    單位屬性關係,這裏比那些豪華的政府辦公樓不知低調多少。不過房子雖然上了年頭,帶著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基礎建設那種橫平豎直、寬敞硬朗的風格,裝修卻翻新過幾次,整體地、或者局部地,只是基本格局沒法變化。

    於是在這幢水泥地、水泥牆的大樓裏,就也擁有幾個既新潮又舒適的漂亮房間。

    ——比如杜老師現在所在的216,小會客室。

    淡棕色地磚、暖黃色沙發、配套的玻璃茶幾、飲水機,還有一個圓頂燈。

    整個房間的裝飾,輕快又明朗。

    小會客室的門開著。姜靈還沒走到門口,就看到裏面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正在喝茶。聽到人來,遠遠向她一頷首,緩緩站起了身來。

    這個女人一身黑色,姜靈認得好像是意大利的一個牌子。襯衣比較活潑,長袖開領,但開得不低,兩角下擺做得長,用以在腰部打一個裝飾結;直筒長褲,褲料垂感很好;最後腳上也是一雙黑色的皮鞋。沒有鑲玻璃鑽,只是以高超的手藝打造出了優雅的線條。

    姜靈腳下一頓,把包與手上的運動外套往後一遞:“幫個忙。謝謝。”

    姚遠接過東西,姜靈繼續往前,而後姜靈在門口停住了,端立、並起腳跟,左手往後一背、右手大臂豎直小臂水平,五指按住左肋下端,欠身五度,脊背挺直,垂眼、不低頭:“下午好,杜老師。”

    ……

    向你的老師與長輩按腹,欠身五度——這表示尊重。

    但請記得挺直你的背;因爲他們能教你知識與經驗,卻並沒有資格叫你喪失尊嚴。

    向你效力的人捫心,欠身三十度——這表示忠誠。

    同樣記得挺直你的背。

    向尊貴的閣下們按肩,欠身四十五甚至六十度——他們的地位來自他們所擔負的責任。所以他們有資格站在你的肩膀上,站在你的努力累積起來的工作上,領導你們……

    另外,如果你肩膀承受得了那麼多,你也可以站到那個位子上。

    問問它、問問你自己吧。

    如果有幸覲見琪雅帝國的皇帝,把你的右手按在你的脖子左側,鞠躬九十度——你的血流、你的呼吸、你的一切乃至最寶貴的生命,來自帝國、屬於帝國。帝國忠於你們,帝國會竭盡所能保護你們,無論你們在宇宙的哪個角落;而你們也當回報以同樣的忠誠。

    —— 請注意:外籍榮譽公民不具有這個資格。榮譽頭銜僅表示友好,無關彼此忠誠。帝國歡迎你們,但帝國不對你們在帝國境外的生活負責。請你們以問候閣下的禮儀覲見皇帝。

    最後,帝國的公民們,唯一可以讓你們的膝蓋落地的,是烈士:爲保護帝國而犧牲的士兵與將軍,爲開拓星域而遇難的探測者,勤勤懇懇一輩子的服務員、教師、農民,等等等等。任何一個爲帝國奉獻終身的公民,哪怕他曾經入獄。

    一切禮儀,僅出於自願。帝國法律,對此沒有強制。

    ……

    姜靈一邊按照星網上的教程與杜老師互動,一邊概要回憶了一遍當時看到的文化介紹。

    原本下午安排了三個小時的課。但在一番對答後,杜老師欣然宣佈,她今天的內容教完了。

    然後她笑了。而這令姜靈與姚遠發現,儘管杜老師偏瘦、嚴厲、法令紋深刻,不過一旦笑起來,立即就會露出年輕時的影子——當年她想必十分漂亮。

    “正式場合,記得聲音還可以更響亮一些。當然,如果是我們現在的距離,這樣就足夠了。”

    “好的,我記住了。”

    杜老師滿意地緩緩一頷首:“按照本來的安排,明天的內容是進餐,後天爲交誼舞。不過我看,交誼舞可以提前一天,你覺得呢?”

    姜靈尷尬道:“進餐也在星網上學過,但我想最好實際來上幾遍。至於交誼舞……我試過一次,情況非常不妙。”

    當時姜靈課間休息,選的遊戲模式——虛擬舞伴頭上頂血條,如果踩到了腳,會按輕重不同扣血值。

    至於踏錯節奏,系統會冒出一個個扮鬼臉的氣球泡,慢騰騰浮到天花板——不會一直在你眼前刺激你,但結束後,如果你有興致,完全可以觀賞一下“豐功偉績”。

    結果滿天花板個個都不一樣的鬼臉下,那虛擬帥哥被姜靈踩死了。

    死了也就算了,姜靈又不是沒打過遊戲、沒殺過怪。偏偏臨死前,那帥哥還擺好姿勢、很哀怨地拋給姜靈一個電眼,這才捧著心口倒下去……

    ——連倒下去的姿勢都優雅得堪稱典範!

    淒美程度完全可以和芭蕾舞《天鵝之死》的最後那一幕相媲美,而且十分誇張!

    這還沒完。

    帥哥死後,遺容安詳、面帶微笑,與他臨死時的表現整個不一樣;接著幾秒後,帥哥屍體會刷新成一個很可愛很Q的玩具娃娃,扮著鬼臉。

    如果不把娃娃扔進垃圾桶裏,再次登錄這個遊戲時,默認會在舞廳的裝飾櫃裏看到它。

    ——那是姜靈的遊戲記錄。

    所以當時,姜靈被雷得裏嫩外焦,等緩過勁來又笑個不停,實在沒力氣再嘗試第二次。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42、兄弟與同學
[推薦票加更13]

    杜老師笑眯眯地玩味了一下姜靈的窘迫,特地看了姚遠一眼:“沒關係,交誼舞不是重點,我們慢慢來。.而且姚遠會是個很好的舞伴。”

    姚遠原本端坐在一旁,聽到這裏向杜老師欠身——隨時爲您效力。

    而姜靈重新整理好自己的微笑:“我會努力的,杜老師。”其實心裏很無奈:你猜錯了!還有……

    ——你肯定沒上星網玩過那個社交舞教學遊戲!

    杜老師站起身來,姜靈、姚遠當即跟著站起來。

    杜老師與姜靈一個走一個送,剛好把最後一部分會客禮儀也來一遍。

    姚遠跟在後面看著,有點怔怔地——不得不說姜靈做得很好。他們學這些是任務。當初回去,他也拼命練了。但杜老師可沒笑,最後說他“動作標準,但放不開”;給的建議爲“不用那麼在乎幅度精不精確,但要從容自信”。

    *********

    送走杜老師,姚遠打了個電話通知同事,叫姜靈去停車場。

    姜靈一點也不樂意——逛街買衣服這種事,目前即使暫時沒男朋友陪同……

    至少也該跟朋友一起去!

    姚遠算什麼嘛……

    想想看,一個民警陪著你去買東西,再帥再萌……

    ——也很怪啊!不放鬆、不開心啊!

    所以姜靈告別杜老師後,不肯往停車場挪步:“你真要陪我去?”

    姚遠頭疼地發現,姜靈穿上外套、又變回了上午那個微帶倦意的樣子了: “不是說好了嗎?”

    姜靈立即搖頭:“沒,我可沒說過‘好’。”

    姚遠略一思索:“讓永剛陪你去,怎麼樣?”

    姜靈詫異:“那有什麼不一樣?比起叫他我還寧願你去——我看他累得很。你們的訓練真重。”

    姚遠張了張嘴,一句“小姑奶奶我在拿自己寶貴的假期陪你啊”到底沒有冒出來:“那我們走?”

    姜靈一聳肩:“說實話吧,至少你該讓我知道花的是誰的錢——小孩都知道,不明不白的東西不能吃;不明不白的錢,我也不要用!”

    原來還是爲了這個。姚遠踟躕。

    姜靈瞅瞅姚遠:“其實,我剛才不是問了杜老師嗎?她說的情況很詳細了:我不會參加正式會議,所以不需要正裝;但可能會有晚會,所以需要舞會服。我正好打算添這個呢——所以我自己買單就行。”

    這時跟車已經開出停車場、出大院門崗了。

    姚遠看了那邊一眼,吸口氣,轉頭對姜靈道:“錢是我出。”

    “噯?”姜靈嚇了一跳,警惕了起來,“爲什麼?”

    姚遠神色黯然:“那天我要是沒上艦、跑出來先把你的事辦好,當天下午你就能跟進——你會跟進吧?那他們說不定已經回來了……”

    怪不得趙永剛說完,兩人那個神色!這種內疚感明知不必,但卻很難擺脫。姜靈立即覺得姚遠怪可憐的,不過她並不後悔對此問個清楚——她可不會爲姚遠忍受那麼大的疑慮。

    所以姜靈點點頭:“我會。但只是說不定。而且這不能怪你。你又不能未卜先知。”

    姚遠扯出個笑容,轉瞬即逝:“我明白,可……那日本廚子真他媽運氣!”

    不得不說,爆粗口這種事更適合趙永剛、而非姚遠。姜靈默然。

    姚遠收拾了一下情緒: “走吧?”

    姜靈重新考慮了片刻買衣服的事——花姚遠的錢、給姚遠減輕一下莫名其妙的自責感?

    反正她姜靈正好順便把上次記的那筆賬,跟他們算一算……

    這樣也就不是占姚遠的便宜。

    於是姜靈點頭。

    *********

    但一分鐘後姜靈就後悔了。

    因爲姚遠發動車子後,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清單看了看:“先去東方百貨,離得最近。”

    姜靈掃了一眼就炸毛了——那上面抄了一排八個店名與地址,有百貨商廈,也有定制專店……

    甚至一大半五個是在上滬的!

    姜靈一把按下清單:“我不可能需要這麼多衣服!也沒時間逛這麼多地方!請你務必過濾一下。”

    姚遠有點兒意外——女孩子不是都愛逛街嗎?隨即答應:“行。不過,我也是問人問來的,不熟悉。那就靖海這三家吧?我們好好挑一挑,要選最好的。”

    姜靈哭笑不得,這三家全是綜合大型商廈,隨便哪一家的女裝逛下來,都要幾個小時!

    ……與警察叔叔逛十來個小時的街?

    ——那太可怕了!

    所以姜靈忍不住說了實話:“姚遠,事實上我認爲,這些都是沒有必要的。”姜靈破罐子破摔了:“禮儀標不標準、衣服好不好,都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姚遠一怔。

    “今天是九月二十四號。你想讓我到了十月二號,就變成一個外交官?”姜靈直視姚遠,“而且那未必有好處——你們不是說好多外交官出問題了嗎?”

    姚遠沒吭聲。

    姜靈豎起食指,斬釘截鐵:“一家商廈——就一家!一家足夠了!”

    姚遠熄了火,一撐方向盤,茫然盯著對面的空車位:“你說的對,這些都不重要,沒什麼關係,一家就夠……可我……”他比了一個手勢,頹然無力:“我還能做什麼?!我……你明白嗎,明明知道他們還活著,就在天上那艘船裏!但看不見、夠不到!什麼也做不了!”

    *********

    姚遠說到後來已經是嘶吼了,偏偏他還記得對姜靈要克制,結果嗓門是控制住了,但聲音也就極壓抑。

    姜靈明白過來——很顯然,對姚遠、廖局這些人來說,行動人員活著是好消息:活著就有希望!但另一方面,在設法營救、到得出結果的這段時間裏,對他們而言,比確定行動人員死了還折磨人。

    姚遠沒再說什麼,捂住眼往後一仰,靜靜陷進椅背裏。

    姜靈很自覺地轉頭看前方——車位是拼磚地面,露出小塊小塊形狀規則的泥土,一株車前草占了車位中間的一個格子,顯然愧對它的“車前”之名,沒怎麼被車輪碾過,長得那是又肥又壯。

    可它還嫌不夠!逮住機會跟姜靈慶倖今天沒東西遮它曬太陽,同時嚷嚷著要“白霧”……

    姜靈嘴角微抽,實在抵不住,於是照辦了;想想不能厚此薄彼得太厲害,擡手到方向盤下按了下按鈕,關上了姚遠那邊的車窗。

    姚遠只呆了幾秒鐘,就把手放了下來,看上去已經沒什麼異樣了——儘管姜靈眼角瞄到他垂手去身側耽誤了一下,才扶上方向盤——“走吧?其實你別想太多,這是我們的工作,不是你的責任。”

    姜靈不由“哈”了一聲:“資料念了合照也看了,要是沒成,你覺得我真能好受?那些衣服早塞垃圾桶了!”旋即姜靈發現姚遠聽到“沒成”時,心跳不對——不是加快,而是節奏有異……

    早搏?

    心悸?

    過度緊張?

    姜靈承認自己心軟了,於是轉口安慰道:“不過要是成了,那你們現在再怎麼難受,到時候也值了。好了,我想想……嗯,四千三百塊。就按這個買。少了算你的,多了我自己來。”

    姚遠一點頭,開出車,隨口揀起個話頭:“爲什麼四千三?”

    ——食品健康檢測儀的擡班價、押護費,加出車費。

    比麥飯石本身還貴!

    姜靈當然沒說。不過姚遠還是發現他選的是一個不太妙的話題。因爲姜靈半眯起了眼,唇角一勾,笑得那個燦爛啊:“買東西怎麼能沒預算呢?”

    姚遠明智地保持了沈默,只是點點頭。

    *********

    靖海商廈不少,不過離得最近的、又屬於第一批次的,當然有且只有那麼一家——東方百貨。它在姚遠的單子裏。而且姜靈的老同桌錢斌斌,就是在這兒做樓層經理。

    姜靈也不想給姚遠他們添麻煩,就隨姚遠去地下車庫放車。

    姚遠倒入車位時,姜靈悠然按通了手機:“喂,小錢錢?”

    姚遠沒聽過這個,腳一松多倒了一點,車子後尾差點出線撞柱。

    “哎喲,害我掉了一身雞皮疙瘩,都可以拿去搾油了……我還以爲是誰呢,原來是天靈靈地靈靈、姜靈靈姜同學啊,我沒大名嗎?”

    “你當初不是說你那文武雙全的大名某人專用、別人都不能叫麼?怎麼,嫌這個不好聽?那好說,咱們什麼交情啊!”姜靈回頭看看柱子,乍舌,懷念了一下趙永剛的穩定,開門下車,“你姑奶奶我來買衣服——小錢子,過來乖乖兒伺候著!”

    姚遠不寒而慄,拔出車鑰匙,下車鎖車。

    “……哎,來——嘍!太、后、千、歲!千千歲!”

    姜靈一抖,笑駡: “去你的,都把我叫老了,看我不……咦,你那邊怎麼了?”

    “誰知道哪路神仙鬧事,哎呀,每天都要碰上幾個,老節目了!我得過去看看——六樓有個旗袍定制新來的,叫什麼繡春來,繡花、春天、到來,還不錯,你記得去瞧瞧啊!”

    姚遠四下看看,瞧著沒什麼異常,後面的黑色吉普也停穩了,就朝電梯走去。姜靈沒去看那車子,跟在姚遠後面:“好,我知道了,一定去。你忙你的,小心點。這年頭一出門,保不准就撞上白龍魚服……”

    “微服私訪?那我可就去買彩票了!行,我知道。拜拜。”

    “拜拜。”姜靈掛掉手機,失笑咕噥了一聲,“我還真錯過買彩票了……”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1 02:22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43、藍顔禍害

    “拜拜。”姜靈結束與錢斌斌的通話,收起手機,失笑咕噥了一聲:“我還真錯過買彩票了……”

    “什麼?”姚遠沒聽清楚,他在看電梯裏的商廈示意圖,習慣性計劃好了路線,“先看女鞋,在二樓;再看女裝,在三樓;然後五樓有幾個牌子也該看看……”

    他說話的時候,又有兩男兩女跟進電梯,而後電梯門合上了。

    後面近來的四人裏,一對是二十出頭的戀人。他們穿著情侶薄風衣,衣服檔次不錯,普通人——姜靈沒覺得他們帶來涼意;另兩個,是三十左右的一男一女。

    三十左右的兩人,姜靈認識,因爲跟了她這許多天了。

    雖然沒介紹,但遠遠地,幾個換班的,姜靈都見過了……

    ——沒辦法。姜靈對此心滿意足:如今我視力好呀!

    ……

    姚遠安排好路線,問姜靈:“怎麼樣?”

    果然是警察叔叔!姜靈歎口氣:“鞋子配衣服,不是衣服配鞋子;而五樓那些牌子,屬於中高檔,一套衣服,常常附帶有自己的鞋款……”

    說完,姜靈瞧了眼姚遠——你明白了嗎?

    姚遠有足夠的耐性陪女人逛街,但他除了拎包,沒有其它經驗:“噢,那先五樓,然後三樓、二樓。不過五樓看完,先別急著決定?我們三樓、二樓也看看。”

    姜靈點了下頭:“隨你。”已經答應的事,姜靈會盡可能做好。不過與此同時,姜靈覺得電梯裏的氣氛有點詭異——兩個女的都盯著她。

    姚遠也察覺了——兩個女的盯著姜靈,年輕男孩瞪著他。

    姚遠避開了女同事的目光,審慎地留意那對戀人。姜靈則一點點地、迅速地從姚遠身邊移開——女同胞們,我和這傢夥沒關係!你們上吧!

    姚遠不像姜靈那樣對人的惡意敏感,所以他只是初步排除了那對年輕戀人的危險性;一看姜靈朝陌生人靠過去了,還是立即給姜靈使了個眼色。

    姜靈挪得更快了。

    姚遠不得不制止姜靈——他一把摟上姜靈的肩、把姜靈拉回身邊。

    九月末的靖海,早晚涼爽,但下午兩三點,氣溫一般都會爬上三十度,所以街上的人穿春夏秋三季衣服的都有,俗稱“亂穿衣”。短袖短褲可以見到,薄風衣薄羊毛衫也能發現。

    姜靈的外套薄,細線衫更薄;而姚遠乾脆就是一件長袖休閒線衫,小翻領的,暗紫、黑、白,三色六道大橫條。他是常年有訓練的,身材沒話說,又俊俏,這衣服一上身,就顯得精神又年輕。

    於是姜靈立即發現,有什麼一跳、一跳地,隔著衣物傳過來。

    從姚遠的胸膛裏……

    ——那是心臟的搏動。

    很可惜,這一切貌似風花雪月,其實無關旖旎,儘是警惕戒備惹的禍!

    偏偏姚遠是姜靈最偏好的那種類型,所以姜靈格外氣悶。

    用肩膀的觸感去聽一個帥哥的心跳,本該是十分美妙的。但姜靈覺得,眼下這事就像、就像……

    就像天氣晴好、私家花園裏鳥語花香、白陽傘下白圓桌上擺著頂頂心愛的點心與茶……

    ——但茶裏被鄰居家的小狗撒了一泡尿、點心上則拉了一坨便便!

    姜靈忍了忍,沒忍住,當下翻了個白眼,慢慢擡起腳跟……

    ——迅速往後一踩!

    ……

    姚遠他們保護目標出行時,便裝衣著都必須方便格鬥,因此姚遠穿的軍用皮鞋,厚實耐踩、保護性能非常好,利於發力;而姜靈是運動鞋,輕便結實柔軟,沒尖跟—— 所以姚遠只是微抽口氣,不用進醫院。

    還好,姚遠至少還明白姜靈在抗議,於是他把姜靈塞進了電梯右後角,自己換到姜靈與陌生人之間。

    電梯裏一片寂靜。只有樓層數字燈在往上跳。跳過地面一樓,又跳過二樓。

    姚遠的男同事無聲悶笑,姚遠的女同事早已經轉開了臉。

    姜靈無言望天——望到一片電梯天花板。

    至於那對戀人……

    三樓一到,女孩一把拉起男孩出去了。男孩被拖走前又無奈又埋怨又鄙視地丟給姚遠一瞥。

    隨即這對年輕戀人消失在電梯門口,不過電梯門合上前,他們的說話聲還是可以聽得到。

    “你看看人家!你說你要去玩,沒時間?!你再給我說一遍!你說呀!”

    “校學生會就要競選了啊!而且我這不是陪你來了嗎?我看那男的根本還沒上手……嗚哇!”

    “上手了就不用管了是吧,那好!很、好!”

    “嘶…… 喂,我不是那個意思!”

    電梯門終於合上了。

    *********

    姜靈一口氣試了十六套衣服,也問了十六句“你覺得怎麼樣”。

    憑心而論,這些衣服都不錯。雖然價格也就幾千塊、加上鞋子沒超過六千的,完全與頂尖高檔的晚裝無關,但已經比姜靈衣櫃裏任何一件衣服,都要貴出許多了。

    可惜……

    如果說,來這兒的路上,姚遠那張臉還能時不時讓姜靈冒出一點夢幻感……那麼,在電梯裏那一腳踩下去之後,姜靈對這次購物,純粹只當作工作了!

    所以,姜靈換衣服換得認真又迅速;等仔細整理、檢查無誤後,姜靈就以杜老師剛剛誇獎過的標準儀態,走出試衣間,讓姚遠看,請姚遠定奪。

    姚遠很滿意。他來之前,本著盡全力完成任務的作風,準備精益求精;但真正開始後,他覺得哪一件,姜靈穿著都很好。當然,其中幾件他自己又特別喜歡一些。

    —— 事實上以姜靈目前的身體條件,衣服只要合身,都能穿出效果來。

    何況,姜靈“端”起了“社交架子”。於是再好的料子、再好的衣服,都只能成爲姜靈的陪襯。這些衣服,沒有哪一件能在“戰鬥狀態”的姜靈身上,喧賓奪主。

    姚遠沒說“好,買這件”,只是在留心姜靈的意向——女人對衣服的心思,姚遠壓根沒把握。因此,姚遠明智地選擇觀察姜靈的表情、一旦姜靈表現出喜好,他就準備大唱讚歌。

    但是可惜,姚大帥哥看來看去,發現姜靈對這些衣服均是淡淡的。

    ——也就是瞧不上眼,對吧?

    ……

    姜靈從試衣間出來,站定、而後轉一圈:“這件你覺得怎麼樣?”

    “還不錯……”姚遠琢磨了一下姜靈的微笑,“要不,再看看?”

    “好吧。”姜靈認命,保持微笑、施施然轉身,一翻白眼回試衣間。

    姚遠摸摸鼻子,抓緊時間略歇片刻,以備接下來打起精神繼續。

    所以說心有靈犀、一點通,只可能存在於傳說中……

    ……

    兩人奮戰了一個半小時,以極高的、令人歎爲觀止的效率,否定了五樓與三樓,都有些累了;於是到五樓休閒區,叫了杯飲料歇息。

    姚遠正琢磨著,怎麼才能跟姜靈提提另外兩家靖海的商廈,姜靈的手機響了。

    姜靈一看號碼,立刻笑了:“喂,小錢錢,你終於好啦?”

    “是啊,搞定了——別提了!你買了什麼?”

    姜靈無奈地看了姚遠一眼,轉開身側座,聲音小了下去:“沒呢。試了十幾件,都不行。真是太可怕了,我從來不知道模特這麼辛苦……你過來幫幫我呀?我在五樓喝飲料。”

    “我剛好在五樓。你哪邊休閒區?哦,我看到了。”

    姜靈四下一望,也看到了錢斌斌,連忙沖他招招手,免得姚遠他們反應過度:“你不是管四樓嗎?上這裏幹嗎?又琢磨調戲哪個小姑娘呢?”

    錢斌斌距離還遠、商場裏滿是貨架又不好跑,他乾脆慢慢走,反正手機裏可以說話:“哪能啊,我可是有家屬了。還不是今天那位大爺。我剛從上面辦公室下來。”

    姜靈很想反駁“你在小葉子那兒還八字沒一撇呢”,但錢斌斌後面的話一出,姜靈就放棄了,轉而表示同情與安慰:“挨訓了?我請你喝一杯。”

    錢斌斌牙疼似地咧咧嘴:“沒呢。唉,不過我們是服務從業人員嘛,有些事,沒辦法的,連老大也沒辦法。別提了,把人送走了,沒事了。”

    姜靈啞然,隨即道:“恭喜你搞定一個隨機刷新的大BOSS,你請我喝一杯?”

    錢斌斌早看見了姚遠:“還用我請嗎?我說,你旁邊那位是誰呢?”

    姜靈無奈:“我‘老闆’。”

    錢斌斌腳步慢了下來:“你是不是命犯桃花了?去廟裏上上香吧。”

    姜靈本來準備掛機了,見狀奇怪了:“怎麼了?”

    錢斌斌撫額大歎:“今天那個大爺,你以爲……哦!我都還沒跟你說。就是上次同學會那個!那個跟鄭傑一起來、還跟你在門口說話的小白臉!”

    ——發現目標一去不回、知道情況暴露、任務失敗,於是沒好臉色?

    姜靈忽然想起來了:“……他不會還記著你那杯酒吧?”

    錢斌斌無奈:“我看就是!那天我們把他灌得爛醉……可你說男人吧,怎麼可以這麼小雞肚腸?酒桌上不行,酒桌上找回來唄!他那天還跟人打聽你呢!這種人再帥也沒用,你千萬別搭理他!倒是現在這個……我看還不錯,至少會陪你試衣服。”

    這回輪到姜靈炸毛了,瞥一眼姚遠,姚遠連忙示意姜靈隨意,姜靈就起身朝錢斌斌迎上去,一邊對著手機裏極小聲恨道:“你知道什麼呢!我是在買‘工作服’!要不是他看什麼什麼不中意,我哪兒用得了換那麼多!”

    錢斌斌恍然:“我說呢,你一向火眼金睛、快刀亂麻,今天怎麼墨跡起來了!”

    ……

    兩個老同桌目光交彙、面對面各自掛了手機……

    錢斌斌一理西裝,站得筆挺。

    姜靈是女士,按社交禮儀,先主動伸手。

    錢斌斌輕輕握住。

    姜靈用力。

    錢斌斌用力。

    兩人牢牢握手、使勁搖了搖——老同桌啊……咱們都是被帥哥禍害的呀!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44、姜靈的速度[PK分700]

    兩個六年的老同桌、被帥哥們禍害的難兄難妹,深深對視一眼、緊緊握手片刻之後,沒有任何隻言片語,就已經立即達成了高度一致!

    不要小看他們的默契——這默契是中學時代六年十二個學期、二百四十多周一千兩百多天、一萬多節課裏,你掩護我睡大覺、我掩護你看小說,你給我看多選第一題、我給你看簡答最後一題,你做數學我填英語、然後交換對抄……

    如此種種、等等等等,一點一滴、好不容易……

    —— 才培養出來的!

    姜靈的眼神在述說:幫我搞定那個麻煩!

    錢斌斌的目光在回答:放心,我有辦法!

    拜託了!

    沒問題!

    ……

    “這位是錢斌斌,天下第二姓,文武斌,我的老同學,在這兒當個經理。.”姜靈給雙方做介紹,“這位是姚先生,姚遠姚先生,我現在的‘老闆’。”

    ——老闆即BOSS;但BOSS的意思除了老闆,也可以指“需要解決的目標”、“麻煩”!姚遠當然屬於後者;而錢斌斌對姜靈的暗示一聽就懂。

    至於姚遠,他一邊頷首,一邊意識到,在姜靈那兒,他與錢斌斌的親疏遠近,明顯差了一大截:“你好。”

    錢斌斌亮出了他經過專業培訓的職業儀態,伸手道:“久仰大名,姚先生。”

    姚遠正要坐回去——他以爲姜靈的老同學麼,介紹完了,大家都會坐下來,哪里想到錢斌斌這麼鄭重,於是不得不立即站正:“哪里。錢先生年紀輕輕就當經理,才是了不得啊!”心裏卻沒好氣:我的姓名,你聽說過那才怪!久仰個頭!

    “混口飯吃,混口飯吃。”錢斌斌謙虛了一下,直切主題:“姚先生這是專程陪姜靈來買衣服嗎?哎,我這老同學最喜歡旗袍,這裏六樓新來了個定制,不知道你們去看過了沒有?”

    姚遠心裏大爲訝然——他們看過的店裏,也有幾家旗袍專賣,姜靈亦試過幾件,但沒有任何特別喜歡的表示。不由就轉頭看姜靈:“你喜歡旗袍?”

    —— 爲什麼不說?

    姜靈暗道:什麼亂七八糟的!不過多年的配合令姜靈明白這會兒該怎麼回答——順著錢斌斌的安排走就行。由於家庭背景不一樣,在與人打交道方面,錢斌斌比姜靈在行。

    而姜靈從不覺得自己是全能的超人;她的觀念是:要解決什麼問題,就找擅長什麼、又值得信任的人來搞定。

    所以姜靈眉眼一彎,應得自然:“旗袍很好啊,很有味道……”好衣服都很好、都很有味道!考慮到這次買衣服的目的,姜靈接著又徵求了一下姚遠的意見:“問題是,你覺得行嗎?”

    姚遠這才明白過來,爲什麼他陪著姜靈挑了半天,一件也選不出來!原來姜靈在等他的意見。

    不可否認,一個小姑娘買衣服時這麼看重你的態度……

    ——很能滿足男人的自尊心啊!

    所以姚遠頓時就笑了:“哦,當然,旗袍很合適。走吧。”

    *********

    東方百貨所在的整套物業,最高爲六十二層。繡春來把店開在這兒,當然是因爲它的客戶群定位——高級寫字樓裏的女白領們。

    所以繡春來,其實以出售成衣爲主,高級定制則有少數。因爲成衣出售,比定制更加符合白領們“所見即所得”的速食消費理念。繡春來在宣傳中強調定制,是一種吸引眼球、順便提高自身地位的廣告策略。

    姜靈身材無可挑剔。她一卸運動外套,錢斌斌太熟,反倒不覺得怎麼;店小妹的眼睛,可就立即亮了 ——身材這麼好的客人,又有男朋友陪著買單,不叫她多買幾件回去,對不起她A級導購的功力啊……

    ——握拳!

    ……

    既然姚遠說了,旗袍很合適,姜靈當即決定——在繡春來把那四千三百塊花出去!

    這麼一來,姜靈挑衣服的速度,立即快了起來。於是姚遠徹底淪爲多餘的第三個……啊不對,第四個!

    ——導購小妹也有事幹呢。

    “預算是四千,這個包括鞋子。可以超一點,但不能過五千。”

    導購小妹嫺熟地給姜靈示意——其實這個價位,足以包括店內五分之四的旗袍。

    “晚裝,現在天氣也冷了,冷色又素色的不要,看著就涼颼颼的。”

    導購小妹表示認同,把青色系的一些排除掉了。

    “我會是最年輕的幾個人之一,甚至很可能就是最小的,所以成熟款或性感款的不要,穿不出別人那麼好的效果,白白給人當陪襯,太沒品了。”

    錢斌斌點頭,這策略很對。

    姜靈大刀闊斧排除了一大堆:“現在來看看……哇,還剩下這麼多?”

    導購小姐立即接上:“您皮膚細膩、氣色又好,或許可以試試這一件。”

    ——她推薦的是一件梅紅的旗袍,白梅喜鵲圖,一般領,短袖,斜襟,高衩,一字扣。

    然後導購小妹又迅速解釋了一下,領子袖子開衩紐扣三圍這些,都可以因人而宜地改換;改換幅度大了可以定制,因爲面料店裏就有,穿上主要看看效果就行。

    姜靈自己已經選出了四件她偏好的,這一件正是其中之一,於是姜靈就點頭去換了出來。

    說真的,梅紅這個顔色,一般情況下,不化妝根本壓不住——因爲穿的人臉上血色略少幾分,晚上的燈光一打,就會顯得蒼白。

    但姜靈可以 ——她白裏透紅啊!

    出來一看,導購小妹與錢斌斌都讚不絕口,姜靈自己也覺得很滿意。姚遠眼睛一亮,從木沙發裏起身,特地走近了瞧瞧:“我也覺得挺好。”

    不過姜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哎呀,不好,女主人有一件正紅的旗袍。我不確定她會不會穿。這個梅紅濃豔,顔色太近,有點撞到了。”

    姚遠之前也是沒想到還要注意這個,一聽便閉嘴了。

    錢斌斌不覺得:“不一樣啊,算不上撞色。”

    姜靈微微搖頭:“還是謙虛一點好。我可沒有喧賓奪主的意思。”她畢竟是去求情的,姿態一定要低調——雖然未必有用,但姜靈既然決定去了,那就一定會盡全力。

    錢斌斌了然,女主人如果地位很高、出席人不多、姜靈又不熟的話,謹慎點也是有必要的。“這麼重要?那你繼續,我覺得這些你穿上去都會很好。”

    “真是簍裏看花,越看越花……”姜靈無奈,“好啦,我看看,這件、這件、還有那件,挨個試一下,選出一件來,應該就行了。”

    導購小妹立即行動,錢斌斌則笑了:“所以說陪你買東西真是輕鬆。”

    姜靈下巴一揚:“那是!”

    姚遠轉開臉自嘲地笑了下,很有眼色地退回去坐著。

    *********

    姜靈點的三件旗袍,第一件是淺珍珠紅的。上面爲略深的粉紅色與更淺的香檳黃色唐草圖案。柔和而嬌美。比起梅紅,這件旗袍雖然也屬同一個大色系,但遠沒有那麼濃豔。

    第二件是淡粉的。粉紅的底子,水墨式白心粉尖的荷花。旗袍本身倒也沒什麼好說的,但這款布料的設計師很厲害——運用顔色的深淺變化、布料與絲料的不同質地在光下的不同效果,把穿衣服的人整個兒襯起來了。甜美圓潤得要命。

    第三件是米白色的,領口一朵淡紅月季。簡潔大方,新式面料的關係,這顔色雖然素,燈光下卻不顯冷,反而泛暖,穿著也柔軟。

    姜靈挨個換一遍,錢斌斌殷勤伺候。

    ……

    “你今天怎麼了,我眼下是小葉子的待遇吧?”

    “你不是要我搞定那個麻煩麼?”

    “當然,辛苦。那這是什麼招數?”

    “男人麼,見著了年輕女孩子,總不可能樂意看著別的男人當面獻殷勤,恨不得越早完結越好。”

    “雄性動物的地盤心理?”

    “咳!你把我也罵進去了。”

    “不,我沒有罵人的意思。這只是很中肯的表述。你沒看動物世界嗎?趙宗祥配音解說的。”

    “那麼老的節目……不過我記得。你覺得這衣服還行不?”

    “挺好啊。”

    “那你是想把他怎麼樣?一勞永逸地踢掉,還是刺激一下他、讓他對你加把勁?”

    姜靈不好給錢斌斌詳細解釋,但這不妨礙她說出心中最希望的情況:“最好他再也別來煩人!”

    錢斌斌略帶同情地瞟了姚遠一眼——哥們啊,你是怎麼得罪我這老同學的?姜靈靈不是說話一套一套的人,可脾氣不錯啊!還真沒見過她這麼討厭一個人、尤其那人還是帥哥!我都好奇了!

    但毫無疑問,錢斌斌選擇站在老同學這邊——尤其因爲對方還是個帥哥!“那就定下這衣服,然後誇這衣服好。我保證他不會再來煩你了。”

    姜靈好奇。就像男人老是弄不懂女人的心思一樣,她姜靈身爲女人,也不怎麼瞭解男人。“爲什麼?”

    “丟臉唄!陪你半天抵不上我出馬五分鐘,他多沒面子!”

    “不會激起好勝心、征服欲,適得其反?”

    錢斌斌理所當然道:“有可能。這年頭什麼都有風險。”

    姜靈失笑了 ——姚遠的力氣得花在路林他們那兒,是不會出現後一種情況的。“那怎麼辦?”

    錢斌斌一拍姜靈的肩:“你選吧。”退開幾步,示意姜靈展示一下,自己悠然欣賞:“你補了什麼?氣色這麼好,我也去買點。”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1 02:23 AM

本帖最後由 aniris 於 2010-7-11 02:27 AM 編輯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45、最好的發洩[推薦票加更14]

    “……”姜靈無言,一邊轉來側去給錢斌斌秀一秀,一邊詭笑道,“又要給小葉子進貢啦?”

    錢斌斌點點頭,笑意隨即湧了出來:“我現在和她在一個健身房。.總算能好好說話了。”

    姜靈立定,鼓掌三下:“恭喜。我最近吃了不少水果。桔子、草莓、蘋果、香蕉,還有李子。”

    錢斌斌正想到美處、看得賞心悅目,頓時一噎:“嘿,不是吧!還要保密?”

    姜靈走過去,替錢斌斌理理西裝領口,附向他耳邊輕聲道:“然後運氣好,發了一筆小財。”

    錢斌斌恍然大悟,搓搓兩個手指頭,一指姜靈,搖頭大歎:“財迷!財迷!哎,這可沒法子學了。”

    姜靈做遺憾狀,又笑了:“其實,健身有很多選擇。”

    錢斌斌支起耳朵:“什麼?”

    姜靈用力戳戳錢斌斌的胸膛,恨鐵不成鋼:“笨!怎麼就變笨了?!踏春……啊不對,踏秋。踏秋、逛公園、農家樂,這些也都是健身呀!”

    *********

    錢斌斌眼睛一亮:“好主意!”

    姜靈身上已經是最後一件了,此刻她心中也有數了:“我看荷花的最好。你說呢?”穿給六十多的路林老奶奶看,那不正該甜美一點麼?

    “我說?”錢斌斌一指自己鼻尖,“我說你全買走吧!”

    導購小妹聽見了,不由就笑了。姜靈搖頭:“那可不行,預算沒那麼多,還要配鞋呢。”

    錢斌斌湊近姜靈耳邊:“你不是剛發了一筆小財嗎?不花幹什麼?!何況還有我那——我幫你去拿個優惠,至少八五折。”

    姜靈心動了,四件旗袍她穿著都非常好:“對哦!不過那梅紅的就算買了,這回也沒法穿……”

    錢斌斌壞笑:“這有什麼!旗袍又不會過時,那件最襯你,剛好穿給你那個‘保鏢’看。”

    姜靈暗道:還真只能穿給保鏢看……這麼一想,姜靈不由嘴一撅、腮幫子一鼓:“我才不幹!那件我留著,等以後有喜歡的人再穿給他看。”

    錢斌斌明顯不信,不過他搖搖頭沒再說什麼,招過導購小妹來,找繡春來的負責人去了。

    *********

    四件旗袍裏,淡紅月季那一件,是需要手工繡花的,得高級定制,一般需要十天到十五天。加急後也可以在一周裏面拿,但少不了多出點錢。不過配上米白色的圓頭高跟鞋,的確十分大方優雅——花掉姚遠四千九十八塊。

    姜靈習慣了舒適的運動鞋,不喜歡高跟鞋。只是正式場合的旗袍,穿的首先就是端莊雅致,不能配靴子。所以姜靈沒辦法,選了尺寸還過得去、坡跟款的高跟鞋。

    錢斌斌連連搖頭:“你這是中跟。”

    姜靈耍賴:“對我來說已經是高高跟了。”

    錢斌斌看了看,不說了——他忽然發現姜靈腿線完美,坡跟雖然稍遜了一點,也沒什麼影響。

    另外三件旗袍普通定制即可,一周能拿,時間剛好,其間包括兩次試衣。姜靈讓裁縫量過尺寸,選領子、選扣子,選開襟開衩下擺,而後約好試穿時間,自己付定金,最後配鞋子。

    ……

    姚遠其實帶著工資卡來的——他父母有退休金,他自己單身,平時也沒多少機會消費,而這次,如果傾家蕩產可以買回人命……哪怕只是一個,也值了!

    可惜不能。

    而且姜靈會答應過來、會不耐其煩地試了那麼多衣服,很大一部分是同情他——沒見這會兒這小姑娘根本不需要參謀,三下五除二,成排的旗袍,掃視一遍就可以挑出四件來嗎?

    還件件合身。

    另一部分……關於那個四千三……

    姚遠並不清楚爲什麼是這個數,但他沒力氣好奇——他累了。

    儘管他也算是弄明白了,姜靈壓根不愛占人便宜——會花他這筆錢,姜靈肯定有自我說服的理由。

    然而姚遠很累。因此他只是安靜地陪在一邊,看著。

    看著姜靈素面朝天卻白裏透紅,看著姜靈擠眉弄眼又唇角彎彎,看著姜靈笑得厲害了,露出一對酒窩與潔白的牙齒,順便也看著錢斌斌說笑作怪。

    如果他們的工作,他們的生死,他們的尊嚴乃至其它的什麼——要是還有的話——可以換來這樣甜美的笑容,那就是值得的。

    ……不是麼?

    他是個男人。或許不久之後也會“被帶上艦艇”。

    這是個女孩。幸運地得到了一個足以庇佑她的身份,不管這個變遷劇烈的年代,在前方等待整個地球的是什麼,她都能好好的。

    所以姚遠看著。

    只是看著。

    幾乎貪婪地看著……

    ……

    *********

    買完東西,姜靈跟著姚遠下停車場。

    但沒料到的是,一出電梯,姜靈就看到了前面有個熟人——是蘇宇。

    姜靈不解了,錢斌斌送走這位也有好一會兒了:“咦?他不是早走了嗎?”

    姚遠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他那邊的電梯是去上面的。商廈上面,寫字樓與頂層餐廳。”

    姜靈眯起了眼,誇了一句:“真專業。”

    姚遠不太確定姜靈是不是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惱火了,便笑了笑沒說話。

    姜靈認真:“姚遠,你心情不大好,對吧?”

    姚遠很奇怪姜靈爲什麼直說:“怎麼?”

    姜靈眉毛一揚:“你如果和他打架,會不會有麻煩?”

    麻煩倒是有,但不會更多了——本來就不是一夥兒的。而如果揍一頓能與姜靈達成徹底的諒解,這還真是值得考慮的行動。所以姚遠沒拒絕,只是問:“你想讓我揍他一頓?爲什麼?”

    姜靈壞笑起來,撇得乾乾淨淨:“哪跟哪呀,我怎麼會和帥哥有仇?”有仇的是錢斌斌!“只是看你心情不好,給你找個方式發洩發洩——這兒的監控攝像頭在哪邊?”

    她說最後一句的時候,用了壓迫,姚遠本能地指了指左側,姜靈其實也不用他指明,早就一清二楚了,只是找一個幌子;當即掃了攝像頭一眼、看清角度,便換上微笑,一挽姚遠的胳膊,拖著姚遠走了過去:“嗨,蘇宇!”

    姚遠:“……”

    蘇宇本來已經拉開車門,一見姜靈,甩上車門轉過身來:“嘿,真巧。”

    “是啊!”姜靈朗聲回答蘇宇,小聲威脅姚遠,“準備好了沒?”

    姚遠已經騎虎難下——現在再說不幹,姜靈肯定要計他一大筆帳!當下無奈點頭。

    不過點完頭,姚遠想到有架打,手就癢了起來。

    ——他這段時間,壓力太大,的確需要發洩!

    ……

    三人面對面聊了一小會兒。

    姜靈給兩人做介紹,一邊調整好背對攝像頭的角度,等了個側面沒有目擊者的時間,深吸一口氣……

    跳後一步,尖叫!

    “哇,你幹什麼?!”

    姚遠強忍著才沒笑出來。蘇宇一頭霧水。姚遠抓住機會,先發制人。蘇宇姓蘇,又不是吃素,立即還以顔色。

    姜靈溜到大後方:“哎呀,你們別打了,別打了!我叫人了!”

    蘇宇起先還真因此有收手的意思,但姚遠清楚怎麼回事,知道姜靈只是空喊,連忙抓緊機會多揍幾下。蘇宇隨之很快意識到不對,兩人拳來腳往就熱鬧了起來——他們其實很難說誰比誰厲害一點,特別是不能下殺手的時候。

    姜靈連忙退得更遠一點:“我真叫人啦!”

    沒人信她。

    但姜靈還真就摸出了手機——打給錢斌斌。

    “喂?快去保安值班室看錄像,精彩著呢,錯過我不管!”

    姜靈早就發現,跟在後面的、姚遠的女同事不見了,估計已經去收錄像了。

    ……

    姚遠、蘇宇都不想把事情鬧大。所以停車場保安到的時候,他們已經收手了。保安問起,兩人都只說是誤會。

    保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算了,只是還遠遠地盯著。

    ……

    蘇宇看看保安離得夠遠,狠狠瞪姜靈:“你這瘋女人!”

    姜靈繃著臉瞪回去,沖他比比拳頭:“你不是騙子嗎?!要不是他們及時提醒,我都還蒙在鼓裏!虧我還覺得你很帥呢!太浪費我感情了!”

    蘇宇呆了呆,狠狠盯了姚遠一眼,又去瞪姜靈,卻瞪不下去了……

    ——他心虛倒沒幾分……

    但姜靈說他很帥啊!

    一個小美女,在憤怒中、在吵架時,頂著紅撲撲的臉、唇紅齒白地說他很帥啊!

    這必然是心裏話、大實話。

    所以蘇宇忽然就惱不起姜靈來了,當下摸了摸嘴角的破口子,重重地指指姚遠,上車開走了。

    姚遠苦笑連連:“你故意的。”

    “的確是你們提醒我的啊。”姜靈一臉無辜,接著掏出包裏小瓶裝的農夫山泉、擰開來,討好地遞給姚遠,“還有,騙子就該見一次揍一次——可我揍不動……”深吸氣:“唉!”

    姚遠徹底無語了,木然看著姜靈,木然接過水來,木然喝了幾口。

    *********

    姚遠揍了人,自己也挨了幾下,慢慢走到他們車子那兒,靠在柱子上緩勁——他不像蘇宇是一個人;帶著姜靈,他開車時就必須眼觀八方、耳聽六路,很費勁的。

    姜靈從包裏翻出餐巾紙,取了一張,沾點水,仔細給姚遠擦。

    姚遠一開始挺驚訝。但他的確打得累了,而且姜靈動作輕巧又溫柔,沾著礦泉水的餐巾紙也涼涼的、很舒服……最重要的是,作爲一個男人,打完架有個相貌不錯、身材完美、皮膚完美的女孩子給你清理傷口……

    —— 根本捨不得推辭啊!

    所以姚遠低聲說了句“謝謝”,就安安靜靜讓姜靈擺弄。

    姜靈一半心軟,一半別有目的。至於感激,一丁點也沒有——她負責前半部分、姚遠負責後半部分,她給錢斌斌出一口氣、姚遠痛快發洩有利健康,雙方是合作關係,互利互惠,爲什麼要感激?!

    所以姜靈擦完,瞧瞧姚遠很放鬆,眼兒一眯,湊近去柔聲問:

    “痛快嗎?”

    “痛快。”

    “真的嗎?”

    “嗯。”

    姜靈問得極爲真誠羨慕,姚遠不由自主就點了頭;旋即他意識到不對,轉眼看姜靈。

    姜靈攥著餐巾紙、正活動關節,眼睛發亮、盯著姚遠躍躍欲試——動作很不明顯,沒什麼幅度,但十分有效:體術社區裏教的熱身動作,姜靈正活學活用呢!

    姚遠微不可察地苦笑了下,裝著沒看見,垂下眼瞼半轉開臉。

    其實沒什麼,沒什麼大不了——像他這樣的,被一個尋常女孩子揍幾下,沒什麼大不了的。

    ——只要不是最毒的那一招……

    交情不僅可以吃出來、送出來,還可以打出來——哦,確切地說是挨打挨出來。

    他知道姜靈還是不喜歡他們。

    可他指望這小姑娘盡心盡力配合他們工作、幫他們救人!

    所以,真的真的沒什麼……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46、我可以相信你們嗎

    扁一頓……

    痛扁一頓……

    ——把一個之前欺壓過你,如今有能力還手、卻不會還手的帥哥,用力地、狠狠地、酣暢淋漓地蹂躪一頓!

    再踩上兩腳!

    碾一碾!

    那將是多麼美好啊……

    既調節內分泌平衡,又有益身心健康。。

    但是,姜靈最終還是忍了下來,丟下一聲冷哼、轉身朝車子去。

    ——留力痛快不了,有成本沒收益;全力而出,那姚遠就得送醫院了。

    姜靈可不希望自己暴露什麼。

    姚遠本來已經半放鬆身體、準備好了;姜靈最後一刻收手,他繃了半晌逃過一劫,心頭忽然一松,不由就覺得親近了許多,暗道女孩子畢竟心軟;又想想今天一天的事,覺得姜靈夠認真也夠正直,還有點小機靈、不迂腐,就是炸起毛來扎手了一點……

    不由便冒出好感來。

    “姜靈,嗨!”

    姜靈沒停、沒理。

    姚遠摸摸鼻子,趕上去拉開車門:“還在生氣?那天晚上我們真不是故意。你現在也知道的了……”

    姜靈已經按下後座門把上的開關了;看了姚遠一眼,發現姚遠態度誠懇。於是姜靈鬆手去了副駕駛座;邊坐進去,邊聳聳肩:“沒什麼。其實我也沒想起先打個電話。”

    姚遠扶著車門沒關,瞅了姜靈半晌,輕聲道:“可你還在氣。”

    姜靈擡眼看了一下姚遠,詫異地發覺,姚遠此刻特別真誠——林語者那神秘而敏銳的直覺,如此告訴姜靈。姜靈莫名其妙。但機會難得,姜靈覺得自己不能浪費……

    趙永剛一向直來直去,最多不好說的話、咽下去不說。但是,或許因爲一個軍人出身、一個在低調部門呆久了的緣故,姚遠給姜靈的感覺,就不是那樣。

    姚遠像一條毒蛇。作爲敵人時,夠陰狠、夠危險;作爲保護者時,夠隱蔽、夠迅敏。

    ——可現在,這條蛇把肚皮亮給你了……

    於是姜靈直面姚遠,道:“你想聽大實話?”

    姚遠利落一點頭。

    姜靈平靜地留意著姚遠的反應:“我不明白…… 你說是你的錯,是你沒把我的事先通知他們;但他們來找我時,目標很明確,什麼也沒問,直接就拿便攜包——你撒了謊?”

    *********

    姚遠一怔,想起這裏頭的齷齪,忽然就打心底裏湧上倦意:“有些事……之前是沒給你說。我們的設備監測不了路林他們;但地面觀察,還是有的。

    “而你在路林所在的櫻間包廂窗口前出現過,所以路林走後,情況一匯總,有人就特別注意到你,結果發現了東西。他們想要的是便攜包……說實話,以這個東西的價格,他們不打算補償購買。另外,他們不知道你精神力六級。”

    姜靈眉毛一挑:“知道精神力的事,就不會動?”

    姚遠轉開臉吐了點氣、又轉回來:“應該不會。”而後直視姜靈,正色道:“已經處理好了。”

    姜靈眨巴了一下眼,“哦”了一聲,伸手去拉門把——她的直覺告訴她,姚遠說的真話;既然沒繼續往下,那就是不好說了。這也沒辦法,人家工作性質如此。

    姜靈不想摻合,所以她不計較。

    但姚遠計較——這反應,顯然當他是敷衍!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而且廖局也給過他指示了,有合適的時機,可以適當透露一點、消除誤會,所以姚遠隱晦道:“這麼說吧……你去找找新聞,靖海的人事變動。”

    姜靈恍然頷首,看看姚遠還有話要說,便放開了車門把手。

    姚遠摸摸鼻子,接著道:“還有,這事是我的問題;那天執行公務的幾個人,只是工作……路林在這兒,他們跟著連軸轉,沒日沒夜地,脾氣只怕不大好,而且那身份卡他們是真不認識……你別找他們算帳?”

    “怎麼可能,我又不是他們的頭兒!”姜靈失笑,旋即好脾氣地點點頭,“冤有頭債有主。”她不清楚情況的話,碰到機會送上門了、還真會下絆子;但既然只是履行義務,那當然就抹掉了——工作嘛!

    姚遠暗道:那是你現在不懂,不懂自己的級別啊重要性啊這些事。姚遠自己當然清楚,所以他想到這一點,就有點拐騙小姑娘的內疚感——趁人家不明白,給人家下了話套!

    姚遠長得帥,從小到大被女人寵壞了,對女人不會特別優待,但他對自己人優待啊!所以當下,姚遠格外殷勤了起來:“哎,你還有什麼問題不?別壓著了,都一次說開吧?只要可以解釋,我都給你解釋。”

    姜靈瞅瞅姚遠,一聳肩:“其實吧,我對他們姓什麼叫什麼,沒興趣。我只是不明白……他們爲什麼要那麼幹?他們不是和你們一夥兒的嗎?爲什麼同樣是對我、做的事卻不一樣?難道是間諜?”

    姚遠聽到最後那兩個字,噴笑了一記:“你是美國大片看多了吧?!我倒寧願他們是間諜!”他這一句話脫口而出,說完卻自覺輕佻了,關上車門繞進駕駛座,順帶斟酌好了語句:“這麼說吧,雖然端的都是一樣的飯碗,也有不同意見。”

    “哦。”姜靈緩緩點頭,坐著發呆。

    這是網絡年代,派系、站隊、鬥爭……即使身爲小百姓,這些詞她也都聽說過。再說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所以姚遠他們,未必完全是鐵板一塊,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對吧?

    說得簡單一點,之前的翻譯公司裏還有辦公室政治呢!

    與姜靈同齡的幾個小姑娘,都愛當風光高薪的同聲翻譯。可公司接的此類業務裏,好壞有別,既能看風景、又報酬不錯、甚至還可以兼釣金龜婿的好機會,數量自然稀少……所以競爭相當激烈。

    姜靈就是煩這些,又不喜歡出差,所以沒考同聲翻譯。

    不過姜靈能相對置身事外、靠認真工作與專業過硬立身,也是她一開始就方向明確:

    ——就鑽自動化系統的專業書籍翻譯這一塊!

    鑽得靖海大學凡是搞自動化的,都有她的手機號碼……

    因爲中國廣大的工科教授與研究生們,最痛腳的就是英語。

    看資料還沒什麼,大家都磨出來了……但翻書寫論文,一般都能要去半條命!

    偏偏現在大學裏深造、職稱,均要求在權威期刊上發一定數量的論文—— 那可絕大部分是英文期刊。所以,爲了令關係自己前途的重要論文看起來順眼一點,花點小錢讓姜靈校一下語法、改改遣詞造句,很有必要嘛……

    還有,他們指定本科生用的影印版教科書,也是找姜靈翻的!

    其實那書本來教授親自操刀;但他身上課題重,實在太忙,翻了一個開頭,扔給了研究生。

    研究生們拿老闆的錢給老闆幹活,苦著臉乖乖地你一卷我一卷,拆開分工……

    ——可翻起來既痛苦又乾澀啊!

    於是一個忙著結婚的的先找了姜靈;接著難兄難弟們資源共享,就陸陸續續都成了姜靈的業務。

    結果最後一匯總,教授一看,九分滿意、一分不滿——自己翻的一卷被比下去了!

    嗯,很欣慰:親手**來的學生嘛!又有點滋味複雜、蕭蕭瑟瑟……

    ——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啊!

    結果熱淚盈眶感慨完,一看小兔崽子們,都在擠眉弄眼地偷笑……不對勁!

    於是穿幫。

    而另一方面,姜靈在公司裏,雖然沒什麼風光,但也非常吃香——因爲公司但凡接到了這一類的業務,要翻譯過來去做正式出版,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就是北平總公司那個BOSS,第一個就想到她呀!

    對此姜靈心滿意足——沒見與她同期進來的小姑娘麼?兩年裏,走了一個辭了一個、餘下三個裏戀愛三個失戀兩個嫁人一個。嫁人的那個是在法國舉行的婚禮,一開始聯繫也不多,不出半年,漸漸頻繁聯繫她們出去喝茶,話題不是時裝就是首飾。

    魚躍龍門是好,但九千九百九十九條都撞死在了龍門上!

    而躍過去的那一條,外表雖然變成了龍,心卻未必跟得上——這才是最重要的蛻變!

    ……

    所以姜靈沈默了半晌,大大換了一口氣,迸出一句:“政治真複雜。”

    姚遠一直坐在旁邊,靜靜陪著;一聽這話,好笑道:“不喜歡?你不用管那些。”

    姜靈狐疑:“……真的嗎?”這可是性命攸關的事!

    姚遠正色點頭,看看姜靈的神色,小心指明了一句:“有些事,已經過去了……過去很久了。”

    姜靈對此不置可否——舉例而言,翻開世界歷史可見,沒有哪一次的戰爭,是因爲同一件事、同一個人;但戰爭還是不斷在發生,它帶來的傷害也沒有改變。

    只是,姜靈很清楚自己不擅長鬥爭與反鬥爭;她也不覺得自己學一學便能做得很好、好過姚遠廖局等人。而按照姜靈的處理方法,這事就得託付給一個能夠信賴、又足夠專業的人。

    目前在姜靈身邊的、擅長這個的,也就是姚遠廖局他們了。

    —— 但信任呢?

    所以姜靈思索了片刻,靜下心、高度集中注意力,直視姚遠、一字一字地問:“我可以相信你們嗎?”

    這是試探——嘿,沒錯,正是跟張甫學來的。

    不管姚遠怎麼回答……

    ——林語者的直覺,會告訴她姜靈真正的答案!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1 02:28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47、和解[推薦票加更15]

    姚遠聞言一怔——天地良心!後遺症這麼嚴重?不會就因爲廖局和他上次急了點吧?可他們只是要姜靈幫忙而已;說句不好聽的,要是姜靈與那幫人都有危險、二選一,姜靈優先啊!

    ——原來今天早上給姜靈說過的一些東西,級別啊什麼的,這小姑娘壓根就沒當回事!

    姚遠一口氣上不得、下不得;好不容易理順了,關上車窗打開空調,又給姜靈解釋了一遍。.

    姜靈乖乖聽著。但其實她並不相信這些東西 ——不是不信它們的真僞,是不相信它們的實際效用。

    因爲姜靈不熟悉這個系統。

    因爲姜靈不知道以往與她一樣待遇的人,是好是壞、是什麼結局……

    所以姜靈謹慎地保留了意見。

    ……

    姚遠也發覺了——姜靈這會兒的神情與早上一模一樣。他按按眉心,深覺趙永剛狡猾……

    這些條條例例,本該一開始就給姜靈解釋明白。但趙永剛硬是拖著、一直沒說。

    理由嘛,也很光明正大——照顧目標情緒。

    多麼冠冕堂皇!

    言下之意清清楚楚——還不是你之前惹的禍?!

    結果好了,那消息一傳回來、姜靈一答應配合、他一跟進,這事就落到了他手裏!

    原來……

    這麼棘手!油鹽不進!

    姚遠深吸了一口氣:“姜靈。”

    姜靈無辜地眨巴了一下眼:“我記下了。你說我……”她聽了半天,確定姚遠說的字字句句都是真話,卻弄不清楚這些話的深層涵義。

    “不,你不用背!”姚遠連忙止住姜靈,他已經決定了,他要換一種說明方式——換一種不那麼正規、聽起來不太吉利,但足夠明白、足夠震撼的說明方式。“我知道你都記住了!但你不瞭解。”

    姜靈閉嘴,等著下文解釋——是的,沒錯,她的確不瞭解!

    一點也不。

    “你與我——”姚遠指指姜靈、點點自己胸口,“遇到麻煩。”又一指姜靈:“我會確保你安全。”

    姜靈默然。這個她是知道的。

    “換作廖局——”姚遠面色肅然,“他也會確保你安全。”

    姜靈不知道廖局的級別——她一向下意識回避那些、從來弄清過!

    但 “局”嘛,肯定不小了吧?

    所以姜靈吃驚了:“爲什麼?”

    “爲什麼?”姚遠反問——你居然問我爲什麼!

    “科學院的院士有七百來個,工程院的院士有七百多個,這些都是寶貝,這你總知道吧?”

    姜靈點頭:“嗯,我知道。”

    姚遠一字一頓地強調:“那我不是跟你解釋過了嗎,姜靈?像你這樣的,我們中國,整個中國,一共才二十二個!十四億人,一億裏面還不到兩個!”

    姚遠自比、拿廖局比,姜靈還不覺得什麼;可拿那些勤勤懇懇、艱苦卓絕的老院士一比,姜靈立即內疚了:“可我什麼都沒幹啊……”她有一種做了賊的感覺!

    無功不受祿!

    ……太慚愧了呀!

    姚遠恨不得掰開姜靈的腦瓜子瞧個清楚,這女孩子到底怎麼想的?!他有力沒處使,結果迸出一句:“圓明園的十二生肖銅首相,也什麼都沒幹!”

    *********

    姜靈眉頭一蹙:“我不覺得銅首相算得了什麼。”

    姚遠驚訝:“那是國寶!”

    姜靈暗惱自己嘴快了,只好解釋清楚:“那是意大利人郎世寧設計的,乾隆皇帝私人宅邸裏的噴泉配件,洋人設計、國庫買單,無關傳統藝術,也只有兩百多年的歷史。”

    姚遠沒話反駁了: “好像……也是。”

    姜靈差點白過去一眼:“本來就是。它們近比不了這些年同樣被拍賣的乾隆寶刀、禦用瓷器,沒有資格成爲中國流失文物的縮影、近代屈辱歷史的代表;遠比不上敦煌經卷、永樂大典,根本不能算是中華傳統文化的精髓、華夏文明的瑰寶。”

    姚遠低頭摸摸鼻子:“可怎麼說,也是、是……”然而這一回,姚遠發現,“國寶”兩個字凝固在舌尖、怎麼也吐不出來了!

    姜靈沒好氣:“還有,這價格炒得那麼高,某些媒體要負很大責任!”

    姚遠立即連連擺手:“那個我們可管不著!你以爲我們什麼都能管啊?忙都忙不過來。”

    姜靈看了他一眼:“最後……”

    姚遠小心問:“什麼?”

    “跑題了。”

    “……”

    —— 好吧,可這到底是誰的責任呢?

    *********

    姚遠揉著額角歇了好一會兒,然後他轉過身,直視姜靈: “不會再有之前那種事了。”他豎著食指戳戳自己心口,“除非有誰踩著我們這些人的屍體過去。所以——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姜靈倒仰開去、駭笑了一聲,心裏囧囧有神。

    ——被一個你最萌的帥哥當面以生命許下守護的誓言是多麼華麗的一件事啊!可爲什麼這種千年難遇的好事輪到她,她就只覺得嚴肅沈重呢?!

    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姚遠無奈地發現姜靈皺成了一團、明顯驚嚇過度。他等姜靈緩過一點,柔聲解釋:“你這樣的,都是寶貝。”

    於是姜靈又突然發現,“寶貝”這個詞不僅能雷死人,而且還能夠震撼!夠有份量!

    十二萬分地有份量……

    “那我這樣的,你們到底要用來幹什麼呢?”

    “沒什麼特定的內容。你儘量發展就好了。”

    姜靈眉毛一揚:“沒任務?沒實驗?”

    姚遠狠拍了下駕駛盤:“九級精神力,可以開始單人駕駛艦艇,配些後勤就行了——這就是‘獨立艦長’!你沒聽說過?算上輪班的、預備的,一艘艦艇,也就幾個駕駛員,卻與全艦滿員一樣!但那種艦艇,需要特殊的操作系統,我們沒有,造不了、買不到!得三級文明才能造;按照技術輸出條例,也就是要二級文明才能買!”

    說到後面,姚遠眼角微抽,幾乎目露綠光。

    *********

    姜靈瞭解過一點精神力的情況,小心瞧瞧姚遠,見他恢復正常了,這才開口:“聽說過。”

    姚遠點點頭,盯著前方不知名的某處,最後狠狠妒嫉了一把,把注意力拉回來:“至於實驗,你怎麼想得出來?!那麼多文明都做不到的事,我們會有辦法?你把經驗記下來,那就是我們自己的第一手資料了。這是買不到的。給以後與你一樣的人參考用。”

    姜靈不由笑了:“那訓練呢?”訓練不像任務、實驗那麼讓姜靈害怕。

    姚遠看看姜靈,發現姜靈小酒窩都出來了,無奈失笑:“精神力與體術不一樣。你上天網時間還不長,可能沒看過資料。精神力沒有普遍適用、大規模培訓的系統。其實在四級文明瑪西圖卡,精神力方面也只有測試標準,以及一些輔助性的遊戲。琪雅有嗎?”

    琪雅的精神力遊戲,姜靈也試過一遍,遠比不上在別墅裏調息“白霧”、與一群孿生蓮聊天有效:“有。你們不知道嗎?不好玩,跟射擊遊戲差不多。而且也沒什麼效果。”

    姚遠點點頭,沒想要到問一問姜靈測試結果:“我們上他們的網,要額外交跨境信息費,得用他們的貨幣,貴得要死——你是不是免費?”

    姜靈自知這個瞞不住:“是啊。公共設施都免費。但我看過條例了,權限比正式公民少。”

    姚遠目光一下子灼熱了;只是礙著姜靈現在與他們關係也就一般,他暫時按捺了、沒說什麼,安慰道:“你不用在意訓練遊戲,自己本來怎麼樣、就繼續怎麼樣。精神力的測試是標準的,但輔助手段的效果,因人而異,差別極大。據說要到六級文明,才開始有系統訓練的方式。”

    姜靈發現情況對她很有利:“也就說,其實像我這樣的,都得自己摸黑往前走嘍?”

    “……沒錯。”

    “可我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姜靈到現在都沒時間、沒機會弄清楚,當初吃的究竟是什麼。

    如果那種“李子”還有、而自己又有足夠的能力自保,姜靈很高興貢獻出來,管它充公還是切片。

    但現在這兩個條件,姜靈一個也不符合!

    “這我們也幫不上你。”姚遠發動車子,轉頭看姜靈,真誠又期待,“全靠你自己了。”

    姜靈很想來上一句“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把這話接得漂亮一點,也算是對得起姚遠前面那番誓言了。但事實上,姜靈扯扯嘴角,勉強笑了一聲……

    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這些人跟著她,原來不是想把她切片!

    姜靈如釋重負,整個兒放鬆下來,往椅背裏一蜷。

    姚遠瞧了姜靈一眼,也同樣如釋重負,於是安靜開車。

    ——終於和解了!

    *********

    這天傍晚,姜靈照舊買菜。

    結果姜靈發現,換了一個人,她就悲劇了。

    趙永剛進菜場,並不怎麼起眼,最多攤主覺得他比較凶,給姜靈多便宜一點;但姚遠就不行了,買菜的多是大媽,大媽們都愛多看他幾眼,看完還順帶瞄瞄姜靈。

    偏偏姚遠沒自覺 ——他被看了幾十年了,習慣了。

    所以姜靈很無奈:“明天是趙永剛吧?”

    姚遠發現誤會一揭開,姜靈態度就不一樣了,所以他說話也隨便很多:“喂,不歡迎嗎?他跟著你一口氣轉了十多天了,你也讓他休息一下吧?”

    姜靈不大好意思:“是我沒想到。”她立即有錯就改、舉一反三:“那你不休息嗎?”

    姚遠聲音低了:“我已經回去過了。光呆著也不行,還不如找點事做。”

    擺脫不了的負罪感、要命的焦慮和壓力,可憐的傢夥……

    姜靈深感同情,又要極力克制著別表露出來:“你有帽子嗎?鴨舌的那種。”

    “有啊。幹嗎?”

    “明天戴上吧?”

    “……”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48、瓦松[斷在這兒實在太好了T.T]

    當天晚上,姜靈忽然發覺……

    ——那見鬼的標準動作變得輕鬆多了!

    雖然還是在同一個房間裏、對著同一面鏡子、被同一盆合果芋鄙視。.

    或許是因爲,在一周的練習後,身體已經開始適應。

    又或許是因爲,在今天姚遠交了底後,姜靈開始能夠信賴他們!而不再審慎、戒備。

    姜靈從上上周的周四晚上開始,心頭就有沈甸甸的負擔。她成功地保持了平靜與鎮定,但姜靈也清楚,自己既焦慮、又敏感——那壓力畢竟是姜靈從所未經受過的。

    窗外的“白霧”與過去的日子裏一樣,如水般彌漫進來;不同的是,它們流淌得更快更歡了。

    好像葉上的雨滴。

    仿佛山間的溪水。

    —— 生來就明白自己該往哪兒去!

    合果芋嗷嗷直叫。

    『不長芽、不長葉、不長根……

    長粗、長濃、長壯!』

    植物也會動腦筋?

    姜靈訝然,在動作間歇裏蹲下身,小心遞給合果芋少少一抹“白霧”。

    —— 那就長來看看。小心切片哦!

    ……

    夜風從窗外吹進來,拂動白紗薄薄的遮陽窗簾,帶來些微的涼爽,也帶來小區住戶的聊天。

    “都要中秋節了,這草地,還很綠啊!”

    “是呀,照顧得好。物業費沒白交。”

    姜靈聽得清楚,由衷莞爾。她對鏡中的自己燦然一笑,雙臂反手過肩,右腿往後一擡,“啪”一下打到手裏、握住腳——把自己擺成了“q”形!

    面朝左邊的“q”形!

    這個動作,之前姜靈可沒法這麼幹。得先金雞獨立、用一手反拉自己同側的腿,然後再加一隻手。不然把握不好平衡、雙手也抓不准腳。

    但現在,姜靈成功了!她可以了!

    一股恬然喜悅的成就感湧了上來,姜靈緩緩呼吸、盡情舒展、無限愜意。她直視鏡中的自己,平靜、淡定而堅決;四目相交,一個眨眼,另一個也眨眼。一片空明之間,姜靈驀然明悟!

    當一個嶄新的,廣袤無垠的,有危險、也有機會的新世界,在你面前打開時……

    ——最可怕的,不是你會有敵人、會有危險、會傷會死。

    —— 最可怕的,是你找不到同伴、孑然一身、孤立無援。

    姜靈心中頓時一片明澈。

    趙永剛、姚遠、廖局,還有那個對姚遠很有點兒意思、使勁瞪她姜靈的女孩子……

    ——他們都是同伴,對吧?

    儘管現在僅僅是剛剛開始。

    儘管現在尚不算生死相托。

    儘管現在還不曾宛如一體。

    *********

    第二天天氣晴好,略有幾朵白雲。

    姚遠到得很早,八點都沒有,就撥通了姜靈的手機。

    姜靈本來習慣性去後座,但姚遠已經一俯身,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姜靈也就算了。

    結果一上車,在這麼近的距離上一打照面,姜靈就發現不對,姚遠的面色不對——氣色不好。

    姜靈奇怪:“你是不是生病了?”

    “沒,睡得晚了一點。”姚遠不欲多說,“今天上午幹什麼?”

    禮儀課在下午,午餐與杜老師一起,由姚遠他們食堂的廚師安排。姜靈想也不想:“去別墅看看種的花。”

    姚遠沒有異議。

    *********

    姚遠不是趙永剛,不清楚這些花種了多久了,沒對它們的大小提出疑問。

    其實孿生蓮生長周期很短。種下後,如果是擬原生環境,五周就開花;而三到四周時,會抽出第一支花莖——這時候就可以上市了。因爲以後若還有花莖,都會和第一支一樣,所以價錢已經確定。

    如果照顧得好,一株孿生蓮可以抽出許多花莖。但前一支開花、結籽前,第二支不會出現。

    姚遠也知道一點,端著一盆跟在姜靈後面:“這花真心急,幾周就過完一輩子了。”

    姜靈抱著一盆走在前面,到院子裏給花換水:“那可不一定,據說有人種的,活了好幾年。而且也不奇怪。比如像沙漠中的仙人掌,平時吝嗇得很,一丁點水份也不肯浪費;但一旦下雨,它們就會立即開花,開的還是大朵大朵嬌嫩的花。朝開夕謝,完成繁殖。”

    姚遠幫姜靈按著麥飯石,兩人把長筒花盆慢慢兒放平,倒水、加水:“這麼說,它原來的地方環境很糟嘍?”

    “是啊。資料上說,它們原生的星球上,沙漠面積大,而且不定期有大面積的惡劣天氣,對植物是毀滅性的。”姜靈端過第二盆,“它們要是動作慢了,就結不出花籽了。”

    姚遠碰了一下孿生蓮長圓的葉子:“厲害。”

    “其實也沒什麼。地球上也有類似的,像瓦松,木賊,還有短命菊。這裏就有瓦松,我給你撿兩個看看。”兩人搞定第二盆,姜靈起身在花園裏沿著圍牆兜了一圈,輕輕鬆鬆尋著了一白一紅兩支向天草。

    姚遠蹲在原地沒起來,看著姜靈忙,安安靜靜。

    姜靈走回來的時候,姚遠才起身。姜靈把東西遞給姚遠:“喏,這些也很厲害。靖海這兒叫屋上無根草。也有叫向天草,瓦玉的,學名瓦松,以前叫昨葉荷草。名字都很好聽吧?”

    “好聽。”姚遠接過來,失笑——因爲向天草長得矮矮的,像個托天李天王的小寶塔。

    寶塔被拉長成一條,上面由下自上開滿了小花,偏偏根系又散又短又淺,幾乎沒有。

    所以,姜靈真的是“撿”來的,並沒傷著它們。

    “它們怎麼厲害了?”

    “下面這些鱗片上有蠟質,水分蒸發得慢。”姜靈指給姚遠看,“一旦天不下雨,缺水了,鱗片裏的水就會供給上面的球體生長,開花結籽,直到供完。你看,下面都已經枯掉一些了。”

    姚遠點點頭,瞧瞧手裏一左一右兩支瓦松——花兒還不一樣:一支淡紅;一支潔白。

    姜靈把名字介紹全了:“這個莖葉粉綠的是流蘇瓦松,這個有紅點、開了白花的,是晚紅瓦松。”

    姚遠小心握著兩支瓦松,慢慢兒端詳——他打量了一下枯萎的、還沒枯萎的鱗片,目光上移,經過那些已然盛放過、開始結籽的,最後頓落在了新綻的小花上。

    姜靈發覺姚遠有點不對:“怎麼了?”

    姚遠聞聲看向姜靈,忽然便笑了:“很漂亮。”隨即拿著瓦松朝餐廳去了:“歸我了。”

    姜靈覺得更不對勁了!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1 02:33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49、女人香[+48推薦加更16、17]

    姜靈很快發現,姚遠進入了一種輕度亢奮的狀態——他的話突然變多了很多!

    幾乎成了個問題寶寶!

    *********

    姚遠看見什麼問什麼,從客廳裏的新沙發套哪兒買的,一直問到小溫室組件的價錢。

    姜靈覺得姚遠只是想找話說——但他既不能介紹自己的工作,也缺乏兩人均熟悉的娛樂內容可談,亦不可以誘導他的保護目標聊太私人的話題,所以才會選了這一堆瑣碎的問題。

    看在這帥哥近段日子不好過的份上,姜靈好脾氣地逐一回答。

    ……

    姜靈給孿生蓮滴加稀缺元素溶液。她滴得緩慢,滴完一株還要記錄一遍。

    四種稀缺元素的水溶小藥片,分別做成了白橙藍紅的不同顔色,添加起來很方便。

    而通過溝通,姜靈發現,孿生蓮對橙紅那兩種不敏感,很有些來者不拒、多多益善的意思;但對白色與藍色的,它們既害怕又喜歡,既貪婪又恐懼。

    —— 爲什麼害怕又喜歡?

    『多了,長得快!

    再多,太快!

    再再多,慢……』

    —— 長得太快會怎麼樣?

    『一串花!很多花!

    一串籽!很多籽……

    死掉掉!』

    —— 長得太慢呢?

    『開花!快快!

    ……就兩朵。

    開了,再開!

    開了,再開!

    吃飽,喝足,曬爽,一直一直開……』

    姜靈琢磨了一下,發現這兩種元素多了,對一株孿生蓮的生命長短,雖然會有很大的影響,但對孿生蓮這種花的世代繁衍來說,還是很有利的——不管是一次性結很多籽,還是迅速結出少量籽來,再很快接上下一批,都是把自己的基因遺傳下去的有效手段。

    ——好吧,你們要稍多點還是再多點?太多可不行哦!咱們說好了一串花莖上,要多開點兒。

    『多!

    再多!』

    姜靈響應號召。

    ——把你們叫醒後,今天已經是第十二天了,什麼時候可以告訴我,打算一次開幾朵?

    『葉子!

    葉子……

    葉子!』

    姜靈抿抿唇:好吧,現在還沒法知道,沒法知道自己的計劃到底有沒有效。想到那幾張沒有家庭具體姓名、卻該死地帶著家庭合影的資料,姜靈胸口就有點沈。

    順便又記了姚遠他們一筆!

    真是剛銷舊賬,又添新帳……

    『已經八對啦!

    再來這麼多!』

    哦,這些小傢夥也分早熟不早熟?

    『長大!

    長大!很快!不怕!』

    姜靈一怔,失笑了,這是在安慰她咯?

    ……

    姚遠在一旁閑看:“這花不大。幹嘛要用這麼深的盆,多浪費!”

    姜靈比比姚遠:“你有一米八吧?”

    ——被抹掉了四釐米!姚遠點了下頭:“有啊。”頓了頓,沒忍住:“一米八四。”

    姜靈一指比她自己還稍矮點的小溫室:“我讓你整天蹲在這麼高的小籠子裏,你覺得怎麼樣?”

    姚遠叫屈:“這是花!”

    “是啊。它們是花。”姜靈一派理所當然,“和你一樣——活的。”

    姚遠啞然,搖搖頭沒話說了。

    *********

    總共也就四十盆花,忙完才九點半左右。

    姚遠指指便攜包:“你上天網?”

    姜靈直撲向沙發:“不了,我困。”她昨晚晚飯前,抓緊時間練了一個小時。而後一家人一起吃飯、散步,等再回到家,已經差不多晚上八點。準備好糖鹽水,開始標準動作,一口氣到淩晨三點,終於完事。躡手躡腳去沖了個一分鐘不到的戰鬥澡,睡覺。

    偏偏今天早上姚遠又來得這麼早!

    姜靈眯了個回籠覺才起來,讓姚遠等了二十幾分鐘。其實她還想睡,但總不好晾著人家太久吧?尤其是她姜靈壓根沒有“我要化妝”這樣的好理由。

    所以現在,姜靈是真地困——她才睡了五個小時!

    ……

    姚遠摸摸鼻子,在“L”形沙發的另一頭坐了下來。

    然後姚遠看了姜靈一會兒,看了這個抱著靠枕、蓋著毯子,躺下才幾分鐘、就睡得香香甜甜的小姑娘一會兒,聞著山林裏來的好空氣,陷在遠離車馬聲的靜謐裏,也覺得困了——他這些天一直睡得不好。

    時間倒是充裕,但淺夢不斷、疲憊不堪。

    心理小組姚遠早就去拜訪過了。專家建議,概括起來倒是簡單得很——釋放壓力。

    接下來,催眠、藥物,能用的放鬆手段都用上了。然後,治療者與被治療者都意識到,這邊釋放得再快,也比不上路林那邊傾瀉下來的壓力之大。

    因爲所見所聞,每一絲每一毫,都是衝擊。

    ——就像一個罐子。

    作爲最堅定的戰士,這是一個容積很大的罐子,甚至可以說是水缸。

    但如果一邊擰大水龍頭往罐子裏面放水、一邊用湯勺往外舀水的話,這個罐子還是早晚會被裝滿。

    會承受不住、會滿溢出來。

    ……

    姚遠有些意外,隨即他決定享受這自然而然的困意——強迫自己睡覺的味道可不怎麼樣!

    他聯繫了一下外面的車子,倦然闔上眼。

    回家一趟,並不能讓他放鬆。他的父母與他眼前這個女孩的父母,完全不一是一種類型。一家人一起飯後散步這種事,他從小到大,聽說過、看到過……

    但是,從沒經歷過。

    *********

    姚遠是被一首歌吵醒的:

    Here I am, it’s just me and you。

    And tonight we make our dreams come true。

    It’s a new world,it’s a new start!

    It’s alive with the beating of young hearts!

    It’s a new day,it’s a new plan!

    I’ve been waiting for you……

    【……我在這兒,這裏,我和你。

    今晚我們實現我們的夢想。

    這是一個新的世界!這是一個新的開始!

    這一切因年輕的心跳而鮮活、而存在!

    這是一個新的日子!這是一個新的計劃!

    我一直在等你……】

    男歌手,英文,唱完前段、進入**的高潮部分了,是《Here I am》,姜靈的手機……咿?

    姚遠迷糊間滑過幾個念頭,隨即他睜開了眼睛 ——沒錯,就是姜靈手機的鬧鐘在響!

    而這小姑娘正蹲在他旁邊,捏著手機上的小掛件,把手機吊在他耳邊,晃悠,晃悠悠!

    ……

    姜靈不明白姚遠爲什麼睡得這麼沈。趙永剛一向只養神,略有動靜就知道。不過看在姚遠氣色不好的份上,姜靈什麼也沒說:“起來了,十點四十了,差不多該過去了。”

    姚遠抹了把臉、坐起來:“洗手間在哪邊?”

    姜靈站起身指了方向:“那裏就是。洗臉台旁邊那個櫃子裏,下面那疊毛巾,全是新的,洗泡過了,你自己拿;掛在外面的那條,趙永剛用過了。”

    姚遠一點頭彈起身過去,擦過姜靈身邊時,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溫潤、清爽又甜美——就是這個味道!

    讓他放鬆、讓他犯困!

    因此姚遠驀然一頓:“你用了什麼?”

    姜靈不解:“什麼?”

    姚遠只是剛睡醒,反應慢了半拍,又不是變笨了,所以他旋即就自己明白過來,搖搖頭:“沒什麼。”

    真的沒什麼,他知道,他學過。俗話說的“體香”、“女人香”、“男人味”,專業叫做信息素,或者外激素 ——這種荷爾蒙的味道,一般自己都聞不到,只有別人才能深切感受,特別是異性。它能使性吸引力的比率幾乎翻倍增加。

    相關研究,幾十年前就得到普遍的科學驗證。關鍵物質,早就可以實驗室人工合成。

    因此,這種生物學機理,也是他們掌握的技巧之一。

    可是……

    洗手間裏、盥洗台前,姚遠又掬了一大捧涼水潑在臉上,打開櫃子。

    下格裏一疊十幾條毛巾,花紋全不一樣;因爲洗過一次,入水很快。

    姚遠絞來擦幹臉,往晾桿上唯一的一條毛巾旁一掛,最後看了一眼鏡子裏的自己。

    —— 姜靈或許知道,卻不會那麼幹,對吧?

    *********

    杜老師對午餐很滿意,姜靈一舉一動都沒有問題,顯然也經過了專門的、認真的學習。更重要的是,姜靈瞭解爲什麼——爲什麼傳統的正式宴席上,琪雅人先吃甜點或水果,接著上清淡的飲料或冷飲,再享用魚肉類及與其相佐的飲料,最後才是蔬菜。

    這意味著,如果到時候有什麼小變化,姜靈能應付得來。

    ……

    至於姜靈……

    ——姜靈覺得這頓飯簡直比練體術還累!

    幸虧杜老師到了她這個年紀,雖然嚴厲,卻不再風風火火地性急。所以,飯後還是有一個小多小時的休息時間,上課仍然是從下午一點半開始。

    ……

    那個舒適的小會客室歸杜老師。姜靈照舊蜷在雜物間的舊沙發裏。

    姚遠在外間坐了一會兒,毫無倦意——他早上睡飽了!

    所以姚遠安靜坐了一會兒,起身到隔壁找了個同事——姜靈也見過,瞧著很普通的一個中年人,在跟車輪班的那些人裏面——俯身小聲打了個招呼:“老王,我回下宿舍。”

    老王蓋著自己的夾克,剛開始在椅子裏眯眼養神,聞言一點頭,就拎起外套去了姚遠的辦公室。

    ……

    宿舍主要提供給單身的。結了婚的考慮到工作需要,大多也會保留。

    姚遠沒有花盆這種閒情逸致的東西。他找了個塑料盒子,底上戳幾個細洞,跑下樓找了點大大小小的砂石扔進去,種上瓦松,水一澆,濾幹,就擺到窗口下,不打算再操心了。

    瓦松耐旱不耐澇,屋頂上那種沒什麼泥的地方也能長,好養的很。用姜靈的話來說,“養死了它也算有本事”。只是開花的瓦松,容易營養耗盡。

    姚遠忙完,坐在椅子裏把腿往桌上一擱,看著瓦松的小花出神。

    這時敲門聲響,姚遠回了聲“沒關”,趙永剛就推開了,倚在門口懶得進來,一亮他的打火機:軍用的,有年頭了,角上都磨得特別亮——但打不出火來。“借個瓶,沒油了。”

    姚遠拉開抽屜,找出一個ZIPPO的紅色沖油瓶拋給趙永剛。

    趙永剛忙盯緊飛過來的小瓶、接住,接完罵了一句:“你小子……”這也算是危險動作唉!

    姚遠嘿笑了一聲。趙永剛對上打火機底下小孔,嫺熟地充了兩下,一樣拋回給姚遠,卻發現了桌上的瓦松,頓時訝然,戲謔道:“喲,養花?嗯,開得不錯。”說完搖了下頭 ——滿臉“就是不知什麼時候玩完”,帶上門轉身。

    姚遠把玩了一下接在手裏的沖油瓶:“永剛。”

    趙永剛 “倒退慢放”一樣打開門:“什麼事?”正眼瞧見了姚遠的神色,微一怔,走進來在床邊坐下了,彈出支煙給自己點上——說吧,聽著那!

    姚遠卻有點不知怎麼開口,他起身把煙灰缸端過來、放在趙永剛手邊,借著這點時間斟酌了一下:“你和姜靈……熟不熟?”

    趙永剛無言。這要是工作,就該彙報情況了。可這是私下談話,那就是在問“是不是‘朋友妻’”了。

    所以趙永剛搖搖頭回答了問題,又追進一句: “你看上人家了?”

    姚遠沒吭聲。他其實也沒決定要怎麼樣。但或許習慣使然吧,計劃前,先會打聽情況——否則你這邊熱火朝天剛開始,那邊發現你兄弟已經搞定一大半了,那多尷尬?!

    趙永剛琢磨了一下姚遠的表情:“我看那小姑娘不錯。”

    於是姚遠覺得,他這想法,也還真不錯!

    趙永剛一咧嘴,這才澆姚遠冷水:“可你們不合適。”他跟著張甫時間不長,左右逢源沒學到,人情世故倒是看了不少——人呐,總有一些東西是丟不開的。

    姚遠驀然看向趙永剛的眼睛。

    這眼神太有戰鬥力了,以前送來大隊裏的菜鳥一開始都是這個眼神。趙永剛嘿嘿笑了,笑完正色道:“聽老哥一句,你要真非她不可,先把你這身皮脫了。”

    這不可能!好吧……咱們是戰士,咱們這沒有“不可能”,但這代價太大了!所以姚遠懵了:“就因爲……”

    趙永剛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煙圈,看著眼前變幻莫定的青煙,慢吞吞反問:“那個還不夠嗎?”

    *********

    姚遠默然。對姜靈來說,她老媽比他這個帥哥,不知重要了多少倍,不是麼?

    而趙永剛突然發現打擊姚遠很有樂趣——因爲這小子長得太帥了!天怒人怨啊!

    於是趙永剛繼續:“照我看,她好你這一口。”

    這話很能滿足男人的自尊心。趙永剛是男人,他知道,所以他用上了;姚遠也是男人,他也知道,可他還是覺得有幾分飄然。但他沒看出來姜靈對他哪兒“好一口”了,便問:“怎麼說?”

    “那個蘇宇,長得挺不賴吧?打個照面,她就把人給整了。”趙永剛後來上網查過姜靈那天迸出來的關鍵詞了——溝通需要,也是工作。所以他此刻,臉色就有點古怪:“你的待遇好多了。”

    姚遠摸摸鼻子。被踩一腳是他逾越在先,這毫無疑問。那一場架打得下來,換得了和解。所以他不算被整——真不算。於是姚遠笑了笑:“你覺得能成?”不脫皮也能成?

    趙永剛緩緩搖了下頭作爲否定:“女人啊,要的是安全感。”

    姚遠看著趙永剛:“安全感?”

    “嗯。” 趙永剛噴出一個鼻音,沒解釋,保持一臉肅穆鄭重,用俗話說就是深沈。其實他心裏翻白眼——我哪兒知道啊!不過我也沒坑你,這至少是聽目標本人說的。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50、玉溪與ZIPPO黑裂漆

    陽光燦爛,溫度升高。不知哪兒還有寥寥兩個知了,拖長了聲叫著,一應一和。

    趙永剛悠然從姚遠的宿舍裏出來,打算回去把手槍拆了,好好擦一擦——他夠義氣了,點了最關鍵的,免得小兄弟撞牆。順帶逗一下人,就當報酬了,不管過分吧?

    ……

    姚遠又把腿擱上了桌子,忽然也想抽煙,就拉開抽屜翻了翻。結果沒散的,倒是有四條玉溪。

    ——境界玉溪,硬盒!

    他父親的櫃子裏,煙酒茶從來泛濫成災,回家時便叫他拿上一些,好給人散。他看這盒子精致典雅,就隨手抓了來。結果趙永剛一見,嚇了一跳:“給誰送大禮呢?”

    當時姚遠含糊過去,轉身自己上網一查,這才知道這煙什麼價格——這還哪敢散啊?不利團結!

    要怪只能怪他總是訓練、任務,訓練、任務……這不,都落伍五千八百里了。

    於是四條煙全壓箱底了。

    姚遠看著煙呆了小半晌,拆出一包點了一支,瞅著腳邊的瓦松,繼續發呆。

    *********

    姚遠這一發呆,燒掉了半包煙。

    所以,下午姜靈與姚遠一搭手,就聞到了一股很明顯的煙草味。

    姜靈意外,因爲昨天、今天早上都沒有:“你抽煙?”

    姚遠點頭:“會抽。”他們這幾個人的要求,精益求精:酒量要有,煙與雪茄要懂優劣,同時又不能有癮頭。

    姜靈扯出一個小小的、扁扁的笑容,沒再提。

    ——姜富安不抽煙,姜靈從小將此視爲男人的優點,也不喜歡煙。因此這會兒,被煙草味一沖,她倒把與姚遠一起跳舞的那點害羞,全給忘光了。

    杜老師注意到了姜靈的表情,若有所思。但她沒說,只是示意姜靈面朝她那邊、頭頸往上舒展、略往背後仰,雙肩打開、沈低。“肩胛那兒,往一起靠、往下沈。”

    杜老師給姜靈示範,一邊示意姜靈仔細瞧,一邊從牆邊那面今天新搬來的整裝鏡裏,檢看自己的姿勢:“繃起來,半緊。像一張弓,拉到一半,隨時可以開滿、也隨時可以放鬆。腰要直。”

    姜靈給姚遠一個“稍後”的眼神,找了個方便照鏡子的位子,模仿杜老師。

    杜老師循循誘導:“舞蹈是用來慶祝的。比休息的時候興奮,比戰鬥的時候放鬆。你找一下那個感覺。”

    能看到自己的姿勢,姜靈調整起來就很快。她聽了杜老師的話,就回想了一下剛過去的午睡,又回想了一下昨天看姚遠和蘇宇打架的痛快,很快找到了感覺。

    杜老師一點頭:“行,就這樣。恢復立正,然後多來幾遍。要能夠一下子繃出來。”說著示範了幾下。

    姜靈微歎了口氣:“他們跳這個肯定很累。”恢復站立,打開姿勢;恢復站立,打開姿勢……星網的跳舞遊戲也有預備教程,姜靈當時掠過了,沒有看;現在想來,真是幸虧沒看——否則之後的遊戲,可就沒那麼有趣了。

    ……

    姜靈的節奏問題,到了杜老師那兒,就變成了小事一樁。

    她把這事一說,杜老師放音樂、擊掌打拍子開了個頭,然後停下來,看姜靈跳:“踩得很准呀?”

    接著杜老師讓姜靈自己開頭,試了幾次,不由就笑了:“你的節奏很穩,但你總是抓錯重音。不過他們的音樂,重音的確不太明顯,開頭沒注意就溜過去了。到時候你看別人就行了。姚遠我也是這麼教的。”

    姜靈一想自己不會去領舞,於是放心。

    琪雅的傳統社交舞蹈,比較對稱。與華爾茲之類相比,男步女步的差異沒那麼大,而且兩者姿勢相仿。

    杜老師講得很清楚,舞蹈是社交文化的縮影,琪雅的社交舞如此,是因爲其社會中,兩性地位對等;在關鍵部門、在高層的比例,女性與男性持平。

    這並不奇怪。一者,由於平均壽命長達兩百四十多歲,又有家務機器人這類東西,懷孕生育兩三個孩子所造成的負擔,對工作的影響就很小——就算模範媽媽好了,三四十歲開始生,五六十歲小孩基本自立,你至少還能奮鬥一百年!

    再說還有體外子宮這種技術。成熟而普及的技術。

    二者,是因爲體術。一個最簡單的說明,是三級國家的主力軍隊中——地球上最具有陽剛之氣的職業軍人這一行裏——男女兵比例,大約在六比四左右。

    這是因爲,隨著體術素質的提高,性別對體能的影響,就會越來越小。

    何況,精神力與性別無關。

    琪雅雖然還是二級、尚未晉升,但軍事技術往往是一個文明發展最快的技術,而且次級文明總是會購買上一級文明的裝備,來作爲自己的威懾力量。再加上疆域特別遼闊,琪雅的軍事總體實力,已經可以與一般的三級文明相抗衡了。

    當然,這種比較中,琪雅的優勢在數量,不在質量。

    ……

    杜老師最後總結:“其實在地球上有些國家,這方面的情況也是類似。這同樣與他們的社會情況、文化傳統有關。所以他們普遍採取‘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的策略,大家都開心。”

    姜靈掌不住笑了。

    杜老師乾脆關了音樂,示意兩人停下來:“休息一會吧,都快一個小時了。”

    姜靈跑去茶幾那兒喝水,杜老師輕聲道:“姚遠。”

    “嗯?”

    “放輕鬆。你的姿勢很標準。”

    姚遠一點頭應了一聲。

    ——好吧,好吧,又來了……我知道,重點是“放輕鬆”。

    姜靈慢慢咽下一口水,接著一點點抿。

    ——好吧,好吧,是我耳朵太好,而不是杜老師不夠給姚遠面子。

    *********

    跳舞也很累,特別是學跳舞。

    第二次休息的間歇裏,杜老師問姜靈:“你懂煙酒茶嗎?”

    姜靈搖頭:“不懂。”

    杜老師微微頷首,又道:“茶外賓也不懂;要是有人表演茶道,你專心看就行。那你能喝酒、抽煙嗎?”

    姜靈還是搖頭:“酒量很淺,沒碰過煙。”

    杜老師緩緩點頭:“酒量這個,一下子也沒辦法。而且女孩子,不會喝有不會喝的好處。但是煙,最好會抽。我不是鼓勵你抽煙,我的意思是——你需要知道,怎麼去抽一支煙。”

    姜靈眨巴了一下眼:“怎麼……去抽一支煙?”

    杜老師正色點頭:“怎麼吸進去、怎麼吐出來,怎麼夾著煙翻紙質的文件、擺弄小東西。對不抽煙的人來說,二手煙往往會很討厭。但是在社交中,有時候,你需要能夠在那樣的環境下放鬆,自然地放鬆。”

    姜靈有些明白過來:“會抽,但不用上癮?”

    杜老師笑了:“對。比如,房間裏六個人,一個人推薦,連他在內的五個人開始嘗試一種雪茄,那麼,你是接受邀請、也試一試,還是光看著?”

    姜靈明白了:“接受會比較好。”

    杜老師頷首:“又比如,你需要與一個正在抽煙的人交談一個問題。這個時候,你本身對煙味不反感,就是個優勢——你不反感,所以你的呼吸自然,你的注意力集中,你的心態平和,你的神情該怎麼樣、就是怎麼樣。這些都有利於談話。”

    姜靈正色點頭。這個的確有可能;而她既然決定去做了,就要盡力準備周全。

    杜老師轉向了姚遠,而姚遠不等她開口,就站起身一點頭:“煙這兒有。”

    姜靈暗自驚歎了一下——這可真齊全!

    杜老師則沒在意——隨便找人要一包就是。再說了,沒有也可以去買呀!

    她們都不知道,姚遠既沒找人,也沒出去買……

    ——他跑回宿舍去了。

    很顯然,這一老一少兩個女人都不懂煙……

    所以姚遠放心大膽地替他那些玉溪找到了一個出路。

    ——你丫丫的不是不肯占人便宜麼?

    姚遠抓出一條,沖桌子上的瓦松狠狠虛砍了下,轉身一陣風似地刮出房間。

    ——我看你抽、我看你抽!

    *********

    下午的時光,總是要多一份愜意慵懶。窗外的樟樹,葉子接滿了陽光,碧玉片兒一般搖曳在風裏。

    姜靈看到煙就贊了一句:“很漂亮啊!”

    杜老師也頷首同意,拿起一包煙來仔細看了一看才拆——煙盒是棕色的,就是那種老式家具的漆色。點綴的回紋是玫瑰金色,古樸、靈動,暗藏了仁、善、禮、智、信五個字,風格沈穩而優雅,簡約而華貴。

    煙也同樣漂亮。煙嘴這端的花紋與煙盒一致,煙身自然是白色,不過也有紋理。

    杜老師畢竟年長,對這煙的檔次之高有些不解;她看了姚遠一眼,忍下微微的笑意,什麼也沒說。

    姜靈稱讚過了,拿起姚遠友情出借的 ZIPPO打火機,“哢嗒、哢嗒”開始玩,順便又贊了一句:“打火機也不錯。”

    姚遠摸摸鼻子沒吭聲。

    —— 他就不信姜靈認得這一款!

    1941BC複刻黑裂漆,二戰勝利六十周年紀念版。

    二戰那會兒,黃銅作爲造炮彈的主要原料,自然緊缺。因此ZIPPO在此期間以鋼代替銅生産打火機。而且供給美軍與盟軍的打火機,軍事隱蔽需要,得防止反光,所以通體黑裂漆。

    姜靈的確不知道——她正認認真真、專心致志地熟悉著蓋子開合的力度。姜靈現在身體協調性特別好,從奔跑、撲跳,到手指間擺弄個小巧物件,都比以前靈活許多,所以很快順手了。

    於是姜靈平握機身、上拋並按開蓋子、接住的同時一抹……

    ——火苗倏然躍起!

    杜老師瞧了整個過程,見狀遞過去一支煙。

    姜靈捏著煙湊到火上,吸一口、點起來,毫不手軟——她可不曉得,這一點,就是十塊錢。

    然後姜靈夾著煙有點懵——該怎麼吐呢?

    從鼻子、還是從嘴巴?

    於是她連忙替杜老師也點上一支。

    姚遠瞧著姜靈憋氣,一下子就樂了。

    ……

    那邊姜靈跟著杜老師,挾煙、捏煙、彈煙灰、吐煙圈,學著熟悉尼古丁的味道,學著習慣用各種不同的得體姿勢、與淡青的氣體融洽相處。

    這邊姚遠窩在沙發裏,安靜地看,心中汩汩冒出了惡作劇的快感。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唇角翹了起來——無關禮節,無關工作,只是由衷。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1 02:37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上】 51、爲了團圓[PK分800]

    一周時間很快過去,轉眼到了九月二十九日,周六。

    合果芋結結實實粗壯了一圈,濃綠得幾欲滴下墨來。

    孿生蓮都展開了十四對葉子,快的已經開始抽出第十五對葉芽了。

    ……

    小會客室裏,老師還是原來的老師,學生也還是原來的學生。

    只不過,今天大家都穿了禮服。

    杜老師一條七分袖、及膝長的黑裙,愈發襯得她身材削瘦。裙子的布料上有小小的白色三角形葉子圖案,所以,儘管她的年齡較大,穿這個也並沒有顯得太過沈悶。

    姚遠一身晨禮服。上衣、背心與褲子都是同一款炭灰的料子,軟領白襯衫,白手帕,銀色小黑紋的領帶,銀色腕表,銀色的兩排六顆背心扣,以及銀色的錶鏈。他俊俏儒雅,又是軍警系統的人,脊背一挺與旗桿沒什麼兩樣,正合適這種簡潔傳統的搭配。

    姜靈換上了她那件淺珍珠紅唐草紋的旗袍。旗袍顔色柔和嬌嫩,加上短袖、斜襟、一字扣,下擺略長過膝下、小開衩,簡單保守。姜靈端立端坐之間,盡顯大方甜美。

    杜老師對姜靈今天取來的衣服——清一色四件旗袍——有些驚訝:“唷,你這麼喜歡旗袍?”

    “倒也沒那麼厲害。”姜靈正在走過來、又走過去,習慣她的絲襪與高跟……好吧,中跟鞋。她停下來,比了一比鎖骨的高度:“可要是穿那種露得比較多的西式禮服,我不習慣,會很不自在。這一點,一下子改不過來。”

    杜老師頷首:“那可是個不小的問題——衣服最重要的是適合自己。而且你這兒,兩件膝蓋上下的,兩件長擺的,小禮服、晚禮服,都在了。”

    姜靈指了指梅紅的那一件:“這件不會帶過去。”

    杜老師不解:“我看你穿這件肯定很好。”

    姜靈瞧著衣服、瞧著上面的梅花喜鵲,笑了,笑得露出了一對小酒窩:“我也這麼覺得。”

    杜老師瞧她如此神色,唇角一翹,就沒多問:“三件也足夠了。”招呼姚遠與姜靈開始。她自己放上音樂,就站在錄音機旁邊看。

    然後有一小會兒,她的思緒飄回到了三十年前。

    ……

    把杜老師拉回小會客室內的,是舞曲**開始的那一串重鼓。

    兩個年輕人都是身手靈活的。姜靈學的時間雖然實在太短,不過有姚遠帶著,跳起來也能流暢自如。

    結束的時候,姜靈很高興,又有點小小的遺憾——她已經兩天沒踩到姚遠了呀!

    姚遠有點餘興未盡——因爲他從沒跳得這麼痛快過。訓練、任務,但不曾用這種舞蹈,私下娛樂。

    杜老師誇獎了兩人幾句,破天荒沒對姚遠說 “要放輕鬆”。

    而後她取出了一張碟子,放一段高清舞蹈視頻給兩人看——之所以一開始不放,那是怕打擊人。

    錄像中的琪雅男女容貌身材都好,穿著也隆重華貴。但這一些只是次要,重要的是他們的舞步——轉折、前進、後退、平移的動作都極快,偏偏落腳極穩。霎動霎靜,節奏感極爲明確。特別是音樂**的對手部分,氣勢幾乎像兩軍對壘,配合又默契得行雲流水。

    姜靈大爲讚歎——她根本來不及學那些花樣!姚遠倒還好,他已經看過一次了,只不過,也還是目不轉睛。

    杜老師的嗓音有些飄渺:“這兩位都是專業舞者、都是體術五級,比起我們,動作安排上的空間大得多了。而且,他們是夫妻,志同道合,配合了幾十年了。”

    *********

    十一是國慶、九月三十日又是中秋,所以這個周六調休上班,接下來的九月三十到十月七日,一口氣放八天假。

    “彩排”完畢,一切順利,這天下午就結束得比較早。

    姜靈送走杜老師,看著她開車離開,心裏不解——杜老師有點兒憂傷。

    姚遠站在姜靈身邊,默然了一會兒,輕聲道:“她丈夫去世十多年了。”

    姜靈驀然轉頭直視姚遠的眼睛——你的老前輩?殉職了?

    “是癌症。”姚遠連忙道,頓了頓,“是一位外交官。”

    好吧,老前輩,但不是殉職。

    “走吧,送你回去。”

    “噢,今天不買菜,我爸媽他們單位聚餐。”

    ……

    姜靈換回運動服。姚遠沒換,只是解掉了領帶。

    跳舞也是運動,運動後一放鬆,不是肚子餓,就是想睡覺。加上睡眠不足,姜靈就有點倦。她在路上縮低身垂頭睡著了,醒轉過來時,已經在家裏樓下了。

    姚遠沒叫姜靈;此時見她醒了,轉頭看她。

    姜靈還有一點兒迷糊,揉揉眼坐正身,剛好對上姚遠那張臉、那種沈默安靜的神情——不得不說,黑白色調的正裝,把這一瞬間的姚遠,襯得格外英俊。所以不知怎麼地,姜靈就脫口而出:“你明天也不回家嗎?”

    飛機也就一兩個小時。但姚遠搖了一下頭:“不了。趕不及。”

    ——這帥哥要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宿舍裏過中秋?!

    姜靈驀然心軟了。明天一家三口的聚會,當然不適合邀請姚遠。但今天提前給姚遠過個節,好像也可以嘛——反正她姜靈自己也是要吃晚飯的,小區門口就有家精致的飯樓!

    她的神情太柔和。所以有一瞬間,姚遠以爲姜靈會開口說點什麼。

    但下一瞬,姜靈的眼神驀然清明,她笑笑道了聲“後天見”,就開門下車,提出後座的東西、揮揮手,上樓去了。

    姚遠目送姜靈走進電子密碼門、消失在電梯內。

    ——趙永剛說得沒錯,除非他脫掉這身皮。

    但這個代價太昂貴了。

    不僅昂貴,而且可怕。

    所以……

    他們只能無緣。

    *********

    九月三十號這一天,姜靈在別墅裏像只蝴蝶似地飛來飛去,簡直要把姜富安與胡海燕鬧得頭疼。

    姜靈也抓緊時間與爸媽提了,說十月一日去上滬購物與玩耍,已經訂了房間了——傍晚過去,明天一早起來,精神抖擻地去逛街。

    因爲姜靈當初讀書是在外地,而上滬與靖海又近、交通方便,別說普通話,兩地人的方言也能彼此聽懂個七八成,所以兩老並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這天晚上,一家三口多弄了兩個菜——就添了兩個,再多也吃不完——然後照舊散步、睡覺。

    兩老坐被窩、看電視的時候,姜靈在房間裏忙她的體術練習。

    這天白天在家,已經完成了四個小時。所以這一晚,姜靈十二點不到,就搞定了。

    樓上兩個臥室附帶的浴室,淋浴間與浴缸都裝全了。姜靈先放上熱水,而後沖了一下,接著胡亂在浴缸裏滴了幾滴薰衣草精油,就跳進去泡。

    薰衣草精油雖然平凡常見,卻很不錯。姜靈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愜意得不得了。

    而後,等到姜靈心滿意足從浴缸裏爬出來、擦幹身,系上全棉的厚睡袍,走出浴室的時候,她感到了一個呼喚。

    ……孿生蓮?

    ……

    姜靈打開餐廳的燈。

    那株之前安慰過她的孿生蓮,已經抽出了第十六對葉子。

    『十二朵。

    一串,十二朵。』

    花莖還只是一個芽兒,被裹在尚十分嫩小的第十六對葉子之間,目前根本看不到。

    但姜靈毫不懷疑。她笑了,俯身親吻這株孿生蓮。

    她的唇碰到濃翠的葉子時,餐廳的窗外,一輪明鏡般的月亮,掛在夜幕中天上……

    —— 圓得明晃晃。

    *********

    次日十月一號,姜靈一早起身練習體術,九點多出門叫了一輛“出租車”,與胡海燕去了一趟外婆家。

    姜富安則在別墅附近找了條河釣魚——他打算明後天回老家山前村——那河是山裏的溪澗下來的,另一頭淌入日月湖。所以魚多不多不知道,反正風景空氣都很好。

    母女倆回到家已經下午三點多,胡海燕想姜靈早點吃了晚飯再出發,就下廚去了。

    姜靈又去瞧了瞧孿生蓮。

    孿生蓮都已經抽出了第十六對葉芽。姜靈一問,它們就乖乖報數——順便又要了點兒“白霧”……

    其實這時候,把它們切片、或者照個透視片子之類,已經可以一個一個地數清楚花芽了。但是,用射線探測過之後,開出來的花,品相就壞了。

    因此大家都不會那麼做。

    四十顆種子,情況畢竟各不相同,所以雖然受到了一樣的照顧,開花的情況,還是不一樣。

    有十七株六朵的、十一株七朵的、三株八朵的、四株九朵的,以及兩株十二朵的、三株兩朵的——它們對白、藍兩種小藥片十分敏感,姜靈一不小心,還是過量了幾次。然後姜靈就寧肯稍缺,不肯過量了。

    不過這孿生蓮真的很奇怪。敏感元素適量,它不會開十朵、十一朵,而是一下子從九朵跳到了十二朵……

    六朵的賣價在兩萬一盆,七朵、八朵的完全可以送去拍賣了。

    九朵的已經是極品,可以換一大筆外匯 ——瑞森貨幣。至於十二朵的,縱觀瑞森有準確記錄的幾千年歷史,也只出現過十次不到。而且其中兩次,還存有不小的疑慮。

    所以瑞森的花卉專家們,有的說是六次、有的說是七次、有的說是八次,對此爭論不休……

    ……

    姜靈看看時間,把三株兩朵的搬去裝飾客廳,而後撥通了趙永剛的手機。

    “喂,趙永剛嗎?我是姜靈。”

    “是我。怎麼了?”

    “我有點禮物要帶過去……這個該怎麼辦?”

    “東西很大?”

    “就是那些花。”

    “…… 送路林?!”

    “我種出了幾盆不錯的——這是回禮呀!而且,你覺得我還有什麼別的可以送嗎?”

    “……幾個苞的?”

    “有六個的,我打算送一對。”

    “好,我跟他們給你安排一個車。等會兒我打過來。”

    “哎等等!”

    “怎麼了?”

    “你讓司機說是來收花的,四十盆全拉走吧。另外,我得賣掉幾盆——我還靠它們賺錢呢!”

    “行,不會有問題。這次那邊有一串拍賣會,連帶周邊消費也很大。”

    “那好,就這樣。”

    姜靈掛掉了手機,嘴巴一撇眉毛一揚。

    到底哪個才是“周邊消費”?!

    哼哼……

    —— 到時候就知道了!

    想到這裏,姜靈忽然慶倖花芽還小。

    不然花還沒到路林手裏,就讓旁人給看見了,那會惹出多少事啊!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01、出發[斷在這兒實在太好了T.T]

    姜靈先給打算出手的三十七盆孿生蓮,均喂了點“白霧”;而後又端出兩株六個苞的,額外多補了點營養。

    接著,姜靈眼睜睜看著這兩株孿生蓮的花莖,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緩緩抽到一寸長——太神奇了!

    “靈靈,吃飯了,你不是七點半的車嗎?”

    “哎!”

    ……

    吃完飯大約半小時,趙永剛打電話過來,一輛小廂卡跟著開到了別墅門口。

    司機年紀輕輕,同來的老闆四十多歲。重要的是這兩個都長得憨厚,讓人第一眼看了,就覺得可靠。

    更絕的是,老闆一進門、看了花,立即就掏現款——三萬六;還很實誠地跟姜靈表態:“批發價批發價……總要讓我也賺一成吧?攤位費什麼的,都算進去了。”

    姜靈嚇了一跳,趁著胡海燕還沒發現這錢,連忙打電話問趙永剛:“怎麼還給錢?”

    趙永剛怪叫:“給錢還不好嗎?!”

    然後手機被旁邊的人抽了過去,姚遠接口解釋道:“收購補貼。這個不能讓你吃虧倒貼。說實話,六個苞的市面上有,可我們買了也送不出去!”

    姜靈有點無言。她暗暗覺得,收購補貼不可能這麼高,恐怕還有點津貼之類的意思——但她顯然不會要這種福利,這一點他們也應該清楚了;當下,姜靈想想她的確是把這兩盆花用在他們那邊了,自己這關沒什麼過不去,便點頭應了。

    隨即姜靈拿了錢去跟胡海燕交代了一下。

    胡海燕驚訝地來餐廳看了一次稀奇,對這個價格很滿意。

    剛好姜富安也過足了釣魚癮、回到家了,跟著琢磨了一會兒、興奮地把姜靈好生誇了一通……

    ……

    兩老勤儉了一輩子,按照他們的觀念,上萬塊錢的花,不該擺在自己家裏。所以胡海燕高興過一回,就問:“靈靈,那客廳裏那幾盆呢?你不拿去賣嗎?”

    姜靈搖頭:“它們長得比這兩株慢,我看三四朵都困難,估計是兩朵了。明後天花莖抽出來就知道了。”

    姜富安一指溫室裏的三十五盆: “那這些就長得快了?”

    姜靈篤定:“爸,你不信嗎?不信你數數葉子,再拿尺子量了比一比,要精確到毫米哦!”

    姜富安也只是隨口一問,見姜靈嬌嗔了起來,哪里還會真地折騰。

    孿生蓮開花多一朵,價格加一截;越往上,每一朵加的越多。

    不過,會買一百塊的種子套裝、自己去種的人,大多不是帶點賭博的心理、就是用來顯擺所謂的品位,很少有真正癡迷這種花的。所以三朵的,才一兩百塊一盆。四朵的,也就三百多。

    三百多塊一盆的花,擺在了家裏,兩老還接受得了——何況女兒不是說了嗎,恐怕三百都沒有呢!

    *********

    姜靈提著一個耐克旅行包,揮別爸媽,搭上廂卡。

    廂卡出了別墅區路口,又開了一段,就停了——奧迪等在路邊。

    姜靈換車,發現裏面的司機既不是趙永剛,也不是姚遠——這兩人一個副駕駛座、一個後座;一個夾克、一個西裝;外套掩蓋下的腰上,八成都有傢夥。

    司機是個四十左右的男人,與他倆顯然同行。因爲一舉一動一個眼神,以姜靈如今的直覺看來,明顯有一樣的味道。

    姚遠簡單介紹了下,說是姓王,沒講名字,讓姜靈叫他“老王”。

    可老王卻不叫姜靈“小姜”。

    姜靈已經學會視而不見、泰然處之了,與老王在後視鏡裏點個頭、打過招呼,戲謔了一句:“哇哦,全出動了。”

    趙永剛“嘿嘿”兩聲:“還沒呢。”

    ……

    上滬在靖海北邊。車子過市區,回小區停了停,姜靈去拿她的“裝備”。

    趙永剛與姚遠在後視鏡裏對了一眼,趙永剛下車跟上去幫忙;在姜靈家門口等她出來、而後接了箱子乘電梯下樓,趁機問了一句:“你還是沒說?”

    姜靈看了趙永剛一眼,沒立即吭聲;等東西放進後備箱,兩人在車子裏坐定,姜靈不急不慢地從後視鏡裏瞧一眼趙永剛,又扭頭看一眼姚遠:“我說,你們倆的工作性質,你們父母都一清二楚?”

    —— 怎麼可能?!

    姚遠訕訕低頭摸了下鼻子,趙永剛略點了下頭表示瞭解,兩人都不說話了。

    姜靈下通牒:“這事今天最後說這一次:我已經成年了。別替我惹麻煩。”

    要不然……

    ——大家都會不痛快!

    老王沒見他這兩個同事吃過憋,當下抿了抿嘴、忍下笑,一聲不吭地開車。

    而姜靈說完,則若有所悟。

    她現在也屬於有特殊能力了……

    那這本事,她要拿來幹什麼?

    有人或許窮怕了,想要大筆金錢;有人或許被欺壓多了,想要權勢通天;也有人或許雄心壯志,便想要展翅高飛;還有人或許荷爾蒙過剩,於是想要美人成群……

    都有可能。

    但她姜靈之前只是一個普通人,平平凡凡的普通人、小煩惱小幸福的普通人、不少愛也沒被寵壞……

    所以她的**沒那麼多、那麼大。她甚至並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麼——還想不出來!

    然而至少、首先,她要保護家人!

    *********

    華燈初上,從車子兩旁,流水般掠往後方。

    一二十分鐘後,姜靈明白過來——趙永剛說的沒錯,果然還沒全出動。

    車過蘆江新橋,老王聯絡了短短幾句,說了好幾次“收到”,沒進那個大樓的院子去,只是開得緩了些,在門口略停了一停,便有一小串車子陸續出來。

    兩輛與姜靈所在的這車長得一模一樣;一輛白色的警車——但車**上也是四個圈;兩輛黑色的運鈔車似的傢夥——可頭上的確頂著警燈;還有一輛,就是運花的小廂卡。

    老王略一轉方向盤,跟入了兩輛三胞胎奧迪之後。

    姜靈頭一次身處這樣的情況裏,卻不知爲何,沒覺得害怕緊張或興奮,只是好奇——或許精神力高了、首要一樣表現就是神經大條?姜靈一邊腹誹自嘲,一邊從單向的車窗裏往外瞧。

    她看得清清楚楚,開道的是白色警車。警笛沒開,但開了警燈。另外兩輛黑色的警車,駕駛座門上噴的是特警徽章,車體兩旁還長了三角刺。

    姜靈對特警與民警沒有清晰的概念——大概,特警更厲害一些吧?

    姚遠瞧瞧姜靈,等她好奇完了,輕聲道:“廖局在前面。”

    姜靈點點頭“哦”了一聲,很配合地來了一句:“廖局真辛苦。”其實她心裏想的是“廖局真可憐”——短途出差都這樣,這過的什麼日子呀?!

    但姜靈隱隱覺得這個猜測恐怕並不完全正確,所以下意識地沒繼續想。

    車隊安靜地前進,沒有鳴笛,沒有喇叭,只有輪胎與水泥路磨擦的沙沙聲;就這樣沈默地離開,告別靖海的萬家燈火裏,融入了深沈的夜色裏。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1 02:38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02、禮箋[PK分900]

    等到過高速收費站時,姜靈終於知道白色車牌有什麼不同了——走的是軍車專用通道,不用交費,直接開過去。

    通道邊上,是軍車檢查站的崗台。崗臺上的糾察兵直得像桿槍,一身軍綠的秋季服,鮮紅的肩章,白得晃眼的手套、武裝帶與鋼盔,目不斜視地一揮綠旗放行,動作標準得機械。

    姜靈第一眼覺得威武,緊接著又低落了一把——民用的還是要繳費。可琪雅的星網、交通網,全都免費!

    大家一樣都是納稅人哎……

    琪雅的基素社區門口,也有廣告。其中公益類裏的一條,姜靈見了就心虛——“依法納稅,盡享權益”。

    配合門口那個告示牌,“本區向帝國公民免費開放”,姜靈真是不敢直視啊!

    ——她可沒給琪雅上過稅!一分錢也沒有!

    所以姜靈從來沒抱怨過自己的權限受限,根本沒這個念頭。

    已經白白占了人家便宜了,不是嗎?

    ……

    姜靈憂鬱了一瞬,隨即抓緊時間,趁車子經過減速帶,扭頭往後看、又過了兩記眼癮——不得不說,只要能把一身軍服穿得端整、穿得精神,是個男人就帥了一倍!

    何況糾察兵,都是身高有要求、容貌也端正的。

    姚遠跟著回頭看了一眼,奇怪道:“怎麼了?”

    還好姜靈最近帥哥看得多了,此刻尚未淪落到流口水的地步,只是眯起眼遺憾了句:“沒帶相機。”

    姚遠默然了半晌,道:“你想看閱兵不?”

    —— 閱兵是隨便誰都能看的嗎?!

    用遊戲術語來說,那要貢獻值!

    鉅額貢獻值!

    所以姜靈回瞥姚遠一眼:“那個電視上就有。”

    姚遠一下子悶得說不出話來,趙永剛擡手磕磕前方駕駛台。連老王開著車都忍不住搖了一下頭。姚遠閉上嘴、慢慢呼出長長一口氣,一字一頓對姜靈強調:“那、不、一、樣!”

    ——誰不知道啊?!

    姜靈眉毛一挑:“我知道啊。可**才那麼大一點地方……星網擬真也很清楚嘛,今天早上我就看了。”

    好吧,這小姑娘不是不懂閱兵的意義,是對他們還很謹慎,不肯提要求。姚遠沒再說什麼了,問姜靈:“星網上看起來怎麼樣?我們看的高清直播。”

    姜靈斟詞酌句道:“廣場上人很多。坦克飛機的型號我不懂。還有……鏡頭方向和直播不一樣。”是俯瞰,以至於瞧著像是、像是……模型玩具!

    所以姜靈說完也不等回答,要過便攜包:“我上去逛一會兒。”

    ……

    姜靈是怕姚遠繼續問。

    因爲在琪雅的星網上,還可以找到對國慶閱兵的實力分析。分析不是官方、軍方的宣言,只是由於他們英勇善戰的路林閣下在地球上休假,所以民間的軍事迷隨之投以關注,才有了一些即時評論。

    那評論不能說十分專業、高度精確,但也可以說明一些問題了。至於這裏面能找到的信息,地球上的情報專家肯定都會盡力。她姜靈一個外行,何必多嘴?

    不管怎麼樣,早上的閱兵式,姜靈只看了短短幾分鐘。

    她不喜歡那個氣氛……

    ——夠威武,但太悲壯!

    *********

    姜靈又去測試了一次精神力——爲了確定依舊是七級……

    這次流星雨後,沒有漫山遍野的篝火。所以姜靈只花了四五分鐘,就退了出來。

    車子開在高架橋上,又恢復了四十碼的安全速度。

    視線往低,可以眺望到燈火。所以姜靈問了一句:“快到了嗎?”

    回答的是老王:“還有一會兒。二十分鐘到半個小時這樣。”

    這時,一輛火紅的跑車趕上了車隊,在旁車道上並行,剛好在姜靈這邊、與姜靈他們這輛並駕齊驅。

    跑車車窗徐徐降下,車手是個年輕的女郎,短髮颯爽,戴著一對杯口大的銀色圓盤耳環,架著遮住了大半張臉的誇張墨鏡。她從頭到尾悠然看了一遍車隊,沖後座呼哨一聲、拋出一個飛吻,“嗖”一下加大油門、超去了前面。

    車隊沒理它,依舊原速行駛。

    然而沒一會兒,又是一串跑車超了過去。陸陸續續,前後足有二十多輛。全部不是敞篷。除了三四輛銀色或黑色,其餘大多是鮮豔的顔色。有橘色、靛紫、水藍、鮮黃,還有絢麗的噴彩。

    因爲過去得快,姜靈光看車子了,沒時間留意車牌車標。反正一輛輛都如魚一般靈活,很快倏然遠去。

    把精神力的事說出來,似乎要花點力氣……因爲瞞了他們一段時間?

    所以姜靈又找了個無關話題:“開頭那輛紅的是什麼車?”

    姚遠本來沒什麼動靜;但姜靈一問,他就照實說了:“掛的武警車牌……鬼知道哪個二世祖!”

    姜靈倒是沒這麼反感。年輕的二世祖,只不過是被寵壞的小孩。至於搜刮民脂民膏——那種事,過去是他們的父母幹的;以後或者會輪到他們接著幹……

    但至少現在,他們還是無辜的。

    ——人能選擇很多東西,唯獨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

    所以姜靈眨巴了一下眼: “不是,我是說,那是什麼牌子的車?標誌不認識,一對小翅膀挺漂亮。”

    姚遠別開臉摸摸鼻子,趙永剛屈起手指磕磕車門:“賓利,跑車。進口跑車,少說也要七八百萬。”終於忍不住:“看車不能看……不能光看標誌長什麼樣吧?!”

    姜靈點點頭應了一聲。

    姚遠緩過了氣來:“不過賓利的確是好車。”

    姜靈又應了一聲,終於擠出了她的最終目的:“那個,我的精神力七級了。”

    “好…… 什麼?!”

    姜靈眨巴眨巴眼,端起膝上的“頭盔”一晃,重復了一遍:“它說我的精神力七級了。”

    其實姜靈很想留著不說。但路林一照面就看出她精神力六級;再見面,八成又能發現她七級了……

    ——那她姜靈與姚遠他們,豈不彼此尷尬嗎?

    姚遠正色問姜靈:“你最近幹了什麼?來,仔細想想看。一樣也不要漏!”

    他邊說邊摸了摸口袋。但這年頭,誰會隨身帶紙筆啊?趙永剛在駕駛台存物櫃裏找了找,運氣好有一支黑色水筆;姚遠翻遍錢包,尋出一張超市小票。

    小票被翻過來、錢包被當成了寫字墊。

    姜靈無言了片刻,數給他們聽:“睡覺、起床,吃喝拉撒、洗澡泡澡,擦地板曬被子,種花,上課,上星網,買服裝,買菜,打電話、接電話,去別墅過周末,去看外婆,去散步,還有練體術。”

    “……練什麼?”

    “練體術。訓練營教的。”

    趙永剛破天荒一臉豔羨:“那個可是量身打造啊!”

    “……不管怎麼樣,這是好消息!”姚遠掃了眼記下來的內容,不覺得有什麼價值;但他還是明顯有些興奮,說話都變囉嗦了,有用的沒用的一起往外冒,“你從它那兒下載一個證書,電子證書、密匙鎖定的,弄一個複本做下備案就行。他們的訓練營證書到處通用。你在菜單裏找找看,肯定有!”

    姜靈乖乖應了一聲:“哦。”她把便攜包調成屏式,果然很輕鬆就找到了證書下載的選項。 “它說,可以直接發送到星網上的指定地點——比如郵箱。”

    於是姚遠打了個電話,問來一個郵箱地址。姜靈當即發出文件。

    沒過一分鐘,姚遠又接了個電話,聽了一下,也沒說什麼,喜滋滋地掛上。

    然後他發現,車內的氣氛有點兒詭異。姚遠琢磨來琢磨去,看向姜靈。

    姜靈無辜地回看他。

    姚遠奇怪道:“你不高興嗎?”

    姜靈微笑了下:“還好吧。”這事她自己已經知道很多天了,還有……

    前面的趙永剛忽然短促地笑了一聲,開口道:“檢測設備都沒這個包好,你備案就行了,不用再去折騰的。”

    於是姜靈就笑了,笑得眉眼彎彎、一對小酒窩都冒出來了。

    姚遠無奈瞅了姜靈一眼,悻悻摸了摸鼻子——原來爲了這個!老王又忍不住搖了一次頭。

    而後這兩人也樂了。

    *********

    車隊並沒有去四海酒店,而是去了附近的一個招待所。已經是夜裏**點了,姜靈沒留心,不知道是什麼單位的。樓房瞧著有些舊,裏面的裝修倒很好——不是說華麗時髦,是說很……

    很殷實莊重。

    比如地毯,明顯洗過不少次,原來的重紅都褪得有點兒黯淡了,但踩上去,卻依舊厚實柔軟。

    車子進去時,招待所外面已經戒嚴。而姜靈訝然發現,奧迪三胞胎變成了四五六七……十幾胞胎。

    ……

    “你想住哪邊?”

    還能挑房間?

    姜靈痛快道:“離我的花近一點,最好再挨著花園。”不能懈怠,繼續努力交換 “白霧”!

    姚遠不由就笑了:“行,你就跟你的花睡一起吧。”

    ……

    廖局就住在隔壁。他這次見了姜靈,沒有長篇大論,很簡短、很有力地祝賀了幾句,又直白告訴姜靈他還有一大堆事,端著他那一半茶葉一半水的濃茶,忙去了。

    這令姜靈大鬆了一口氣。接下來她來不及安頓,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兩盆六個苞的端到一邊,而後要了一些禮箋,打廢了幾張草稿、親筆寫了賀詞。

    “姚遠,這個你幫我送……咿?”

    姚遠呢?禮箋還是他拿來的。

    趙永剛垂下眼,輕輕撥了一撥手邊的孿生蓮:“他先過去了。”

    “……搞什麼,過去了也不說一聲!”

    姜靈明白,這一去未必還能“再見”。所以姜靈用了點力氣才罵出來,罵完深吸一口氣,對趙永剛道:“喏,幫我把這對花送到路林那邊吧。”

    趙永剛點點頭,接過箋卡:“寫的什麼?”

    姜靈不解:“這也要檢查?”

    趙永剛尷尬,一搖頭:“不是。”

    於是姜靈大方地揮揮手:“沒什麼,你看好了。”

    ……

    閣下:

    近來種了些美麗又有趣的花。首開兩盆,恰好均是六苞。雖然我自信餘下之中,還會有更好的,但以此地的風俗來說,對行伍之人而言,“六六”大順,乃是至上的吉兆。

    因此,奉上這對小傢夥。

    謹祝您

    身體安康,武運昌盛

    ……

    “就這麼寫?”

    “有什麼不對嗎?”

    “……不,沒有。”

    “不要亂改哦!改了我可不管了!”

    “……你把我們當什麼了?!”

    姜靈嘻嘻一笑,不吭聲了。但她心裏可沒閑著……

    ——筆跡專家,我就不信你們沒有!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03、夜深雨冷[推薦加更18]

    送出孿生花,姜靈還有四個半小時的體術練習。她在套間臥室的地毯上忙,不知是不是因爲二十天快到了,姜靈這回練得格外順暢——事實上,姜靈提前了將近一個小時,就完成了。

    之前也有縮短,但沒這麼明顯。所以姜靈很高興,開旅行袋取衣服,沖了個澡,而後洗了內衣與貼身的體恤 ——外套嘛,當然留給客房服務啦!

    等姜靈吹幹頭髮、關燈睡覺,門上卻響起了“篤、篤”聲。

    “是我,趙永剛。”

    他聲音不急,所以姜靈還有空無奈一把,這才邊打哈欠、邊重新打開燈,揉揉臉振作精神去開門:“出什麼事了?”

    “沒出事,是那邊回信過來了。剛才你在練體術,就沒叫你。”趙永剛說到回信兩個字,別臉看了眼門框,驀地笑了,笑容不大,但特別明亮溫柔,與他平時那模樣截然不同,令姜靈心下大歎。“他們說,換了個有趣點的地方住,還有好房間,問你要不要去。”

    姜靈明白了,故意道:“這麼晚了……”

    趙永剛急得一瞪眼:“當然要去了!”

    姜靈迅速轉身:“那我去收拾東西。”

    趙永剛後面一大篇論詞,一下子噎在了喉嚨裏。

    *********

    姜靈換上運動裝,收拾好東西、推著箱子拎著包出來,卻在臥室門口呆住了 ——她沒花幾分鐘,但卻囧囧有神地發現,客廳裏多了四個中老年男人!

    沙發其實夠十來個人坐,但他們只有兩個人坐著。一個廖局,一個前額微禿、頭髮花白的男人。

    第三個身量中等,但是瘦。他站在窗邊看風景,瞧著一派沈穩深思狀,手指間一支好好的煙卻已經被捏得掉出了一小堆煙絲,全落在了窗臺上。

    第四個站在裝飾畫前抽煙。他抽得又狠又急,面前濃濃的青煙繚繞,只怕看不清那張駿馬圖。

    姜靈就認識一個廖局。四人都沒有惡意。但姜靈一看這陣仗,還是迅速往趙永剛那邊靠近,小聲問:“這是幹什麼?”

    趙永剛看廖局,廖局合上茶杯蓋子,扯開一個笑:“沒什麼,就是給你交個底。”

    ……

    五分鐘後,姜靈帶著一堆授權條件鑽進了後座。

    這回司機與副駕駛座還是原樣,後座裏卻只剩她一個。因此姜靈略覺得有些不自在——東西用久了她還捨不得扔呢,好歹姚帥哥也被她踩了好幾天、上百腳!

    所以姜靈有點沒好氣:“他們說這些有的沒的有用麼?!”

    趙永剛從後視鏡裏看看姜靈:“別人沒有用,你或許可以。”

    姜靈眉毛一揚:“他們指望我拿這些談判成功?”

    趙永剛有一會兒沒吭聲,然後他問:“那你打算怎麼辦?”

    姜靈吐出三個字:“直接說。”

    這句話一出,車廂裏安靜了。老王與趙永剛略略對看了一眼,都沒說什麼。

    姜靈實在是困了,車速又是四十碼,她乾脆解開保險帶躺下來,從旅行包裏取了一件半長的軟外套蓋了,闔上眼睡覺。老王見狀,早推上了後視鏡。

    但沒一會兒,姜靈險險就要入睡的時候,被趙永剛吵醒了。

    “唔咳!”趙永剛一臉爲難,“其實這些條件,或許,‘也’可以試試?”

    姜靈緩緩睜開眼,冷笑一聲,慢吞吞起身、掰上椅背、扯過趙永剛的夾克領子,對準上面的黑色領夾:“跟一個至少六十歲的鐵血統帥玩花樣?!何況她還有一堆高參,沒准已經活了上百歲了!我膽子小著呢!”

    趙永剛苦笑,瞅瞅姜靈,試著把領子抽了回去;可頓了頓,他又把領子遞向姜靈:“那你有把握嗎?”

    姜靈倦然倚進了後座裏,聳聳肩,淡淡道:“反正談判的話,一丁點兒把握也沒有。”

    又過了一小會兒。

    “有什麼可以配合嗎?”

    “仔細那些花。”

    “都在後面跟著那。”

    *********

    結果姜靈這一覺還是沒能睡多久。她是被一種穩定低沈的轟鳴聲吵醒的。聲音隔在車子外,不大,但平時很少聽見。

    姜靈坐起身時,車子也正停下來。姜靈往窗外一看,頓時愕然:“還要坐飛機?!”

    老王停車拉上手閘,下車迎向走上前來的兩名人。趙永剛下車拉開後座門,拎出了旅行袋:“去北平。也就一個小時多點兒。外套你多披一件,車外面冷。”

    姜靈認命了;她那全棉軟外套寬大,的確可以披在運動衣外面。姜靈把自己一裹,跳下車:“廖局不去?還有,我只帶了上滬穿的衣服,這下可好了——北平秋天涼,早晚都能穿厚風衣了。”

    “廖局他們工作在這邊,那邊的事有那邊的人負責。”趙永剛開後備箱取行李,“你放心,凍不著你。”

    ——也對,軍警什麼都是有駐地的。有重要外賓一路逛過去,附近幾個市會協作一下;有重大災情,全國會支援。但如今這情況,廖局若是就跑去了北平,那靖海怎麼辦?!

    姜靈只是以前不熟悉,一想便明白過來了;又聽了後面那句,不由乾笑道:“啊哈,我正好打算給自己添衣服,到時候去一下商場就行了……哇,空氣不錯哈,星星真不少!”

    趙永剛“嘿”了一聲,沒管姜靈的打岔:“到時候再說吧。”

    姜靈又覺得奇怪了;但隨即她被另外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

    整個機場黑乎乎一片。唯獨一條平直坦長的跑道,在深夜青黑的夜幕下,在八月十六皎潔豐潤的圓月下,亮著兩行紅色的跑道燈,靜謐又威嚴。

    所以姜靈糊塗了:“唔,怎麼黑咕隆咚的,沒有飛機起降?”

    ——上滬雖然還算不上國際化大都市,但它的機場也很忙了!

    趙永剛把旅行袋往行李箱上一疊,單手拖著拉桿,幾乎忍不住要去彈一下姜靈的額頭……

    不過他還是克制住了:“這是大昌機場。”那邊老王示意,趙永剛大步過去:“走了!”

    ——軍用機場?!

    姜靈恍然,一看老王那邊,可不是,那兩人哪是工作人員——人家只是穿了空軍作訓服,也即迷彩,比起高速路口那個糾察兵,花了一點藍了一點皺了一點……

    ——不起眼了許多。

    “怪不得不點燈!”姜靈咕噥了一句,一溜小跑跟上趙永剛:“我那些花呢?”

    “都在。”趙永剛腳下一慢——他又不是笨蛋,事到如今,大致也猜出姜靈打的什麼主意了。“真還有更好的?”

    姜靈這才放心:“你不信嗎?更好的肯定有。我只擔心不夠好。”早晚要知道的事,遮遮掩掩頂個屁用!

    趙永剛重重點了一下頭,咧咧嘴,勉力開了個玩笑:“你不是惦記著拿它們賣錢嗎?”

    姜靈一攤手:“賣錢五苞的就夠了,不夠可以多種點。再說了,我又花不了那麼多。”

    趙永剛又沈沈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他摸出煙,忽然想起什麼來,重新塞了回去:“CAO!機場……”

    結果前面左邊那個領路的,使勁清了一下嗓子。

    *********

    燈火璀璨的上滬,一開始還看得到,後來便隱去了雲層下、消失在了高空的黑夜裏。

    往下,不見一物;往上,星斗漫天。

    很難說寥寥幾人的夜航,是一種什麼感覺——這與民航的紅眼班機不一樣。

    這一次飛機更小、人數乾脆降到了個位。

    當姜靈獨自一人在家、在公司時,她知道直線百米或者千米內,有幾百幾千幾萬人,所以不會有與世隔絕之感;但現在,她面前只有趙永剛與老王,再就是前面駕駛艙裏的正副飛行員。

    在幾千米方圓內,就這麼五個人類……

    ……

    ——四隻雄的,一隻雌的。

    姜靈坐在弦窗邊,靜靜地望著夜空;想到這裏,輕輕扯了扯嘴角。

    老王開車,更累一些,飛機上空著大半座位,他早蓋著毯子躺平了。但趙永剛一直沒閉眼養神,見狀低聲勸:“你睡一會兒吧?外面沒什麼好看的。”

    姜靈一搖頭,也是小聲道:“我困勁過去了。”整個人疲憊又亢奮。

    趙永剛卻已經起身拿過兩條毯子:“躺下就睡著了。還有一個小時二十多分鐘。”

    他難得堅勸一回,姜靈想想休息一下也好,就照做了。

    ……

    差不多一個半小時後,姜靈被趙永剛叫醒。

    姜靈強迫自己睜眼,隨即猛然掀開毯子、彈坐起身。

    結果她剛站到地上,外套袖子就被一扯、兩手被包著一握,“捏著”,而後擡左手、 “嗖”一下,擡右手、“嗖”一下,一件大衣就上身了;接著衣領被翻起、厚厚的圍巾一繞……

    ——姜靈只覺臉上一片毛茸茸的微癢,呆呆地哢吧哢吧了兩下眼,才算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

    “外面下雨,六度。”還是趙永剛的聲音,他在姜靈後面,“到車裏就好。”

    姜靈不覺得危險,所以就有點迷糊,摸索著去扣扣子:“坐車?”可大衣不合身、大了一圈,她一下子沒找到。

    趙永剛繞到正面看了看姜靈,笑了——見過綠葉叢中、探出一顆白裏透紅的水蜜桃麼?眼前就有活的!他一提姜靈的領子,幫她扣了前面三粒扣子,一邊輕聲道:“他們去了樺紅山莊。在山裏。小型艦哪兒都能停,又快,我們還得坐車。”

    說著把一個帽子扣到姜靈頭上,還按了按。

    他動作分寸極好,倒是後面帽子上那一按,著實摸了回便宜。所以姜靈沒覺尷尬,只是翻了個白眼,繼續努力說話,讓自己醒過來,以便走路:“怎麼不早告訴我?”

    趙永剛更失笑了:“我要說來著,你一轉身收拾東西去了。”

    姜靈無言了,跟著趙永剛往艙門走;臨末了想起一件事:“嘿,花!”

    趙永剛還沒回答,後面的老王已經忍不住了:“你就放心吧!”

    ……

    一出艙門,濕冷的空氣往鼻子裏一鑽,姜靈就清醒了過來。

    雨被結實的黑色大傘擋住了,趙永剛執傘對著左前方——那是風來的方向。

    姜靈埋頭往前走,留心腳下的梯子。結果借著些微的光,她看到了大衣的下擺——軍綠色的。

    姜靈一怔,摸了摸肩上、帽前——果然,沒有肩章與帽徽。還有……

    她想起來了,趙永剛與老王也帶了行李箱。

    “你的?”

    “嗯。”趙永剛應了一聲,又補充,“新的。讓你先喝頭湯了。”

    “我就不信你沒試過。”姜靈反擊,又糊塗了,“怎麼是新的?你們也發這個?”不是該發警服嗎?

    ……嗯,這是軍服,對吧?

    趙永剛咧咧嘴:“我現在是‘借調’。”

    姜靈訝然:“……還能這樣?!”

    ——特種兵哎!預備役結束、徵召回去,還是特種兵吧?不是小貓小狗!

    趙永剛換了個說法:“或者你把它理解成任務。我在執行任務。”

    姜靈訕笑了一下:“哈,這個任務可真夠長的,還很無聊。”

    “不壞。”趙永剛看了姜靈一眼,“挺好。”他說的是心裏話。比起消滅什麼,保護什麼,不是更好?

    趙永剛態度平和鄭重,帶著些愉悅與滿足,並無親昵之意。因此姜靈雖然並不完全明白,卻覺得很安心;快步往前之間,側頭朝右後回望了眼。

    夜雨降低了可見度,姜靈只看到銀白的飛機停在原處,機組、地勤的人員正在忙碌;而兩排紅色的跑道燈,亮得整整齊齊,從他們黑色的軍靴下,一直延伸到雨幕的深處。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1 02:44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04、淩晨的麻煩

    姜靈是一路睡到目的地的。

    借趙永剛的話來說,“好好休息,呆會兒有個好精神”就是姜靈的任務、緊急任務、首要任務……

    ——價值以人命爲單位的任務!

    所以姜靈睡得那是昏天暗地……啊不對,香甜酣美,一點兒也沒不好意思。

    ……

    車子起先開得平穩;然而不知什麼時候,漸漸地開始有些顛簸起來。

    顛簸不重;每過一小會兒,來上一下。這意味著路是通的,但是路況一般,或者水泥板塊銜接處、或者上下橋處,有明顯的起落,比不上高速與城市主幹道。

    車子的懸掛系統很好,所以姜靈只是被晃悠得夢到了坐船,但沒顛下來;又因爲察覺到有一個人半扶半抱起她、讓她靠穩在自己懷裏,姜靈就醒了過來。

    迷蒙的倦意之間,姜靈知道是誰,所以並沒掙扎,只是十分困惑——趙永剛若不提身手,是那種看著很普通、很不起眼,作風還有點老式的男人。

    所以,這是怎麼了?

    但肩膀被按了回去。力道很輕,可是堅決。

    “歇著,還沒到。”趙永剛此時說話比羽毛還輕柔,生怕吵醒什麼,甚至帶著不熟練的誘哄加請求,“聽話。”

    ……怎麼不乾脆再加個“——乖”?!

    不過姜靈雖然沒睜眼,腦海裏卻滑過了趙永剛對著門框笑的那一幕。這令她有些明白過來。

    每個人都有他最看重的東西。毫無疑問,趙永剛也有。

    因此,姜靈貫徹了她熟悉的、一貫的行事標準:

    ——我答應了、所以我盡全力!

    於是她繼續睡。

    *********

    車子快到地方時,趙永剛把姜靈叫醒,以免她半睡半醒下車——那會受涼感冒。

    姜靈掏出手機一看,已經是淩晨五點零八分了。她這才注意到,自己所在的車廂,顯然加長了。車廂內一個三人座的拐角沙發,挨著吧台,構成“U”字形。“U”字上方,還有並排兩座沙發;沙發背後靠著隔離板,看不到駕駛座。

    這回姜靈已經睡飽——至少比過去兩周裏大多數日子都飽——所以精神挺好;她坐起來隨手撥撥自己短髮,暗道了一句:方便!而後往車窗外看去。結果發現前面是一個古色古香的大院,門口有照明,卻沒有任何門匾、掛牌。

    開路的警車讓道一邊,警燈沈默地閃爍;他們這輛車子正緩緩駛進去;後面還跟著輛黑色的小廂車。

    雨還在下,四下俱是一片漆黑,不見一丁一點的燈光;只有這個大院的深處,亮著紅的黃的燈火,在冷冷的雨幕裏隱隱透過來,格外暖和、格外誘人。

    姜靈發覺這裏“白霧”充盈,比她家的別墅有過之而無不及。這令姜靈若有所思,她寧神去感受四下……

    ——果然,都是草木。連綿而起伏的草木。

    因爲是在山裏。

    ……

    下車時,一個戴著白手套的保安過來,一手幫他們打開車門、另一手擋在車門頂上,候他們下來;兩個女服務員已經等在旁邊,除了她們自己撐來的傘,她們的胳膊上還搭著雨披、手裏另外拎著傘,都是結實的長柄傘。

    另一個保安則拿來了什麼東西,往他們車前、車後一掛。

    姜靈拎著旅行袋下了車,好奇之下留心一看,結果囧囧有神地發現,那東西霍然是一對紅布蓋兒——上面均是“雙喜臨門”四個金黃的字。

    它被掛在了車牌上。

    旁邊的車也一樣。什麼“一帆風順”、“財源廣進”、“百年好合”,都是諸如此類的吉祥話。

    服務員遞傘給趙永剛與老王,並幫他們提行李;她們兩個一直是微笑,此時也沒什麼改變。

    此時駕駛座的人也下來了。都是二三十之間,一身便衣。副駕駛座是女的;駕駛座那個男的。兩人均帶著得體的微笑,其中那女的看到姜靈如此,笑容就忍不住變大了。

    他們與趙永剛、老王點頭,男的開口簡短介紹了一下:他姓秦;女的姓賀。

    姜靈直覺趙永剛無可奈何又微有不耐。老王倒是沒反應。姜靈不清楚爲什麼;但站哪邊姜靈選起來很快——趙永剛不喜歡的東西,好像頭一樣就是唧唧歪歪的麻煩?!

    所以姜靈笑了笑,直接側身靠近趙永剛,小小聲問:“房間夠嗎?”

    趙永剛唇角幾不可察地一翹,看著兩人回答姜靈:“還不知道。走吧,去休息。”

    老王示意了一下後面的車,對秦便衣與賀便衣道:“我看著點,他們還沒把東西運上去。你們兩個先過去吧。”

    “曉曦,你也先過去吧。”秦便衣跟同事道,說完沖老王點點頭,笑道,“我也在這裏看著。”

    *********

    姜靈埋在雨傘後,頂風冒雨,匆匆穿過一攏夜色;待到前面的服務員說了一聲“到了”,她把傘一收,頓時眼前一亮——燈火通明,不是大紅,就是明黃;與外面的漆黑一片、夜雨沁涼,簡直是兩個世界!

    服務員領著他們往裏,經過一片叫聽雨軒的地方,再沿著長長的遊廊走了一會兒,到了一池碧水前。

    這裏池中有噴泉,池邊種的垂柳,池周爲見山樓、倒影樓、松風水閣等,不是兩層樓,便是三層小角樓,沒有更高的。白牆黛瓦,重簷卷棚……

    ——可惜,裝著明晃晃的鋁合金窗。

    所以算不上樓臺亭閣,也令姜靈再次囧了——這不是把蘇州拙政園的那些名字,都給照搬過來了嗎?

    不倫不類啊!

    但不可否認,僅就住人而言,的確是很舒服的地方。

    ……

    這一片房子都還空著,只有寥寥幾個夜班的服務員,站在樓內,侍手而立;而倒影樓一層是大廳,落地窗邊有兩個夜空藍在玩牌。引他們進來的服務員,領著三人往那兒走。

    樓內燈火通明,所以姜靈雖然離得遠,卻看得清清楚楚——這兩人單純就是在抽牌、比大小。

    剛好他們一副牌比完,似乎分出了輸贏,左邊一個人離座,原地活動兩下,一躍而起,開始翻起了一長串的跟鬥;右邊一個悠然數數,幸災樂禍。

    姜靈眨巴了一下眼。

    …… 不貼紙條嗎?

    太無聊了!

    還有,這身手真不錯,可以去唱京劇扮武生了!

    ……

    等到姜靈他們一進大廳,數數的便站了起來、翻跟鬥的同時停了下來。

    兩人都是短髮、艦服,翻幾個跟鬥,還不至於儀容有亂。他們習慣性地一理領口,便迎向了姜靈。

    先開口的是數數的那個:“淩晨好,姜小姐。”

    姜靈失笑:“淩晨好,兩位。”

    “您肯定需要休息,我們也不打擾了。這裏都是江南風格的房子與家具,您應該會比較習慣。”翻跟鬥的看看外面、姜靈他們來的方向,奇怪道,“不過……不是有二三十個人嗎?”

    趙永剛不解:“沒啊。一共五個。兩個在後面。”

    沒翻跟鬥的也一臉糊塗,他把趙永剛、姜靈、賀曉曦迅速看了一遍,好像想數出第四個人似的;而後他對姜靈道:“噢,沒什麼,五個三十個都一樣——您喜歡哪一幢?就住哪兒吧。”

    姜靈無言:“謝謝,但是……一幢?我們五個?”

    翻跟鬥的無所謂道:“反正是這麼安排的。空著就空著。您選了,我們就回去報備。您是我們閣下的客人,這裏的安全我們會負責,您的隨員不妨休息。”

    ——報備?!不愧是軍事管制……

    “那…… 好的。”姜靈迅速接受了——又不是要她與人擠,有多的空出來怕什麼?她一邊四下看了看池邊的建築、覺得沒什麼差別,一邊安撫自己:“沒什麼不好。很好。”

    趙永剛輕聲道:“要不見山樓?坐北朝南的舒服。”

    姜靈欣然點頭:“好啊。悠然見南山,這名字不錯。”

    兩個夜空藍望了一眼“見山樓”是哪一幢,便告辭了;賀曉曦微微一笑,看著窗外的“見山樓”道:“這兒見到的,可不是南山,是八達嶺。”是北平本地口音,帶著含而不發的傲然與優越感。

    姜靈看了她一眼,轉而對趙永剛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還真被你老兄料中了!

    ——麻煩!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05、香饃饃[PK分1000]

    因此……

    姜靈特地選了見山樓二樓的一個雙臥小套間住:“賀小姐,你與秦先生自己選房間吧,反正空著很多。.”

    賀曉曦微怔,開口道:“要不,我還是陪著您住吧?都是女人,方便一點。”

    姜靈駭笑,故意道:“你稱呼我‘您’?用不著吧。還有,你要和我一起睡、一起洗澡?不是吧!那倆人不是說了嗎,安全他們負責。再說了,我要照顧花,泥水淋漓地……所以還是叫他幹苦力吧!”一指趙永剛。

    趙永剛聳聳肩,一臉無奈地點頭,已經示意服務員把行李箱提進了房間。

    “您”其實是北平的方言,帶兒化的尾音。但如今普通話普及,北平的年輕一代都“你”來“你”去。他們要是這麼稱人爲“您”,要麼真地特別敬重,要麼……

    帶著不耐微諷,或者客套疏遠。

    因此賀曉曦當然不好解釋,一下子也找不出理由來,就點了隔壁的房間:“那我住這兒吧。”

    ……

    套間裏都是晚清家具,端莊氣派。只是這裏的房間佈局,卻是搬用了西式酒店的套間。兩個臥室自帶盥洗室,客廳很大,足以召開一個小型會議,還有個簡單的茶水間,提供飲料與簡單加熱。

    所以這些老家具的擺放,只怕與它們鼎盛的年代,很有些不同……

    姜靈繞著客廳裏牆邊的一張羅漢床轉悠,一邊看稀奇,一邊問趙永剛:“這倆人到底怎麼回事?”

    趙永剛端坐在椅子裏,擺了個“老太爺”的架勢:“也沒什麼,就是有些人想把你這樣的‘香饃饃’,都集中到北平來。你不用擔心,這就跟各大軍區,都想要好兵源一樣。”

    “我家在靖海。”姜靈斬釘截鐵道,“這天子的腳下、朝爭的中心,我可不喜歡。那故宮遠看雄偉莊重,可底下的泥裏不知流了多少黑血。進去參觀一下就知道了,那些屋子,全陰森森的。”

    趙永剛抓過個墊子給自己,一側身九十度,翹腿到扶手上——他身量並不特別高大,在一米七幾這樣,這麼一安頓,剛好很舒適。趙永剛磕磕椅背,滿意地點了一支煙:“有你這句話就行了。你以爲那邊想放?”

    “那是。”姜靈笑了,“其實吧,我覺得你們理由很充足啊——精神力這事可誰也說不准,小姑娘戀家,趕鴨子上架心情一壞,沒准反而要退步了。”

    趙永剛失笑,拍拍扶手:“是啊,差不多就這麼說的。這椅子不錯哎!”

    姜靈坐了下來:“你那八成是紅木的。靈芝紋扶手椅呀,靈芝就是如意,所以你肯定稱心如意!”

    趙永剛奇了:“這你都背了下來?”

    姜靈擺擺手:“不是背的。這種椅子,我小時候在老家,還常能看到呢。就是這個樣子的,只是料子木工未必這麼高檔。那上面沒有一顆釘子。哎,現在可沒那手藝了!”

    “那你那個是什麼東西?”

    “羅漢床。七屏鑲雲石細藤面羅漢床。其實木料我認不出來,但紫檀太貴,紅木比較配合這個地方的價位。”

    趙永剛好笑:“怎麼,很喜歡?”

    姜靈搖搖頭:“那倒沒有。不過風格明確,很有看頭。但家裏可不能擺這個。”

    “那你還想擺什麼?”

    “簡單點,舒服點的。”

    趙永剛頷首:“也是。”

    趙永剛熬了個通宵,多少有些倦。所以聊了一會兒,兩人便不說話了,各自休息。

    姜靈抱著枕頭倚在屏上,心裏兀自奇怪——今晚兩個夜空藍對她提及路林時,稱呼爲“閣下”;但之前二郎餐廳裏,那個請她過去的女人,用的卻是“主人”。

    …… 這裏頭,有區別不?

    此時老王與秦便衣同志與小車一起到了。那車子小三輪似的,不過是電動。幾十盆花端上來,還得費一些功夫。姜靈也去幫忙,就把這事先擱到一邊了。

    ——回頭去星網上查,肯定能找到。

    ……

    衣櫃似的簡易溫室擡進來,而後三十五盆花都挪到了客廳裏。秦便衣與賀曉曦回房間去了,老王還沒走。

    姜靈把她的花兒們仔細檢查了一遍:十五對葉子都完全展開了,第十六對也全開或者半開了。圓長的葉叢中央,花莖已經看得見了。圓圓的小小的一個尖,很飽滿,因爲尚未見過陽光而黃嫩,被細小的鱗葉緊緊包裹著、保護著。

    ——很好,沒有任何損傷。

    姜靈徹底放心了。

    不過,運花的小廂卡本身有溫室功能,這個姜靈知道;但飛機上那會兒,他們是怎麼搞定的?

    不愧是當兵的!神通廣大、本領高強!

    因此姜靈感歎:“真厲害。”

    而趙永剛數數日子,也感歎道:“是啊,長得真快。九月十四買的花籽,今天才十月二號。”

    姜靈自豪:“那是。”

    ——都是她餵養出來的小傢夥呀!

    趙永剛叮囑了一句:“數據記錄可要收藏好了,以後你吃香喝辣,全靠它了!”

    姜靈眨巴了下眼:“說起這個……前兩周我正忙,只有施肥記錄與溫室記錄,生長情況就發芽那兩天有。”

    趙永剛幸災樂禍:“哎呀,這可完了。”

    姜靈哼唧了一聲,轉身、立定,緩緩擡手,按在趙永剛胸前……

    *********

    趙永剛本能地握住了姜靈的手,卻又不好用力扯她;不過左右是個玩笑,他乾脆驚悚一把:“哎哎,你要幹嗎?”

    老王抿唇憋住笑、目不轉睛地看著。

    姜靈把趙永剛往後一推、又一推,一路推過去、推進他的臥室、推倒在床上、往下一按:“歇吧,到了。”

    趙永剛哭笑不得,腰背一直就要彈起來:“我知道我知道,可……”我的箱子還在客廳,總要先洗漱一下吧?!

    姜靈一把抓住他的肩,用力往下一摁,聲音卻溫柔得可以擰出水來:“聽話。”

    趙永剛無語了,但他沒法起來——姜靈就正對著他,鼻尖對著鼻尖,只剩一尺不到了!

    所以趙永剛只好躺平了;看了看姜靈,又一本正經地閉上眼睛——你瞧,我睡了,所以你快出去快出去吧!

    姜靈心滿意足地鬆手,左右看看,扯過被子,抖開來鋪頭蓋腦地把趙永剛蓋了個密實,再往床尾一扯,露出臉來,然後姜靈轉身出去了。

    趙永剛聽得門被帶上,長長呼了口氣,掀開被子坐起身來。

    ——房門忽然一開、姜靈探進頭來!

    後面還傳來老王的悶笑聲……

    趙永剛幹咧咧嘴,直挺挺地躺了回去。

    姜靈壞笑,眉毛一揚,從身後拉出趙永剛的行李箱,一邊殷勤推進房間,一邊張望趙永剛的眼睛。

    趙永剛本來眼瞼下留著一道縫,這下只好真地閉上。

    姜靈服務完畢,又把房門帶上了。

    這回趙永剛躡手躡腳下床、摸到門後……

    ——“哢嗒”一下鎖上門!

    而後他終於真正鬆了口氣。

    這一鬆下來,就覺得困了;趙永剛打了個大哈欠,揉揉額頭,打開箱子拿東西。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1 02:45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06、物以稀爲貴[PK分1100]

    趙永剛休息,姜靈卻沒有睡意。她打算把東西整出來——主要是旗袍,需要熨燙一遍,然後掛衣櫃裏。

    結果等姜靈一拉開旅行包,先看到了昨晚沒幹的衣服。

    姜靈無法,拎出塑料袋去重洗。

    不過姜靈一進盥洗室的門,頓時一怔,隨即長出一口氣!

    原來這兒的客房,竟配了迷你洗衣機,小天鵝的。機蓋上還插著張精致的卡片。姜靈掂來一看,一串打勾的小項目,蓋了一個叫“孫秀莉”的靛藍名章——是消毒記錄。

    …… 酒店提供的是客房服務,一般情況下都沒這個吧?

    但這是好事,所以姜靈疑惑了一下,也沒多想;輕鬆搞定,丟下勤懇工作的洗衣機,出去開旅行箱。

    ……

    天已經漸漸亮了,只是雨還在下。

    姜靈在客廳裏擺開熨衣桌,打理她的“裝備”。

    三件旗袍細細熨完,姜靈正幹得興起,意猶未盡,於是順手把趙永剛的大衣、帽子與圍巾也處理了。

    其實旗袍、大衣,雖然大小厚薄差很多,但燙起來差不多。都是先燙衣料拼縫處,而後領子,接著袖口、襟口、開衩、下擺,最後整體燙平,刷理絨面。

    很快,姜靈把大衣之類掛回了四腳衣架上,往下刷了一遍;接著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把她的旗袍一件、一件地運進房間,打開衣櫃、掛好;之後挨個欣賞了一番,又倒退一步、一起檢閱了一遍。

    然後姜靈曬了洗衣機裏的衣服,喝了一點水休息,把配旗袍的三雙皮鞋打理了一遍。

    做完這些,姜靈長出了一口氣:

    ——全部的準備工作,她都已經傾力完成了!

    所以不管事成事敗,她姜靈都坦蕩無愧。

    *********

    因爲抱著這種心態,姜靈下樓時心情平靜。

    由於下雨,池邊的露天座不能用,姜靈想要走動走動,所以沒叫客房服務,去倒影樓的一層,“水月廳”,吃早點——趙永剛選的見山樓較小,沒大廳、沒餐廳,而且上下均是客房。

    池邊四面的樓臺之間,都有遊廊相通。姜靈連傘也不用拿,兩手閑在衣兜裏,悠然到了“水月廳”。

    她剛挑了個窗邊的好位子,卻看到了熟人……

    ——張甫居然也在。

    與老魏、還有十幾二十來個中老年男人……哦不,事業有成的商人,圍圈散坐在沙發那邊。他們好像剛吃完早點、順帶商量了什麼事,正陸續散去,大多面有微倦。

    姜靈見了,頓時一笑,但她不是張揚的性子,不會老大遠高聲跟熟人“嗨”來“嗨”去;所以她腳下緩了緩,瞧著那邊人快散光了,剛好走到跟前打招呼。

    張甫正有一口沒一口地對付一碗蔥花骨頭粥,一見姜靈,也樂了:“喲,小妹妹也在!”

    “是啊,剛到沒多久。張先生。”姜靈很高興—— 他鄉遇故知嘛!人生四大喜之一呀。所以姜靈的酒窩又冒出來了,揀了個位子坐下:“魏老闆。”

    魏老闆點點頭,笑問了一句:“爲什麼喊他先生,叫我老闆?待遇不一樣啊!”

    姜靈笑笑沒說話——的確不一樣。可她又不擅長言辭機鋒,幽默感也少得可憐,對著這些生意場裏打滾慣了的,胡亂找個藉口應付,說了等於沒說那還算好的!

    所以她乾脆沈默是金,祭出萬能微笑來。

    還是張甫同樣玩笑著,幫姜靈擋了回去:“我賣的是翡翠——雅物,有品位,高檔貨,知道不?你個賣床單的,怎麼一樣?不一樣、不一樣!”

    魏老闆點點張甫,搖搖頭失笑,也不追問姜靈叫別的珠寶老闆什麼。

    姜靈忙岔開話題:“張先生不是打算去上滬的拍賣會嗎?”

    張甫知道姜靈不清楚,解釋道:“拍賣會也就玩個熱鬧。大客戶統統跑過來了,我們當然跟過來——做生意嘛……”說著伸手去拍魏老闆的肚子:“你別看他就賣床單枕套,賣得肚子上都是油!”

    魏老闆這把年紀了,胳膊腿都有力,人也只是微微發福——小肚子輕輕一縮就看不見!所以他當下讓了讓,笑駡道:“有幾個能像你啊,一條破街、跑上幾十年!”

    “那兒早不行了,我現在都是健身房!”張甫搖搖頭,繼續道,“金海星要開發,像帳篷、睡袋、野外服,那都是軍工,有新技術,沒辦法;但床單枕套嘛……這次去的也是軍工!”

    姜靈被耍了一句,頓時無言。張甫瞅了她一眼,很有成就感地繼續,正正神色,道出了關鍵:“不過這以後還有,生意多了——所以啊,他能不來看看嗎?”

    姜靈連忙點頭:“當然要來,提前探路。”

    魏老闆也用力點了下頭——沒錯!不過點完他就略抹了把臉,往後一倚。

    張甫勸道:“你累了就去睡一會兒。”

    魏老闆搖頭:“回去了也睡不著。他媽的王胖子,打呼嚕就打唄——打得跟拉風箱一樣!”

    姜靈訝然——他們兩個人住一間?

    張甫也微訝,續爾幸災樂禍,掏出門卡扔給魏老闆:“你運氣可真不好,怎麼和王打雷拼一塊兒?!不過否極泰來、否極泰來。去我那兒吧,我跟著專機來的,一路睡過來,不困。”

    姜靈失笑,原來這王胖子在他們圈子裏還是以呼嚕出名的!,

    魏老闆一笑一點頭道過謝,但沒去,把門卡又扔回給張甫:“你們賣石頭的,待遇就是不一樣!我乾脆晚一些再歇。王胖子睡夠了一起來,肯定要去找小……”話說一半忽然咬住了,硬生生轉了個彎,“呵呵,找小吃!”又畫蛇添足地對著姜靈強調了一句:“這裏很多小吃!”

    姜靈默然——她知道她知道,那是“小姐”!

    張甫看看姜靈,搖頭失笑,把房卡收了起來:“你光見賊吃肉、沒見賊挨打!那是上滬周—— 周家的專機,是那麼好坐的?!唉,不提這些。對了,姜靈,你也住這兒?那你小心些……”

    張甫叫“姜靈”,那一定是重要內容。這個姜靈已經習慣了,當即認真點頭:“是,我住2203。”

    可她說的時候,張甫卻正四下掃看,看了一圈,這才壓低聲音繼續:“這兒住著來頭很大的傢夥,不知什麼人,連姓周的姓馮的,都不敢惹他們。”

    魏老闆面色古怪地清了下嗓子。

    但姜靈正仔細聽、張甫正忙著說,兩人湊一塊兒,都沒空去理他。

    “那幫人跟我、跟老魏不一樣,家大業大,做事看著地道,背後鬼知道……你啊,要是沒什麼想法,那就小心點,還是別和他們碰面。他們手眼通天,看誰不順眼一把摁死,你都沒處說去。”

    魏老闆又使勁清理了一下嗓子,兩人還是沒空理他。

    姜靈鄭重答應:“我記住了。可我不認識他們。”

    張甫小聲面授機宜:“周家人愛講上滬話,普通話也帶了口音,你是靖海的,聽得出來吧?”他見姜靈點頭,放心繼續,“馮家的人五大三粗,個子都橫著長,你瞧著哪個像施瓦辛格的,避開就行了。”

    姜靈失笑:“我看著壯實的就讓開。”

    張甫贊同頷首,聲音又低了幾分:“但那大人物,我也還沒見過。反正他們占了一整幢樓,你別過去就行。瞧著有人出來,也避一避——記住啊,是見山樓!”

    *********

    姜靈點頭點到一半,緩緩僵住了,臉兒慢慢皺了起來。

    ——“咳、咳、咳!”

    魏老闆大聲清了三下嗓子。張甫推開涼掉的粥,奇怪道:“你感冒啦?”

    姜靈已經囧成了包子臉,木在張甫身邊。

    魏老闆慢吞吞對張甫道:“你家小妹妹說,她住2203。”挨個指了一遍自己的腳下,窗外的北邊、東邊、南邊三幢樓,“一、二、三、四,2203。”

    二正是見山樓。203才是樓層房號。

    張甫倏然扭頭看姜靈,見姜靈窘迫,不由笑了:“哦……沒事。這兒沒人會說出去的。對吧,老魏?”

    老魏點頭,看了看張甫,對姜靈道:“我們也不會問——沒得叫你爲難!”

    魏老闆這是給張甫面子,姜靈明白。如果是別人,姜靈還會猶豫。但既然是張甫,姜靈沒什麼好猶豫的——不說難道等下午、等明天後天,讓張甫自己看?

    那可就見外了!

    所以姜靈當下湊到張甫耳邊、用手掩住嘴,小小小小聲道:“其實就五個人。我,趙永剛,還有另外三個。”

    張甫瞪大了眼睛。

    姜靈繼續,有點兒哭笑不得:“是個烏龍。琪雅不知爲什麼,以爲跟著我來的有很多人,就安排了一幢樓。”

    張甫憋笑,又肅然小小聲道: “外交無小事——這可是周恩來、周總理說的。你得保密。我沒聽到。”

    姜靈受教點頭:“我記住了。”又道:“其實,我是想說,你過去住吧?多叫上幾個。反正空著也是空著……”

    姜靈好歹有點常識,看這地方的地段、作風的低調,便知道這裏不是一般的酒店,是那種比較隱蔽的、有山情野趣、也可以召妓狎玩的地方。

    沒聽魏老闆說,這裏有很多“小吃”嗎?!這種地方,怎麼會有設著兩張單人床的普通間?那是正常酒店才有的。這裏說白了,就是一個山裏的青樓!

    高檔青樓!

    所以車牌才要蓋紅布……

    —— 那是爲了替客人隱蔽身份!

    ……

    張甫沈吟,輕聲道:“槍打出頭鳥啊……”

    姜靈點頭同意,但不說話。

    至於魏老闆要不要知道、要不要一起去住,姜靈才不開口……

    ——讓張甫去決定、去賣人情!

    就一如魏老闆給她抹掉房價零頭、與她親和,是賣張甫人情。

    張甫絞著眉頭琢磨。

    沒錯,槍打出頭鳥……但這也是賣人情的好機會!這些老闆平時哪個會與人擠一起?!這回也不知道要呆幾天,能休息得好,就容易談得好。

    而機會這種東西,可不好說;反正只有你等它、沒有它等你的。因此睡得好一點、精神抖擻一點,沒准就抓住了、沒准生意就這麼更上一層樓了……

    —— 所以很重要、非常重要!

    魏老闆並不插口,不過他睡意全無,二郎腿一翹,也不知在想什麼。

    姜靈招手,跟一邊兒的服務員要過菜單來翻看,靜待張甫自己決定。

    怎麼做生意,姜靈不懂;但私營老闆,有些事要大膽,有些事要謹慎,她還是明白的 ——而既然那個周家的專機能這麼快就過來的,那他們肯定很厲害!

    要知道,在中國,買專機不難,難的是飛行管制!私人飛機起飛前的手續又多又嚴,正常途徑要審上幾十天。別看明星們成天飛來飛去,但他們的行程提前許久就會安排好了,有足夠的時間辦手續,沒什麼突發性。

    然而這一次,情況很突然。她姜靈是被軍方專機運過來的,可張甫,看樣子也就晚了一兩個小時這樣……

    ——周家、馮家,不得了啊!

    張甫想了一小會兒,問姜靈:“還有沒有套間?”

    姜靈點頭:“有。大的都空著。”他們占了一個兩臥的套間、三個單人間——因爲賀曉曦要的是單人間,所以小秦也要了單人間,剩下老王一個,難道會開大套間?!

    張甫問魏老闆:“你那兒有幾個?”

    魏老闆顯然已經想好了,立即回答:“連我三個。要有多,再留一個。”

    張甫一點頭:“那行,我也四個。”對姜靈道:“最好是套間,有的對吧?”

    姜靈點點頭,起身:“走吧,你們自己挑。房卡在一個領班那兒。”同時也有點疑惑——不多來一點賣人情?

    張甫讓姜靈慢點兒,還警惕地看了看四下;見與他同來的人都不見人影,這才招呼魏老闆一起過去,還偷偷樂得不行;發現姜靈瞧他瞧得好笑,也不尷尬,大大方方又神秘兮兮地道:“物以稀爲貴!”

    ——這句話人人都知道!

    可事到臨頭,能做到的、能不貪心的,有幾個?

    所以姜靈油然佩服!

    同時,她忽然覺得,兩株十二苞的孿生蓮,似乎有點兒多了……

    姜靈當即決定,回去就給其中一株使點兒勁——合果芋不是可以變出淡金葉脈來麼?十二個花苞,也能變成九個、八個。反正它們只要開花結籽,就樂壞了!

    一次結很多,還是多次結少點,孿生蓮可不在乎。

    姜靈下定決心,又把另一個問題也問出來了:“爲什麼要套間?單人間不是更方便?”

    張甫輕鬆道:“這個沒什麼關係。不過套間有客廳,說說話、喝杯小酒,都方便。”

    原來是聯絡感情!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07、再遇

    張甫與魏老闆換了房間,兩個都變得精神十足,對看一眼,嘿嘿一笑。。魏老闆點了支煙來抽;張甫摸出煙把玩了一小會兒,也點了一支。

    兩人吞雲吐霧間,魏老闆忽然道:“老張,你那姜小妹妹下來好像是吃早飯的?我看她翻菜單了。”

    張甫恍然,一拍大腿笑了:“對啊!這麼說她被我們攪得忘了?嘿!”

    魏老闆也是好笑:“走吧,我請客,咱們去聽雨軒,也講一講‘情調’。”

    張甫毫不客氣:“好好,我正好還沒吃飽!”

    一頓飯值什麼?吃來吃去多了。然而民營生意做到他們這樣,總資産幾億十幾億的地步,也遇上隱性瓶頸了,有不少問題,不再是吃飯能解決的。

    所以……

    ——難得的是好機會。

    ……

    見山樓的領班經理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姓吳,眉清目秀,中等個子,臉略圓,又有點兒肉,笑起來特別喜慶。

    姜靈沒覺得這男人對她有惡意,所以也懶得管他是不是有什麼特殊身份,和和氣氣交代清楚;也是從他這兒,姜靈才知道,從淩晨五點多、到現在七點出頭,就這麼兩個小時左右裏,池周圍四幢樓,都滿了。

    姜靈十分驚訝:“全都住滿了?!誰這麼厲害?”真是……聞風而動!嗅覺敏銳!

    吳領班笑了,笑得見牙不見眼:“是啊,ss薑。倒影樓全是南邊來的大老闆,松風閣的都是剛從北平城裏跑過來的,留聽閣那兒是外國人,也是從上滬來的。”

    …… 還涇渭分明!拉幫結派!

    姜靈無言半晌,道過謝,上樓去了。

    吳領班連道不用謝,而後他心情愉快地決定,再沿著露天走廊,把池邊兜上一圈。

    他當然要對姜靈客氣!怎麼可以不客氣?他收了一堆紅包了,都是托姜靈的福!

    塞紅包的人,俱是爲了打聽見山樓的客人是誰,怎麼就占了一整幢……

    ——排場這麼大?!

    吳領班是長年娛樂場裏打滾的,很懂分寸眼色。住的誰、什麼身份不能說,只推說“不知道”,否則那是給自己惹麻煩;但是什麼時候到的,卻可以拿出來說一說,反正登記簿上也有、服務員那兒也會漏出去——他會保管門卡是因爲軍人不愛幹這個,難道還真能管得住這些人不打聽?

    說了,那些人紅包也給得值、給得痛快了,然後都是心滿意足、若有所思地回去了。

    *********

    姜靈在客廳裏貫徹“物以稀爲貴”這條金律。

    兩株十二苞的孿生蓮都很好說話。只是它們現在其實都已經抽出花芽了,藏在鱗葉下、沒法直接看到而已。所以奉命改開九朵的那一株,第一支花莖要枯掉三個花苞……

    ——結果它趁機大撒其嬌,幾乎是敲詐了姜靈一筆!

    姜靈無奈,瞧著它貪婪地吞沒每一絲每一縷“白霧”,然後不聽勸告、瘋樂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把花莖“嗖嗖”地長到了半寸那麼長……

    這可太明顯了!

    昨天趙永剛他們都是親眼看著、親手擺放妥帖的。

    所以姜靈將花挪了十來盆出來,補了點紅色小藥片——專家一致認爲,這種元素有利於開花。

    接下來姜靈煞有介事做了記錄,再把花端回去。

    當然,這一出一進,就“難免”換亂了地方……

    而後姜靈聽到了敲門聲。她一開門,發現張甫與魏老闆在門外。

    張甫心情很好,兩手插在褲兜裏,悠然調侃:“姜小妹妹,魏老闆錢包在叫,要請客了。走,我們去吃窮他!”

    姜靈失笑:“好,我拿一下翻譯器。”

    翻譯器也屬於姜靈這一次配備的 “裝備”,還挺高級;只不過是趙永剛他們出借的,不是姜靈自己買的。

    *********

    三人到聽雨軒時,也就七點半這樣。

    聽雨軒是地熱溫泉所在。室內室外,大大小小,全是暖霧蘊隆。不過這兒也有一些供客人休息會友的建築。特別是一排木結構的平房,做了茶廳。

    這個茶廳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那種喝茶的地方。它提供茶,也有咖啡、果汁等飲料,以及點心麵食小炒等等。只不過格局關係,擺不開筵席。

    廳裏頭寬敞明亮,一頭是幾間包廂、一頭是大通間;外面有遮簷走廊,一邊可以看露天溫池,俊男美女;一邊可以看山景,滿眼翠綠。坐著喝茶、吃早點,最好不過。

    此時通間裏沒什麼人,倒是有幾個夜空藍在用早餐。他們吃東西很有趣,食物入口前,常常要琢磨半天,瞧一瞧、聞一聞,甚至大家嘻哈議論幾句,才一臉審慎試探地送入口。

    三人看的想笑又不好笑。然而,凡是人,嘗試以前從沒見過的土特産,只怕都逃不過這個樣子,故而也沒什麼奇怪的。當下,三人在另一頭遠遠地落座。

    點了東西、無非閒聊。魏老闆左看右看好一番,不由感歎:“真清淨啊!”

    窗外的雨幕,依舊厚厚。姜靈跟著望瞭望,隨口道:“這裏平時很熱鬧嗎?”

    魏老闆笑了笑,看了張甫一眼,才道:“平時泡溫泉的人多。不過要是早上太陽剛出來那會兒,也清淨。”

    姜靈知道張甫要在自己面前保持“長輩風度”,而魏老闆不肯拆張甫的台,所以有些東西,他們絕不會涉及的;她也沒那麼好奇,反正彼此心知肚明。因此姜靈當下轉開了話題:“我看菜單上北平的小吃都全了,只是這味道,行不行?”

    張甫點點頭:“挺不錯。但你若想要嘗正宗的,還得跑跑腿。”這兩年做翡翠、玉石生意的,上滬、北平都跑得多。他說的這話,可是親身驗證過的!

    姜靈並不執著于正宗與否,好吃就行。沒一會兒他們點的東西上來了,她嘗了口豆汁,咬了口焦圈……

    ——果然都很好!

    於是姜靈心滿意足地努力開動。

    焦圈棕黃,又香又酥又脆。豆汁灰青而濃稠,就著拌了點兒辣椒油的鹹菜絲,味道酸裏微辣,香勁十足。

    姜靈吃到一半,看看份量不夠,又點了個糖卷果。

    糖卷果看著黑不溜秋的、其貌不揚,其實是藥膳,還滋補。糖汁裏面裹的主要是山藥、大棗,還有梅肉、桃仁之類,和著面蒸了又炸過,軟綿香甜,也很好吃。

    結果最後,姜靈面前三個空盤空碗,就鹹菜絲還剩幾根,惹得張甫連聲羨慕她“胃口好”——沒辦法,胃口好才身體好;而人到了他這個年紀,當然是身體最重要!

    姜靈被張甫說得不大好意思。還好張甫與魏老闆興奮勁也過了,要回去睡覺。於是姜靈送了他們幾步,走出來在走廊下踱來踱去消消食,琢磨了一下,伸個懶腰,對著雨中的溫泉池,往家裏打電話。

    “喂,媽,是我!”

    ……

    “早飯怎麼會忘?我吃了那!焦圈豆汁,還有糖卷果,全是北平小吃——我這會兒不在上滬,在北平了。”

    ……

    “因爲這邊熱鬧嘛,看稀奇。飛機也就‘嗖’一下到了,還碰到了老熟人,就是賣我們家別墅的那個老闆!”

    ……

    “好,我等著,你換老爸……喂,老爸?”

    ……

    姜靈給老爸老媽彙報的時候,夜空藍們吃完離開了,又有一行年輕人從遊廊上向木屋。

    姜靈沒數,反正足有二三十個。其中四分之一多,均具有軍人氣質,鋒芒畢露,掃過姜靈的目光都很銳利。

    因此姜靈很自覺地往旁邊滑步、滑步,再滑步,讓開了一段距離去。

    由於他們均穿了便裝,沒有制服,所以姜靈一下子也認不出是哪個國家的人。反正亞洲面孔占了大多數,也有幾個歐裔血統、以及看得出是混血兒的。

    而中間一個被衆星拱月的,霍然就是火紅跑車裏的墨鏡女郎郎。這下雨天的,她居然還是戴著墨鏡!不過換了衣服與耳環——耳環依舊大得誇張,又很簡潔,唯獨形狀從銀色圓扁環換成了淡金色水滴。

    姜靈給爸媽打電話,當然是靖海方言。大概因爲翻譯器裏沒有這種區域語言,她走進門時,多看了姜靈一眼,注視了兩三秒,微微一笑。

    姜靈算不上喜歡二世祖,於是也禮貌性地沖她笑了笑,一邊注意到她的耳上沒耳洞——那耳環是夾式的。

    姜靈自己也沒耳洞,因爲小時候怕疼,長大了又有夾式耳環,她不過偶爾戴戴,當然夠了。於是這會兒,姜靈就同病相憐了一把,並敬佩了一下——能把這麼大、這麼晃悠的耳環扣穩,至少這工藝是挺好的。

    而後姜靈繼續跟老爸彙報情況。基本上,就是把跟老媽說過的話再說一遍……

    沒辦法,因爲那邊也是手機,不是座機電話。這年頭,不少人家家裏人人一個手機,那座機電話就成了擺設。而按照姜富安與胡海燕的勤儉,自然要註銷號碼——否則每年還得繳幾百的座機費!

    搞定爸媽,姜靈又撥了外婆家的電話。

    然而這回,卻只有輕微而均勻的沙沙聲。姜靈不解,看看信號格,滿的呀!她端著手機轉了轉方向,又打了一下,不知怎麼又好了。

    於是姜靈開始彙報第三遍。

    那邊外婆畢竟年紀大了,耳朵沒那麼好,而且有些東西,她不清楚,喜歡多問一問——比如上滬到北平的飛機,多少時間、機上有沒有飯吃、飯好不好吃?

    姜靈逐一回答;一不小心說得略快了一點,還得倒回來解釋一遍。因此這個電話,比前兩個加起來,還更累!

    姜靈花了二十來分鐘,終於搞定——她按掉手機,重重一握機子,非常有成就感!但也口渴難耐,還嗓子疼。

    所以姜靈長呼一口氣,轉身殺進茶廳:“來杯礦泉水,謝啦!”

    說完姜靈頓覺不對……

    之前那幫二世祖們,明明坐得老遠,遠得隔著半個茶廳……

    ——卻都盯著她看!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1 02:46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08、只不過看不到[推薦票加更19]

    姜靈頓時囧囧有神!旁邊的服務員也被看得不敢動。.

    姜靈在心裏飛快地檢查自己——叫東西的聲音不高呀,音量很正常;穿著沒問題啊,衣服很正常;臉上也沒沾什麼呀,不然張甫早提醒了……

    所以姜靈迅速掃一遍這些人、這二十七個人,除了背對這邊的幾個,他們大半是直盯著她看,側坐的幾個裏,眼神還很……很專業、很隱蔽。

    就是明明在打量你,卻讓你發覺不了——他們的目光看著一個方向、看著前方桌子之類,注意力卻集中在另一個方向、集中在眼角等側面的那一塊視野裏。

    如果不是姜靈直覺敏銳、連監控攝像頭後的注視也會察覺,她還真瞧不出來,這些人也在盯著她!

    他們都沒惡意,但也不和善。含著討究與打量,很有刨根究底的意思。

    姜靈徹底懵了,躡手躡腳起身、打算往門口溜。

    然而就在這時,墨鏡女郎郎沖姜靈笑了笑;而她同一桌的一個麥色小帥哥,冷然清了聲嗓子。

    姜靈一下子發現,那些或直接的、或隱蔽的視線,都從她身上挪開了……

    ——效果真好!

    那些二世祖們顯然很怕這帥哥——他們忽然之間,各個正襟危坐,目不斜視;有幾個面前的早點才用到一半,卻也一動不敢動地幹坐在那兒!

    真有威懾力!

    姜靈大大鬆了口氣!

    她迫不及待想要躲開這些古怪的二世祖們,所以姜靈朝墨鏡女郎點點頭笑笑算是道謝,順便不急不慢地看一眼她身邊的小帥哥——小帥哥也戴著墨鏡,只是不大,沒那麼誇張;眼睛看不到,但至少露出來的大半張臉挺帥!

    同時,姜靈繼續往門口走去……

    墨鏡女郎郎笑容更大了,沖姜靈連連招手、一指自己對面的空位——她那桌挨著窗下,四個位子兩兩相對。她身邊是麥色小帥哥,小帥哥對面坐了一個棕黑頭發的白人男子,背對姜靈這邊。

    姜靈無法。好吧……至少人家幫她解了圍,實在不該沒禮貌。

    所以姜靈走了過去……

    ——她準備當面道謝,然後開溜。

    *********

    姜靈把小小的翻譯器夾到耳朵上、拉開椅子落座的時候,恢復行動能力的服務員,也把礦泉水端到了她面前。

    墨鏡女郎郎吸了一口她自己的鮮搾柚子汁:“我們昨晚剛見過。”用的是中文。聲音有點兒暗啞、發澀。

    姜靈不解——她去上滬時坐的車子,車窗是單向的。她看見墨鏡女郎郎不奇怪,可墨鏡女郎怎麼會看得到她?但不解歸不解,既然都被認出來了,姜靈還是點頭承認:“是啊,我看到你開跑車了。火紅的跑車。”

    墨鏡女郎略奇,問道:“你不喜歡車?”

    姜靈不好說什麼,道:“還好吧。我不是車迷,也不懂車。”其實是因爲,昨晚那會兒……

    —— 是很酷,也很危險!要知道那是城市裏的日常車道,不是安排好的賽車道!而前幾年余杭的飛車撞人事件,姜靈也知道。所以她對飛車的二世祖雖然沒姚遠那麼反感,但也喜歡不起來。

    墨鏡女郎想了想:“車子是慢了一點。”又笑了:“不過你別急,你離開星艦也不遠啦!”

    星際飛艦?姜靈奇了:“哎?”

    墨鏡女郎笑得歡快極了:“你的精神力七級了。最近又有突破吧?日子很短、剛剛幾天,還沒收斂平和—— 所以昨晚我看到你時,就像在黑屋子裏看到一個大燈泡。”

    ——大燈泡?!

    姜靈匪夷所思:“你是說,你能夠隔著車窗,‘看’到我?!”怪不得當時這位墨鏡女郎不前不後、偏偏與她那輛奧迪平行,還直沖著後座笑!姜靈原來以爲只是巧合,現在才知道不是。

    墨鏡女郎正色點頭:“你以後也能做到。”又唇角一翹:“不過現在麼——”

    她沒有說下去,而是推起了墨鏡。

    姜靈呆住了……

    ……

    ——是路林!

    *********

    路林樂得不行。

    她旁邊的小帥哥沒笑;姜靈旁邊的棕黑頭發也笑了,但比較克制。其餘的人陪笑的陪笑,吃早餐的吃早餐,大家一下子都動了起來,氣氛很快回溫。

    而姜靈囧囧無言。

    她總算知道了,爲什麼車窗都擋不住——路林的精神力是十四級、是琪雅的頂尖高手之一,一個七級精神力者在她面前,除非使用專門隔絕精神力的高端手段,否則當然無所遁形!

    姜靈也明白過來,爲什麼她與這位墨鏡女郎聊天,旁人一句話都不插嘴——地位差太多了。

    可是……

    爲什麼張甫喜歡耍她,路林也喜歡耍她啊?!

    不過姜靈不得不承認,她自己也喜歡逗小孩——從嬰兒、到蹣跚學步、到滿地亂跑的四五歲。

    所以姜靈並不覺得丟臉或者生氣,她只是連忙揀了個話題:“閣下,唔……您的嗓子?”

    “哦,沒事,辣椒吃多了。”路林不再說中文,換回了琪雅語——所以她的嗓音雖還有點暗啞,但那種生澀卻消失了。她看看姜靈,略收小了點笑容,回味了一下,興味盎然道:“用來下伏特加,還挺夠勁!”

    姜靈:“……”

    她端坐不動,其實早已暗暗抓狂——閣下您爲什麼要那麼搭配、爲什麼要用辣椒來下伏特加啊?!真是太有創意、太彪悍了!害得我都認不出您的聲音來!否則即使您有高級翻譯器,也騙不過我、也就不會有這場烏龍了……啊啊啊!

    路林琢磨了一下姜靈的表情,偏偏還要再加把勁:“您覺得呢?”

    姜靈可沒那麼幹過,她也不想試!所以姜靈忙轉移話題:“聽上去就很刺激……哎,這太陽還沒出來?下雨天真是太不美妙了,閣下。”

    路林放過了姜靈:“其實太陽早出來了。”

    姜靈一怔。

    路林略一攤手,輕鬆道:“只不過看不到。”

    姜靈若有所思,望向東方的烏雲:“是啊,這裏看不到。”

    路林也望了一眼天空,又吸了一口柚子汁,從容起身:“這兒太低了。來,我帶您去一個看得到的地方。”

    姜靈點頭起身,還來不及應答,就聽到一聲俄語——是她旁邊的男人:“閣下,我們也想去瞧瞧。”

    翻譯器忠誠地履行了它的工作,而姜靈倏然扭頭望去,瞧見了一張高鼻梁挺括的臉龐,以及一雙青灰色的眸子——這俄羅斯人見狀,還回了姜靈一個幾分憨厚、幾分調皮的笑容。

    路林痛痛快快丟下一句:“那就一起來。”已經與麥色小帥哥走出了幾步遠。

    ……

    好吧,這個麥色的是保鏢。體術高手。

    還有,這年頭到處帥哥,沒什麼可稀罕的……

    ……

    ——特別是那種笑起來好看,直覺卻感受不到真心誠意的傢夥!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09、賭約[PK分1200]

    幾分鐘後,姜靈才明白過來——路林起身的時候,其實並不知道要去哪兒。

    直到路林走到她的小型艦下時,目的地才被確定。

    ……

    伸縮梯已經被放下。亞勒一身與艦艇同色的夜空藍制服。他端立在梯旁,向路林投以注目禮,而後在路林近前時一磕腳跟,右手握拳、捶擊左肩——這是姜靈第一次看到琪雅的軍禮。

    接著亞勒引手請路林登艦,同時道:“符合條件的目的地中,最近的海拔887米,距離十一公里。”

    路林沒穿軍服,因此她沒回軍禮,只是站定、一點頭:“好。”便登梯上去了。

    亞勒卻並沒有立即跟上去,他遞給後面的姜靈一副眼鏡、向姜靈示意艦艇:“您還沒來過,看看吧。”

    姜靈點頭道謝。而後眼鏡一戴上,姜靈不覺屏住了呼吸。

    ——雷列號。

    那行外星文字的意思是一個人的名字,男性。這艘小型艦以他命名,叫作雷列號。

    它比藍黑的星夜更藍更黑。姜靈這次距離近了,發現艦名並非噴漆,而是凸出的銀色金屬。它的體積並不怎麼樣,至少比姜靈在電視上看到過的、地球的移民艦小得多了:高約六七米,也即與二層樓差不多;最寬處約十五米;首尾長約三十多米。

    它的頭部呈一個鈍角,艦體扁平,整體略呈三角形,兩翼高度比中央小一些,沒有明顯的稜角,都是圓弧。

    它除了艦名,沒有任何裝飾,也看不到舷窗與炮口。然而就是這種簡潔,這種深沈,這種未知!

    ……令它顯得威武肅然。

    所以這一瞬間,姜靈幽怨地告誡自己 ——你看你看,那個周四的晚上,姚遠會抓住機會登艦、會把你的事丟在一邊,是很正常的……非常正常!

    ——你都難以抗拒它的魅力!

    難以抗拒這樣一艘鋼鐵利器的魅力!

    何況姚帥哥是一個軍警系統的人?

    一個摸著槍過日子的青年人……

    ……

    因爲第一次近距離看到星艦,姜靈多少受到了一些震撼,所以她登上小型艦後,良久沒有說話。

    艦內的空間,被不知名的新材料武裝到了牙齒。四壁光滑、平整,簡直像個白坯房。這裏的天花板與地板一個材質與顔色,銀白卻不耀眼,沒有一把椅子或者凳子。好在供二十九個人站立說話,綽綽有餘。

    除了登艦的地方,後方也有一道閉合的金屬門,更大,不過誰也不知道那後面是什麼。

    亞勒走在姜靈身後,最後一個登艦,而後他去了前方、去了路林身邊。

    棕黑頭發的俄羅斯男人,正在與路林說話;路林見亞勒到來,點了點頭,把手掌按上身前的平臺。

    四下驀然靜了一瞬,姜靈發現她身邊的人正看著路林那兒,於是也跟著看去。

    平臺下光滑的壁面,無聲打開了一道小門、伸出了一條徑尺粗的東西;而後那東西自己打開、折起、變形,轉眼變成了一把帶著半封閉式頭盔的扶手椅。

    它被固定在牆壁內,同時又與兩支從地面伸出來的柱桿,銜接、咬合到了一起。

    ——原來家具都藏在牆壁裏!

    亞勒坐下來,戴上了頭盔,摸上扶手——那兒似乎也有控制功能。

    片刻後,平臺上的牆面徐徐向兩邊收起,露出了大幅的屏幕,與亞勒他們的“筆記本”瞧著差不多的屏幕——圖像看起來舒適、人眼難辨真假。

    ——連電視也藏在牆壁裏!

    *********

    屏幕上顯示的,應該是艦艇前進方向上的景象。

    頭頂的雨雲;前方遠處的山脈、近處的雨幕;下方的林海。

    因爲已是秋季,雨中的樹海不僅有濃綠,還有金黃深紅,一望無際,斑斕駁雜,全都濕漉漉的。

    除了啓動加速時,微小的片刻慣性,雷列號一直四平八穩地前進——或者說滑行。

    姜靈並沒有察覺出任何晃動。如果不是屏幕上疾速後掠的圖像,她絕不會相信自己正、正……

    —— 正相對地面做著高速運動!

    大約三四分鐘後,雷列號開始以慣性前滑,慢慢減速——林海後掠的速度變慢了。但刹車輕微,姜靈沒覺察出來。

    此時,屏幕的鏡頭拉向前方、聚焦向一座山峰。

    路林往後一看,目光找到姜靈;姜靈不等召喚,乖乖上前:“閣下?”

    路林一指屏幕上的山:“到了那上面,就可以曬太陽。”

    姜靈:“……”她很想來一句得體的回答,但事實上她覺得這事囧囧有神——特地開著一架小型星際戰艦、跑出來曬太陽,這實在是……太囧了!

    所以姜靈的臉兒又開始皺起來了。

    路林並沒有生氣,事實上她瞅著姜靈,幾乎忍俊不禁。

    而棕黑頭發的俄羅斯男人,看准機會,笑著插話:“直接飛上去有什麼意思,要爬上去才好玩。”

    ——這是下雨天!

    所以姜靈更囧了;幾乎驚悚地看看這位俄羅斯帥哥、扯出了一個很幹、很幹的笑容。

    路林看看姜靈,看看棕黑色頭髮,而後失笑;她問棕黑色頭髮:“下雨天也沒關係?”

    棕黑色頭髮滿不在乎,堅定道:“只要山頂上有足夠好的風景。”

    姜靈的直覺告訴她,棕黑色頭髮這句話裏,別有深意。

    而路林唇角一翹:“這山海拔不足千米,能有什麼好風景?”

    棕黑色頭髮笑容微斂,直視路林:“那就來點……小小的激勵?”

    姜靈默然。

    ——原來是在要獎品……原來他們飈車還有甜頭、有懸賞!

    路林笑了,隨意道:“好啊,還是老規矩。”她看向姜靈,解釋道:“這裏你們一共二十六個年輕人,按體術分組,每組第一名,自己選一個小玩意兒。”

    姜靈點點頭,終於外交辭令了一把:“感謝您的慷慨。我……”

    麥色小帥哥突然開口:“她體術二級。”剛巧把姜靈後面那半句“我今天想棄權,因爲雨實在不小”打斷了……

    ——姜靈記得清清楚楚,她是來救人的!

    淋雨生病、影響計劃,可怎麼是好?!

    但小帥哥保鏢話音一落,姜靈察覺到背後突然多出三道涼意。

    姜靈一驚,倏然轉頭看去,發現兩個帥哥、一個美女正盯著她——貌似平靜、實則惡狠狠地盯著她!

    不止如此,另外二個帥哥盯著棕黑色頭髮;左邊有一對俊美的男女對視了一眼,又各自轉開頭去;而右邊剩下的十八個裏,七個自成一撥,已經在互相用眼神挑釁了;最後另外十一個之間,氣氛也不對。

    與此同時,棕黑色頭髮卻並不滿足,他略頓了頓,繼續道:“閣下,今天的雨不小,溫度也是個位數……”

    路林興味盎然地瞅著他:“然後?”

    又開始逗小孩了。不過……

    ——這兩人!真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挨一個願打!

    好在……

    —— 這回被逗的那個,終於不是她了!

    姜靈一想到這個,就熱淚盈眶啊!

    棕黑色頭髮慢慢收起了笑容,目光熱忱、注視路林:“聽說這艘雷列號服役二十多年,如今已經退役了。但若是在新的主人手中……閣下,她必然會再建功勳!”

    路林一下子笑了開來,她轉頭望向面前屏幕上的山峰,朗聲宣佈:“好!所有人都有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內走到我面前的有幾個人,我就準備幾支簽——中簽者就是這艘艦艇的新主人!”

    亞勒動作很快,屏幕上立即顯示出簡略的山體分析。

    山體坡度:約26到44度。

    出發點,山腳下:海拔435米。

    終點,山頂:海拔887米。

    ——四百五十米的高度,即使體術一級,只要意志堅韌,兩個小時內,也能上去!

    所以二十五個年輕客人之間的氣氛,都徹底不對了!

    除了姜靈。

    姜靈幾乎瑟瑟發抖,棄權的話張了幾次嘴,都礙著壓力太大、氛圍太沈重,說不出來;她瞅來瞅去,只有路林與麥色小帥哥那兒,沒人敢逼視。

    路林閣下嘛,當然要恭敬;不過麥色小帥哥是保鏢、而她是客人……

    姜靈“索索”移過去了一點,躲到小帥哥身後。

    —— 果然,一挨近麥色小帥哥,壓力頓消。

    於是姜靈暗暗抹了一把額頭的虛汗,狠狠瞪了一眼棕黑色頭髮的俄羅斯男人!

    棕黑色頭髮不敢往姜靈這邊看;連哼都不敢哼一聲。

    倒是路林,瞧瞧姜靈,瞧瞧棕黑色頭髮,又笑了一回。

    ……

    幾分鐘後,山腳下。

    麥色小帥哥隨手撿了根樹枝,在泥水泛濫的地上、劃了條深深的長溝;而後他跨立在旁、無動於衷地淋著雨,等著上山的雷列號傳來訊息,便要充當裁判發令。

    二十五個人已經在線後站成了一排。一個個平靜得像石頭、鋒利得像刀子。

    而姜靈胡亂站在幾步開外,淋著雨,連打了兩個噴嚏;她瞅著小帥哥幹活、瞅著那條深溝,徹底無語……

    ——我知道你體術好、好得不得了、好得不怕下雨、好得一根細樹枝就能劃出這麼好幾寸深的一條溝來……

    簡直是東方不敗轉世、孤獨求敗再生!

    可是……

    ——啊啊啊,我沒想參與賭博啊!我只是想救人!我爲什麼也要被扔在這兒、在這冷雨中淩亂啊?!

    ……

    此時此刻,姜靈從未有過地想念趙永剛……

    想念他的軍大衣……

    他的圍巾……

    他的帽子……

    還有他的長柄黑傘……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1 02:47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10、殘酷遊戲

    一聲可怕的枝條折裂響,二十五個人應聲出發。

    直徑十多釐米的新鮮枝椏,在麥色小帥哥的手裏斷成兩截。

    姜靈目送二十五個年輕人遠去。

    ——出發線這兒,只剩下她與麥色小帥哥了……

    麥色小帥哥靜靜地等待了片刻,問:“您不出發?”

    姜靈無奈:“雷列號上,有地球沒買到的新技術吧?”

    麥色小帥哥一動沒動,連嘴唇的動作都幾乎看不出來:“是的。”

    姜靈歎了口氣:“這幫人都是有來頭的吧?至少他們買得起好跑車,好得足以與路林閣下的跑車較勁。”

    麥色小帥哥還是那兩個字:“是的。”

    姜靈聳聳肩:“您看,雷列號價值太大、太寶貴了;而那麼有價值的東西,我可不敢和他們爭——誰知道爬山的半路上,會有什麼手段。我不像他們那麼有背景,我還想多活幾年。”

    麥色小帥哥迸出了四個字:“他們不敢。”

    姜靈奇怪:“爲什麼不敢?您把他們想得太好了。又沒人盯著他們,別讓人發現就行了。”

    麥色小帥哥又是四個字:“我們盯著。”

    姜靈詫異:“……特地盯著?!爲了比賽的公平?幾十個人跟著?”

    麥色小帥哥終於多說了幾個字:“不是特地。爲主人的安全。從天上。”

    “所以順便監督一下?”姜靈明白了,擡頭去看,但只看到烏沈的雨雲,看不到戰艦,“這樣子。可我還是不想去。下雨呢,太冷了,會生病——戒嚴的警車什麼的,什麼時候會到這裏?我直接上車好了。”

    “已經通知了。沒有戒嚴。有警車與救護車。估計還要四十五分鐘到七十分鐘。”麥色小帥哥說到專業話題,句子變長,“您的考慮不對。一、您的體術二級巔峰,若不出意外,登山需要二十到三十分鐘。二、站著不動,感冒概率更大。”

    “……”姜靈無語了,而後她作出了選擇,“好,多謝!我去!去爬山!”

    *********

    雨中爬山,對姜靈而言,絕不是什麼享受。

    好在也沒什麼無法克服的困難。

    何況,她從頭到腳都已經濕透了,爬山並不會令這種情況更糟糕。

    所以姜靈檢查了一下鞋帶,就沿著前面的人留下的痕跡,往山上登去——姜靈自知對野外沒什麼經驗;但那二十五個人裏面,顯然不少人有。

    山地的泥石上很滑。不過若踩在長草的根部、踩在草窩子上,就會平坦一點、摩擦力大一點。姜靈的運動鞋抓力不錯,她又不急,每一腳都從容踩穩,因此姜靈一路緩緩往上,順順利利。

    姜靈發覺,她如今落腳、蹬力,都輕鬆很多,仿佛可以這樣不知疲倦地、永遠地往上爬;而抓住小樹借力,也比以前容易了許多——因爲她身體柔軟,有些角度的樹,放在以前那是離得太遠、抓不到的,現在卻可以夠到了。

    另外,雨對漫山遍野的草木來說,是一件痛並快樂著的事。

    ——下雨了,就曬不到太陽了;不過有充足的雨水,那就能長得更好……

    哎!它們也不知道要什麼好啊……

    姜靈行走在其間,踩的草、拉的樹,都是這樣子的心情。所以姜靈好笑至極,又哭笑不得。

    而後姜靈看到了一個帥哥……

    ……

    其實還是個大男孩,也不算帥,清清秀秀而已;看上去稚氣未脫,只怕是個高中生……

    ——身高拔躥之下,臉上還帶著最後一點嬰兒肥!

    這個大男孩背靠著一棵樹坐著,頂著自己的衣服,愁眉苦臉;一見姜靈,眼睛一亮:“加油啊!”

    他說的是普通話,而且姜靈直覺他此刻善意又真誠。因此姜靈停下腳步:“你怎麼啦?”

    “我的腳扭了啦。”大男孩無奈,又沖著姜靈一串連珠炮,“你大陸的?臺灣的?哎呀不管這些啦,你快上去吧!別在我這兒耽擱時間了,要抽籤那!”

    姜靈擡頭望向山頂——只看到前方一片片濕漉漉的草木!

    她手機什麼留在雷列號上了,所以姜靈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但最近練體術的關係,姜靈對時間敏感了許多。所以她知道,登山開始到現在,應該是在十到十五分鐘。

    因此,姜靈不覺得焦急:“還有一個半小時這樣,這裏是半山腰,你要上去嗎?我可以攙你。”

    ——姜靈自覺尚有不少餘力啊!

    大男孩瞪大了眼睛,隨即他點點頭,又擺擺手。

    這什麼回答?姜靈感到混亂,不解地看著他。

    大男孩歎了口氣: “我想上去啊,可是會連累你——我知道你們體術好的,爬這種小山,帶上一個人小意思啦!不過你還不知道吧?那幾個體術五級的聯合起來啦!你能照顧好自己,就運氣很好了……否則我也不會扭了腳……”

    姜靈想說“我是精神力的”,但聽到後面那些,她就把這話咽下去了,眉毛一揚不解道: “聽說有琪雅的人盯著、他們不敢亂來,不是這樣嗎?”

    大男孩又歎了口氣:“對了,你是今天第一次參加這些,所以不清楚吧?剛開始的時候,他們幾個厲害的,玩得很大,結果被踢出去了。接著剩下的安份了一陣子,又開始小動作了。到前兩天他們算是試探出了琪雅人的底線,就變成目前這樣子了啦!”

    ——說了半天沒重點!

    不過姜靈已經隱隱明白了:“現在什麼樣子?”

    大男孩摸摸自己的腳踝:“現在嘛,出格的事呢,他們會管;但小動作呢,他們也不管的啦!像我這樣,被碰撞了一下、崴了腳的,就是小動作;要是我摔斷了脊椎,就是出格了。”

    姜靈背上一寒:“有人摔斷過脊椎?”

    大男孩也瑟縮了一下,指指山上的方向:“有啊,腰椎。琪雅人把他治好了,然後跟下手的那個人,要了十倍的醫療費——差不多兩億英鎊的玉石啊!現在那個好了的活蹦亂跳,就在前面;至於那個下手的,滾蛋回家去了。”

    姜靈默然無言。

    大男孩又催促:“你快上去吧,抽支好簽啊!”

    姜靈望向蒼茫的前方,點點頭:“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說完,姜靈繼續爬山。

    不過她沒走出幾步,那大男孩忽然一聲喊:“哎,那個誰,等等啊,差點忘記啦!我叫周信光——周到的周,言必信的信,光明的光,你叫什麼啊?”

    姜靈回頭一笑:“姜靈。姜太公釣魚的姜,百年朱果千年靈芝的靈。”

    她接著往前、往上,背後遠遠傳來周信光的大喊:“你一定要小心啊!”

    姜靈揮揮手,沒再回頭。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11、縱橫博弈[推薦票加更20]

    長長的野草茂密得擠不過去。

    彎彎繞繞帶著小刺的藤蔓,當路橫攔。

    還有旁邊那些樹杈細枝,斜斜伸過來勾掛衣物。

    坡度漸漸陡峭了起來,水汽也愈發濃重。姜靈手腳並用往上攀登,越來越吃力;不過與此同時,她的動作也越來越流暢、越來越協調——那些又誇張又艱苦的標準練習,真不是白費的!

    沒辦法……

    當一個人能金雞獨立把自己擺成“q”形時、能作出諸如此類的動作時,其注意力集中程度、身體平衡能力、動作協調性,當然也就好到了一個完全值得讚歎的地步!

    登山雖然動作不一樣,但也屬於運動啊!

    一項越野運動。

    所以姜靈雖然走得艱難吃力,心情卻不壞——她好不容易練出來的東西,終於體現了價值!

    水汽濃了又淡去,透過最後一些薄霧,已經能看到那一輪明晃晃的白盤子了——是太陽。它平素的刺目耀眼被水霧擋去,光亮變得柔和,柔和得足以讓人直視。

    這種景象姜靈熟悉又陌生——姜靈小時候還常能看見。但後來,城市裏的霧氣漸漸混合了越來越多的粉塵,灰濛濛的,與此刻柔白的水霧截然不同,即使擋在太陽前,也帶著那種髒灰的色澤,瞧著壓抑。

    那與姜靈記憶裏的霧中日出,完全不同。

    所以姜靈站定喘氣,擡頭多欣賞了一會兒——反正時間足夠。

    四周的草木也感覺到了陽光,雨水已經飽足,所以它們呼喚著更多的陽光。

    那是一種純粹的喜悅,簡單而執著,蓬勃而向上。

    姜靈身處其間,幾乎覺得自己也成了其中一株草、一棵樹;她被這種愉快的心情感染,索性成全它們一把,於是微微一笑,張開雙臂,讓這裏的“白霧”流淌得更快!

    如今,姜靈促進“白霧”的速度,已經比過去快了許多。所以很快,整個兒這面小山坡上,所有的草木,都冒出了更爲強烈、更爲濃郁的快樂!

    它們樂瘋了!

    姜靈由衷莞爾。合果芋就是這個德性,而別的植物,其實也都一樣。

    然而就在這時,四周擋路的野草、攔路的刺藤、扯衣服的小樹雜樹,都焦急地朝姜靈傳來同一個信息:

    『有人!有人!』

    『厲害!厲害!』

    『小心!小心!』

    『危險!危險!』

    『——他們剛打完一架!』

    『躲!躲!躲!』

    姜靈懵然,但她清楚,森林與林語者是彼此忠誠的朋友!

    所以姜靈連忙控制呼吸、蹲下身,一動不動,大氣也不敢出!

    『這邊!這邊!』

    『我們這兒!我們這兒!』

    霧氣嫋繞間,能聽到前方有人走動。他們似乎折了樹枝當長棍,用來隨手撩開長草之類。但人影還看不到。

    草木們指出了躲藏的地方,姜靈小心轉移過去。

    *********

    來的是兩個男人。

    他們沿著上山的路,倒著往下搜。

    姜靈十分擔心,他們會發現她留下的痕跡。但這兩人在她上坡十幾米處,停住了,閒聊了起來。

    他們對自己的談話,並沒有掩飾的意思;山林間靜謐得落針可聞,姜靈的耳朵如今又奇好;再加上山坡這一面背風,沒有呼嘯的風干擾……

    姜靈把他們的聲音聽了個一清二楚。

    ——是普通話。

    所以翻譯器雖然判定距離過遠、聲音太小,不屬於社交內容,又不工作了,但姜靈理解起來,卻沒有障礙。

    前面幾句似乎是閒聊,姜靈不明白他們指的什麼。

    而後她聽到一個比較低沈的嗓音,首先提起了她:“還有個小姑娘。今天剛來的那個。我不認識。”

    姜靈注意力陡然一振、立即聽得更仔細了!

    第二個嗓音更溫和一點:“我也不認識。她普通話太標準,我聽不出口音。”

    “我也聽不出來。但看皮膚,應該是南邊來的。”

    “……水靈靈的喲?”

    “沒有保養的痕跡。”

    “…… 什麼?”

    “脖子、手部,與臉部狀況一致、均很自然。以她的年齡,在北方的氣候下,不保養不可能如此。”

    “…… 花叢老手。”

    “算不上。你多換幾個女人也會知道。”

    “那種貼上來的女人?我看見就煩。”

    “不要白不要。解悶。你別忘記付錢就是了。”

    “那還不如直接叫‘小姐’,至少不用查來查去。”

    “偶爾換換口味。”

    “玩不痛快。”

    “那倒也是。”

    “那個姑娘不是我們的人?對岸的?”

    “有可能。走吧,上去。”

    “不找了?”

    “不找了。抽籤麼。而且,她要是真抽中了,與他們談總比跟別家談容易。”

    “這樣就更該找到她。”

    “嗯?”

    “你覺得別人會放過她?”

    “他們瘋了?!噢……”

    一片嘩啦響,是樹枝狠抽草木的聲音。

    “是啊。那幾個拿到了也保不住。所以亞歷山大開的條件,他們肯定會同意。這會兒,應該已經談好了。”

    ……

    姜靈悚然——看來這次的“獎品”,價值太大,這些人互相拉攏、聯手,分成兩大陣營、大家都準備下血本了!

    甚至顧不得琪雅人、顧不得遊戲規則了!

    因爲,只要確保東西落入自己這一邊,犯規出局也值得了!

    害怕之下,姜靈把自己縮得更小了;而與此同時,在濛濛細雨般的濃霧裏,姜靈的思維,卻特別清晰!

    ……大概因爲到了性命攸關的時刻?!

    趙永剛與姚遠這兩個傢夥,看見艦艇就流口水……近幾周裏,受到他們的影響,加上翻看了一些必要性的資料,姜靈如今對與地球接壤的文明,也算有個籠統概念。

    所以她很快想通了其中關鍵!

    兩億英鎊的玉石,固然昂貴,但雷列號更寶貴!

    ——它是無法用錢來衡量的!

    原因很簡單——琪雅的軍事技術,已經初步步入三級文明的行列……這意味著,路林手裏淘汰下來的艦艇,譬如這艘雷列號,堪比瑞森的主力艦!

    絕不會賣給地球的主力艦!

    平心而論,瑞森等二級文明這麼做,是從它們自己的安全與戰略角度出發,十分有必要。

    但琪雅不在乎。路林也不在乎。

    ——除了差距更大、不必擔心被趕超,這裏還有星域地理的緣故。

    當然,雷列號既然退役,它的主力武器、軍用的偵察系統與隱蔽系統,應該已經被拆卸掉、被替換掉了。

    但它的動力系統、防護外甲等等,俱都還在。拿到手,就能拆了去倒推逆推、去研究琢磨、去分析材料……

    而這其中任何一樣,就足以令中國、俄羅斯或者美國瘋狂!足以令任何一個大國瘋狂!

    倒是像梵蒂岡那樣,人口小面積小的小國家,不用操心這些事……

    比起這些,兩億英鎊的玉石算什麼?

    凡是能用錢解決的問題,統統不是問題!

    *********

    因爲想通了這些,姜靈忽然覺得,她似乎該出去來一個“相見歡”?

    ——落在這兩人手裏,應該會比落在“他們”手裏好吧?

    但兩人還在說話。而他們的聊天內容,讓姜靈乖乖留在了原處。

    ……

    那個低沈點的嗓音滿是調侃:“所以你同意分頭走?”

    溫和點的也不急,胸有成足道:“這回是抽籤。他們是有兩個好手,可抽起來也只有兩支簽而已……”

    低沈嗓音調侃味更濃了:“所以你自己不去、讓那幫小子陪著俞靜上去?”說完低低怪笑了一串。

    溫和的那個依舊不急:“得了吧,好歹是自己人,多一支簽。”

    “順便賣個人情?!你夠賊!這才接手幾天?果然不一樣。哎,我還以爲你看上她了!”

    “所以我體術一年比一年不如你呵……”

    “你不比我差。只是你在這些事上面,花的時間多了一點。我跟你不一樣,上面有兩個擋著,我還摻合什麼?專心練就行,以後還能出去多看看……美女們啊!等著我!”

    “就知道跟我顯擺!說正經的……反正他們那邊,亞歷山大可不會親自動手。把他伸過來的新爪子,一個一個都剪了,我倒要看看,看看他這次……”

    低沈嗓音恨恨接口:“看看他這次——運氣還能有多好!”

    溫和的那個笑了笑:“是啊。天下的好事,沒道理全讓他占了去。”

    低沈嗓音忽然冒出了幾分猥瑣味道:“你說,會不會是……嗯?”

    溫和的制止道:“別胡說,上面看著,誰知道他們有沒有唇語分析……但說不准……瞧著比較順眼?”

    低沈嗓音一派篤定:“好,不提這個。兩支簽,九支簽……沒准十支。哈!不過,那幫小子可要得意了!”

    “操什麼心,他們又吃不下。”

    “是!我瞎操心——誰敢亂咬,讓他連骨頭吐出來!”

    “那不就行了。走吧,我們挪挪。我看那小姑娘,要是上來了,八成順著路走。”

    “行,十支總比九支好。咱們找個好地方。”

    ……

    姜靈松了口氣,靜靜等待他們遠去,然後她就可以下山了。

    —— 是的,下山!

    新技術,當然很寶貴了……

    但她姜靈就算上去了,也只是多一點可能性,不是嗎?

    算算看……

    十二分之十,減去十一分之九,是六十六分之一。

    大約百分之一點五多一點。

    爲了增加百分之一點五的可能性,姜靈實在不願意去拼命!

    她還是回山腳下去吧……

    去等救護車和警車。

    然後回去好好洗個熱水澡、喝碗姜湯,不要感冒、不要發燒,以良好的狀態,去爲她的使命努力!

    ——救人!

    對姜靈來說,救人可比搶東西好多了!

    有魅力多了、可愛多了!

    *********

    可惜,姜靈的打算落空了……

    ……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1 02:48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12、日出天藍[PK分1300]

    那兩個男人一前一後,朝一片平坦的地方而去,大概是爲了防備偷襲——因爲大家都沒武器,最多也就一根樹枝一塊石頭,所以全要看手上功夫。

    但斜刺裏走出沒多遠,他們就與上面下來的三個人碰上了。

    這會兒他們與姜靈之間的距離,也就二十米這樣。

    若不是姜靈的運動服都是黑色,在這山裏、霧裏不明顯,姜靈早就被發覺了!

    這裏已經入了雲層,沒有雨滴,只有濃密的白霧,濃的可以肉眼分辨出飄蕩在空氣裏的細小的水滴。

    它們無聲遊蕩,遮蔽了視線。

    不過那邊交手的情況,姜靈知道得一清二楚——她不僅能聽,還能從周圍的較高的樹木那兒,得到“現場直播”。

    一如當初,在日月湖的柳公廟裏,那棵大樟樹能夠與姜靈溝通、能夠告訴姜靈,它腳下到底埋了什麼樣的東西、最初是由誰而埋、又爲何至今仍在。

    ……

    起先那五個人只是對看。

    然後兩人這邊主動出擊,雙方就交手了。

    他們的動作幅度都不大,主要靠手,很少用腿。用的都是拳擊、掌切,或者肘撞,沒有掃堂腿、鞭腿之類。

    他們都直沖著對方的太陽**、咽喉、心臟、腎腰等致命要害招呼,但留了一點兒力;而對鼻梁、下巴、眉際、**與雙眼這種不致命的要害,大下狠手!

    姜靈靜靜藏在原處,寒毛倒豎!

    這不是武術……

    —— 這是殺人的本事!

    她知道她知道,趙永剛也會這些……

    ——特種兵都會!

    但畢竟,趙永剛還沒當著姜靈的面,使出這些本事過!

    ……

    雙方交手很快結束。因爲其中一個實力明顯凸出——他自己搞定兩個,又幫同伴搞定第三個,而後他捂著下巴揉了一會兒揉,看著同伴放了一通話,把三個倒黴鬼的腿都弄斷了一條……

    兩人這才一起走了。

    至於不把人幹掉……

    沒辦法,畢竟他們與姜靈一樣,都是路林的客人,小客人——要是打架,還能罰款了事,那客人死了,可就是掃路林的面子……八成會招致報復!

    姜靈扶著樹幹狠狠打了個顫,也松了口氣,不由就有了慶倖的心情。因爲……

    ——是說話的那兩個人得手了。

    他們很凶!

    他們真狠!

    —— 這三下就是六億英鎊啊!

    不過,他們是自己人……

    *********

    儘管人走了,姜靈還是大氣不敢出。

    她也沒冒出去、跑上去要求保護——就她那功夫……這不是連累別人、害死自己嗎?

    那兩人肯定會軟硬兼施把她當棋子,而且真要遇上了“新爪子”,肯定會棄卒保車、保住他們自己——他們才不是趙永剛!他們的目的不是她姜靈的安全、而是雷列號!

    因此姜靈按照計劃,轉身下山;而且她沒走大家上山的路——那個溫和嗓音會想起她,別人肯定也會想起她!

    所以姜靈另外找了一個可以走的方向,躡手躡腳往山下摸去。只是上山容易下山難;何況這會兒,遍地都濕漉漉地滑。姜靈又不敢弄出什麼動靜、甚至都不敢站直身,所以她只好半蹲著,一步一步挪。

    其實這樣也不慢,而且很穩——因爲重心低。就是姿勢笨拙,不太好看。不過姜靈也顧不了那些了。

    然而沒出幾步路,姜靈再一次收到了草木們的警告,她自己也聽到了——下面有人搜過來!

    他們既不是上坡也不是下坡,而是橫著在找痕跡!

    而這回的說話聲,姜靈聽不懂……

    ——不是自己人!

    所以姜靈幾乎要哭了……

    —— 她不想被人弄斷一條腿啊!不想不想不想啊!

    *********

    還好,漫山遍野的草木很幫忙。姜靈聽從指引,迅速縮進了旁邊一叢長草裏;與一隻山蛤蟆,大眼瞪小眼。

    片刻後,那幾人沿著上山的路,找上去了。

    姜靈不確定他們是不是在找自己……但顯然,爲了保住自己的腿,她需要跑路了!

    ——要跑上山!

    因爲到了山頂,她就安全了;可山下的麥色小帥哥,看著她出發後,早就自己上山了!她就算到了那兒,也不安全——別人很可能還是會追蹤覓跡找到她、給她來一個“行動不能”!

    ……

    姜靈輕輕地、深深地吸入一口氣,靜心與周圍的草木融爲一體、去感受、去體會,去摸清楚情況。

    一草一木,對自己生長的山坡,再熟悉不過。很快,幾乎就是一瞬間,通過與它們的溝通,姜靈對這座山的地形、對那些人的位置,有了個大致的概念。

    上山的山勢更陡一點,下山的則平坦一些。不過上山的路只剩四分之一了。而下山,還有四分之三。

    到處都是草木深深。唯有一開始被人走過的地方,踩出了一條勉強可以稱作爲路的小徑——但可惜,這條小徑姜靈不能走。因爲有人,因爲那些人的互相搜索以此爲中心。

    除了西南方向的這條小徑,山的西北側,也有人。

    那就只有東南了……

    ……

    東南側向陽,草木茂密,也難走一點。

    好在這難度對姜靈來說,額外輕鬆一些——攔路的傢夥們,會給她“親自指點”。不僅告訴她哪個傢夥長了刺兒、讓開別碰,也順帶告訴她哪兒的石頭鬆動、不能落腳。

    於是姜靈總能找到最省力、最穩當、最便捷的路徑。

    這令姜靈真正明白了,爲什麼夢裏的姜靈在那悠長旅途中、在每次出發前,都要按著地面的青草、按著身旁的大樹,或者按著石上的苔蘚,禱告良久、靜靜良久。

    姜靈學著那樣子去做;隨即姜靈發現,她有一種融化的感覺……

    ——仿佛融化在這片山裏的感覺!

    一、二……

    二個人,就是一開始說話的那兩人,左邊斜著過來了;他們在繞開前方一小堵峭壁,正往上去!

    後退來不及!

    …… 但可以等他們過去。他們不會經過你的來路,不會發現痕跡。

    姜靈心中空明,靜靜蹲下身。

    “爪子齊了?”

    “齊了。就是那個小姑娘,不見影子。”

    “……她不會一直在山腳下、沒上來吧?

    “完全有可能。她也不是傻的,嚇壞了……咳、咳咳!咳咳咳!”

    “你還行吧?”

    “沒事。”

    “走慢點,別讓肋骨戳進肺裏。”

    “還沒斷那!你別咒我!”

    “其實我想吧,這次出局了,也算值了,我辛苦了這麼多天,去跟我家老太爺要點好喝的,他不會不捨得——他又不喜歡酒。我記得好像有瓶85年的美杜莎,羅馬康帝酒莊的……嘖嘖,真可惜!有個人輕傷不下火線、但不能陪我一起喝啊!”

    “……滾!”

    ……

    兩人說著話走近、又漸漸走遠。

    最接近的時候,他們離姜靈只有五六米。姜靈從草隙之間,親眼看著兩人、四條腿,從面前經過。

    然後姜靈眨巴了下眼——現在危險情況解除,她好像可以跑過去跟他們一起走?

    啊,不不……

    不對!

    不行!

    他們問起姜靈之前的行蹤來,姜靈可不好解釋。所以,與這兩人,還是保持距離的好。

    ……

    還有短短的一段路。

    姜靈等了一會兒,待這兩人先上了山,這才往上攀登。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姜靈早已經丟開了那二個小時的限制了——超過了又怎麼樣?差點害她斷掉一條腿,都是壞蛋壞蛋壞蛋、大壞蛋!管你們這幫大壞蛋去死!

    ……反正這兩人不是籌算周密、能打夠狠,把事情都安排好了嘛?

    當然,最討厭的還是那個亞歷山大——不是說路林特別偏愛麼?應該就是指那個棕黑色頭髮的俄國人!

    要是沒有他提議,就什麼事都沒有!

    沒有淋雨!

    沒有爬山!

    沒有驚恐!

    所以最後一段山路,姜靈爬得幹勁十足——她可不想錯過亞歷山大的臉色!

    絕對不能錯過!

    九比二,或者十比二!

    嘿嘿!

    哼哼……

    ——哼!

    *********

    當姜靈七拐八拐,繞過難以攀爬的小峭壁、繞開尖藤刺樹、終於爬上山頂時,她首先注意到的,不是路林,不是那兩個說話的男人,也不是其它任何人。

    她首先注意到的,是藍天、碧空。

    是明晃晃的太陽。

    是幾縷飄在高空的白色浮雲。

    姜靈盡情看了一小會兒,長長呼出了一口氣,擦了把臉上的雨水汗水……然後打了個大噴嚏!

    接著姜靈才注意到路林與其他人。

    ……

    山頂似乎被雷列號碾過一遍了,碾出了一大塊空地。

    空地那一頭,路林面朝東邊,坐在一頂黃白藍三色太陽傘下、坐在一把支開的扶手沙灘椅裏,肅然望著前方的天空、望著不知名的遠處,似乎在思考什麼重要事件……

    ——弄得她身邊的氣氛極度沈重。

    連姜靈都感覺到了,還隔著二十來米呢。

    路林的墨鏡依舊架在頭頂,左手旁支開的白色小圓桌上,有一瓶紅酒,已經開了——盤子裏,倒酒用的高腳水晶空杯覆了一圈,酒卻只倒了兩杯。

    一杯在路林手邊,一杯在亞勒面前;麥色小帥哥面前的杯子大多了,裏面飲料是橙黃的,大約橙汁吧。

    從姜靈這邊,只能看到路林的側後半個臉兒;倒是亞勒,差不多正面對著姜靈,此時微微頷首一笑;而麥色小帥哥戴著墨鏡,坐在路林身後、桌子西邊,轉頭看向姜靈,面無表情。

    姜靈回了亞勒一笑、一點頭;而後她很想瞪一眼麥色小帥哥,可是……

    —— 算了。

    真要說起來,這事不能怪他。

    另外還有十三個人在山頂上,就在姜靈前面不遠。他們那兒也有張飲料桌,擺的東西可就多了。礦泉水、果汁、啤酒,還有好些標簽是姜靈不認識的。

    而飲料桌旁邊,對半圍著兩排撐開的椅子。中間留出了空兒來,讓人走路。

    椅子很多,姜靈沒數,估計是二十六把。但古怪的是,儘管椅子綽綽有餘,卻有五個站著。

    都面朝路林那邊站著、前前後後地站著。

    沒有坐下,也沒有喝飲料,更沒有換衣服,就那麼釘子似地站著,泥水淋漓地站著……哦,不對,他們身上的雨水,已經幹了大半了。

    其中頭一個就是棕黑色頭髮的俄羅斯人,亞歷山大。

    ……

    姜靈不解地看了看幹站著的那幾個人……都到了呀,不休息做什麼?

    ——難道連抽籤也要搶嗎?!

    所以姜靈無言,搖搖頭,走到桌子前,拿了瓶礦泉水,一邊擰開來喝,一邊找個空位。

    然而桌邊坐的八個人,都面色古怪地看著姜靈。

    姜靈被他們看的不自在起來。而且,其中一個臉色特別蒼白的男人,姜靈認得——是那個說話嗓音溫和的。而嗓音低沈的,應該就是他旁邊這個了。

    兩人都是帥哥。只不過一個刀刻般英俊犀利,一個有點兒虎頭虎腦。他們都用力盯著姜靈,滿臉焦急之色,瞧著很想說什麼,偏偏一個比一個沈默。

    因此姜靈更不自在了;拿著水,連忙離他們遠點;找了最靠外的椅子,坐下來喝。

    背對姜靈的六個沒有回頭。面對姜靈這邊的兩個,盯得更用力了。

    兩個比八個少得多了,所以姜靈一邊慢慢喝著自己的水,一邊滿不在乎地回看他們——唔,都是男的,都長的不賴。只不過比不上姚遠那個級別……

    ——看什麼看!要看大家一起看!

    ……

    “叮、叮!”路林那邊傳來清脆的敲擊聲。

    姜靈聞聲看去,亞勒掂著一個杯子,向姜靈指指紅酒、磕磕酒瓶,而後作了個邀請的手勢。

    姜靈擺擺手,揚了揚礦泉水——她更喜歡礦泉水!紅酒哪兒有這個解渴?!

    亞勒不知爲何覺得很有趣,一下子“噗哧”笑了,笑得前俯後仰,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姜靈慢慢收回手,又喝了一點水,無言地看著亞勒……

    ——亞勒這次是怎麼了?上次在梅間包廂裏、剛才在雷列號的梯子下,他對路林都很恭順很敬重啊!這會兒這麼笑,笑得這麼誇張,也不怕打擾了路林?!

    可是…… 麥色小帥哥也慢慢勾起了唇角!

    姜靈狐疑地瞅瞅他們,又看看這邊十三個人——站著的還是站著,坐著的還是坐著……

    沒有人動……甚至都沒有人說話!

    這令姜靈感到詭異——來的時候,在雷列號上,這些人彼此間也小聲交談,還有說普通話的,試著向姜靈搭訕過幾句。只不過,姜靈那會兒正兀自震撼,加上她又對二世祖們戒備,因此回應冷淡疏離。而後來姜靈站在路林身邊,與他們就沒機會再聊了,故而不曾互相認識。

    所以此刻,姜靈終於意識到不對了——他們都被打了麻醉?!

    不可能!

    亞勒好不容易收斂了一點,把空杯子覆回去,朝姜靈招招手。

    姜靈左右看看,小心站起來,遠遠繞開那站著的五個人,向亞勒走過去。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13、親和性

    姜靈忽然發現山上氣壓很低——雨天水汽大的關係?

    她一邊走向亞勒,一邊把蓋子擰回瓶口。就在繞過那站著的五個人後,兩道冰涼冰涼的寒意襲上了姜靈的脊背,比之前姜靈感覺到過的寒意,都要更冷、更利!

    所以姜靈嚇得腿一軟,略略趔趄了一下。

    她回頭看了一眼,是亞歷山大與另一個亞洲面孔的男人——黝黑,精瘦,一米七十出頭!五官倒是很端整……可也真是因此,猙獰著眉目瞪起人來,特別狠厲兇惡!

    姜靈連忙加快腳步,一溜兒走到麥色小帥哥的椅子後——再一回頭!

    果然,那人不敢往她這兒看。

    姜靈大松了一口氣,仔細瞅著那人、記住了他的長相,吹了吹自己的額發,在心裏把他列了個紅色警告,扭頭輕聲問亞勒:“他們怎麼了,都這麼古怪?被……麻醉了?”

    “怎麼可能。”亞勒上上下下打量姜靈,“倒是您,您不覺得難受嗎?”

    姜靈不解,小聲道:“沒啊,爬山不算累,就是很不好玩、一點也不好玩……倒是這裏的空氣,比半山腰雲霧裏還悶,我有點喘不過氣來,真不舒服。”

    亞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伸手朝路林一引:“到這邊來吧。”

    姜靈朝路林努努嘴:“閣下在考慮問題吧?我就不打擾她了。”

    結果路林輕笑了一聲,她略側頭看向亞勒:“我那會兒說得不夠明白嗎?”也不待亞勒回答,她頭也不回,舉手過肩、沖姜靈勾了勾手指:“到我面前來——走到我‘面前’的人,才有資格成爲雷列號的主人。”

    姜靈怔了一下——她想起來了,想起路林的原話了!

    原來關鍵不是兩個小時,也不是抽籤,而是 “走到我面前”!

    亞勒也笑了,看了一眼他自己的“筆記本”:“您還有七分鐘。哦,又過去了兩秒!”

    姜靈迅速望向那邊的男男女女——十一個人都熱切地注視著她!還有兩個猙獰地盯著她!

    這令姜靈暗暗淚流滿面……

    —— 她不想當出頭鳥、不想不過去也不行啊!

    回頭會被人生撕了的!

    *********

    六秒鐘後……

    姜靈一臉無辜,克制著絞著手指的衝動,端立在路林面前一米遠處。

    路林也是像亞勒那樣,上上下下打量姜靈,而後她道:“看來呆會兒,我們可以跳過一個步驟了。”

    姜靈沒看那邊十三個人——誰會喜歡看那種大狗盯著肉骨頭的眼神啊?!

    她只是點點頭表示贊同。

    不過路林還有問題:“精神力真是奇妙……您只有七級,可您居然能站在這兒……您現在感覺怎麼樣?”

    姜靈攤攤手:“很悶,似乎壓著塊大石頭、喘不過氣來,但呼吸其實沒問題。”

    路林頷首,又問:“現在呢?”

    姜靈明顯覺得更悶了:“比剛才更難受了,一塊大石頭,變成了四五塊……”

    她最後一個字還沒說完,聽到十三個人那邊傳來“噗通”聲響!姜靈倏然扭頭看去,發現前面站著的五個人裏,稍後的兩個都跌倒了。其中一個略換了個姿勢坐在地上,直喘氣;另一個乾脆趴了下來。

    路林略比了個手勢,亞勒起身,端過桌邊的第四把椅子,放到姜靈身後。

    路林沖姜靈壞笑了一下,正色道:“那麼,我們繼續?如果覺得像是窒息了,您不要硬撐。”

    姜靈回頭看了看椅子:“我不會硬撐;我也會盡力。”

    ——這是多好的機會!買也買不到的!

    路林是好奇,所以出手試一試。

    對姜靈,就是難得的機遇!

    ——琪雅的頂尖高手啊!平時別說她陪你過幾招了,見一見都難!

    *********

    當姜靈覺得胸口壓了二十塊大石頭時,十三個那邊一個站著的也沒有了。

    ……

    當姜靈覺得胸口壓了一百塊大石頭時,十三個那邊有人昏迷,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溫和嗓音的男人。

    路林沒理。

    姜靈也不好意思求情——上門做客的,既然有膽攪合主人家的宴席,那就要有被大掃帚掃出去的準備!

    幸虧還死不了……

    還好亞勒去雷列號上拿了什麼東西下來,過去替那個男人處理了一下。

    至於姜靈,她開始試著,與四周的草木溝通……

    ——幫幫我呀!

    ……

    當姜靈覺得胸口壓了半座小山時,麥色小帥哥起身退開了十幾步。十三個人那邊反倒沒什麼事了……

    —— 兩個小時已經到了,路林不再向他們施壓,集中精神試探姜靈的底線。

    姜靈開口了:“等……等等!”

    路林說話比姜靈輕鬆多了,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快窒息了?”

    “不是。太快了。慢一點?讓我適應一下。”

    “好。”

    ……

    當姜靈覺得胸口壓了整座小山時,路林的眼睛亮了。

    姜靈被她看得發毛。

    路林瞧了出來,輕輕道:“您不是首例。但您的情況特別明顯。開始的時候,我用了八級精神力。能頂住、能走到我面前的,我就當他是個獨立艦長——那才算配得上雷列號。”

    姜靈深有同感,不由點了點頭——如果是她,要送出自己用過的戰艦,也不肯隨便找個阿狗阿貓!

    說得玄乎浪漫一點……

    —— 有緣者得之。

    說得直接現實一點……

    ——寶刀贈將軍、美女配英雄!還有帥哥跟富姐。

    路林笑了,緩緩站起身來:“而現在,已經是十三級的精神力了。還有最後一次——您準備好了嗎?”

    姜靈微眯起眼睛,用力點了點頭。

    *********

    —— 重山峻嶺。

    當路林的十四級精神力全力施壓時,姜靈只有這個念頭。

    她還能喘氣,還沒有窒息。但她傷心地懷疑,自己已經變得扁扁的了……

    ——扁得像一張紙那麼薄!

    幸而路林不一會兒便收手,姜靈一下子輕快得幾乎要飛起來!

    ——但事實上,她往後一癱,跌坐在了椅子裏!

    ……

    路林略一俯身,問姜靈:“您覺得怎麼樣?”

    姜靈此刻正半仰著,入目儘是蔚藍而晴朗的天空。於是她如實稟告:“天好藍啊,閣下!”

    路林哈哈大笑。

    *********

    回去的時候,依舊是亞勒駕駛、麥色小帥哥立在路林身邊。

    不過客人只剩下姜靈一個。

    因爲溫和嗓音、低沈嗓音不知說什麼,十一個人均堅持不再上艦——順便把亞歷山大與黝黑帥哥也卷走了。

    姜靈對此很無言——她知道他們是爲了軍事保密。但光是看上幾分鐘,真地能學走什麼技術嗎?

    犯得著大家一起留在原地、傻等直升機嗎?

    還是要重新下山、坐救護車呢?

    不過姜靈什麼都沒說——儘管她是雷列號此刻的主人。

    路林只是淡然看著那十三個告別,沒有任何特別反應。亞勒則把他們的手機等物拿下來、交還他們。

    而這令姜靈想起一件事——姚遠曾經說過,他們在路林身邊無法使用手機、對講機之類。只能人工跑腿。

    ——而她姜靈呢?她早上剛打出去兩個電話!

    所以姜靈就有點兒發呆。

    結果亞勒回來、正看到姜靈瞅著自己的手機出神,他笑了笑從自己的“筆記本”裏調出一個列表:“我們一開始並沒有這麼做;但可惜,後來發生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不管如何,您是客人,當然可以用。不過您首次撥打的號碼,會需要片刻時間解鎖。或者,您把通話的號碼預先輸入一遍?”

    “啊,謝謝。”姜靈連忙道謝。然後她報了三個高中死黨、姚遠、以及趙永剛的手機號。

    *********

    回去的一路上,依舊是短短幾分鐘,依舊是大屏幕裏濕漉漉的林海,但氣氛卻不同……

    ——很輕鬆。

    比來的時候輕鬆多了。

    比起爬山那會兒東躲西藏,更是不用說!

    這令姜靈心生感慨;而一想到回去後,她不得不面對的後續事務,姜靈就更感慨了!

    ——雷列號啊,說句真心話,我也不想讓他們拆掉你啊……但不讓他們拆你,他們就會活拆了我!

    但路林說的東西吸引了姜靈的注意力,令姜靈暫時忘記了那些。

    “您的精神力親和性很好。事實上是非常好。不過這有長處,也有短處。”

    “閣下,懇請您教我。”

    “我沒什麼可以教您,因爲我們的情況截然不同。我的經驗,您沒法參考。我只知道,親和力好的,不太害怕別人的威壓——就是剛才在山頂的情況。但與此同時,向別人施展威壓時,別人的感受也不太明顯。”

    “有得必有失,閣下。”

    “沒錯。像您,您幾乎可以說一點兒也不害怕。那麼反過來,要逼人退開,恐怕也很難實現……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了。您的路要您自己走。”

    “我會的。”

    “而我很期待。”

    “嗯?”

    “我有個老同學,與您類似,親和性很好。他軍校榮譽生畢業,而後成了一位音樂家……命運真奇妙。”

    “是啊,人生的際遇,就像這山間的雲霧般捉摸不定。”

    —— 姜靈對此已經深有體會!

    “而您,您種花,似乎還種得不錯?”

    “是的。很不錯——我自己這麼覺得。”

    “您是不是已經有了更好的?”

    “瞞不過您,閣下。我想是一株九苞的。不過今天早上檢查時,它的花莖才半寸大,所以還不能最後確定。”

    “這個容易,埃易克他們那兒多的是專家。看來午餐前有個好消遣了。”

    “您是說瑞森大使?他的使館在澳洲。”

    “但他目前,住在您與我的隔壁。”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1 02:55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14、“美德”[PK分1400]

    當路林覆著姜靈的手按在平臺上,將雷列號的最高權限轉移給姜靈時,姜靈以爲路林會來一句“愛護它如愛護你的眼珠”之類……而一想到這艘曾經輝煌的戰艦最後是什麼歸宿,姜靈心裏已經開始傷感了。

    但事實並非如此。戰功赫赫的二品公閣下,在送出自己曾經用過的戰艦之際,一個字也沒對幸運兒說——路林只是向姜靈微微笑了笑,溫和期待,又意味深長。

    ……

    姜靈懷著複雜的心情,忙忙回去換洗——不管別人怎麼認爲、怎麼衡量,她自己最希望的,並不是獲得戰艦,而是可以挽回那些人的生命……哪怕只有其中幾個!

    因爲,他們是爲了像她這樣的小百姓,才會去做那麼危險的事!如果沒有這種堅信,如果只是想要權勢、地位與金錢之類,那他們完全有很多其它選擇!

    每一個都更有效、更安全!

    ……

    雷列號下,姜靈一路匆匆小跑,穿過一條又一條長廊,直奔見山樓。

    雷列號上,亞勒陪著路林,兩人依舊站在平臺前。至於麥色小帥哥,則已經走出了艙門:他的職責是保證安全,在路林離艦前,當然有必要先查看一下外面的情況。

    大屏幕還沒收起來,顯示的是停艦處前方的圖像。路林看著大屏幕,輕輕敲了幾下平臺,也不知在想什麼。而後她頭也沒回,自言自語一般感概道:“或許今天之後,再也看不到他了。”

    “不會的。”亞勒的回答來得很迅速。但他吐字卻不快,所以聽起來萬分篤定、理所當然。“等到下次休假的時候,肯定能在尼陽港找到它。”

    路林驀然笑了:“哦?爲什麼?”

    亞勒微微無奈,但他還是回答了,幾乎有點兒縱容的意思:“因爲莫利亞是琪雅的花卉之星。”

    路林笑容更大了:“我的小客人不會想要跑那麼遠。這次她不是自己來的。”

    亞勒無奈更甚:“但別人會逼得她跑那麼遠。一如這次一樣。”

    ……

    當亞勒跟在路林身後、踏下最後一階弦梯時,艙門合攏,而後梯子收縮了回去。

    路林忽然一攤手:“哎呀,我忘記把項鏈給她了。”

    亞勒默默深吸一口氣:“……”您真的不是故意的嗎?!“午餐前我們就會再次見到她。”

    路林一點頭:“這真是個好消息。”

    “…… 我也這麼覺得。”

    他們兩人一路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而麥色小帥哥跟在兩人後面,步伐平穩、節奏恆定,卻越離越遠、越離越遠,從一開始的兩步距離,一直拉開到了十步,這才保持穩定、沒再改變。

    *********

    姜靈回到2203時,趙永剛已經起來了。他與老王兩人,正在客廳裏吃飯,只是兩人都沒說話,氣氛有點繃著,並不是那麼放鬆。一見姜靈匆匆進門,兩人互看了一眼,老王微一搖頭,沒說什麼,開始大口扒飯。

    趙永剛叫道:“哎,要不要一起來點?”

    姜靈沖進自己房間,一邊找換洗衣服,一邊匆忙道:“不了,我得去路林那邊——早上去倒影樓一層吃東西,碰到熟人了,就是張先生和魏老闆,趙永剛你知道的。他們住的地方擠,我就請他們過來住,他們便請我去聽雨軒吃好的。我在那邊多耽擱了一會兒,結果就撞上路林了!”

    姜靈拿著換洗衣服,沖進浴室開了浴霸與熱水,又探頭出來朝客廳裏交代最後一句:“所以沒來得及找空兒跟你們彙報,不是故意的!回頭我請客。但是之後有些事,我不知道能不能跟你們說,反正算是好事吧……咦——你們這就吃完了?”

    飯菜都還剩一大半啊!

    趙永剛抹抹嘴朝自己房間去:“我也去。你總要帶人吧?”

    “是啊,我得把花拿過去。”姜靈明白了,“路林說瑞森大使也在這邊,她會找他們的專家來看!”

    老王一大口飯嚼了半天了,從姜靈第一句話開始,一直嚼到這時候,菜都沒就一口。趙永剛說第一句話時,他剛把嘴裏的飯吞下去;此時,他筷子敲敲碗,面無表情道:“那我還是留下來等消息?”

    姜靈與趙永剛對看一眼,都看向老王、都覺得對不起老王——因爲等消息很折磨人!

    結果姜靈把老王打量了一下,忽然想起了老王的行李箱,頓時心裏一亮,恍然:“你是不是也……‘全套裝備’?要不,一起去?反正帶兩個人不算多。”

    *********

    幾分鐘後,姜靈吹著頭髮,出來看望這一回的主角——那株從十二苞變成了九苞的孿生蓮。

    趙永剛與老王動作更快,都是一身黑西裝白襯衫,領帶打得整整齊齊。他們長相均是平常,所以穿這一身與英俊無關;但腰板筆挺、面色肅然、目光炯炯,瞧著十分威武。

    姜靈眉毛一揚,朝他們一翹大拇指。

    趙永剛見姜靈一身休閒打扮,奇怪道:“你不換衣服?”

    姜靈瞅了瞅花,與它問過好,關掉吹風機,回去梳頭:“路林早上是便服,我這一身與她差不多;午餐也不是正式會晤,只是一頓便飯——她說看花是餐前消遣。所以我想,她應該不會特地換衣服。”

    趙永剛點頭。姜靈的衣服視情況而定,但他與老王只要跟過去,左右得表示鄭重,那就只能穿這一身。

    於是趙永剛小心翼翼地端起那盆孿生蓮。

    “篤、篤、篤。”就在這時,門上傳來敲門響。

    老王過去開門,結果門口赫然站著賀曉曦與秦便衣……啊不對,現在是秦西裝。也是與老王他們一樣的黑西裝白襯衫。至於賀曉曦,一身同樣黑白兩色的西裝套裙,又漂亮又幹練。

    秦西裝沒說話,開口的是賀曉曦:“姜小姐匆忙回來,是不是有事要外出?我們準備好了。”

    “沒錯,去路林那邊。但是……”姜靈微微駭然:“用不著這麼多人吧?”

    賀曉曦堅持道:“您的安全是我們的責任。”

    這裏的安全由琪雅方面負責,隨員帶多了,是對他們的某種不信任——這道理賀曉曦不該不懂,所以她是明知故犯、別有目的。平時她如此,姜靈還可以睜一眼閉一眼,但這次緊要關頭,姜靈不允許任何不利交涉的細節存在。

    因此姜靈不再溫和,正色拒絕:“沒有必要。我的安全沒有問題。他們兩個也只是幫我拿花過去。”

    她說話間已經穿過走廊下樓。樓梯口早有兩個夜空藍站在那兒,見姜靈下來,微笑著引手一請:“姜小姐,我們的閣下在放眼亭,您這邊請。”

    姜靈道謝隨行,聽到身後跟上來四個人的腳步聲,不由眉頭微微一蹙。

    但當著琪雅人的面,姜靈不好斥退他們兩人。所以姜靈沒再說什麼,將此事壓下擱到一邊,暗暗含怒不發——要是一切順利,這只不過一件小事;要是不順利……

    姜靈承認,遷怒這種“美德”,她也是有的!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15、“十二連星”[PK分1500]

    在蘇州那個真正的拙政園裏,放眼亭處在一個四面環水的湖中島上。。而在北平郊外、在這個藏于蒼茫群山中的樺紅山莊裏,放眼亭是指一間建在山坡上的大平房。

    平房寬敞,四面落地窗。西、南兩面可以看到樺紅山莊的建築,在坡下錯落有致;東邊一覽無餘,較爲開闊;北邊近處低緩、遠處青山巍峨,一重高於一重。

    此時雨已經小得淅淅瀝瀝,烏雲變薄,天色亮了許多,溫度也回升到了十二三四度左右。所以,在放眼亭裏午餐,雖然算不上風景晴好,倒也令人心曠神怡。

    ……

    在離門口幾十步遠處的長廊裏,姜靈經過了第一個站崗的夜空藍,不知爲何,她身後頓時只剩下一個腳步聲,是捧著花的趙永剛;老王及秦西裝、賀曉曦,都止步不前。

    姜靈疑惑,但也暗暗松了口氣。姜靈繼續往前,接著又經過兩名夜空藍,最後走進了平房。

    瑞森大使的照片,在網上廣爲流傳。所以姜靈一眼就認了出來,桌前正與路林聊得愉快的中年男人,就是埃易克。而埃易克的另一邊,坐著一個花白頭髮、微有點兒胖乎乎的老頭兒,剛剛喝完一杯子水、正放下空杯,臉上的不耐十分明顯。

    這個老頭兒一見到姜靈進來,目光就直盯趙永剛手裏的孿生蓮。他不等姜靈站定問好,就急急忙忙跟姜靈說話、朝趙永剛招手: “你種的花是吧?來來來,拿過來我看看。”

    埃易克尷尬苦笑:“見笑了。”但沒有慍怒的意思。

    姜靈並不在意;路林也無所謂。趙永剛端著花上前,小心放在胖老頭兒面前。老頭兒身後有人遞上一副古怪的眼鏡,瞧著像是裝了雙層鏡片,兩邊鏡腳上還有四個小旋鈕。

    胖老頭兒戴上眼鏡、湊近花看,同時細細撚動著眼鏡腳上的旋鈕。姜靈向路林與埃易克問好。

    結果姜靈這邊還沒說完短短兩句問候,那邊胖老頭兒已經叫了起來:“九個、九個!哎呀,可惜、可惜!這兒怎麼不長了?!明明有芽凸啊……”

    胖老頭兒說著長長歎了口氣,這口氣特別悠長,足足歎了十幾秒;而後胖老頭兒把眼鏡往額頭上一推,轉頭看向姜靈,目光灼熱:“那個那個……那個小女孩,你只種了這一株?還有沒有?”

    —— 又來了!還從“小妹妹”降級降到了“小女孩”!

    姜靈囧囧有神:“還有,但花莖沒長這麼大。”

    胖老頭兒一把摘下眼鏡朝趙永剛使勁揮揮:“快,快全部拿來給我看看!”說完一怔,這才想起什麼,轉而對姜靈道:“看得到花莖就行了!咳……今天我就給你免費鑒別了!”

    本來不是免費?那這就是某種優待或者道歉了。隨即姜靈眼角餘光瞄到趙永剛還堅持立在原地、等她的示意,只是不知爲何臉色有點兒蒼白……

    姜靈立即想起了路林展示過的威壓。所以姜靈連忙示意趙永剛回去拿花,而後直視胖老頭兒。結果姜靈發現,胖老頭兒一片坦直、沒有一點兒不好意思,只是對姜靈聳聳肩——我不是故意的。

    這令姜靈不由想起合果芋,當即就笑了:“謝謝您。”此時她身後一個夜空藍,已經搬過來椅子,並特地提醒了一下,姜靈便坐了下來。

    胖老頭兒眉頭一皺,連連擺手:“說‘你’,用不著‘您’來‘您’ 去!”他幾乎是白了路林一眼:“誰像他們,包袱那麼重、破爛那麼多!”

    而路林壓根不當回事,悠然道:“我爲您仰慕我們琪雅悠久的歷史與豐厚的遺産而感到不勝榮幸。”

    接下來這兩人開始鬥嘴。說真的,水平都不怎麼樣,態度也不認真。亞勒坐在路林身後,胡多這次也在,他們、門口的夜空藍,以及胖老頭兒身後的兩個隨從,都是神色不動、一派見怪不怪。

    而埃易克看上去可不太好受。他把椅子往後挪了挪、又挪了挪,偷偷摸出一塊手帕抹了抹額頭的汗。隨後埃易克仔細瞧瞧姜靈,沖姜靈點點頭。

    姜靈回以微微一欠身;令姜靈不解的是,她的直覺告訴她,埃易克明顯羨慕她。

    胖老頭的空杯子裏,早被隨從重新倒上了水。但很快他又一把抓起杯子來、一口氣喝了個底朝天。

    埃易克麻木地看著,看著侍從再一次倒水。而姜靈默然望著這一幕,徹底無語了——原來她剛進來的時候,胖老頭兒與路林剛好中場休息!

    *********

    幾分鐘後剩下的三十四盆花均被搬了過來。在門口接受簡單檢查,而後依次端進屋內。

    透過落地窗,姜靈看到賀曉曦十分熱情,主動要幫忙把花拿進來。但站哨的夜空藍看了她一眼、甚至都沒有說話,她便硬住沒再動作,僵立了一小會兒、退回去了。

    原來賀曉曦、老王還有秦西裝,是這樣子被留在外面的。

    姜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門內的夜空藍,又看了看亞勒與胡多——顯然,路林與她的隨從們處事和善,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好惹,也不意味著他們會任人接近。

    這位閣下只是在渡假、在放鬆,所以沒有時時刻刻劍拔弩張,所以對她自己看得順眼的人,溫和有加、額外縱容——比如姜靈,比如亞歷山大。

    胖老頭兒見到有幾十盆花,非常高興,舔舔厚嘴唇、搓搓手,一把戴上了厚眼鏡:“好極了!這些都是一起的吧?我跟你說啊,那個……那個你叫什麼?”

    姜靈暗暗無奈,儘量微笑得從容:“姜靈。”

    “哦,姜靈。”胖老頭兒走過去,雙手穩穩扶住第一盆的盆沿,“我告訴你啊,這個孿生蓮它非常特別,莫名其妙就開多了,莫名其妙又開少了。同一株花同一根莖上結出的種子、精確到分子個數的稀有元素添加,它們都會給你開出不一樣的花來!但是同一批的,往往會比較相近。你那盆是九苞,運氣好的話,這裏沒准還能出一個!”

    胖老頭兒說完就湊近花莖去,仔細琢磨了。

    姜靈不好打擾胖老頭兒,點點頭沒開口。埃易克跟著戴上了厚眼鏡,站在胖老頭兒旁邊,隨意看了看,權當陪客。連路林也沒與胖老頭兒再鬥嘴,而是起身走向花。

    亞勒立即遞上一副厚眼鏡,路林拿來瞅了瞅,也戴上了,接著隨便找了一盆,背著手、彎腰去看孿生蓮。此時姜靈身後的夜空藍,同樣取過了一幅厚眼鏡,詢問地遞給姜靈。姜靈微一點頭,接過來試著戴上。

    這一戴上,姜靈感覺像是戴了一副平光眼鏡。

    ——難道不是放大鏡?

    姜靈奇怪地擡手到眼前一瞧,結果發現,房間背景等緩緩暗了下去,凸出了近在咫尺的手指,上面還冒出數據與細細的紅線。是手指的分析。分析指腹的弧度、與皮膚表面的皺褶。

    ——原來還是放大鏡……只是很高級!

    *********

    “喲,八個的。”

    ……

    “啊哈!九個!又一盆!”

    ……

    “噢……” 當看完第十九盆花時,胖老頭兒面色一點點漲得通紅,他緩緩直起身來、轉向姜靈,鄭重道,“我叫埃蒙!埃蒙!你一定要記住啊,不要搞錯了!今天是埃蒙鑒定了這盆孿生蓮!啊不……十二連星!”

    他話音一落,在場的琪雅人倒沒什麼,四個瑞森人全不對了。

    一個隨從興奮地握拳一揮,不小心碰到了玻璃水壺,結果那水壺悄無聲息碎成了細末,而裏面的水不是流出來、而是好像一塊石頭一樣掉下來,“嘩”一下砸在地上濺開。另一個隨從探身前看、緊緊抓住了埃蒙的椅子背,結果那鋼管當即就癟掉了。

    而埃易克手一哆嗦,急著去看那盆“十二連星”,孰料左腳拌到了右腳、直撲跌過去。結果被埃蒙一把拎住、狠瞪了一眼、丟到一邊。

    埃蒙顯然用了巧勁,因爲埃易克並沒跌倒或者傷到,他只是連連後推了幾步,便穩穩靠到了牆上。而埃易克一點尷尬都沒有,事實上他瞧上去嚇得半死,連連撫著自己胸口,跟埃蒙慶倖:“還好還好!小伯,幸虧是你在這兒……”

    埃蒙打鼻子裏“哼”了一聲,足足哼了小半分鐘長。然後他轉頭跟姜靈堆笑,指指自己鼻子,用生澀的中文道:“姜靈,我叫埃蒙,埃、蒙,你記住了嗎?”

    姜靈早已站了起來,只不過眼睜睜看著埃易克這般的前車之鑒,姜靈一時間,還真不敢走過去;此時聞言,姜靈連忙點頭:“是的,埃蒙……先生?”

    埃蒙連連搖頭:“埃蒙!”

    姜靈連連點頭:“埃蒙。”

    埃蒙滿意地頷首,可忽然想到什麼,又大聲道:“埃蒙!”而後鄭重叮囑姜靈:“你要這樣告訴他們,是誰鑒定了這盆花!”然後他“嘿嘿”兩聲,轉而含情脈脈地看著那株十二:“種出九苞的值個狗屁……我找到一個‘十二連星’!”

    姜靈冷汗!

    埃蒙給姜靈囑咐姓名事宜的時候,路林從容走到了“十二連星”前,彎腰去看:“它有十二個苞嗎?我怎麼看不出來。”邊說邊伸出右手食指,還特地晃了晃、吹了吹,而後去摸花莖。

    這把埃蒙嚇得魂飛魄散,他一把握住路林的手腕:“不許碰!”轉而想起什麼,諂笑了一下,連忙放開路林,改爲兩手團團護住花:“不能碰,不能碰啊!它還嫩得很啊!”

    路林悠然壞笑了一下:“這花又不是您的。”轉頭問姜靈:“送給我吧?”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1 02:56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16、三方得利

    姜靈一下子笑了開來:“好啊。”因爲感激路林的維護,她連酒窩都不由冒出來了——這盆“十二連星”在她姜靈手裏、在地球聯盟手裏,難道還能賣出什麼好價錢?最多象徵性地得到一點對價,反正必定會爲了“雙方共同的友誼”送給瑞森大使!

    與其如此,不如她姜靈把花送給路林,討個人情救人;而路林可以把花賣給瑞森人,換一筆不小的款子、愛幹什麼幹什麼;至於瑞森人,他們自然會讓這一株“十二連星”發揮出最大作用——畢竟是文化縮影、是幾百年一見的!雖然只是一株花、雖然開過一次就沒啦……

    以姜靈的年齡與經歷,她對路林、埃蒙、埃易克這三人而言,清澈淺白得像一碗礦泉水。所以他們三人均立即發現、意外地發現,姜靈說的完全是真心話。

    因此,埃易克一下子急了,痛苦地瞅了瞅路林、又不敢瞪,只好焦灼地盯住了埃蒙;埃蒙則馬上看向路林,一邊肅然思考著什麼;而路林欣悅又意外,直起身不再逗埃蒙,好奇地問姜靈:“您知道的,我只是開了一句玩笑。”

    ——不單純只是一句玩笑!只不過若是姜靈有所遲疑不舍,路林就會真地把它當作一個玩笑,說過即算……所以說,好機會,永遠是稍縱即逝的金貴玩意兒。

    “但我是認真的,閣下。”姜靈一併腳跟、背手捫肩、脊背筆直地欠身,行了個標準的琪雅禮,把她從杜老師那兒學來的優雅與從容,發揮到了百分之二百。與此同時,姜靈聽到身後的趙永剛呼吸變得低而急促。

    姜靈心中暗歎;她行完禮,立正直視路林:“我照顧這些花的日子裏,一直祈願它們能開出珍品來。在那時候,我就決定了,要把其中最好的送給您。”

    ……

    姜靈說的依舊是真話、大實話,所以埃易克與埃蒙對看一眼,均感到無奈;而路林不解:“爲什麼?別告訴我是便攜包的回禮。您與我都很清楚,無論是它們可以獲得的售價,還是它們作爲饋贈的意義,都相差太多了。”

    姜靈坦率道:“爲了懇請您聆聽我一個請求。”

    “那是什麼請求?”路林作了一個請的手勢,“您儘管說說看。說實話,雖然我不在乎什麼‘十二連星’,但它也有它的用處——它足以給我的部下們,換一些……”說到這裏,路林省略了後面的詞、轉頭看了埃蒙一眼,目光鋒利、唇角微翹。埃蒙不由哆嗦了一下,轉而苦著臉朝埃易克攤攤手。但他行動自如,並無什麼不適。

    這才是鐵血統帥上陣時的面目!啊不對……這回只能算是熱身小運動。

    而姜靈心中更加感激——因爲路林說這幾句固然出於好感,但其實也就是明白告訴了她姜靈提條件的底線,還是很寬裕的底線。所以姜靈放下了心來,微笑舒展:“我想請您允許一份協議,一份贖買協議。而九苞的孿生蓮,就是我準備的贖買金。”

    “戰俘?”路林一怔,轉頭看亞勒與胡多。

    亞勒也一怔:“我們沒有戰俘。”

    胡多唇角翹起了極小的弧度:“我們——目前沒有。姜小姐,您是想‘指定’戰俘嗎?”

    路林與亞勒不說話了,靜看姜靈。

    “指定”戰俘,就是指定打擊目標,也即請求保護、請求維和、請求反恐等。不同的軍事目標、不同的行動目的,拿下來需要不同的成本。有些只是舉手之勞,有些會可就會損失不小。

    而“十二連星”在瑞森是無價之寶,得到它的勢力或家族,比如瑞森大使背後的艾昆家族,可以圍繞它運作一場宣傳、以此爲自己贏得一份聲譽——這就像中國出現了一盆活著的萬年梅花或者萬年牡丹;也與可口可樂公司每年砸下的大筆廣告費,是同一個道理。

    只不過作爲一個龐大的利益共同體,他們不會去刊登廣告、徵召明星代言人;他們採取的方式,是舉辦有影響力的活動,比如一個花卉展。至於舉辦的理由……

    —— 國慶已經過去了?紀念日還沒到?也沒什麼重要成員過生日?那就慈善展覽唄!宴會檔次要頂尖裏的頂尖,門票要定得高高的,然後全捐出去!

    舉辦的理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次活動足夠完美,而裏出現的“十二連星”,足夠稀有、足以讓他們被地位相差無幾的人豔羨、足以拓展一些平時沒什麼機會拓展的人脈……運作得好,皇帝陛下或許也會賞光……

    至於更廣泛的宣傳,當然也有。不過花兒就不用拿出去,看虛擬的也一樣嘛——那個還能隨意把玩呢!

    所以這種活動舉辦得多了,帶來的好處是巨大的、隱晦的、無法估量的。而舉辦者的地位,自然水漲船高!

    當然,因爲文化關係,在琪雅“十二連星”就沒有這樣的作用。但它可以從瑞森換得一大筆款項或物資。而那會是一個令路林也心動的價格。所以這就要看姜靈的目標到底是誰了。

    *********

    沒有戰俘?難道已經“處理”了嗎?姜靈心中七上八下:“其中一個叫劉志昂。這是化名。”

    路林詢問地看看亞勒,亞勒點了一下頭,飛快地操縱“筆記本”,片刻後,他的面色古怪起來。

    在姜靈談到贖買協議時,埃蒙早已與埃易克一同,帶著兩個隨從,走去了房間的另一頭。只不過他們走過去之前,把幾把椅子挪了挪,以保證他們從屋對角也看得到 “十二連星”。

    姜靈不安地看著亞勒。

    “他們還活著。”亞勒起身走過來,把“筆記本”給路林看,同時肅然對姜靈道:“但是,姜小姐,如果這裏面有您重要的人,您須有一定的心理準備。”

    “他們怎麼了?”姜靈突然發現,亞勒一臉公事公辦的時候,比廖局可怕多了……亞勒畢竟也是個高手!而且亞勒的年紀,八成比廖局要大。

    而趙永剛在姜靈身後輕聲開口:“活著就好。” 他邊說邊扶上姜靈的肩、輕輕按了按,又很快放回去了。但這片刻裏傳遞過來的強硬與鎮定,已經足以令姜靈放鬆下來一些。所以姜靈靜靜注視亞勒,等待下文。

    路林點點頭,操縱了一下筆記本,遞還給亞勒,朝姜靈遺憾地略略攤手,自己回座位喝東西去了。

    亞勒接過東西看了一下,直視姜靈,解釋得平靜而嚴肅:“首先,姜小姐,我需要向您指出,他們不是戰俘,所以他們不享受戰俘條例。其次,我需要告訴您,他們之所以依舊在世,唯一的原因,是因爲他們還有用——您看,我們總是要補充新兵,包括內務兵。”

    間諜與戰鬥人員,被俘後待遇不同,這個姜靈還是知道的。所以姜靈聽得懂前面那一段。但姜靈不大懂“新兵、內務兵”的意思。亞勒見姜靈困惑,就停了下來,看了一眼趙永剛。趙永剛低聲給姜靈解釋:“有一部分內務系統的軍人需要學刑訊與反刑訊。”

    ——原來就是間諜與反間諜!原來他們成了反間諜的**教學用具、在吃苦頭!

    ——但是還活著對嗎?活著就有希望,所以活著就好……

    姜靈兩手垂在身前握緊了,不過她保持了鎮定,示意亞勒繼續。

    亞勒一點頭:“所以,他們的健康狀況均不佳。事實上,有一部分十分不佳。那麼,您還要贖買他們嗎?”

    姜靈用力迸出兩個字:“是的!”

    亞勒並不意外,繼續道:“這回情況特殊,贖買金一個琪雅幣就可以了。他們會得到基礎治療。五天後,他們將可以被轉交。在此之前,如果您願意,您也可以探望他們。”

    而後他合上東西收起,正色對姜靈道:“姜小姐,我個人鄭重建議您,如果以後您遇到類似情況,請務必早點通知對方。因爲在宇戰中,殉艦是正常情況,戰俘是幸運的特例。所以一旦成爲戰俘,贖買是一般慣例;只是時間上,還須取決於雙方何時休戰。”

    姜靈恍惚。

    亞勒微微一笑:“您覺得這話聽起來離您們十分遙遠?”

    ——“您們”?!地球人?!

    姜靈一驚,隱隱明白了點什麼:“我記住了!謝謝您的忠告。”

    *********

    午餐簡單而緊張。

    埃蒙與埃易克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用餐上,不斷向路林試探;而在此之前,他們先是用一個優厚的價格,跟姜靈買下了所有九苞的——向姜靈買九苞的極品孿生蓮,作爲一個大家族,他們一者根本無須小氣,二者也丟不起那個面子。

    試想,若是說起艾昆家,人人的第一反應都是:艾昆家?那個把價格壓到鞋底,硬是欺負了一個一級文明的小女孩,弄到了幾株極品的家族啊……什麼,你要跟他們談生意?!噢,但願下次聚會我還能見到你……

    —— 那他們艾昆家豈不淪爲笑柄?!

    買奢侈品、買藝術品,買的是什麼?除了其中某些具有保值功能,更重要的一方面,是因爲這買的就是面子、就是地位!買這類東西本身,就是用砸錢來展現家族實力、來擴大家族影響力、來增加家族隱性資本的一個過程!

    所以要麼不出手,出手了就必須是一個體面的價格——除非對這件東西的價值,大家都存有疑慮,而唯獨你識得是寶。這個時候,倒是不妨撿個便宜,事後還會被人誇慧眼識金。

    但 “十二連星”,與九苞的極品孿生蓮,又有不同。作爲無價之寶,理論上而言,“十二連星”當然是不能用金錢衡量的!實際上呢,它還是可以被開出一個價格的……只不過,這價格談起來可就累了——因爲這株“十二連星”,現在屬於路林、而非姜靈!

    雖然琪雅與瑞森都是二級文明,但白癡才會把兩者相提並論、當作一回事。而路林又是個實權統帥,這女人的手腕又一向硬朗……噢,不!情況太不樂觀了!

    要是“十二連星”依舊屬於姜靈,那有多好啊!爲了“友誼長存”而贈送給瑞森大使埃易克,這是多麼自然的一件事!無論對姜靈而言、還是對地球聯盟而言!

    ……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17、不請自來[PK分1600]

    雨霽雲開,天空已經敞亮了,露出了一望無際的蔚藍。.四下的山坡上,紅的黃的落葉鋪了一地,而常青類樹木的葉子,則被洗得一塵不染、碧翠欲滴。

    陽光照在這一切上面,令它們亮晶晶地閃爍。還有幾處,冒出了一角半道的小小彩虹。

    ……

    午餐開始的時候,放眼亭外,雨後午晴,風景正好。而餐桌上菜品簡單,中西混雜,各人都是自點,加上用餐的人只有四個,氣氛輕鬆,隨意得很。

    姜靈惡補的禮儀壓根沒用上。

    席間,埃蒙與埃易克左試右探。而路林從容享受食物,偶爾貌似好心地向他們推薦一個什麼。

    姜靈沒有這待遇,她也不想要,因爲路林的“搭配”太特別了——在埃蒙喝紅酒的時候向他推薦鯽魚湯,在埃易克吃烤肉的時候向他推薦東坡肉……

    姜靈深深佩服埃蒙與埃易克的勇氣與本事。如果是她,只怕不是脹壞、就是噎到了。

    埃易克不愧是大使,外交功夫這會兒全拿出來了,他無限耐心、無比得體、無比優雅,若不是之前的狀況,姜靈怎麼也無法從他的微笑裏看出他在想什麼。

    而相比埃易克,埃蒙不是很耐煩這個。那邊埃易克絞盡腦汁在與路林說話,這邊埃蒙幫了幾句腔,終於不耐煩了,轉而跟姜靈感歎:“姜靈,你真是狡猾啊!”

    姜靈微笑: “哪里,我說的是真心話。”

    埃蒙搖搖頭:“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摟著寶貝不肯放!爲這個還吃過不少苦頭。”

    姜靈正色問道:“你們會好好照顧它的,不是嗎?”

    埃蒙朝花的方向舉杯一敬:“那當然!”

    姜靈認真道:“那麼,我下面這個解釋,非常簡要直接,只是或許會對你們有些冒犯——對我而言,能換回同胞的性命,哪怕只是一個,也遠遠比擁有一株‘十二連星’更重要。重要得多了。”

    埃蒙一怔,隨即點點頭:“這倒是。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這麼做。”

    姜靈也微微頷首,她明白了埃蒙的言下之意——首先,埃蒙對此理解而贊同,並無不快;其次,埃蒙不是姜靈:他是瑞森帝國公民,不是地球聯盟中國公民。

    *********

    餐後,埃易克的幕僚很快出現。雙方就在放眼亭開談。蘇可領著幾個夜空藍,先吩咐其中一個“今天有個好消息,我們不應該忘記瑞森的老朋友們”,而後興致頗佳地與埃易克等人面對面坐成兩排。

    ——這是**裸的威脅!威脅要通知艾昆家的競爭對手!那些對手就算爭價爭不過艾昆家,幫著琪雅方面擡擡價,他們也是很樂意的!

    所以埃易克又肉疼又頭疼,硬扯著埃蒙作陪壓陣。埃蒙不耐煩談判,但埃易克懇請他“觀賞觀賞風景,留下來喝點兒東西”,埃蒙也沒拒絕。而路林另外有事,飯後不一會兒,便帶著亞勒等幾個人離開了。胡多倒是沒走,跟埃蒙面對面一坐,也給自己倒了杯酒。

    這兩個人只是坐在那兒,但明顯各自在給己方壓陣;蘇可與埃易克則互相微笑、寒暄問好、瞧上去十分友好;至於兩溜兒談判專家,他們稍作接觸試探,便開始唇槍舌戰。

    姜靈心中輕鬆,所以瞧得幾乎繃不住笑出來;她最大的目的達成,當然也要告辭。路林走後片刻,姜靈正離開,不料埃蒙忽然起身追向姜靈幾步:“別忘了啊!”

    姜靈囧囧有神地止住腳步、轉回頭來,雙手握拳、深吸一口氣:“埃、蒙!”

    埃蒙看上去可不怎麼滿意,還好他沒逼姜靈再來一遍,而是一拍趙永剛的肩:“那你記住咯!”就回去了。

    ……

    餘下的二十九盆孿生蓮,姜靈照原樣帶回去。

    放眼亭的落地窗玻璃反光厲害,與城市常見的辦公樓一樣,外面看不到裏面。但姜靈與趙永剛一出來,在外面的三個一瞧他們倆的神色,用膝蓋想也知道事情成了!

    所以一行人都很高興。老王吃了大半頓飯過來的,在外面站了幾個小時權當日常訓練了。毫不覺得累,此時開著電動小車拖著花回去,一馬當先跑去了前面,腦袋一晃一晃地不知在哼什麼小曲,小車也被他開足了最大馬力……

    —— 還好這車子的極限速度在那兒擺著,也就是從蝸牛進步到了烏龜!

    秦西裝與賀曉曦也很高興。但夜空藍換班,他們可沒換班;而且他們又沒吃午飯。所以興奮勁過後,這會兒就覺得累了起來。不過有大好的消息撐著,精神總體而言還是很不錯的。此時便急著回去休息。

    姜靈狀態最好——她正好飯後散步。因此姜靈一邊緩步踱著,一邊給姚遠打了個電話。而那邊姚遠剛接起來時,驚訝得幾乎是見鬼一般;等到一聽清楚消息,他匆匆說了幾句就掛了……

    ——跑去通知人了!

    ……

    姜靈無言地聽了兩聲忙音,按掉了手機。

    趙永剛與老王一樣,又興奮又精神抖擻:“怎麼啦?怎麼說了這麼幾句就掛了?”

    姜靈攤攤手:“他跑腿去了。我本來想問他一下廖局的聯繫方式,再打個電話過去說一聲就好了……可他還沒等我問就先掛掉機了!就跑步前進、跑過去了!”

    ——這能怪誰呢?

    趙永剛誇張地一聳肩:“小年輕嘛,跑跑也好!”

    姜靈好笑地瞅了趙永剛一眼:“你多大呀!你跟他能差幾年?!”老氣秋橫!

    趙永剛開心得吊兒郎當,吹了聲口哨:“這你就不懂了,男人啊,不到三十,也就是個毛頭小子,沖勁兒是有,可壓根不懂自己要什麼。上了三十,那就飛快成了糟老頭兒了!就三十冒頭這幾年,懂點兒事、又有精力!所以想做什麼,一定要抓緊時間去做!再往後,可就得貢獻給老婆孩子熱炕頭了!”

    姜靈一下子八卦了起來:“那你想做什麼?你不是正三十出頭嗎?還有,照你這麼說,我現在就是個小姑娘,到了三十就是老太婆?中間那些呢?哪兒去了!”

    趙永剛看看前面不遠的賀曉曦與秦西裝,沒回答前一個問題,張口便打擊姜靈:“你呀?就你這樣,種種花拔拔草,再長十年二十年也就一個小姑娘!”

    姜靈用力瞪了趙永剛一眼,但她沒反駁。這倒不是因爲女孩子喜歡被人誇年輕,而是因爲姜靈聽得懂趙永剛的言下之意——趙永剛自己恐怕也沒意識到的言下之意。

    姜靈很清楚,她們這些被保護的人,不管男女老少,或許無奈或許辛苦,但都沒經歷過最殘酷的事——戰爭。戰爭年代顯而易見的大規模戰鬥與戰役,和平年代隱秘晦澀的小規模試探與衝突。所以,說她姜靈長到三十歲四十歲、在趙永剛他們看來依舊是個小孩,毫不爲過。

    *********

    老王與兩個北平的年輕便衣,都走得快;長廊拐角轉彎,他們沒多久就不見了影子。剩下趙永剛與姜靈兩人,午後無事,一身輕鬆,閑閒逛過去。

    姜靈心情好,路上看到青松紅樺、屋檐亭角之類,一概停下來掏出手機來、左一張右一張按快門。

    趙永剛一點不急,陪在一邊閑看著等;如此幾次,他忽然想起自己手機換了新的,乾脆也摸出來拍了幾張。

    無論什麼東西,兩個說得來的人一起玩,總比一個人玩有趣。所以拍著拍著,他們甚至跑到岔路上去了。最後姜靈迷路了。還好趙永剛是專業人士,來這兒的路上,他就收到了樺紅山莊的地圖、並且背下來了。所以兩人才沒淪落到要去找服務員來問。

    ……

    這樣回到見山樓那一帶時,已經快下午兩點。姜靈玩也玩得盡興了,還略有些累,見到長廊盡頭、樓間的池子邊,坐著些聞風而來的人,正彼此攀談,姜靈的笑容就慢慢沈寂下來,止步跟趙永剛道:“我有一件事,很想不通。”

    趙永剛見姜靈神色鄭重,也正容收了笑:“你說。”

    姜靈跨出長廊,走到旁邊的石子路上,慢吞吞道:“路林他們,對你和姚遠的同行那麼狠,但我……我不討厭他們。我一開始以爲,是因爲自己怕他們。可剛才我也沒覺得害怕——這是不是不對啊?”

    “就這個?”趙永剛如釋重負,一下子失笑,“我還以爲什麼那……哪來那麼多對的錯的!難不成你以爲你這樣就是漢奸了?!一定要衝上去揮拳頭才行?你小時候老電影看多了吧?!”

    姜靈瞪趙永剛。趙永剛連忙收起笑。姜靈扁扁嘴:“我這不是覺得,他們也是爲了我們,才會被路林他們抓住的;而我和路林他們一起吃飯,聊天,還相處得很舒服……所以這事,不是很奇怪嗎?”

    趙永剛深看了姜靈一眼。姜靈被看得莫名其妙。趙永剛緩下聲兒來解釋:“不是這樣。你有什麼對不起他們?你救了他們!我跟你說,你和他們,是自己人;你和路林,不是敵人;他們在路林那兒,是敵人——之前是,以後不會了。所以你和路林吃飯聊天,很正常。路林不會對他們手下留情,也很正常。你不要混在一起。”

    姜靈發現自己可以一字不漏地記住趙永剛的這些話,但並不真正懂得話裏的涵義。“等等……自己人的敵人,不也該是我的敵人嗎?”

    趙永剛緩緩一搖頭,聲音沈沈:“敵人這兩個字,可不是隨便說的。何況自己人……可未必是兄弟。”

    姜靈想起之前姚遠解釋過的“不同意見”,就有些明白了;她琢磨了一下,問趙永剛:“你是說,兄弟的敵人,才等同於你的敵人?那什麼是兄弟?”

    趙永剛小半晌沒吭聲,然後他輕輕開口:“過命的。”說完這短短三個字,便再沒有下文。

    姜靈雖然沒有親身體驗,但她看趙永剛的樣子,也沒再問。

    *********

    兩人回2203休息。但兩人一到見山樓下,就有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直迎上來。

    “姜靈是吧?”來者一身鐵灰的休閒西裝,挺拔從容;兩手插在褲兜裏,笑得溫和卻也篤定。他說話時與賀曉曦一樣,是北平口音。“我們等你好半天兒了。”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1 02:56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18、不速之客[PK分1700]

    姜靈看了趙永剛一眼,趙永剛一搖頭——我不認識。

    於是姜靈心中迅速把今天一大堆事全過了一遍——“十二連星”已經送出去了,九苞的孿生蓮也全賣了,而當時在場的人,除非了她姜靈與趙永剛,只有琪雅與瑞森的人。後兩者這會兒正討價還價呢,誰會想到要去通知地球方面?

    —— 那就只有雷列號了。

    所以姜靈無奈一笑:“找我什麼事兒?”

    “我叫俞驥。”來者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遞出一張名片。他是雙手,所以姜靈也只得雙手去接。不得不說,俞驥做這些時,儀態微笑均無可挑剔。但姜靈從他身上直覺不到善意——雖然也還沒什麼涼意。所以俞驥表現得再完美,也並不能令姜靈有什麼好感。

    “姜靈,我也是精神力的,六級。很高興認識你。”

    俞驥這麼一說,姜靈便想起來了:在雷列號上,盯著她、把她視作競爭對手的兩男一女裏,就有這位俞先生!後來在山頂上也看到了,在那站著的五個人裏面,又被路林壓制得跌坐在地直喘氣。所以姜靈不由打量了一眼俞驥,點頭道:“我也很高興認識你。”不過並沒有伸手邀握——社交規則,主人、長輩、上司、女士主動。

    俞驥並不在意,笑笑道:“我和我妹都是精神力。她叫俞靜,五級。所以一回來,我們就想來請教請教你。結果沒見到人。靜靜早上爬山累慘了,就回去睡了。”

    姜靈恍然!去上滬的車上,姚遠曾經說過,會有和她一樣的“寶貝”也在路林這兒做客,大家不妨一起聊聊。所以姜靈釋然,幹乾脆脆解釋:“我剛才在路林那邊。請教實在談不上,大家一起交流,各取所需,這樣挺好的。只是我今天還沒有練體術,需要好幾個小時。要不我們約明天吧?後天也行。你們挑時間。”

    “好,那行。”俞驥往池子東邊一指,“那就明天吧,明天我和我妹都沒什麼事。我們倆就住松風閣,3116,喏,這裏瞧過去,直接就看得見。”

    姜靈順著俞驥指的方向一望,果然可以瞧見走廊下的房門:“行。你們大約幾點起?我可能會睡到**點這樣。”沒辦法,自從不再是翻譯,姜靈的生活安排就自由了,雖然比以前更忙,但至少常能睡覺睡到自然醒!

    俞驥失笑:“靜靜早上也起不來,乾脆一起吃午飯得了。對了,你剛才說……練體術?”

    姜靈正揮別俞驥,往樓上去:“對啊,練體術。”

    俞驥奇道:“不是精神力?”

    姜靈止步、回頭:“你知道精神力怎麼練嗎?”

    俞驥立即搖頭:“當然不知道——開玩笑!要六級文明才有培訓方式。”

    姜靈無辜道:“所以嘛,我練體術。”

    “……”俞驥無言,目送姜靈上樓,忽然失笑。

    ……

    俞驥回到自己房間,叫起在客廳看電視的俞靜:“靜靜,我們開始練體術吧。”

    “哥,你發燒了?我們是精神力的。每天打坐冥想就夠累了,還要研究佛經……”

    “姜靈她練體術。精神力七級的那個姜靈。”

    “……她不是剛剛晉升麼?”

    “對。所以我們每天早晚,加兩個小時體術吧?冥想之類,先保持不變,看看有沒有不一樣的效果。”

    “行!”

    *********

    姜靈明白俞驥的接近同樣帶有明確的目的性,但這是彼此互通有無的好事,所以姜靈覺得不錯。至少比趙永剛讓著她、比姚遠遷就她之類,均要好得多——說得直白點,她姜靈和俞驥兄妹要是說不來,完全可以一拍兩散、甚至吵架!不用抵死忍著。

    ——這才是人與人的正常關係嘛!終於認識了兩個正常人!

    因此姜靈上樓時,心情愉快;走到樓梯一半拐角處,轉身對趙永剛肅然頷首:“辛苦你了。”

    趙永剛二丈和尚摸不到頭腦,茫然看著姜靈腳步輕盈地上去了:“哈?”

    但姜靈的好心情又一次短命了。姜靈一出樓梯口,就看到那邊2203的門口,等著幾個人,又有人陸續從2204、2205、2206出來——這幾個房間,依次是賀曉曦、秦便衣以及老王的單間。

    人其實不多,十幾個吧。但站在走廊裏,就顯多了。男女老少都有。古今中外齊全。啊不對……古今不齊全。其中一個亞歷山大,姜靈算是認識。那個黝黑的猙獰帥哥也在。還有兩個年輕的中國人——他們在山頂上那十一個人裏,曾經用大狗瞅肉骨頭的灼熱目光盯過她,所以姜靈能夠判斷他們的國籍。

    姜靈留意到,這些人裏面,不見那個嗓音低沈的,也不見那個嗓音溫和的——他們已經被琪雅方面“請”出去、滾回家了?真是乾脆利落有效率!

    ……

    2203 的客廳不小,但要坐下這麼多人,還是少了幾個位子。趙永剛與秦便衣從隔壁端過椅子來,老王泡茶,賀曉曦每人一杯送上去。有些人喝不慣,也有白開水的。

    姜靈不斷引手示意來者落座,但看著這一幕,她心裏只覺多餘、疲倦無趣——他們要雷列號,她姜靈難道還能拒絕?搞什麼陣仗……浪費!

    趙永剛忙裏抽空、隱蔽地拍拍姜靈肩膀。姜靈把這當作上發條,強迫自己學習趙永剛他們的戰鬥精神、綻開微笑來。而後姜靈看到亞歷山大與另一個白金色頭髮的青年白人,並排落坐在了羅漢床上……

    不得不說,這兩人與他們的座位一點兒也不搭調。所以姜靈頓時好笑;只是出於外交禮節,還克制著。

    不過亞歷山大注意到了,他低頭看看自己,沒發現哪兒有什麼不對,就拋開了,直接開門見山道:“姜小姐,我們已經見過了。我叫亞歷山大,亞歷山大.謝爾蓋奧維奇.佩圖霍夫。我們年紀差不多,你叫我亞歷山大就行。”

    很痛快、也很真誠。姜靈詫異地發現,她從亞歷山大身上感受到了這些——亞歷山大同樣帶著目的,但他並不因此失去直白坦誠。或許這就是爲什麼路林不偏愛別人、卻偏愛亞歷山大?若論體術五級,今早就有三個;而以山上聽到的情況而言,之前肯定更多。

    姜靈承認她喜歡這樣的,所以姜靈回以同樣的真誠與痛快:“好的,亞歷山大。不過既然年紀差不多,你爲什麼不叫我姜靈?”

    “姜靈。”亞歷山大一下子笑開,笑容爽朗,“我們這次來,是……”

    “咳!咳!”賀曉曦清了清嗓子。姜靈往賀曉曦那兒一看,才發現趙永剛、老王與秦便衣已經離開了客廳,門也闔上了。而亞歷山大旁邊的白金色頭髮,戲謔道:“喔,美麗的小姐,你感冒了嗎?”

    賀曉曦因爲當中失禮,臉上微微發紅,但她堅持介紹道:“這位是我們羅局長。”羅局長隨之沖姜靈略略一頷首:“劉羅鍋的羅,呵呵。”

    ——亞歷山大?羅局長?一個沒架子一個有架子。不對,這不是關鍵!關鍵是……

    姜靈腦海中電光火石一閃,忽然恍然:“你們都是爲了雷列號來的吧?”只是立場不一樣……羅局長他們,肯定是希望中國獨享;而亞歷山大他們,肯定會堅持地球聯盟共享。

    “雷列號”三個字一出,羅局顧不得介紹自己旁邊的幾個人,連忙一揮手。賀曉曦退了出去,同樣把門帶上了。

    而姜靈則忽然放開了。因爲姜靈意識到,自己並不想從他們那兒得到什麼,也沒有要扣著雷列號不給的打算。這意味著她姜靈無須陪小心,當他們是一般的客人就行。所以姜靈坦然示意臥室: “各位,抱歉——我剛從路林那兒回來……可否允許我先失陪一下,去一下盥洗室?”

    ——這要求誰能拒絕?

    但能夠當即應聲、還應得很自然的,卻只有一個,是亞歷山大:“當然。”

    *********

    姜靈承認她在盥洗室裏耽擱得久了一點:六分鐘多。上洗手間、洗臉、刷牙,又梳了一下頭。姜靈也承認,她是故意的——她做這些事的時候,用的是平時在家的悠閒速度,沒拿出午前去路林那兒吃飯時的換裝速度。

    ——可姜靈還是沒料到,就這麼一會兒時間,那兩幫人吵起來了!

    房門的隔音效果很好,因此即使以姜靈現在的耳朵去聽,客廳裏的爭辯也不響亮,甚至還沒脫離彬彬有禮的範疇。但各種語言交織在一起,混雜不堪,落入姜靈耳中,令姜靈深深失望。

    因爲此時此刻,姜靈想起來的,是亞勒的那句話——“您覺得這話聽起來離您們十分遙遠?”

    “您覺得這話聽起來離您們十分遙遠?”

    “您覺得這話聽起來離您們十分遙遠?”

    “您覺得這話聽起來離您們十分遙遠?”

    耳邊回音轟鳴一片,姜靈忽然出離了疲憊——她開始感到絕望……你瞧瞧,你瞧瞧,他們還有時間爭吵!

    ……

    姜靈霍然拉開臥室的門。

    客廳裏驀然一靜。

    沒等任何人說話,姜靈先開了口:“幾周前,我失去了工作——因爲我曾經是個翻譯。”姜靈聽到自己的嗓音淡淡的,“新聞媒體上都說,溝通與團結,是地球發展的必要基礎;部分的犧牲,是值得的。所以我的同事們,以及我,在離開公司時,均很平靜。”

    “然而現在,諸位……”姜靈的聲音緩緩提高,“我看到了什麼?我聽到了什麼?你們個個位高權重,你們決定著龐大的資源,你們把握著地球聯盟前進的方向!而你們卻坐在這兒爭論?!誰能告訴我,那一切到底是爲什麼?我們付出的代價,我們作出的犧牲,到底換來了什麼?!換來了你們可以毫無障礙地爭辯不休?!”

    一片寂靜。

    姜靈知道自己無力改變這幫人。他們現在不開口,也不可能是震撼了、反省了——不想得罪她、不想得罪一個與路林關係良好的年輕小高手而已。

    所以姜靈也沒看他們,只是重重呼出肺裏的空氣,直接穿過他們,朝大廳門口走去:“我的精神力不足獨立艦長的八級標準,無法獨立駕駛、無法轉交權限。路林閣下將雷列號贈予我之時,考慮到這一點,將其設定爲綠色模式。所以雷列號的艙門沒有鎖定,專家人員盡可以上去。”

    最後一個字落下,姜靈也踏出了房門。她頭也不回,步步遠去,到了樓梯口一拐,消失在二樓走廊裏。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19、早有打算

    下午三點前後,正是氣溫最高的時候。不過樺紅山莊四通八達的長廊,倒是更顯出了蔭蔽來。

    姜靈沿著長廊漫無目的地往前,趙永剛跟在後面,兩手插在褲兜裏,一句話也想不出來——沒辦法,他本就不擅長說什麼,而且他也煩那些。

    然後趙永剛察覺左邊的長廊上有人,轉眼一看,隔著庭院,是亞勒與一個戴著墨鏡的便裝。他們步伐較快,從後面趕了上來,此時正在看姜靈。但姜靈沒有發現他們,他們也就沒有出聲打擾;見趙永剛望過去,亞勒比了個詢問的手勢。

    趙永剛苦笑,彈彈手指,幾步趕上姜靈:“嘿,那邊!”

    姜靈一轉頭,亞勒揚聲道:“我們去操場,姜小姐有興趣一起去玩嗎?”姜靈還沒來得及有什麼反應,趙永剛眼睛先登時亮了,小聲鼓動姜靈:“去吧去吧,啊?”

    姜靈自己在練體術,本就不會拒絕,立即樂道:“好,我還不知道那兒什麼樣子呢!”

    亞勒示意姜靈前方——操場在那個方向。他與墨鏡轉彎,穿過橫向連接兩邊的一段走廊,姜靈便在這邊交叉處等,趁空瞅了趙永剛一眼:“喂,收斂點,儀態,儀態!你……你真是黃鼠狼掉進雞窩裏了!”

    ……

    幾分鐘後……

    趙永剛唉聲歎氣跟姜靈嘀咕:“我真是癩蛤蟆掉進天鵝窩裏了!”

    姜靈正在看墨鏡——就是麥色小帥哥——與一個夜空藍對練。他們放開來在玩,花哨的動作也出來了,簡直就是在嬉鬧。不過兩人出手速度快、力量又大,破空聲沒有,拳腳相交時,的確是“蓬蓬”作響。姜靈覺得自己的眼睛根本跟不上,只好當武打片看,聞言忙裏抽空,沖趙永剛聳聳肩。

    翻譯器解釋典故會略有延遲,所以旁邊的亞勒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笑笑道:“那邊的器械,趙先生或許有興趣去看看?亞歷山大他們總是會下午過來用……不過今天沒來。”

    趙永剛點頭應好,姜靈給趙永剛解釋:“亞歷山大就是剛才在客廳裏,那個棕色頭髮的,他坐在羅漢床上。”

    趙永剛更心動了,他望瞭望器械那邊,忍不住對亞勒道:“這些東西……我明天還來,您看成嗎?”

    亞勒回答得很痛快:“這兒早上沒空,因爲有訓練;其餘時間是開放的。”

    於是趙永剛咧嘴一笑,兩手撚撚,跟兩人重重點頭告別,迫不及待跑過去了。

    操場是露天的,誰讓樺紅山莊沒有室內體育館?這些器械設備不怕雨淋,而北平又難得有雨,所以也沒什麼不便。何況還有清潔機器可以防雨——清潔機本來沒打算防雨,它是爲了防汗設計的。就是在一個使用者用完一種器械後,清潔機會自己開過去,完成清潔,擦除汗水,以待下一個使用者。

    姜靈目送趙永剛樂呵呵的背影,也覺得高興,轉而卻又不解。

    亞勒看看姜靈:“姜小姐似乎有疑問?”

    姜靈是真地十分疑惑:“這裏…… 不用保密?”

    亞勒笑了:“這裏不是訓練場,只能說是個活動場。那些器械星網公共區域就有,您或許見過虛擬的?像他——”亞勒朝麥色小帥哥一努下巴:“和他們這樣對練,光看看也就是看個熱鬧,需要全方位的高速立體錄影,才能做復原,進而做技術分析。那個設備可不是針孔攝像頭。”

    姜靈恍然大悟。

    亞勒失笑:“您看,其實我們很吝嗇。”

    姜靈失笑點頭——她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只是姜靈因此想起了客廳裏那些爭辯的人,不由又感到一陣疲憊卷了上來,笑容就變得勉強了:“其實我們也一樣吝嗇。而我不知道該站哪邊……我擔心,這會令所有人都丟掉性命。”

    亞勒頷首了然,並沒追問,只是安慰道:“這種情況,其實並非您的責任。而您處在您們這個大規模變化的時期中,會覺得有壓力,也是很正常的。”

    姜靈點點頭,長長吐出一口氣。山風吹過,姜靈迎風望去,結果眨巴了下眼,不由失笑了:

    —— 她與亞勒面前是簡陋的木橫桿,長而筆直,每隔數米一個支撐墩。橫桿齊胸高、二十釐米寬。而此時此刻,姜靈突然發現,這橫桿具有多種功能,比如壓腿的架子、練平衡的獨木橋、看風景的座位,還有雜技道具……

    有一小串夜空藍在上面排隊倒立、用兩手往前走……還有兩個夜空藍在比賽翻跟鬥。在橫桿上面翻跟鬥!

    下面一幫起哄的、數數的。

    姜靈跟著給近一點的那個夜空藍數了幾下,無語了:“好像都愛翻跟鬥?”

    “日常練習。”亞勒尋常道,“戰艦受到攻擊時,不如平時穩定,重力系統也可能失效。要想迅速就位,就必須習慣斜著、倒著、飄著,一如習慣站著一般。這不是什麼秘密。想上星艦的年輕人,沒進軍校前,就會開始練這些。”

    姜靈沒經歷過,但至少她能聽明白,不由緩緩點頭,心中也寧靜了下來——大家都有自己的目標,都在努力,不管是琪雅人,還是趙永剛、姚遠,亦或亞歷山大、及他那兩個中國對手……

    所以,何必爲了那些爭執心煩?

    ——做自己的事就好了!

    *********

    煩惱靜靜沈澱下去,姜靈便想起了她來之前就打算過的事。這令姜靈暗暗唾棄自己——你都有心理準備了、你都早早策劃好如何脫身了、你都跟爸媽打過鋪墊了,爲什麼事到臨頭還要這麼難過?!

    ——你早明白、你也早有打算,爲什麼不去做?!

    只不過你不喜歡的那些事,得到了驗證而已!但當初那個周四晚上、那個蘇宇的出現,不是已經給你提醒了嗎?何況雷列號僅僅是個催化劑。沒有它,光因爲那些花,你也無法繼續在這兒過寧靜的日子……

    於是姜靈拋開令她煩心的事,坦然問亞勒:“我想學最好的花卉培植技術,所以……我可以去琪雅嗎?”

    亞勒點頭:“以您的情況,您可以申請特別條例。如果就一株‘十二連星’,可能還會被打回,因爲他們會覺得這是個小概率事件,不可重復,無關您的培植水平。但您這批花整體情況很好,所以您應該能夠直接拿到旁聽生資格。考慮到孿生蓮公認的特性,如果您再來一批其它的,那就萬無一失了。”

    姜靈失笑:“我本來就不止想種這個……結果前幾周硬是沒時間。旁聽生?”

    “旁聽生資格在學費等方面是一樣的,畢業的條件也與一般學生一樣。它是專門給沒有接受過琪雅的系統基礎教育、但在某個專業上確有特長的人準備的。詳細情況星網上都有,您直接申請就行。爲防偷渡,身份確認是最麻煩的,不過您有小卡。”亞勒簡單介紹完,看看姜靈,奇道,“您還在擔心什麼?”

    姜靈抿了抿唇:“我不知道這裏……會不會放我去。”

    “這有什麼不放的。”亞勒略一攤手,“不過也沒准……您別擔心,回去我給您發一張邀請函。其實您和與您差不多資質的這批人,怎麼還呆在地球上?趁年紀小,出去看看、多學點東西,才是最該做的事。”

    姜靈無奈搖搖頭:“我也不明白。大概費用太昂貴?”

    “對次一級國家一定資質以上的學生,都有減免條例。”亞勒擺擺手,“誰不想要人才?或者他們學成回去的話,也是影響力。您知道的,一般而言,一個文明與其相鄰的次一級文明,總有些産品出口與原料提供的關係。”

    姜靈往橫桿上一趴:“大概是爲了留住人才吧。怕他們禁不住誘惑。”

    亞勒毫不留情道:“人才是需要不斷的學習支撐的,這樣子留下來的,都是浪費。大浪淘沙,淘出來的才是金子,摟著沙子不去淘,金子不會無端端冒出來。不過我倒是覺得,這事與您這兒星網不開放,是同一個問題。”

    “……”姜靈想起2203客廳裏的那幫人,一下子無言。而後姜靈承認:“我也這麼覺得。”接著她繼續原來的話題:“那我今天賺的那筆瑞森幣夠嗎?

    亞勒一點頭:“綽綽有餘。”

    姜靈點點頭,全部心事解決,她拉著木桿,倒仰看天:“天好藍啊……真藍!”

    亞勒沒打擾姜靈。直到姜靈頭暈目眩地趴回橫桿上,他才輕聲開口道:“琪雅最好的花卉培植,要數首都星與莫利亞星。前者是皇家學院領頭,講究復古藝術,側重名貴花木,也是上流社會的後花園,皇家的禦用園丁;後者是花卉種植地,市場準繩,什麼賺錢種什麼,出產的香精在琪雅任何一個行政星上都能買到。您打算去哪兒?”

    “莫利亞。”姜靈一下子就選好了,笑道,“還復古呢,我全身上下的藝術細胞加起來,也就一百個!”

    亞勒聽了失笑。而與此同時,麥色小帥哥幾步擺脫對手,躥過來沖著亞勒迸出三個字:“你作弊!”

    姜靈不解,亞勒悠然道:“哪兒有啊。我說的哪句話不對了?”麥色小帥哥沒說話了。那邊的夜空藍失了對手,性急地喊他,麥色小帥哥回頭看看,想起什麼,從褲兜裏掏出一個盒子,往姜靈懷裏一丟,就轉身又跑過去了。

    姜靈兜住盒子,打開一看,是條項鏈,帶掛墜的,掛墜是混圓的水滴形,長著一對柔軟的小翅膀。

    所以姜靈不由奇怪:“怎麼給我這個?”

    亞勒笑眯眯道:“他送您的。”

    姜靈沒好氣,想了想,壞笑著逼了一句:“謝謝您的禮物,您不用不好意思。”

    亞勒:“……”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1 02:58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20、振翅與挑戰[推薦票21]

    “……”亞勒投降了,“是路林給您的。防身用。”

    ——路林?

    不是“我們的閣下”,也不是“主人”,而是路林!

    姜靈正低頭拎起項鏈來,聞言詫異,但她沒提,只是問:“怎麼用?”

    亞勒趴到木橫桿上看麥色小帥哥那邊交手,沒回頭:“現在您用不了。等精神力八級,捏它一下就知道了。”

    姜靈試著捏了捏水滴,沒反應;姜靈又捏了捏兩個小翅膀,這下子水滴對半彈開,亮出一幕藍天白雲。

    亞勒眼角瞄到,轉頭看了看,又轉了回去,懶懶道:“那風景可以換,全息照就行,用便攜包可以拍。上面那個小槽,可以把小卡放進去。打開來、再捏一下翅膀,就能拿出來。不過用的時候,放在裏面也一樣。”

    小槽只是一道微凹,在兩片水滴的連接處,姜靈依言從錢包裏取出榮譽公民的身份卡,輕輕一推,倏然就滑進去、消失不見了——果然剛好。

    姜靈又瞅了半晌,再也沒有發現什麼名堂,倒是看到在項鏈下的盒底,有短短一行銘燙出來的文字:“咦,它還有名字嗎?還是牌子?幫我瞧瞧吧,我看不懂。”把盒子遞向亞勒。

    亞勒掃了一眼:“振翅。是名字。振翅是琪雅古老傳說中的一種小精靈,它們屬於天空,掌管風雨雷電。不過它們長什麼樣子,眾說紛紜。您這一個,明顯是雨滴加翅膀的造型,也是其中一種說法。”

    “振翅。”姜靈把項鏈給自己掛上了,放進外套裏,“是個好名字。”

    亞勒一點頭,莞爾:“那當然。”

    *********

    姜靈沒有好奇多嘴。但亞勒直稱路林的名字。而趙永剛之前介紹情況時又說過,路林喜歡“英俊的男人”。偏偏亞勒實在不算英俊,當然眉目乾淨,面貌端正。另外還有那個胡多,路林對他是用琪雅語裏很親昵的“你”,而不是用“您”。

    ……啊啊啊!

    麥色小帥哥跟夜空藍雖然打得熱鬧,可姜靈體術水準太低,眼力跟不上,看過一會兒新鮮,不由就乏味了……所以姜靈儘管完全能做到不發一問,但忍不住腦子裏要八卦啊!

    因此,姜靈站在亞勒身邊,漸漸覺得不自在起來。

    亞勒忽然失笑,另起了一個話題:“姜小姐,您是在用星網基素營吧?無器械計劃?”

    姜靈順著話題轉移注意力:“對。”

    亞勒只問了一個欄目數據:“什麼強度?”

    姜靈記得清清楚楚:“頗高。”

    亞勒笑了:“這樣,那有個方法您不妨試試。”

    姜靈狐疑亞勒想令她忘記之前的事。不過姜靈信賴直覺,而直覺告訴她亞勒是善意的——儘管很可能的確是爲了打岔——所以姜靈欣然道:“好啊。什麼方法?”

    亞勒賣了個關子沒回答,沖那邊喊:“冬明!”

    ……

    亞勒一喊,那邊的麥色小帥哥瞬間轉身回頭,如臨大敵。隨即他聳聳肩膀,沖亞勒一撇嘴。不巧他剛摔倒對手的夜空藍,這一分心,被夜空藍掀翻在地,把外套滾髒了。

    夜空藍跟著趕上去揍,冬明一卷身滾開躥起來,幾下完成反撲,把夜空藍按在地上、往他背上一坐、動來動去碾了兩下,還搞了個不知什麼小動作,這才起身、拍拍乾淨手,朝亞勒這邊來。

    冬明的小動作顯然滋味夠勁,因爲那夜空藍勉強翻了半個身,蜷躺在地上,張著嘴呼吸,握拳一下一下地捶著地面,節奏固定——姜靈知道他是在強迫自己放鬆、等最疼的那段時間過去。基素訓練營裏教的。

    十來秒後,夜空藍才勉強爬起來,忿忿地沖冬明的背影說了幾句什麼。

    姜靈聽得到聲音,可惜翻譯器不工作,她聽而不懂。好在意思不難猜—— 因爲冬明頭也不回地一揮手,而夜空藍一搖一擺地走開去、去集結另外幾個同僚了。

    ……

    冬明看一眼亞勒,看一眼姜靈。

    亞勒簡單道:“姜小姐基素營的無器械計劃,強度爲頗高。”

    冬明一聽就明白了,一點頭,退開幾步,找了個空地,原地一轉悠畫了個圈,把自己圈在了裏面,而後引手對姜靈做了個“請”的手勢。

    但姜靈一點也不明白,瞅瞅亞勒: “您讓我去和他打架?”

    ——這還用打嘛?肯定輸!

    亞勒微微一笑,解釋道:“不完全是。您只要盡全力攻擊就好了,以揍到他爲目標。他不會踏出那個圈子,也不會反擊。無器械計劃對毅力、控制力很有促進,不過缺乏對抗性、緊迫性。您今天不妨放開來試試,或許會更加有所收穫。”

    姜靈明白了,心中感激,輕輕道:“謝謝。”

    亞勒並不在意:“舉手之勞。”

    姜靈彎身檢查完鞋帶,又忽然一怔,囧囧有神:“可我沒學過搏擊之類的東西……我不知道怎麼打架!”

    亞勒略有意外,隨即無所謂道: “想怎麼揍就怎麼揍。您放心,您傷不到他。”【※】

    *********

    姜靈很清楚自己打不傷冬明——能擔當路林的貼身保衛工作,那麼冬明的體術,少說也有八級;僅僅就身體的抗打擊程度而言,與她這個體術二級的,便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

    說得直白點,就算冬明乖乖任她揍,等她手都疼了,人家只怕還好好的……

    這倒也沒令姜靈覺得有什麼。就像精神力一級什麼也幹不了,精神力三級可以探察身邊情況,精神力六級可以“耍酒瓶”,八級可以接受獨立艦長的訓練。

    但亞勒那句“以揍到他爲目標”,還是讓姜靈哀怨了;哀怨過一把,轉而發奮——我一定要揍到他!

    姜靈下定決心的事,總是會盡全力去做!

    因此姜靈走上前去的時候,注意力全集中在冬明身上;她沒有急著動手,而是靜下心來、拋開雜念,緩步踏前——姜靈首先要試探出一個距離,冬明會進行移動、躲閃的距離。

    這是因爲,姜靈深知自己的速度遠不如冬明快,那麼她姜靈唯一的優勢,不是自己的長處,而是冬明的短處……冬明被限制在這個小圈裏,空間有限!

    姜靈很清楚,自己想要揍到冬明,不可能靠一次進攻:速度差距太大、追不上;只能靠連續的一串攻擊:把冬明逼到角落裏,那麼才能抄到他。

    ……

    兩米、一米半、一米、半米……

    冬明沒退。

    姜靈想了想,保持距離不變,繞著冬明側行兩步。

    冬明轉向,依舊正面對著姜靈。

    姜靈對自己點點頭——好吧,不是木頭樁子,側面背面就別想了。冬明側移、轉身,只會比她姜靈更快。

    四十釐米、三十釐米、二十釐米……

    冬明還是沒退。

    姜靈繼續緩緩接近,一手刀慢慢切過去。

    十五釐米、十釐米、五釐米……

    五釐米時,冬明倏然一讓,滑開半尺。

    姜靈下意識地追擊出手,她手刀切到盡頭,剛好是半尺的距離。

    這個距離一探出來,姜靈又嘗試了幾次。每次都是一樣,冬明不會提前避讓,而且他避讓的速度其實也不快,至少姜靈看得清清楚楚,不像之前冬明與夜空藍對練時,姜靈的眼力跟不上。

    發現了這一點,姜靈頓時明白,眼下她面前站的是個好教練 ——還是好得沒地方找的那種。因爲趙永剛他們雖然也會願意教,但卻沒有這個能力、做不到這個程度。

    因此姜靈愈發堅定了信念……

    揍到他、揍到他!揍他揍他揍他!

    ——絕不能放過他!

    ……

    一群夜空藍摩拳擦掌來找冬明,見冬明在陪一個女孩子玩,並不在意,其中一個張嘴扯開喉嚨就要喊,險險被同伴捂住嘴。被捂住嘴的惱怒。另一個夜空藍朝亞勒一指。被捂嘴的順著一看,立即一絲火氣也沒了。他的同伴這才放開他。

    他們有十七個,但看見亞勒在旁觀,沒有一個敢上前。

    十七個人中,有三個是女兵。她們互相看了看,齊齊挑釁地望向亞勒。十四個男兵見狀,有的唉聲歎氣、如喪考妣;有的習以爲常、一臉的“沒指望”;還有的興味盎然、悠然看戲。

    這三個女兵裏,一個平頭,一個齊耳短髮,一個留著馬尾。平頭的擄了一把自己的平頭,短髮的把兩耳鬢髮細細勾到了耳後,馬尾的重新紮了一下辮子……而後一二三、“刷”“刷”“刷”,都把制服敞到了胸腹!

    制服裏面有緊身白短衫,也不知什麼材料,直接就有內衣的支撐作用。不得不說,鍛煉充足的人就是身材好,三個女兵的胸前丘壑都很傲人。因爲之前活動過,白短衫多少已經被汗水濕透了一些,格外野性。

    三人以馬尾爲首、另外兩位爲左右翼,走向亞勒。半路上,她們不經意一般把上衣脫了下來。馬尾把衣服兩袖一勒、系在腰間,平頭瀟灑甩上肩頭,短髮斯斯文文挽在手裏。

    亞勒在看姜靈試探冬明,看的微有興味:“有點兒意思。”瞥了那邊一眼,挨個看了一遍她們的胸部,又看了一遍她們的腰臀,悠然吹了聲兒口哨:“啊,天氣不錯,真該找個人過兩手……”

    三個女兵立定、轉身、前進,若無其事地走回去了,一邊又把制服穿上了。

    可男兵們也沒笑。因爲剛才被捂住嘴的那個夜空藍,盯著馬尾的胸脯、直盯到誘人風景消失在制服裏,剛咧開嘴想笑,一下子就被馬尾搗中了小腹;而後平頭與短髮依次經過,一人一拳,送了他一對熊貓眼。

    ——色誘又一次無效、亞勒的對手她們自知擔當不起,因此所有女兵的挑戰、不曾被征服過的目標、依舊只是個橫亙在前的目標……不過這送上門來的發洩,幹嘛不要?!

    亞勒也沒正眼看那邊,眼角瞄到,嗤笑了一聲樂了:“傻小子……女人是那麼好惹的?小心偷雞不成蝕把米……”笑著笑著,目光慢慢滑向了遠山。【※】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21、種豆得瓜[PK分1800]

    亞勒站在那兒看風景,十七個大兵大氣也不敢出,又不捨得走,結果站在一邊看冬明陪姜靈練。.

    冬明早察覺了,但他沒管,也沒有特地去看;而姜靈正全神貫注,四周遠遠近近又均有人在活動,對於旁觀的那十幾個人,姜靈沒有特別留心,便不曾發覺。

    姜靈發現冬明滑得像一條泥鰍、輕靈得仿佛一陣風。圈子不大,直徑兩米左右而已。但冬明在這小小一塊地方側來讓去,姜靈就是無法揍到他,甚至連碰都碰不到。偏偏冬明躲閃的動作,姜靈又看得明明白白,而且姜靈的直覺告訴她……

    ——快一點!再快一點點、只要一點點,就行了!

    對自己選中的事,姜靈一向全力以赴,這已經是她根深蒂固的習慣,甚至可以說本能。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加上近在眉睫的、仿佛只隔了一張單層餐巾紙的希望,更誘使姜靈緊咬不舍、搾出了自己的每一滴力量。

    因此不知不覺間,姜靈渾然忘我,在這個嘈雜的操場上,在這塊室外的空地上,在這群山之間,進入了與草木溝通時的那種寧靜、空明的狀態。

    這種狀態下,姜靈的注意力既放鬆、又集中,整個人既緊繃、又寧靜,對周圍一定範圍內的聲音與光影無所不覺、又不被任何東西所擾。於是姜靈的動作,隨之越來越簡練、越來越有效。

    不過動作的進步,並不是姜靈自己領悟出來的,而是來自姜靈今天早上在登山時,剛剛“看到”過的一場搏鬥——通過漫山遍野的草木、從頭到尾**的那一場地球上最頂尖的搏鬥……二對三,三個全躺下了、還被弄斷一條腿。

    因爲時隔不久、因爲殘酷兇狠,姜靈對那短短片刻的交手,印象特別深刻。以前在電視上網絡上看了武術表演、拳擊比賽而留下的一點單薄記憶,全部被那短短片刻覆蓋掉了。而偏偏姜靈又沒學過搏擊格鬥之類,在這方面像一張白紙……

    所以此刻,姜靈不知不覺把那種打法,那種殺人的打法,用了出來。

    *********

    當然,姜靈是頭一次這麼做,甚至還是頭一次與人打架。而比起亞歷山大的兩位博弈對手,姜靈的體術水平也要差了一大截。所以姜靈無論在出手速度上、還是時機把握上,都無法與當時那兩個人相比……不,無法與那五個人相比。

    可是姜靈面前的對手,是那五個人都不曾有過的。如果說那五個人與他們的對手互相切磋,大家可以一起探索、一起嘗試,一起向他們未曾達到的領域、未曾登上過的高度前進的話,那麼冬明對姜靈而言,本身就已經是一個無比明確的路標!

    因爲他已經達到了那個更高的水平!

    ……

    姜靈出拳直擊、冬明後挪;姜靈追前切掌、冬明側讓;姜靈收掌肘撞、冬明再讓……兩人開始十幾分鐘後,姜靈一口氣連出六下、最後倏然一掌切過去,第一次擦到了冬明的小臂!

    不是擦過制服外套,而是掌緣指尾斜斜劃著了小臂。但隨即,冬明便從姜靈面前到了姜靈背後,這一掌沒有切實、碰撞沒有力度,算不上“揍”。

    姜靈停下來站著休息,她很累。因爲這種近身進攻,與站在冬明身邊以躲開別人的盯視,並不一樣,完全不一樣。姜靈不知道冬明是不是故意的,但姜靈一開始出手,就在冬明身上感到了壓力……

    與路林的精神威壓不同,這是一種冰冷堅硬、死寂沈黯的壓力。這壓力令人窒息、緊張、恐懼,體力流逝隨之變快。何況竭盡全力進攻,本身就要比標準動作累好幾倍——標準動作一套八個小時,是安排穿插了放鬆、間歇與熱身的!

    所以姜靈明白過來了,爲什麼亞歷山大也好,另外那幾個年輕有爲的高手也好,都不敢直視冬明;爲什麼在聽雨軒的茶廳裏,冬明清了聲嗓子,那幫人就全部都乖乖夾起了尾巴!

    休息的片刻裏,姜靈閉閉眼,清空了之前那一下給她帶來的雀躍感——她需要百分之一百萬的平靜、鎮定,心情波動只會帶來負面影響。

    接著姜靈繼續開始;並且在開始的時候,再次重新試探了一下冬明,確定他的退讓距離與挪動速度。

    而後姜靈發現,冬明並沒有改變躲讓的節奏與速度。他還是與原來一樣,保持了恆定——其實這就像一個看護者,每天緩緩踱步,陪著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孩。有一天小孩終於走得穩了,看護者可不會因此嚇一大跳,也不會就這麼加快步伐、讓小孩追不上,更不會一溜煙逃掉!

    ……

    不過姜靈沒空琢磨冬明爲什麼保持恆定。她剛剛擦到了第二次,這回是肘撞,在冬明調轉位子、兩人錯身而過的瞬間——與第一次一樣,都是在兩人交錯的時候,都是在冬明迫與地上的小圈所限、不得不從姜靈身邊擦過、以求轉調位置的時候!

    姜靈驗證了自己一開始的戰略。但同時,姜靈的體力也岌岌可危。所以姜靈第二次休息,最後校驗了一下邊界線的位子——之前姜靈在進攻時,眼角餘光一直留意這條關鍵的劃線。

    亞勒早已經不看遠山了,見狀失笑咕噥:“小崽子……總是長得很快,一天一個樣。”

    姜靈聽得一清二楚、又一次聽而不懂;而同時,姜靈亦是什麼也沒聽到。她又一次開始了。

    這次姜靈知道冬明依舊會保持恆定,所以沒再試探,直接追擊而上——她的體力即將見底、這是最後的機會!

    ……

    一次交錯……

    ……

    兩次交錯……

    ……

    就是這次!一擦、兩擦、三擦!

    還是擦!再擦!又一擦!

    ——中!

    ……唔?

    喔,不……

    *********

    “恭喜。”冬明吐出短短兩個字,而後他端詳姜靈片刻,緩緩地、緩緩地、小心翼翼放開姜靈的拳頭;又端詳片刻,不大放心地問了三個字:“能走嗎?”

    姜靈喘著氣沒說話。其實她很想不顧儀態禮節,抓緊機會揍冬明一拳——只要一拳!一拳就好!

    可事實上……

    ——姜靈完全沒體力了!站在這兒,一推就倒;要想走路,還得再休息片刻。而且目標達到,人就鬆懈了,所以姜靈現在打不出剛才那麼快的拳、砍不出剛才那麼快的手刀、揮不出剛才那麼快的肘擊了!

    但是爲什麼最後那一拳被擋住了、被擋住了啊!爲什麼啊啊啊!結果就沒有揍到……好吧,亞勒只說冬明不會踏出圈子、不會反擊,沒說他不會擋!

    因此姜靈充滿怨念地盯著冬明,連那一聲“恭喜”也沒留意到。

    冬明不明白了,於是他轉頭看亞勒。亞勒也不明白,但亞勒不明白也有辦法 ——他隨便勾了勾手,立即有個夜空藍飛快跑去操場邊上的涼棚下,拿了瓶礦泉水,又飛快跑回來遞到亞勒手裏。亞勒把水扔給冬明,沖他揮揮手,轉身看拿水的夜空藍:“什麼事?”

    這夜空藍一個立正行禮:“請您賜教,長官!”

    亞勒回了個軍禮,打量了他一秒,了然點頭:“九級巔峰?”巔峰階段,量的累積已經完成,光常規練習只能保持,對進步沒什麼效果,差的是一點領悟、一個點撥。所以若能與更厲害的體術高手切磋,會有直接的促進作用,再自己回去琢磨、吸收,就容易長進與突破。

    那夜空藍胸膛更挺了:“是的!長官!”

    亞勒左右一看,指了個方向:“走,那邊地放大。”

    他們兩人一過去,十七個看熱鬧的全跟過去了,一路上也有夜空藍發現,呼朋喚友一窩蜂擁過去。

    ……

    冬明擰開礦泉水,把瓶子遞給姜靈。

    姜靈此刻沒在進攻,儘管她盯著冬明,但那種可怕的壓力確實已經消失了;加上又是山裏,四周“白霧”彌漫,所以姜靈體力恢復很快。當下姜靈道了聲“謝謝”、接過水來,喝了幾口,朝冬明一攤手。

    冬明見狀茫然:“什麼?”

    姜靈瞅瞅冬明的右手:“蓋子。”

    冬明松了口氣——姜靈眨也不眨地盯了他小半分鐘,終於不再繼續盯著他了——連忙把蓋子遞出去。

    姜靈擰上蓋子,看了冬明一眼,歎了口氣,慢吞吞挪向橫桿,去休息。

    冬明對這聲歎氣完全莫名其妙,看著姜靈的背影,徹底茫然。

    這時一小群人從器械那邊跑出來,朝亞勒那邊跑去。有夜空藍也有休閒服,跑著跑著夜空藍與其中幾個休閒服就去了前面,餘下幾個明顯比較慢,就拉下了。

    趙永剛在後面那幾個人裏,他老大遠就直朝姜靈招手,跑到姜靈近前,急急忙忙道:“他們有切磋,快去看啊!”轉身就朝亞勒那邊去了。

    姜靈沒動,沖趙永剛的背影道:“我們又看不清楚。”畢竟不忍掃了趙永剛的興,聲音比平常小一些。

    冬明開口道:“他不行。您可以。”

    姜靈不解:“我可以?”

    冬明的句子又一次變長:“您精神力七級,探察九級巔峰的切磋沒有問題。亞勒會緩手陪他。”

    姜靈有些明白過來:“您是說,我不用肉眼去看、用精神力去看?”

    冬明點頭:“對。”

    姜靈一下子來了精神: “那還等什麼?!”走出兩步沒聽到身後有動靜,奇怪道:“您不去看嗎?”

    冬明慢了短短瞬間,然後他點頭:“去。”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1 02:59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22、指教

    旁看切磋的人們圍得很開,讓出的空地直徑足足五六十米,而且均只站在靠近操場的這小半邊。

    場中兩人正一邊活動開來、一邊溝通了幾句。

    趙永剛站在一邊等待,眼睛賊亮;他身邊還有五個年輕人,五個都是男的,均是姜靈早上在山頂上見過。

    這五人在“陪俞靜一起上去”的“那幫小子”裏面。姜靈聽到的那原計劃中的“九支簽”,除去俞驥、俞靜兄妹,再除去2203客廳裏不請自來的那群人中、兩個山頂上見過的年輕中國人,剩下的五個,均在這兒了。

    姜靈心中暗歎——亞勒說“亞歷山大他們總是會下午過來用”,果然不是空口白話;同時姜靈心下對這些人的勤勉刻苦,不禁也生出了一些由衷的佩服。

    不過佩服歸佩服,姜靈在半山腰可實在是嚇壞了,如今對這幫人愈加敬而遠之。所以此刻,姜靈對趙永剛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並沒有往趙永剛身邊走,而是在隔開十幾步的地方揀了個空檔,就站住了。

    趙永剛之所以短短一會兒便與這五人混了個臉熟,無關投緣與否,也不是因爲說得來,事實上原因很簡單:都是地球人;並且今天下午在這兒的,也就他們與姜靈一共七個地球人。

    而此時趙永剛一見姜靈如此反應,不用想就明白了——明白姜靈無意接近這五人。

    趙永剛自己也同樣沒有背景,所以當下,趙永剛沒與那五人告別、也沒提介紹的話,趁著人人都盯緊場中,趙永剛慢慢退後一點、不急不慢隨意走開,踱到了姜靈身邊:“你也來看?”

    姜靈點點頭,因爲知道趙永剛呆會兒看不清楚、自己卻能探察著“看”清楚,不免冒出了背著自己人吃獨食的負罪感,臉上便微微有一點兒不自在。

    趙永剛對此不解;他見場中的兩人熱身已經結束、但還在說話,便一指側前的小坡,隨口找了話題:“要不我們去那邊?站得高望得遠!”這一指自己也覺得不錯,小坡上的確視野更好嘛!

    姜靈巴不得離那五人遠點:“好啊!”

    但冬明否定這主意:“別。”

    趙永剛隨口提一提而已,也不在意;姜靈倒是問了句:“爲什麼?”

    冬明回答得平平常常:“他們可能會打過去。”

    姜靈沒這方面的知識,冬明說了答案,姜靈就信了,當即點頭:“哦,是這樣。”但趙永剛可不是姜靈,趙永剛對此匪夷所思:“這麼大一塊地方,還不夠嗎?!”

    像一個拳擊台,也就六米見方!

    冬明吐出兩個字:“不夠。”此時場中兩人開始交手,趙永剛瞧了個開頭,緊緊閉上了嘴……

    ——瞧這架勢,的確不夠!

    *********

    場中兩人也沒飛起來,也是拳腳功夫,但他們的速度快、移動大、力量也大。一退之間,一步就是四五米。側讓一下,一個滑步,軍靴甚至會在地上留下一道一手寬的淺溝。

    ——怪不得要離開操場、來山間的荒地上打!

    一開始的時候,那個夜空藍就先出了手、全力搶攻。因爲他不如亞勒,站著尋找對方的破綻很不現實,幹等著只會丟掉氣勢。一鼓作氣往前沖,才是他唯一的選擇。

    亞勒避讓得很快,間或偶爾擋一兩下,漸漸往後退去。

    趙永剛緊緊盯著兩人,連眨眼都捨不得。他的確眼力跟不上,但這不妨礙他努力試著跟上。只要肯努力,這次不行、說不定還有下次;下次不行、說不定還有下下次。可要是不努力,不管運氣多好、遇到多少次機會,都只會落得一個“跟不上”。

    姜靈見趙永剛不曾沮喪、且還全神貫注,頓時放下心來、又深感欽佩——特種兵出身的心態毅力就是好;另外,她姜靈真正是無事瞎操心!於是姜靈便閉上了眼睛,自己集中精神力去探察。

    姜靈發現這次與當初在家中廚房裏,蒙著眼睛數大米,不太一樣。現在對姜靈而言,幾米以內的東西,比如腳下的砂石、身旁的人,已經比那會兒的大米更清晰了;但對於更遠的地方,卻有一種“夠得著、摸得到”,然而終究差了一些距離,“抓不住、摸不清楚”的感覺。

    —— 就好像你手裏拿著一個大核桃,你摸得出上面存在著紋理與凹凸,但你的手指不夠敏銳,你無法就此把它們弄個清清楚楚,也無法把它們依樣畫下來。

    姜靈竭力去探察、竭力想要摸清楚她的“核桃”;因爲用力,姜靈眉頭慢慢蹙起。而後姜靈睜開眼、想看看還能不能再往前走一點。但冬明開口道:“別閉眼。”

    “什麼?”姜靈不解,轉頭瞅瞅冬明,“閉上眼更容易探察得清楚。”

    “不,不會更容易。”冬明斷然否認,而後解釋道,“只是習慣問題。精神力是您的,視力也是您的,它們並不排斥。它們之間,就像您的視力、嗅覺與聽力之間一樣。您只是沒習慣。”

    “所以我需要做的,是去習慣它?”姜靈恍然大悟,跟冬明道謝,“好,多謝指教!”

    ……

    其實姜靈學著去探察四周並不難。因爲她與草木們溝通過那麼多次,習慣了同時向四面八方分出自己的注意力。唯一的不同在於,這次不是向植物詢問,這次是伸出自己的精神力去。

    正因爲這樣,姜靈這次就覺得捉襟見肘了。如果均勻分佈,不管是現在這樣睜著眼、還是剛才那樣閉著眼,她的精神力只能看到周圍五米左右,離場中交手的兩人還遠得很。所以姜靈的眉頭又蹙起來了。

    結果冬明突然開口:“不要這樣用。”

    姜靈一聽,想了想就明白了:“集中朝一個方向?”一邊說,一邊已經試著去做。

    冬明沒再說什麼。而姜靈已經初初嘗到了甜頭。

    如果說剛才精神力被姜靈壓成了一個四面圓圓的大餅,那麼現在就被姜靈搓成了一條長長的油條,距離一下子從五米擴展到了二十多米。但還不夠,於是姜靈把油條拉長、拉長、再拉長,拉成一根麻花、拉成一根米線、拉成一根頭髮絲……

    最後終於夠到了正在交手的兩人!

    然而姜靈還來不及高興,那邊亞勒忽然忙裏抽空,朝冬明、姜靈這邊笑了笑。亞勒的目光是直視姜靈的,所以姜靈頓時詫異萬分:“難道亞勒他感覺得到我?!”

    冬明一點也不詫異:“沒錯。”

    ——看來還是問植物的好!至少不會被人發覺。

    姜靈默然了半晌,問:“您呢?您能嗎?”

    冬明還是平常的語氣:“能。”

    姜靈無言了:“大家都能嗎?”

    冬明吐出一個字:“不。”因爲姜靈還瞅著他,冬明回瞅了兩秒半,繼續解釋:“每三級爲一檔,精神力與您同檔的、體術比您的精神力高一檔的,一般可以。但並不一定。還受天生體質、後天職業影響。體質因人而異。職業有生命危險、或者相關的,對此比較敏銳。前者比如軍人,後者比如質檢師。”

    姜靈聽得連連點頭,而後道謝,自己把這些內容消化了一下。下一秒,姜靈忽然意識到,這是不是說,冬明的體術比她姜靈的七級精神力要高一檔?

    —— 那他的體術至少九級了哦?

    零級體術與零級精神力,其實也是有的,剛出生的小嬰兒就是。零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這樣每三級是一個分檔。只要達到了零、三、六,往一二、四五、六七就不難,有時間、肯下功夫就行,厚積薄發,量變引起質變,都能過去。其中有些人,甚至感覺不到其中某個或某幾個壁壘,莫名其妙不知不覺就晉升了。

    所以級與級之間的壁壘雖然有,卻並不難打破。

    但二三、五六、**之間,即檔與檔之間的壁壘,卻又不同了。那個壁壘厚得多,要靠個人領悟,甚至機緣。

    其中二三級之間的最簡單,地球的網絡上就有說明:身體素質好,再越過一定極限即可。越往上則越難。五六級的,星網上便只能找到一點影子了,關鍵叫做“聚勁”。

    關於 “聚勁”,訓練的具體方法在星網上也有,但都是民間的,昂貴不說,效率明顯比二、三級文明在軍隊裏所採用的方法要低。姜靈還沒琢磨過這事。反正五級體術者的拳重,用公斤來衡量;而一旦六級,拳重便用噸來衡量了!

    這就是所說的三級爲一檔。

    像亞勒今天指點的夜空藍,就是一個到了九級巔峰的。要是八級升九級,亞勒只怕就有心無力、幫不了什麼忙了。當然,若是能找到一個十七十八、甚至遠古傳說中的二十一級體術高手……

    哈!那**級之間的壁壘,也是小問題!

    ……

    又有兩個夜空藍過來瞧熱鬧。他們勾肩搭背地走過來,旁邊明明有空檔,他們卻不去,偏偏要擠到冬明身邊。兩人一邊過來一邊在聊天。姜靈與他們之間只隔著一個冬明,翻譯器終於判定屬於社交範圍,忠實地履行工作。

    第一個搖頭晃腦:“庫英這傢夥……”

    第二個長長感歎:“一聲不吭,又有長進啊!”

    兩人齊齊轉頭看向冬明,第一個招呼道:“嘿,冬明!”第二個樂滋滋問:“呆會兒你上吧?”

    冬明的回答簡單明確:“不。”

    第一個不樂意了:“啊,幹嘛不呢?”第二個也不樂意了:“來了就活動活動啊!”第一個又道:“要不你幹嘛在這兒看?”第二個點頭:“就是啊,我們可不是沖庫英來的!”

    冬明只回答了第一個問題:“他晚上有事。”

    他是指亞勒。兩人一聽,沒再往下問。

    此時庫英的攻擊到了強弩之末,亞勒突然開始反擊,暴風驟雨一般,劈頭蓋腦、毫無空隙,偏偏又不下死手。庫英勉強抵擋得住,但退得狼狽、退得比亞勒剛才要快三四倍。

    兩人本來已經靠近了場子左邊,這時斜著往遠離操場的方向去。即使眼力跟不上、看不清楚的人,此時單瞧他們兩人移動速度的變化,也知道亞勒在加壓——因爲庫英越退越快、越退越狼狽了。

    冬明說的沒錯,“他們打過去”了。只是不是朝小坡的方向,而是朝一片略低的平地。姜靈探察到的最後的景象,是亞勒一踢一拳一勾,勾過庫英來,一個抱摔,把庫英整個人都砸進了地裏!

    姜靈呆了!

    那邊亞勒站了起來,輕鬆拍拍乾淨手與衣褲,回轉身從容走過來。

    庫英半天也沒冒頭。因爲那邊地勢略低,從姜靈這邊用眼睛看不到,而姜靈探察到的情況,庫英只是翻個身,就躺在坑底的地上、攤開四肢、望著天空不動了。

    但令姜靈不解的是,夜空藍們沒有一個走過去看看庫英。除了一小撮四個夜空藍留在原地沒動,蹲的蹲、坐的坐,還有一個乾脆躺在了地上,也不知在等什麼。至於其餘的夜空藍,都陸續散了,各幹各的去了。

    所以姜靈問冬明:“那個庫英沒事嗎?”

    冬明平淡道:“沒事。”

    姜靈不解,擔心道:“那他怎麼不出來?”是不是受打擊過大了?

    冬明一點也不擔心:“他需要時間。”

    姜靈完全糊塗了:“時間?”

    這次冬明還沒回答,兩個剛來的夜空藍倒接口了。這回第二個先開的口:“他需要點時間自己呆著,好好想一想剛才的交手。”第一個攤攤手:“或許會有收穫,或許沒有。”第二個也攤攤手:“這事只能他自己來。”第一個點頭:“所以我們不打擾他。”

    姜靈明白過來:“那四個人是在等他?”

    “對。”“一個組的。”

    姜靈又瞅了瞅那四個人,覺得很不錯,點頭之間就笑了。

    “祝賀您。”“恭喜。”

    姜靈還沒清楚幾秒,又重新陷入了糊塗:“什麼?”

    此時亞勒也走到了他們面前,對姜靈道:“我還沒跟您說恭喜。”

    姜靈:“……”

    ——誰能來告訴她、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23、短期“禍害”
[推薦票加更22]

    ——“我的體術三級了?!”

    姜靈驚悚。

    還是一旁的趙永剛聽得清楚,此時先反應過來,輕輕碰了姜靈一下的肩。

    姜靈這才回神,對亞勒道謝:“謝謝您。”又不明白了,攥拳舉起來看看:“可我好像沒什麼不一樣啊……”

    亞勒失笑:“那是您自己的功勞。您本來就二級巔峰了,我們只是按照一貫的經驗,認爲您最好來一點對抗,但絕沒想到您一下子就領悟過來了。至於變化……您可以去做標準測試。”

    ——又是標準測試!

    趙永剛對姜靈道:“器械那兒就有。”他回頭看了看:“不過現在有人在用。”

    姜靈無所謂:“我不急,明天後天也一樣。”

    這時勾肩搭背的兩個夜空藍問亞勒,第一個嘿嘿笑: “時間還早。”第二個響應伏筆:“你和冬明真不來一場?”

    亞勒搖頭:“不了,他現在這樣,打起來就沒完。這會兒時間不夠了。”

    兩個夜空藍遺憾地表示認同。第二個歎氣:“那我們先回去了,白跑一趟。”第一個恨了一句:“都怪庫英那小子,冒出來橫插一槓!”第二個已經轉身,回頭跟冬明丟下一句:“快點收起來!”第一個跟著轉身:“我們還等著你過手那!”

    姜靈聽得不明不白,迷惑地目送他們離開。這時趙永剛略清了清嗓子,對姜靈與亞勒、冬明點頭告別,不大自然道:“我還是去器械那邊看看。”就先走了。

    姜靈以爲趙永剛不好意思先自失陪,沒覺得有什麼。亞勒卻無奈地笑了,一搭冬明的肩,踢開幾顆小石子。

    冬明一攤手。

    姜靈不解,忽然想起自己還沒跟冬明道謝,便向他道:“今天多虧您。”

    亞勒一下子擡頭,好像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似的:“您真想謝謝他?那要不,您請他吃飯吧?”

    *********

    有恩報恩!所以姜靈欣然答應:“好啊!沒問題!”旋即又奇了:“琪雅的風俗也是這樣嗎?”

    ——每天請客吃飯,應酬應酬應酬!

    亞勒笑眯眯道:“我的意思是,他這幾天的一日三餐,就全指望您了。”

    這什麼話!路林難道養不起她自己的人?!姜靈笑容頓時變形,但還是很乾脆:“好啊!”接著實在撐不住了,揉揉臉,跟亞勒無奈道:“到底怎麼啦,您就直說吧?”

    亞勒惡趣味地玩味了一下姜靈的表情,這才正色道:“他接下來排到休假了,剛好又需要出去逛逛,而我沒時間。他剛剛晉升十一級體術,銳氣外放得厲害。您看,大家都不喜歡往他身邊站。而他一旦與人過手,總是引起群架。”

    ——群架?!

    姜靈一下子想起了那十七個夜空藍,她與冬明過手結束後發現的、站在旁邊的那群夜空藍。被冬明的對手叫來助拳的。姜靈頓時哭笑不得:“就像今天那樣?”

    冬明扯扯嘴角。

    亞勒苦笑道:“是的。體術都是這樣。像您是晉升三級,別人看來,也就是覺得您精神抖擻。但他不行。他無意,可對手會覺得他在挑釁。所以這段時間裏,與他體術差不多的,不宜與他過手,因爲容易打出真火來,會出事;不如他的,覺得他極爲囂張,打著打著,總是一擁而上;差距大的,都怕他。唯獨您例外,因爲您罕見的親和性。”

    姜靈對冬明戲謔道:“您瞧,幸虧有我。”又轉回來問亞勒:“那是不是找風景好一點、人少一點的地方?大街上餐館裏之類的人多,不能去了吧?”

    冬明呆了呆,亞勒失笑,無奈看他一眼,對姜靈道:“沒關係。風景無所謂,他只是需要看看不同的環境,不同於星艦上的環境就行;而您這兒體術一級的人居多,他們對此不敏感。”

    姜靈點頭記下,又奇怪道:“剛才那兩個說的‘收起來’就是指這個吧?但其餘的人都不知道嗎?”

    亞勒攤攤手:“知道,怎麼會不知道。但知道是一回事,一旦過起手來,又是另一回事。”

    姜靈明白了:“那也是沒辦法。”

    亞勒看看天空,估摸了一下時間:“我差不多得過去了。他是我同鄉,我們那兒與您這兒完全不一樣,誰知道他會鬧出什麼笑話來……以我當年的經驗,情況實在不樂觀。所以您多辛苦一點。”【※】

    姜靈痛快答應:“沒問題。您們那兒,有什麼忌諱嗎?比如忌口不吃什麼?”

    亞勒搖頭:“這個沒有。但他一直在訓練,後來就上了星艦,很多事沒概念。”

    姜靈挑起眉毛:“您是說?”

    亞勒看了冬明一眼:“他之前的生活全部圍繞體術而安排,與您知道的任何一種生活都完全不一樣。比如買東西可以討價還價,他最近剛剛聽說。”

    寂靜……

    姜靈眨巴了一下眼:“所以才能年紀輕輕,就體術十一級。”

    *********

    這句話一出,冬明略略低下了頭,什麼也沒說、什麼表情也沒有;而亞勒一下子笑了,但不知爲何笑容裏藏著一種姜靈看不懂的苦澀:“是啊,十一級!才三十一歲那……”【※】

    姜靈懵了。三十一歲在琪雅是多麼年輕的歲數、擁有多麼充裕的時間與多麼廣闊的未來!想想看,那相當於地球人的十歲,日子還長著呢!所以冬明何止是天才?!然而亞勒與冬明對此,卻均沒有任何歡愉的意思……

    ——就算擔憂會被人控制什麼的,至少對本身的體術成就,也該有一點興奮吧?

    然而這一瞬間,姜靈敏銳的直覺,只從這兩人身上感到了一種死寂,令她難過得喘不過氣來。所以姜靈選擇了立即打破眼前這一刻。她對冬明道:“要不,您現在就來?我今晚打算辦燒烤,慶祝一下體術三級。見山樓還有不少空房間,玩得晚了您可以直接歇那兒。”

    亞勒推了冬明一把:“去吧。”對姜靈一笑點頭:“多謝您了。”先邁步走了。

    冬明目送了亞勒片刻,看看姜靈。

    姜靈引手一請:“走吧?”

    冬明點點頭。

    ……

    “燒烤?”

    “其實就是把肉在火上烤烤熟啦,就著啤酒啊,果汁之類的飲料吃。對了,我沒什麼經驗,手藝很糟糕,趙永剛與老王我不清楚。所以最後沒准還是要叫客房服務,來填飽肚子。”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1 03:00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24、無意惹抓狂

    姜靈回到2203時,很高興地發現那撥不速之客已經走了。賀曉曦趁趙永剛還沒回來,轉達了她那羅局長的惜才之意,請姜靈有空去他們那兒參觀。姜靈如今出外求學的決心已明,也懶得與她計較這些,順手扯過冬明,拿“招待外賓”當藉口擋掉了。

    冬明的銳氣實在很有效。賀曉曦不比趙永剛,不過一個照面片刻,就敗退了。

    樺紅山莊乃是一流的享樂之地,好燒烤肯定有。姜靈剛好兌現之前說的話,打電話給趙永剛、接著敲老王的門,請他們倆吃一頓;而後又去請了張甫與魏老闆。

    邀了客人,姜靈下樓。見山樓一層左右兩邊上樓梯處,均有一個小前臺,地方不大,窗邊一圈沙發,人也不多,櫃檯後侍立著一個服務員,但勝在十分方便。

    姜靈便在這兒點東西。

    結果服務員給姜靈拿來一本菜單,專門是燒烤的選擇。除了固定內容,還有季節性的時鮮。其中不提種種魚肉蔬菜、也不提各色醬料,光燒烤本身就分直火、間火兩種。

    直火是直接在火上烤,有不同的炭料柴火,比如松木柴、荔枝柴。間火是火與食物之間隔了傳熱的容器,分包燒、串燒、網燒、鐵鍋燒、鐵板燒、殼燒、壺燒、岩燒,等等等等。

    姜靈一開始還興味盎然,看著看著,頭也大了,立即發揮熱情好客的精神,讓給冬明選。而冬明接過去,一頁一頁翻、一行一行看,半晌沒出聲。

    這令姜靈懷疑冬明把這個當小說了。

    最後還是吳領班巡過來發現,上前解說了幾句。原來菜單造得這麼聲勢浩大,東西固然的確都有,但主要還是因爲來這兒玩的老闆,有時候喜歡心血來潮,顯擺顯擺……

    —— 最絕的一次,有個老闆擺著荔枝柴不要、指明要荔枝殼兒來燒!

    不過這種情況其實不多。因爲平時來這兒的客人,晚上那些才是主要內容,吃得又精細,不大會特地去點那全國各地都有的燒烤。絕大多數客人又比較低調,也都是會享樂的人,少有做出這種無聊事的。只不過偶爾鬥氣、鬥富了,也免不了碰上幾次。

    ……

    吳領班簡短說完,熱情推薦道:“ss薑,這兒燒烤裏頭,正宗的首推阿拉善烤全羊。這烤全羊用的不是綿羊,而是山羊小羊羔;也不是明火,而是燜爐烤鴨的制法。

    “康乾的時候,阿拉善羅王當了駙馬,在北平城內建了王府。王府的蒙古大廚,學來北京烤鴨的辦法,就有了這種烤羊。一直到民國末年,在北平城內都是響當當的頭一號。

    “我們這兒的烤羊,專門有大廚,姓古,家裏祖上是阿拉善王府的烤全羊師之一。運氣好,把這手藝傳了下來。古師傅用的香料,與外面不一樣,那是他自己的配方,看家的本事。”

    姜靈便問冬明:“那就烤全羊?”

    冬明一邊繼續看菜單,一邊道:“好。”

    張甫起先見菜單在冬明手裏,便一聲沒吭,此時見定了下來,興致高昂道:“烤全羊要兩三個小時吧,現在才五點這樣,我們先自己烤點什麼墊墊?動動手才有意思。”

    姜靈對此也很有興趣,於是商定用松木柴,而後各點了幾樣自己喜歡的。冬明則要了他們點的花色每樣一串。至於時鮮與醬料,交給廚師去推薦和搭配。

    姜靈體術有進步,張甫頗爲高興。他中午請了三個老闆搬房間,已經交際過一番了,晚上正想緩一緩、早點歇息,也好把之前連夜趕路的疲憊緩過來,因此便推了另外幾個老闆喝酒的邀請,來吃姜靈的燒烤。

    私營老闆的人脈,都要靠自己,所以他們均應酬慣了,就算性格不四海,也是知情識趣的。而與路林的保鏢一起吃燒烤,雖然差得太遠,無關生意,但畢竟也是外星人、外文明的高手,以後老熟人喝酒吹起牛來,多少是個話頭……

    因爲這個,加上與張甫交情好,魏老闆也高高興興跟著來起哄湊熱鬧。

    *********

    燒烤的地方,近一點的就有兩個現成的好選擇。一是2203的陽臺,那兒面朝北邊的山景,而且寬敞得很。二是四幢樓中間、池子旁邊的露天座,雨已經停了,晚上燈光水影,也是一種景致。

    但是像俞靜、俞驥這樣的小高手,有住在松風閣的。另外那個吳領班說儘是外國人的留聽閣,沒准也有幾個。爲了避免冬明“禍害”他們,也爲了避免他們頂著壓力前來騷擾,地方選了陽臺。

    烤架有大有小。供客人自己動手、烤個興致的,當然精致迷你,就三四十釐米見方,下面一個火盆,上面不銹鋼條架;配有可調節高度的支架,站著烤、坐椅子上烤、坐地上烤都可以。

    服務員把東西搬到陽臺佈置好,幾人便讓她們離開了。因爲張甫、魏老闆、老王這個年紀的人,小時候不是在農村裏燒過竈台,就是在城鎮裏燒過煤球爐子,撥弄撥弄炭火,還是會的。

    趙永剛麼,他們任務中雖然不能生火,以免煙霧暴露,但野外訓練時,卻燒得多了——運氣好的時候,沒准在集合點烤野兔烤蛇烤肥鼠等餘下的戰友,烤上一二三四天!運氣不好的時候嘛……那就被戰友等。

    所以趙永剛也不會被這個難倒。

    至於姜靈,她沒生過炭火,可她會照葫蘆畫瓢呀!旁邊的人幹什麼,她就幹什麼。就這樣,姜靈一邊聽著張甫與魏老闆憶苦思甜地海吹,一邊居然也把她面前的炭火照顧得很好。

    然後姜靈一看冬明,不由怔了:“這……怎麼弄出來的?爲什麼要弄成這個樣子?”

    冬明的炭火全是均勻的小塊,兩釐米見方的立方體,整整齊齊鋪排在鍋底,火焰均勻,烤起來自然容易。姜靈自覺還學得不錯,但比這來,就差遠了。不……根本不是一回事!

    一個在燒烤,一個在搞……搞什麼啊?!

    姜靈一問,冬明便道:“您們說火要均勻。”顯然,這是回答第二個問題。一邊說,冬明一邊撿起旁邊的炭夾,從炭筐裏夾過來一塊炭,放在地上,夾子戳了幾下,就割成了那種均勻小塊。而後冬明把它們逐一放到火盆裏,照舊排列整齊。毫無疑問,這是回答第一個問題。

    按說木炭這種東西,又脆又硬、又有天然紋理,不銹鋼炭夾前頭又是扁圓的一塊,一夾子戳下去,肯定用力不均、四崩五裂。但在冬明手裏,完全不是那麼回事。那就好像快刀子對上了嫩豆腐……

    不對!嫩豆腐還得小心翼翼,因爲它容易沾、容易碎,但看冬明輕鬆寫意、隨手拈來的樣子,完全是快刀子對上了橡皮泥,切什麼什麼樣兒!

    所以姜靈暗自淚流滿面——什麼叫內功大成、草木竹石皆可爲劍!什麼叫落葉飛花、殺人點**一念之間……她姜靈今天總算是領教了、見識了!親眼目睹了!

    於是姜靈麻木地照樣夾了一塊、麻木地依樣畫葫蘆。

    但冬明道:“您不行。”

    姜靈手一緊、一夾子把那塊炭戳了個粉碎!沒辦法,她如今手上的勁兒也不小了……姜靈慢吞吞皺起了臉、瞪冬明 ——我知道我不行……可就是試試、試試也不成嗎?!

    兩秒半。而後冬明詢問道:“我來?”

    ——滾!誰稀罕!

    ……

    一小會兒之後。

    冬明輕鬆幫姜靈把燃燒的木炭都切成了均勻的小塊,鋪成平平一片。

    姜靈木然瞅著、木然道謝,而後逐串翻一遍自己的雞軟骨、雞胗,機械地刷上微辣醬,接下來,姜靈對著火盆裏均勻無比的炭火,徹底無言。

    剛才那句話,冬明只是無意,但她姜靈的確抓狂了。

    從這一刻開始,姜靈對亞勒交代她的那些話,那句“所以您多辛苦一點”,總算有了一定的具體認識。

    一個人能幾十年如一日,專心致志,只爲一件事,這種專注,姜靈還是極爲敬仰的。姜靈明白。姜靈自己,以前作爲一個專業翻譯,作爲一個啃下了自動化專業理論、專精這一方面的翻譯,也是類似,只是還沒到冬明的那種程度。

    所以姜靈並不生氣,她只是無言。

    而那般高度的專注、極致的努力,自然應當有豐厚回報,因此姜靈對冬明的體術,衷心欽佩——她姜靈相比之下,徹頭徹尾、就是一個作弊的!

    但那麼枯燥的生活,不是誰都能忍受的,所以姜靈佩服之外,還好生感歎。又想想亞勒話裏的意思,難道說今天這個溫和時夠親切、肅然時夠威嚴的亞勒,以前也跟冬明一個樣子?!

    姜靈頓覺不可思議,又不免深感自己任重而道遠!

    —— 還好只是這幾天!

    ……

    他們倆解決炭火問題這一小會兒,趙永剛與老王遁去了老王的房間。倒是張甫與魏老闆雖然均注意鍛煉,身體好,但畢竟還是體術一級,所以渾然不覺得冬明銳氣逼人。

    姜靈對此覺得懊惱,因爲是她沒想周全。不過呆會兒還有烤全羊,可以送半隻過去,趙永剛與老王又抄走了啤酒與他們烤好的幾串東西,這會兒也有墊肚子的,沒什麼關係,所以姜靈懊惱了一下,便丟開了。

    至於秦便衣與賀曉曦,姜靈根本沒請他們。

    張甫與魏老闆都深知分寸,儘管壓根不信趙永剛與老王的藉口,但絲毫不問他們去做什麼,全當沒這回事,繼續樂自己的——前方有遠山,手邊有燒烤,桌上有啤酒,這不挺好嘛!

    姜靈手機振動,一看是葉甯蘭來的,便回短信。這邊張甫跟冬明奇怪道:“天黑了你……您還戴著墨鏡啊?”

    冬明搖頭:“不是墨鏡。”他轉眼看了看姜靈,回頭對張甫輕聲道:“與您們手機類似,是隨身用品。”【※】

    “哦,這樣。”張甫明白了。他本來還想著能不能要過來開開眼界,但手機是私人物品,彼此不熟,這要求可就冒昧了。因此張甫便打消了主意,轉而說起了別的。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25、羊羊羊[PK分1900提前加更]

    張甫與魏老闆做生意的,也算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他們起先還有些敬著外賓,後來見冬明雖然不擅說話交際,但年紀輕脾氣好,有問就答,只可惜字少了一些,便放了開來。兩人一吹一擂,給姜靈與冬明侃大山。

    ——反正侃的不是他們自己的事……全是道聽途說,別人家的八卦!

    姜靈聽得感歎,冬明則更新鮮,完全像是聽故事一般。

    兩個有八卦說、兩個有八卦聽,所以對他們四個而言,時間過得挺快。不知不覺,就到了七點這樣。這時服務員來敲門,開始2203佈置客廳餐桌,因爲烤全羊好了。

    姜靈他們燒烤,主要是爲了玩玩火、動動手,做的就是細活慢功夫,吹吹山風,喝點啤酒,也就墊墊肚子吃了幾串。再加說話也是耗力氣的,即使張甫與魏老闆,此時也興致頗好,很期待烤全羊。

    不得不說烤全羊的確魅力不凡,至少趙永剛與老王又頂著冬明的壓力,從隔壁跑回了!

    ……

    布筷布碗完畢,而後服務員微笑著先端上小菜來。

    因爲有冬明在,小菜自然是分食制。每人一個荷葉瓷託盤,託盤主體白色,描著淡綠的邊兒,盤緣微微起伏,雖不是滿眼翠綠,但寫意之間,神韻盡出,像極了荷葉。

    託盤裏則是荷花花瓣似的白色小瓷碟六個,碟子有點像平底的大調羹,朝外一頭圓潤略尖,淡淡一抹粉紅,可以掂來拿起;朝裏面的一頭平而略凹,挨著中間一個圓碟。

    圓碟也是白瓷,邊沿描了與託盤一色的淡綠,太極圖一般分隔成兩半,與市面上常見的調料碟一樣的結構,並無特別造型。然而但凡中國人,見了它只怕沒有不想到蓮蓬頭的。

    這瓷器均是整套訂制,凹凸形狀都剛好,放在那兒,宛如一體。裏面的小菜均不多、小小一撮,種類則有八樣。其中有從詐馬宴的蒙古素八珍裏來的,沙蔥、黃花菜、山野菜,也有家常的爽口涼菜,夫妻肺片、手剝筍、小蔥豆腐、金針菇,以及黑白木耳。

    用紅綠辣椒、香菜、蒜沫、整瓣的生菜葉之類鋪墊點綴,模樣極好。又因爲吃烤全羊,以素的爲主。

    其實真論起來,這烤全羊的佐餐小菜,也就這麼一回事。選料好、醃制好、切拌得好,但不能說有什麼獨門秘笈。外面找家用心些的餐飲店,也能吃得到。

    只是上了這麼精致的瓷器,如此精心一擺,再由微笑的服務員托上來,一下子就整個兒不一樣了。再加上客廳裏整套的清式仿古紅木家具,包括此刻的餐桌與凳子……

    ——所謂檔次,便是因爲在同樣的東西上、下了不同的功夫。

    ……

    張甫與魏老闆是應酬時見慣了的,點點頭覺得不錯之外,並沒有驚奇或者驚喜;趙永剛跟著張甫也見過不少,老王閱曆在那兒擺著,這兩人同樣沒什麼詫異。

    但姜靈是頭一次看到這般陣仗,不由眼前一亮。反正她在這兒最小,何必僑情?當下取了一個花瓣碟來把玩把玩。嗯,沁涼圓潤、細膩光滑,好瓷器啊!

    這邊客人坐定、佐菜上齊,服務員才去那邊通知廚師卸羊——從火上卸得早了,味道就會受損。

    沒兩分鐘,烤全羊上來了。它被放在長形的木託盤裏,跪趴在地、扭頭看向一邊。羊角尚在、四蹄俱全、面目清晰,嘴裏還叼著一把嫩芹菜!只是全身無毛,金紅焦黃,眼睛也闔上了。

    姜靈見了一怔,旋即摸出手機就給它來了一張!

    *********

    觀賞過後,戴著白色高帽、口罩與一次性塑料薄膜手套的助廚,便把烤全羊分割,呈給客人。烤全羊皮酥、肉鮮,味道極好;又有荷葉餅、小蔥、麵醬可以包食。

    因爲是山羊小羊羔,烤出來後的淨重也就幾斤;而在座六個人裏面,有三個體術三級,一個十一級高手,所以這只小羊羔被消滅得十分順利。

    雖然體術好的人還是人,沒變成豬也沒變成熊,但不得不承認的是,越好的體能與愈好的身體條件、需要越好越多的營養攝入來支持。除了吃的東西變多,其實消化吸收的速度與效率也在提高。

    張甫與魏老闆先放下了筷子,老王也覺得差不離了。趙永剛與姜靈還差了三四分,就叫了個小碗的柳葉面。柳葉面是用烤羊的調味湯煮的,上面蓋了四樣素菜,青的荷蘭豆、紅的西紅柿、黃的野山筍、棕的茶樹菇,賣相味道都好。

    而此時冬明已經悄無聲息消滅了一碗面,與他們一同、又要了一小碗。這令張甫看得無比豔羨,與魏老闆兩人低聲長籲短歎,不住感慨自己年歲已高!

    趙永剛與他們倆擡槓,連說“老當益壯”之類。老王在一旁搖頭笑。姜靈臉嫩、沒趙永剛皮厚,都有點兒不好意思了。冬明不爲所動,默不吭聲聽著,悄無聲息把面送進肚子裏,最後略喝了兩口湯。

    所以撤桌時東西消滅得一乾二淨,只剩一點蔥末、小菜之類。連服務員與助廚都不禁樂了。見多了吃掉一點、剩下一大半的客人,偶爾見到這麼一撥胃口好的,還是很讓人高興的——誰樂意自己忙乎半天,別人只是隨口嘗嘗、不鹹不淡不賞臉啊?!

    ……

    酒足飯飽,張甫與魏老闆喝過一杯茶,又聊了會兒,回去休息。老王與趙永剛跟著遁走。趙永剛走在後面,拉開門、臨邁出去前,又忽然回頭道:“明天打算去哪兒?我來開車吧。”

    姜靈已經跟吳領班要了房卡,正準備送冬明去他的房間、順便把明天早上的時間說好,聞言一怔:“我有駕照。有冬明在,其實安全你們不用擔心。而且,你不是覺得難受嗎?”

    “沒錯,是難受。”趙永剛點點頭,“剛才在隔壁那會兒,就輕鬆多了。但我覺得,這個應該跟訓練一樣,如果受得了,多吃點苦頭,沒准就會有好處。”

    冬明坐在扶手椅裏,放下茶杯,插嘴了一個字:“是。”

    姜靈奇了:“還能這樣?那亞勒爲什麼要您出去逛逛?在操場上做教官多好……”

    冬明一搖頭:“沒用。他們與我差不多,又不能交手。”見姜靈還瞅著他,想了想,道:“我現在這樣,如果趙先生能習慣,那對上五級體術的人,足以一搏。”

    姜靈眉頭一皺:“三級對五級?”

    還是趙永剛解釋:“不是光看這個。體術級別,只是身體條件,力量反應什麼的。但實際交手,還有很多其它因素。比如一個五級的小偷,碰上了一個三級的警察。警察喊了人,這時候小偷只想著跑,當然慌張,而警察知道自己同伴就要到了,那膽氣就不一樣。他們倆一照面之間,一般又沒法看出對方的實力,所以最後鹿死誰手,可說不准。”

    姜靈明白過來:“狹路相逢勇者勝。所以只是單純以身體條件而言,五級對三級,沒什麼懸念?”

    趙永剛點頭:“對。但如果是三級對六級……那可就是質的差別,想贏那可就是彩票的概率。”

    姜靈看看冬明:“您覺得怎麼樣?”冬明一點頭、沒說話。姜靈便對趙永剛樂了:“那好啊,這是你要找自虐哦,可不是我害了你。我不用開車,高興還來不及呢!”

    趙永剛失笑,一揮手帶上門。

    但姜靈突然一個箭步沖上去掰住了門:“哎等等!那你現在幹嘛過去?這不正好鍛煉嗎?”

    趙永剛無奈:“我剛吃了飯,總要休息休息,否則消化不良……這不是訓練,可比訓練還累!”

    姜靈悻悻放手:“那剛才有的吃、你就不怕了?”

    趙永剛連連點頭:“是啊,烤全羊啊!好東西啊!”

    姜靈失笑;她深知趙永剛一見女人會賬就會渾身不自在,一想到明天趙永剛一起去,頓時壞心眼起,作豪邁狀一拍趙永剛的肩:“行,明天也一樣,吃喝包在我身上,我連你一起請了!”不待趙永剛說話、把他往前一推、迅速關上門,趴在門上嘿嘿直樂。

    *********

    姜靈笑得沒力氣時,冬明輕聲不解道:“您好像……很高興?”

    姜靈回神:“哦,他不習慣我請他。很不習慣。”

    冬明略有了一絲笑意:“您捉弄他。他爲什麼不習慣?”

    姜靈攤攤手:“因爲我是女人,他是男人。”

    冬明思索了片刻,搖搖頭:“風俗嗎?真奇怪。”

    姜靈好笑。因爲知道琪雅由於發達,早八百年沒這些事了,所以姜靈懶得給冬明解釋男尊女卑、女士優先之類的社會心理,只是好奇道:“您們那兒,如果大家聚餐,誰買單?”

    冬明頓了一頓,道:“聚餐各自買自己的。請客,上級下級,長官買;熟人朋友,有求於人的買。”【※】

    姜靈不解:“那節日的時候,邀請朋友做客,還有婚宴之類呢?”

    冬明這回答得快了:“也是聚餐。”

    姜靈眉毛一揚:“也是聚餐?”

    冬明點頭:“更熱鬧、隆重一些。婚宴會帶小禮物給新人。”

    姜靈一想也是,便丟開了:“您們不在家裏請客嗎?”

    冬明搖頭:“很少。社交宴席有餐廳。家是……完全屬於您自己的。最重要的人才會被邀請。”

    姜靈的好奇心被喂飽了,不過她又想起了一件事:“那我來充當主人,會不會令您覺得不自在?”

    冬明直身略一頷首:“不會。挺好的,謝謝您。入鄉隨俗,我們之前整理過您們這兒的資料。”

    可還有一種說法,叫“賓至如歸”!什麼是 “如歸”?那就是讓客人像回到他自己家裏一樣!所以姜靈一下子笑了。而一想到趙永剛每頓飯吃完,都要背上發癢似地動來動去,姜靈的三角尖尾巴立即“嗖”一下長出來了!

    剛好賣花賺了一筆,而瑞森幣對人民幣的匯率高達六十九比一……

    ——姜靈沒有後顧之憂啊!

    所以姜靈神秘兮兮地囑咐冬明:“那您千萬別告訴趙永剛您們那兒的聚餐習慣。”又轉開話題:“我們把北平城裏的好飯莊都挑出來,排個日程表?有些要預約的。”

    ……

    事實證明,路林的保鏢在情報方面,比姜靈厲害多了!

    搜索北平的好飯莊,並考慮路線優化、口味搭配等因素,將之安排成一個日程表的過程,也是一樁對特定信息進行收集、分析、整理的工作,小小的工作。

    所以冬明接受建議後,便擄起袖子摘下一個腕式接入儀,連上星網,而後反向登入互聯網。

    這種接入儀不能與便攜包比,至少它不能勝任精神力或者體術標準測試的測試端。但地球上目前所販賣的頭盔式接入儀所擁有的每一樣功能,它都有。

    因此,姜靈這個提議者反而變得無所事事。於是姜靈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掏出手機把今天的相片傳上去。而後姜靈對著其中一幅出神了——是晚餐的烤全羊。

    姜靈無聲歎了口氣,闔上眼。

    見山樓外,自然是山。山林遍野,“白霧”彌漫。姜靈一邊像往常一樣與“白霧”交流互換,一邊把精神力拉長,探向它們。結果姜靈發覺,這伸出去的精神力,仿佛給“白霧” 指明了道路一般,令“白霧”彌漫過來得更快了!

    “白霧”聚攏得比平時迅速,所以沒一會兒,姜靈又有了那種融化感。仿佛她是這座山、這座山是她。這種感覺很奇特。與草木溝通時,姜靈只是能與他們朋友般交流。但現在,姜靈覺得自己變成了她那群朋友們!

    在這種奇妙的狀態下,姜靈毫不擔心地到處亂“瞧”。她看到俞驥、俞靜兄妹在練拳,張甫已經睡下了。魏老闆和兩個人在客廳裏聊天。老王正吞雲吐霧,趙永剛抓著一直筆,在白紙上手繪了一個表格,皺著眉頭不知在填什麼。

    而冬明身上……

    ——流光!

    時不時閃過一抹淡淡的流光。流光顔色近乎于白,但有一絲極些微的金色。難道這就是亞勒所說的銳氣?還是冬明本身不是白霧,而是少見的橙霧或者黃霧?

    姜靈想起了以前在老葛的店裏,見過的那個帶“黑霧”的男人。而在雷列號上、在亞歷山大等二十五人之中,姜靈也見過幾個帶霧的,只是當時她震撼于雷列號、又戒備那些人,再加上短短幾分鐘、事情一大堆,所以沒時間細瞧。

    但在琪雅人那兒,姜靈沒見過一個帶霧的人。起先姜靈只是以爲偶然使然,然而此刻,姜靈驀然意識到了另一種可能——因爲她姜靈的實力不如他們!

    由於不如,所以才會看不到、瞧不透。要等到有朝一日趕上了,就能看到了。

    因此姜靈遲疑了一下,直接問道:“冬明,今天看操場上的情況,您們在這兒的人,體術都八級或者以上?”

    “是啊。”冬明瞧瞧姜靈,“您很驚訝?跟著登陸的人,都是負責安全的。艦員不會下來。而您看,您們這兒主力軍人的體術,一般在一級巔峰到二級巔峰之間;您們各國元首的保鏢,一般是三級到四級,也有少量五級。我們主力軍人的體術,一般是五級;所以主人的保鏢,至少八級。趙先生他們知道。我以爲您也知道。”

    姜靈點點頭,又搖搖頭:“我現在清楚了。”

    冬明頓了頓,道:“您不高興?這不是您的責任。”

    姜靈一怔,旋即解釋:“不是爲這個。是登山的事。”

    “怎麼?”

    “如果沒有您們,我也就是今晚這只小烤羊。”

    “您躲開了。”

    “那是因爲他們顧慮您們,沒有手段盡出。否則後果難料。”

    冬明沒再說話了。姜靈也沒再說話。

    片刻的沈默之後,冬明結束工作,道:“好了。”而後他一邊把日程表傳給姜靈的便攜包,一邊道:“您別在意了,除了亞歷山大,他們只是一群蠢羊。”

    “蠢?”

    “對。而且蠢極了。”

    “……”

    ……

    “那要怎麼樣,才是聰明羊?”

    “我不知道。”

    “那您又是怎麼得出結論,認爲他們是蠢的?”

    “能活下去的,就是聰明的。”

    “而他們不能?您確定嗎?”

    “如果他們一直這樣。”

    *********

    於是這天晚上,姜靈夢到了一大群羊。金黃的烤全羊、四肢朝天的蠢羊,以及活蹦亂跳的聰明羊。

    羊羊羊……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1 03:01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26、天價是怎麼誕生的

    晨光微熹時,山間各種各樣的鳥類,就開始離巢了。一時間嘰嘰喳喳、咕咕啾啾,熱鬧非凡。

    ……

    姜靈前一天體術突破三級,不必再練八個小時的標準動作,只是在基素營系統的建議下,做了一下保持性練習。雖然動作不熟,也只花了兩個小時不到而已,十點不到就結束,洗澡睡覺了。

    所以此時,姜靈已經睡飽,不再像之前那幾周一般困倦。既然被吵醒了,姜靈狠狠伸了個懶腰,乾脆一腳踢開被子,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赤腳踩在床上、用力瞪窗外:“真是一百隻鬧鐘啊!”

    山林鬱鬱蔥蔥,時不時可以看到樹枝嘩啦搖動,鳥兒振翅掠出。“白霧”彌漫悠轉,愜意自在。

    因此不消片刻,姜靈就氣不下去了,而且不由就傻傻笑了開來——說起來,昨天她這會兒才剛到呢,今天已經順利完成使命、無事一身輕了!真好!

    於是姜靈哼著不成曲的小曲,走下床一趿拖鞋,把被子一翻晾著透氣,將窗子推開到最大、給房間通氣,而後盥洗室裏幾分鐘,出來換上衣服,換鞋出門。

    客廳裏沒人。趙永剛的房間門大開著,被子跟豆腐塊一般,桌上椅上沒有任何雜物,簡直同沒人住過一般!

    這令姜靈大感慚愧,呆了一瞬,一把關上自己房間的門!

    而後下樓尋覓早餐。

    ……

    十月三日的早晨,此時六點還不到一些。天已經亮堂了,不過地上的影子均拖得老長,擡頭也找不到太陽——得登上高處、往東眺望,才能看得到。

    見山樓一樓小前臺的服務員給姜靈指了倒影樓一層、留聽閣露天小廳、聽雨軒那邊等幾個可以吃早餐的地方,又告訴姜靈,這會兒只怕還太早了一些。當然,熱水與方便麵總是有的……

    姜靈沒要方便麵,要了杯溫熱的白開水喝,慢悠悠踱出來。

    四幢樓中間、噴泉池子旁,空無一人。倒是見山樓與松風水閣的夾角那邊,似乎有人晨練的聲音。

    姜靈如今也是個練家子了,儘管她就光自己跟自己練了,僅僅在昨天下午剛剛與人動過一次手,對方還是只管挨打不管還手的……不管怎樣,總算是業內人士。所以姜靈便過去看,心裏還有些忐忑——聽說高手練武時,都是不讓人旁觀的?

    結果走過兩樓間的夾角、到了樓後,姜靈一下子就笑了!

    —— 原來在這兒!

    *********

    樓後的平地,沒蓋水泥,也沒鋪磚板,只鋪了一條大的石磚路,以及鵝卵石、砂石小岔路等,供人踩踏,其餘留的都是平平整整的山泥地——來這山莊裏的人,可不是爲了找些野趣?要水泥地大理石,城裏多得是!

    山泥地當然不是光禿禿的。綠化挺好,但沒有名貴品種,都是山裏的本地樹木。除去了有刺的、長起來太瘋的等等,一道牆圍進山莊裏,再定期除掉雜草,就成了。其中一些野果,像那酸棗、山楂、扁擔木,更是特地保留了下來,還額外多移栽了幾棵。

    ——反正都是山上找的,雇人去挖就是,不用錢買。

    而此時中秋剛過,因此樓後這一帶,到處可見棕紅的酸棗,大紅的海棠果,橙紅的孩兒拳——即扁擔木的果子。

    姜靈拐過來時,正看到俞驥、俞靜兩兄妹坐在遠處樹下的石凳上休息,看趙永剛練他的軍體拳擒拿手……姜靈不懂,所以不清楚到底是軍體拳、還是擒拿手。

    而冬明立在一邊,吐掉一個酸棗核,從酸棗樹下走開,轉而到了扁擔木前,摘了個果子。他見姜靈過來,跟姜靈指指旁邊枝梢上掛的一張紙:“趙先生的訓練表。”又問:“這個叫什麼?”而後把果子送進嘴裏。

    姜靈頓時暗暗慚愧,她雖然能與植物溝通了,卻一直沒時間把它們認全。還好植物們不在乎這個——不在乎人類給它們起的名字!又還好姜靈湊巧認得面前的這一種:“學名扁擔木,俗稱孩兒拳。”

    冬明點頭,又摘了個果子。而姜靈走到那張紙前一看。

    ——原來昨晚趙永剛在忙這個!

    表格裏排得滿當當的:早晨先有個十公里越野跑,而後打拳,是體能訓練;上午跟冬明出去,這應該屬於壓力訓練了;下午回來用器械,同時與晚上一樣,屬於技術學習的時間……

    姜靈一時間不明白:“技術學習?”

    冬明已經把一條枝上的孩兒拳吃光了,只剩下幾個不怎麼熟的,正轉向第二條枝:“找人切磋。”

    所謂技術學習,就是找人切磋?

    姜靈想了一想,忽然明白了:就算冬明不會輕易指點人,這松風水閣與留聽閣,不是還有一幫來頭不小的年輕人嗎?這些人自小所受的訓練,肯定與軍隊裏的不一樣。趙永剛與他們切磋切磋,自然有好處。這種機會,平時可沒有!

    此時趙永剛練完了,抓過樹下的水杯、樹枝上搭的毛巾,胡亂擦著汗過來,沖冬明點點頭算是道謝,跟姜靈指指冬明:“他往這兒一站,完全不一樣!”

    姜靈這才知道冬明爲什麼在這兒——被趙永剛請來的!又想起昨天自己對冬明出手時,那種逼人的壓力,不由深有同感地點點頭,又對趙永剛更佩服了一些。因爲她姜靈可不會這麼積極地自討苦吃。

    而冬明又往嘴裏送了一個孩兒拳:“去吃早餐?”

    姜靈失笑,莫非冬明已經餓壞了?也跟著摘了一個孩兒拳往嘴裏一丟:“好啊。”嗯,甜甜的,很好吃!

    趙永剛點頭應了聲,看看姜靈,跟姜靈示意那邊的俞家兄妹。姜靈隨之望過去,發現俞驥早已經站起身來,正走過來;見姜靈看過去,笑著點點頭,走得也快了一些。他後面跟著俞靜。

    姜靈不解:“這是怎麼了?”

    趙永剛沖冬明一點頭:“高手。”下巴努努俞家兄妹:“都想學兩手。”

    姜靈不知所措:“他們也同你一樣、要跟著去?”一想就頭大了,立刻堅決申明:“我可不包他們的吃喝!”

    趙永剛還沒來得及回答,冬明已經開口了:“不是。他們,還有另外幾個,昨晚已經來問過了,想要我陪練。”

    姜靈一怔,旋即明白過來:“昨天您教我時,有人看到了?而後他們找您談了?”不由就瞪趙永剛——這事也要往上報告?!“今天出去你不會也帶著那‘領夾’吧?一出信號管制範圍、就立即又盯上了?!”

    趙永剛擺擺手:“不是我!是那會兒在操場上的那幾個小子。”又無奈抓頭:“那玩意……你以爲我想啊!”

    反倒是冬明替他們解決內訌,他對趙永剛道:“我帶了聯絡機,小範圍內,您的東西還是用不了。要撥手機,走開幾步。”又對姜靈道:“至於他們……我開了價給他們。”

    姜靈有些茫然,點點頭:“那您不打算玩了?那……昨天排出來的飯莊,一部分可以叫外賣。”

    冬明唇線微微一彎,回答迅速,但聽起來牛頭不對馬嘴:“我不是職業教練,只能陪練;體術十一級……陪練價格一般爲琪雅幣四千七百元每一小時。”他對姜靈認真申明:“您瞧,這是中檔市場價。另外,我們一直不收地球幣種。最後,我是軍人,不是商人,沒貨艙。”

    姜靈呆了呆,冬明又摘了一個孩兒拳送進嘴裏,擺明瞭他已經解釋完了。

    所以姜靈瞅瞅正抄小徑、從海棠樹之間穿過的俞家兄妹,只好小小聲問趙永剛:“我們今天到底出去嗎?”

    趙永剛也還沒鬧明白:“他說不要錢,要等價物……”

    姜靈一下子想到了張甫的生意:“比如玉石、珠寶?”

    趙永剛點點頭:“對,玉石珠寶。而琪雅幣對瑞森幣,是一兌二十八這樣……”

    姜靈估摸了一下:“六十九,四千七百,二十八……一小時九百萬人民幣這樣?”

    趙永剛嚇了一跳:“這價格要怎麼樣的東西才能有哇?!你怎麼算的?!”

    姜靈咕噥: “估的,反正不足一千萬、超過八百萬了……八百九百一千,有什麼兩樣?反正差不多這個價位唄……‘是軍人、不是商人、沒貨艙’,這什麼意思?”

    趙永剛對此倒是很清楚:“軍艦上私人攜帶物都有限制,重量大小都不能超。”

    姜靈明白了:“那是說不要大的、要特別小的嗎?”

    趙永剛連連搖頭:“這可不好找了。瑞森的琪雅的,買這些都是當礦產,用儀器照著來分等次的,不認它們的歷史價值,也不認雕刻工藝。就算和氏璧,他們也只當一塊好玉!”

    玉石珠寶的價格裏,歷史價值或者名師手藝等等,頂起了一大塊,這個姜靈知道。於是姜靈終於得出結論——冬明開了個天價的條件!還是有錢有勢也很難搞定的那種。

    而且搞定了也不怕,因爲搞定得了一份、搞不定第二份,一份一個小時而已嘛,剛好賺一小筆外快了!

    所以姜靈頓時幸災樂禍,跟冬明確認:“那就是今天還是照計劃出去玩咯?”

    冬明一點頭,揪下最後一個孩兒果吃掉,第二根枝條上也只剩幾個沒熟透的了。而俞家兄妹,此時也走到了近前。

    姜靈趕緊收起八卦的架勢、端出得體的微笑來:“早上好。”

    “早上好。”俞驥笑笑介紹道,“這就是我妹妹,昨天其實也見過了。既然碰上了,早餐一起吧?”

    —— 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但若是他們能像趙永剛一樣,姜靈還是佩服的,當下看冬明,而冬明點頭:“好。”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27、不讓路的行星[推薦票加更23]

    時間還早,噴泉池子邊,客人稀稀拉拉幾個。姜靈、冬明、俞驥、俞靜,四人落座。趙永剛則先回去沖澡了。

    因爲昨晚吃的烤全羊,今天姜靈就要了清淡的早餐,饅頭與豆漿,加肉鬆、鹹菜兩碟小菜;又點了一碗酸辣米線,特別囑咐要大碗——這是趙永剛要的。

    冬明跟服務員指指姜靈:“跟她的一樣。”

    以昨天晚餐的情況,冬明的胃口顯然比姜靈好。所以姜靈見狀,便向冬明建議道:“與我一樣,您只怕不夠,要不再加個油條?那個配豆漿才算是正宗。”

    冬明一點頭,服務員立即便道:“油條您要切碎了沖豆漿裏,還是另外端上來?”冬明看姜靈,姜靈這回沒什麼好建議的,攤攤手:“各有各的味道。沖豆漿的,還有點兒別的佐料。”

    結果冬明道:“油條一半切碎,豆漿沖一半。”服務員微笑不由就變大了,不過回答還是很熱情得體:“好的。”

    沒辦法,她們這些人都是國賓館、五星酒店等地方調過來的,來之前還有個短暫緊湊的特訓。所以她們的服務水平,都是一流的,也十分理解外賓頭一次看到陌生食物的好奇心情。

    其實路林當初也是一時興起,獵奇嘛,就像去了雲南最好吃米線,去了廣東要試一試早茶。而琪雅方面也覺得很好,因爲在他們而言,把這個樺紅山莊整個兒包租下來,地形有利,安全工作非常方便,而且並不擾民——當然也就不會被擾。

    然而外交部的接待人員可就頭大了,真想把出這主意的傢夥揪出來暴揍一頓!這是什麼地方啊?!他們部門在北平的,能不知道麼?這是山裏頭一座隱蔽的高檔青樓啊!

    可是能怎麼辦呢,趕緊吧,那些女孩子全撤出來,抽調租借最好的服務員,全換進去!什麼?琪雅方面請她們全留下了、意欲保留原汁原味?!唉喲……能撤出幾個撤幾個吧!這都什麼事啊?!丟臉啊……

    *********

    俞驥俞靜兩兄妹點完東西,又說了幾句話,就已經很費力了。特別是俞靜,光看臉色,便知道她很不舒服。

    這跟昨天在山頂上類似。當時路林只是以八級精神力的威壓壓制他們,他們就已經一動不能動了。此刻冬明雖然沒有特地施壓,但他體術十一級,銳氣還沒收好。要知道大略而言,十一級的威勢如果完全外放,那就相當於姜靈覺得胸口壓了一百塊大石頭那會兒。

    那會兒那個溫和嗓音的男人,都昏迷了!

    所以姜靈瞅瞅這兩兄妹,沒吭聲。而後姜靈看看冬明,結果頓時怔了:冬明身上的流光變多了!眼下是兩抹、而非昨晚的一抹!難道這不是那沒有收好的“銳氣”嗎?怎麼越收越多了?

    莫非……冬明故意的?

    —— 喂,幹嘛欺負他們呢?他們惹你了嗎?

    因此姜靈狐疑地瞅瞅冬明:“您住這兒覺得怎麼樣?”

    冬明看看姜靈,回答:“房間不錯。”

    姜靈明白了,挨個瞧瞧對面的俞家兄妹,緩緩點頭——以冬明說話的風格,真要贊好,“好”或者“不錯”就足夠了。加上“房間”兩個字,那意思是說,“只有房間不錯;另外的什麼什麼,可不怎麼樣”。

    還能是什麼?被太多人敲門了唄。他們沒法去路林那邊直接請人家的貼身保鏢、出來給他們當教練,但這裏一個獨自休假散心的,可就逮著了!怎麼肯放過?!

    過去幾周裏姜靈飽嘗睡眠不足的痛苦,所以此刻,姜靈格外同情冬明:“您睡得還好吧?”

    冬明平常道:“不錯。”他頓了頓,解釋:“昨晚九點二十二分,我開了一次門,然後在門上貼了便箋。”

    ——哇哦!強大!

    姜靈頓時暗歎不如。因爲要是換成她姜靈,恐怕被敲門敲到第二次、第三次,才能想到要往門口貼通告。

    此時服務員端上東西來,俞驥還能像平常一樣吃東西,但俞靜喝牛奶的時候,明顯皺著眉。

    這就像正在長跑的運動員,是不會有胃口的。需要結束之後,休息放鬆下來,才會感到饑餓。至於趙永剛像那樣的,那徹頭徹尾是通過了殘酷訓練、習慣了一邊跑步、一邊吃喝拉撒的怪胎!

    而冬明很熟練地掂起筷子、夾起一個饅頭,但他瞧了瞧沒吃,先問姜靈: “裏面有餡嗎?”

    “沒有。”姜靈答完不由笑了,看冬明用筷子的樣子,瞧不出他是外國人;但他問題一出,立刻暴露身份。杜老師的訓練發揮作用,姜靈難得外交辭令了一把,真心贊道:“您的筷子用得真熟。”

    結果冬明不以爲然:“應該的。”

    這令姜靈頓時想起了昨晚燒烤的炭火;此時她正挾鹹菜,這一下就夾了一大撮,幾乎把她自己那碟挾空了一半……平時在家裏還能抖一抖,這會兒在外面、當著俞家兄妹與外星來賓,只好落筷無悔。所以姜靈無奈,全送進嘴裏,而後趕緊來幾口豆漿。

    冬明看了看姜靈面前的鹹菜碟子,忽然轉向俞靜,淡淡道:“您試得夠了吧?”話音剛落,俞靜面前的牛奶杯、煎土司碟迸出一記清脆的爆響,裂成了細細小小的一片片。

    姜靈手裏還握著豆漿杯子、呆住了。因爲這一瞬間,姜靈察覺到冬明身上閃過數十道淡金色或者淡黃色的流光——是的,冬明身上不是“白霧”,也不是“黑霧”,而是一種淡橙色的霧。或許像棕黃,或許像金橙。因爲太快,姜靈沒來得及看清楚。

    牛奶汩汩流下桌沿,俞靜癱在椅背裏,臉上血色褪去血色、紙一般蒼白,俞驥大驚:“靜靜?”慌忙跟冬明道歉:“閣下,請您原諒,她年紀小不懂事,總是鬧出……”一邊打眼色向姜靈求助。

    冬明豎手止住了俞驥的話頭,轉手朝外一引,擺出了“請”的手勢。

    ……

    鬧了這麼一出,冬明又明確表態,俞家兄妹自然無法再坐下去,俞驥攙著他妹妹離開了。姜靈招手請服務員收拾了桌子,暗暗松了口氣,忍不住就搖頭。

    此時只剩兩個人,姜靈覺得微微尷尬:“您沒事吧?”一問出口,姜靈徹底尷尬了。瞧瞧這都什麼話!

    還好冬明沒詫異,只是嘗了一口泡著油條的豆漿:“沒事。有事的是她。”

    姜靈意外,難道她的直覺失靈了?冬明惡狠狠地幹了壞事?“您……把她怎麼了?”

    冬明頓住了,轉向姜靈,默然片刻後,他咽下東西、把調羹放回豆漿碗裏、抽了一張餐巾紙按按嘴角:“一顆隕石撞向行星,結果粉身碎骨。您要責怪那顆行星沒給隕石讓路嗎?”

    “當然不!”姜靈一下子就搖頭。旋即反應過來,冬明是在說俞靜自作自受。

    冬明得到了回答,一攤手,又繼續吃他的早餐了。

    俞靜畢竟算是自己人,姜靈到底有點不忍,不由用力瞅瞅冬明,這一瞅卻發現冬明身上的流光,又變回了一道。這令姜靈訝然,頓時想到一件事:“她什麼時候開始的?”

    冬明這回沒放下調羹,也沒抽餐巾紙擦嘴:“坐下來的時候。”

    忍了這麼久?已經很夠意思了!將心比心,姜靈覺得自己恐怕做不到這麼客氣。所以姜靈一點也不生冬明的氣了,討好地把冬明的兩個小菜碟子朝他推了推:“嗯……那您能告訴我那塊隕石到底怎麼樣了嗎?它‘粉身碎骨’、再也拼不起來了?”

    冬明咬了一口饅頭,聲音有些含糊:“沒。只是四分五裂。”

    姜靈:“……”

    ……

    趙永剛搞定了他的戰鬥澡,換了衣服重又下來。他渾然不知已經鬧過一出了,邊走邊深吸口氣,大步走到冬明側手、坐進留給他的位子裏,瞧了瞧姜靈、不大自在地動了動,而後甩甩頭拋開了:“咦,他們不是說一起嗎?”一掀面碗蓋子:“哇,好香!”

    姜靈無言地瞅著趙永剛,轉而也挾起饅頭咬了一大口。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1 03:02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28、“一直就沒打算去”

    冬明吃東西小口小口,咀嚼的幅度也小,腮幫子幾乎看不出動作,但速度極快、而且悄無聲息。.

    經過這兩頓飯,姜靈得出結論——冬明吃相就像小貓咪,食量則是北極熊!另外,這不是琪雅的餐桌禮節,因爲昨天中午用餐時,路林可不是這樣,埃蒙與埃易克也沒有。

    或許是家鄉風俗?那就要看亞勒會如何了。

    結果一頓早餐還沒吃完,姚遠就過來了。姜靈第一眼老大遠地看到他時,還挺高興,眉眼霎時舒展,笑了開來;然而下一刻,姜靈發現姚遠面色焦灼,頓時就頭大了。

    “又出什麼事了?”姜靈點點趙永剛面前的桌子,“你們還在派帥哥?!”

    趙永剛一看姚遠,也不明白:“我不知道。這不是我該知道的……”恨恨撈起最後幾根米粉。

    冬明已經吃完了,回頭看了一眼,轉回來問姜靈:“他是您的朋友?”

    趙永剛不由就看姜靈,姜靈也看趙永剛。兩人都覺得無奈了,趙永剛自覺與姚遠是一類,便有點兒訕訕;姜靈則微微尷尬,但還是說了實話:“算不上吧。我和他一開始會認識,是因爲他的工作。嗯,我是他的……目標。”

    目標兩字一出,姜靈一下子徹底清醒過來、冷卻了下來。商場電梯裏肩膀聽到的心跳,別墅花園中那句另有所指的讚美,囧囧有神的告白,共舞間的流暢自如,都不是因她而來的,也都不屬於她私人。

    那都是姚遠的工作、姚遠的任務。一如他之前那些已完成的任務,一如他之後還會去的其它任務。姚遠也有感情,所以在任務中,他會有他的反應,真實的反應。但姚遠他們是真正的戰士、最堅定的戰士,不管失敗還是成功,一個戰士,絕不會在一個任務裏停留……

    —— 除非他死在其中!

    而現在,把她姜靈,與姚遠、與另外一些人聯繫在一起的那個任務,已經完成了:人已經救出、目的已經達到,整個任務已經畫上圓滿的句號。在眼下、目前,姚遠跟進的,是路林的招待工作。最後,她姜靈會迷戀、會心動,也只是因爲姚遠那張臉,不對嗎?

    真淺薄!

    ……雖然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一向就喜歡。

    從文學上來說,那是上帝親自點下的命運,落在世間便成了一見鍾情。從社會學上來說,過去的生活造就了你,造就了你偏好這一種男人而不是任何其它一種。從生物學上來說,那是生理問題、視覺效應,你看到的符合了你的潛在幻想,於是你大腦的某個部位開始興奮。

    總之呢,這並不是能夠輕易擺脫的傾向!即使理智克服了它,感情還是會惦記著。

    所以姜靈心裏彌漫起淡淡的悲傷,她自嘲地勾起了唇角,與冬明道:“他很帥,您覺得呢?”

    冬明沒回頭去看姚遠,他看的是姜靈,而後他幹乾脆脆一點頭:“是的。”

    姜靈微眯起眼,微笑愈發燦爛:“所以我不想再當他的目標。”

    冬明頓了片刻,輕聲贊同:“越甜美的誘餌,越可怕致命。”

    趙永剛迅速瞄一眼姜靈,暗暗歎了口氣,低頭喝湯,幾乎把臉整個兒埋進了碗裏。

    *********

    姚遠顯然與冬明照過面了,無須介紹,直接與三人寒暄問好。冬明對姚遠的態度平平常常,趙永剛則努力試圖讓氣氛活躍起來,因爲姜靈這次擺明瞭不打算合作。

    冬明跟姜靈道:“我先回去等您?您不用急。”

    他的意思是要避開姜靈他們的內部談話。結果姜靈還沒回答,姚遠就先擺手了:“不用不用……其實,與您也有關。”他說著直視冬明、坐直身、正準備開口,冬明轉頭正對他,結果姚遠一下子噎住了,只好轉向姜靈、倉促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探視他們?我們這邊安排一下,帶點東西過去。”

    姜靈推開空了的豆漿杯,抽了一張餐巾紙:“我沒打算去。”

    姚遠意外:“爲什麼?”瞧瞧冬明,有些明白過來,斟酌道:“其實……”

    但姜靈深深坐進椅子裏,開口打斷了姚遠的話:“你錯了,姚遠,與此無關——我一直就沒打算去。”姚遠一怔,姜靈不待他問,已經解釋了下去:“因爲我不想認識他們。”

    姚遠詫然,趙永剛倒是明白,所以並不驚訝。姚遠爲難道:“可是……”

    果然!重點不在於她姜靈去不去,而在於“可是”後面的那個理由!所以姜靈心中暗嘲,唇角一翹。姚遠見狀,連忙咽下了後面的話,向冬明說起了第二件事:“閣下,我來……是爲了對您致以誠摯的歉意。”

    ……

    姚遠的外交辭令目的明確。一者是道歉,責備俞靜的“年少好奇、一時衝動”;二者是感謝冬明的手下留情,確定他沒有繼續報復的意思,同時也拿話套住了冬明,大意是“大人不計小人過”;再者,試探打聽俞靜的情況……怎麼才能養好、復原。

    姜靈聽得不耐,姚遠真是深得廖局的真傳。然而,一個中老年男人打官腔,還可以說是相得益彰,因爲別人不會期待他痛快直爽、乾脆利落;可如今卻是一個帥哥這麼做……

    ——多麼多麼敗壞風景!

    所以姜靈實在受不了了,幾乎要擡手去捂眼睛,終於輕聲跟趙永剛道:“你們慢慢談,我去一下洗手間。”

    趙永剛尷尬點頭,結果冬明卻伸手姜靈稍等,而後他開口了:“首先,我是體術者,不是精神力者;而不管何者,對精神力者的傷勢均無能爲力——您應該知道的,那是六級文明才能做到的事。其次,我剛晉級,短期內控制力不足,這次出手只重不輕,談不上手下留情。再次,您確定俞小姐僅僅是‘年少好奇、一時衝動’?她不是您們推選出來的?”

    姜靈聞言頓時怔了,呆呆地坐回位子上,繼而無力望天、對那俞靜大感同情。

    但冬明還沒說完:“不是嗎?六級、七級的,頗有希望晉升八級,未來的獨立艦長,十分寶貴;五級的面臨分檔大坎,前途渺茫,若能探清精神力攻擊對四檔十一級體術者的作用,物有所值。”

    姜靈心裏沒感覺,她已經麻木了。姚遠則默然;良久之後,他無力往椅背裏一倒,頹然道:“抱歉,我……說實話,我只是一個行動人員。很多事爲什麼發生,之前我不知道、之後我也依舊不知道。”

    這話有幾分是真情流露、有幾分是演技?不過,這話雖然擺脫不了外交辭令、同情牌的嫌疑,但也是實話。所以桌旁四人,一時間無人說話。姜靈到底忍不住,無聲長歎了口氣。

    而後冬明突然開口:“最後,她只是驚嚇過度。”

    姜靈:“……”

    趙永剛:“……”

    姚遠:“……”

    *********

    因爲姚遠特地過來說的這兩件事,姜靈暗暗抓狂。而姜靈晉升七級精神力也就半個月這樣,又是極度憂懼之下莫名其妙強行突破的,情緒糟糕到穀底,她就控制不住、外放出來了。

    冬明的銳氣加姜靈的暴走,雙重壓力!

    姚遠頂不住,又實在沒法再開口說什麼,摸摸鼻子,腳底抹油溜了。

    趙永剛也不好受,但他撐著。姜靈見趙永剛臉色不對,自知失控,連忙告罪失陪,回自己房間。

    ……

    姜靈在客廳裏轉來轉去,入眼都是紅木家具 ——昨晚張甫與魏老闆確認了這一點——可姜靈覺得,自己更需要一個沙袋、一對拳套!一場酣暢淋漓的發洩!

    這時有人敲門。

    火上澆油!姜靈忿忿:“趙、永、剛!”沖過去“呼啦”一下拉開門,卻噎住了、一口氣硬生生憋回肚子裏……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29、安慰

    火上澆油!姜靈忿忿:“趙、永、剛!”沖過去“呼啦”一下拉開門,卻噎住了、一口氣硬生生憋回肚子裏……

    趙永剛不見人影,門外只有冬明——這次距離近,姜靈發現冬明的休閒服已經不是昨天的高檔貨了,而是阿迪達斯,有質量又夠大眾,往北平城的人群裏一扔,絕對立即消失,不會引起驚詫。.

    於是姜靈一下子想起來了,她今天應該陪這位先生出去玩。所以姜靈深吸一口氣,帶上房門:“趙永剛呢?那我開車吧。”

    冬明卻擡手按住了門,示意姜靈回客廳,自己也走了進去:“您目前不宜開車。”

    “……”姜靈徹底無言,強打起精神,指指自己的臥室,“再給我五分鐘。還有,對不起。”

    “沒事。”冬明頓了頓,“我來是想告訴您,您贖買的人不會再出任務。”

    *********

    姜靈意外:“什麼?”下一瞬間一股驚喜湧上心頭,姜靈高興之外,又有些不可置信:“真的嗎?爲什麼不會了呢?”

    冬明重申了一遍:“真的,他們不會再出任務。”卻沒立即回答後一個問題,而是倒了杯水給自己:“您要嗎?”

    無疑冬明說的是事實,儘管他還沒解釋理由,可姜靈直覺他說的真話,所以姜靈一下子不再煩躁了,而且笑了出來: “好的,謝謝您……嗯,您看,誰也不樂意自己救出來的小狗小貓被人燉了,何況他們是人。我當然不例外。”

    冬明唇角微翹,把一杯水放在茶幾上,自己端著另一杯、坐了下來,向姜靈示意旁邊的座椅:“我也不例外。所以我來告訴您。您不用謝,這不費什麼。”

    利人不損己,所以順手而爲。很簡單的邏輯,也很真誠,與亞歷山大有一拼。

    姜靈十分感激,又頓時覺得渾身輕快。她捧起水喝了一口,坦率道:“我一想到他們即使算這次沒事了,以後還要出任務,那些任務又危險,就覺得不好受……我相信他們是最好的戰士,但我不相信那些下達命令的人!那些高層!”

    冬明點點頭,喝水。

    姜靈深吸一口氣:“誰知道那些命令怎麼來的……有些是沒說的,可另外一些呢?到底保護了誰、爲了誰的利益?!那幫傢夥早就沒什麼公信力了!下崗工人、國資流失、二奶三奶、卷款出境、不良資産上市……誰不是從小聽到大!偏偏執行任務的人,他們的信仰是爲了保護人民、保護我們……所以我特別難受……”

    冬明又點點頭,繼續喝水。

    姜靈咬牙切齒:“他們是最好的!最好的戰士!最好的刀子!我知道他們心甘情願!可是……好刀子不用在拼刺刀上,卻漚爛在泥水裏墊腳……太糟蹋人了,混透了!簡直、簡直……鮮花插在了牛糞上!”說到後來,詞不達意,咬著唇發呆,眼圈氣得發紅。

    冬明還是點點頭,這回他看看姜靈,放下杯子,夠過餐巾紙盒子,推到姜靈手邊。

    又來了!姜靈一把推開!

    冬明沒什麼。姜靈回過神來,倒是覺得不好意思,可說 “對不起”太小題大做了,她就又把餐巾紙盒扒拉了過去……

    結果冬明看著那紙盒,唇角一翹。

    而姜靈瞅瞅他,一點一點地開始發囧。

    冬明收了笑,開口解釋道:“他們已經上了共享黑名單——基因被通報相關機構,包括數據庫,包括瑞森等接壤文明,也包括地球上其它國家的安全部門。他們的瞳紋、指紋等,也附上去了。不過這些可以手術改變。”

    姜靈明白了:“也就是說,他們的身份曝光了?那他們怎麼辦呢?”

    “對,曝光了。”冬明一頷首,“您已經付了對價,之前的事不會再向他們追究……”他說到這裏頓了頓,看看姜靈,“您是指他們以後的生活?通常而言,他們會從事非外勤工作。比如情報分析、檔案管理。”

    姜靈再沒什麼問題了:“不錯。枯燥了點安逸了點……反正活著就好。”

    冬明依舊點點頭。

    姜靈突然苦笑了一下,端詳一番冬明,自己也疑惑了:“剛才那些話,我對誰都不能說……爸媽和朋友不知道我現在的情況,趙永剛他們更是不可以……所以我憋了很久了。可是好奇怪,我竟然跟您說這些?”

    冬明倒是平常:“我和您一樣,是人。我們與您,沒有衝突。”

    ……

    姜靈發現冬明的邏輯與趙永剛似乎有些雷同,便試著問:“可他們與您們有衝突,而他們是我的同胞。這沒關係嗎?”

    冬明無所謂道:“兩回事。以您爲例,您與一個南非人交惡,與另外一個南非人交好,這很正常。”

    姜靈一直對路林的偏愛很迷惑,乾脆跟著問了出來,反正他們不介意的樣子:“可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不說別人,俞驥精神力也六級,之前與我一樣,而且他家庭背景在那兒,學識見識,都要比我好。所以,您們爲什麼不與他交好呢?”

    冬明端起杯子:“您和他們不一樣。”

    姜靈眉毛一揚:“精神力七級?不是吧……”

    冬明搖頭:“不是。”他轉了轉杯子,思索了片刻,道:“您瞧,以這次爲例。您想救人,於是您帶著對價來贖買,充裕的對價。他們也想,他們試探、請求,但沒提出贖買。”

    姜靈咕噥:“他們沒想到?”

    冬明看看姜靈,喝了一口水。

    姜靈自己也覺得不可能,擺擺手甩開這個荒誕的念頭:“那他們沒錢?外匯要留著買技術唄。”

    冬明這回開口了:“用不了那麼多。”

    姜靈不明白:“什麼?您是說贖買的費用,相對買技術而言,並不多?”

    冬明點頭:“對。零頭而已。更重要的是,沒那麼多技術可買。”

    姜靈惱了,一拍扶手:“那他們爲什麼不贖買?!太過分了!”結果扶手不疼姜靈疼,登時甩著手倒吸涼氣。

    *********

    冬明靜了片刻:“不知道。但我推測,是成本問題。贖買的費用,足夠培養更多的人員。”

    姜靈瞪大了眼睛:“就爲這個?!”

    冬明看看姜靈:“差一倍、兩倍,不多;差十倍、五十倍、五百倍呢?”

    姜靈無言了片刻:“我想起以前看過的一個節目了,那個主持人問女嘉賓,開價五萬買你一夜肯不肯,所有人都堅決不肯。可接下去慢慢加價,五十萬一百萬兩百萬,一個一個都猶豫了……”說到這兒姜靈終於抓狂了:“可那是人命啊!能救爲什麼不救?!”

    冬明攤攤手:“您看,您與他們不一樣。”

    姜靈一下子軟進了椅子裏:“我不知道說什麼……我以前沒賺過這麼多錢,對這樣一筆款子,我其實沒概念;花又是我自己種的,所以我願意拿它們來救人,我覺得值得。而他們……他們可能習慣了有很多錢,又是父輩傳下來的,所以捨不得一下子花出去一大筆吧?”

    冬明嘴唇微微一動卻沒出聲,而後他喝了口水,道:“有可能。”

    姜靈直直瞅著對面牆壁上的宮式吊燈,長長吐出一口氣:“我們這兒有句話,‘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他們大概是這樣想的吧,可是您又說他們‘蠢’……您覺得他們蠢在哪兒?”

    冬明一搖頭,但沒對前面的話說什麼,而是回答問題:“他們行動方向不一致。他們同一個民族、同一個國家,對嗎?”

    姜靈坐正了:“對。”

    冬明數給姜靈聽:“別的我不知道,但打獵、游泳、鬥酒、鬥牌、賽車、爬山,這六次,他們一直在彼此爭鬥。競爭是常事,但他們有共同的、更強大的對手。亞歷山大,以及……其它。這種情況,他們應該抱團,但他們沒有。”【※】

    姜靈張了張嘴,想起她在同一個大院裏得到的截然不同的兩種待遇,想起姚遠與蘇宇這兩人——都帥、都厲害、都是自己人,可他們兩個的立場對立、甚至於足以令他們對打一架……

    姜靈頓時連苦笑都笑不出來了。

    冬明放下杯子:“他們這樣下去,結局只有一個。”

    “…… 烤全羊?”

    “烤全羊。”

    *********

    姜靈無語地瞅著冬明站起身來。奇了怪了,這位先生明明是來安慰人的,可爲什麼說到後來……

    ——反而像是在恐嚇我了呢?

    冬明手往褲兜裏一插,閑閑地彎腰看姜靈:“您不願意認識您贖買的人,因爲他們下一次任務就可能死亡。我們也不想費時與他們交往,無論他們學識見識如何,因爲他們早晚‘烤全羊’。所以亞勒請您招待我,而不是請俞先生。”

    原來那些人在路林他們眼裏,已經被打上了“將死之人”的標簽!姜靈捂住額頭哀叫: “我很樂意陪您去吃喝玩樂……可我沒法叫他們抱團!就算我成了獨立艦長,在他們面前,也不值什麼!”

    “這不是您的責任。”

    “…… 哦。”

    “走吧。”

    “什麼?”

    “您現在可以開車了。”

    “……”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3 04:17 P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30、明珠暗投?相得益彰?[PK分2k]

    2012年10月3日這一天,早上九點半左右,八達嶺高速進城方向的車道,出現了一幕難得的景象——有一輛白色的布加迪威龍敞篷,在最外側的低速車道上、以最低限速60公里每小時,徐徐前進!

    一輛出租車超過去了,司機大叔懷疑自己看走了眼,隨即恨鐵不成鋼地唾了一口。。

    一輛嶄新的豐田超過去了,年輕的車主緩下車速、放下車窗、直瞪後視鏡,繼而用力搖頭!

    一輛半舊的大衆超過去了,中年阿姨詫然扭頭看看,丟下一串爽朗的笑聲,加速而去!

    *********

    北平的八達嶺高速,是連通風景名勝區與市區的重要道路,因此早上出城方向的車子特別多,而進城的不多。一輛慢吞吞的高級跑車,那立馬就成了移動景點!

    冬明在副駕駛座上,很愜意地吹風。超過去的車子裏有人看他,他也看看別人;沒人看他,他照樣看看別人。

    姜靈瞧瞧冬明,發現冬明一整個兒瞧新鮮的模樣;而後姜靈摸了下鼻子上架的墨鏡,確定它還在……今天天氣晴朗、萬里無雲,太陽底下人睜不開眼睛,所以姜靈幸運地戴上了這個!

    ——很好!別的就不用管了。

    至於超車的……

    看什麼看!這能怪她姜靈嗎?要怪只能怪冬明他們,什麼車不好買,半打全是跑車!這輛白色的,沒炫彩沒噴漆,比起銀色、紅色、黑色的來,模樣已經是最低調的了!

    姜靈雖然不算是本本族,但以前嫌養車太貴,只在幫上司跑腿時開過,還是在靖海市區裏溜溜。後來賺了點錢自己打算買了,又被趙永剛打消了主意。

    要知道靖海市區裏車子多,限速不管40還是60,能跑出30就不錯了!何況那些街她姜靈從小就熟,都不用看電子地圖。但這回可是她姜靈第一次上高速啊!而且是一個陌生城市的陌生高速!

    安全第一!事情要因人而異,60對她姜靈而言,已經很快了!

    所以姜靈不為所動,堅持被超車。

    可惜被超車顯然不是最後、最壞、最糟糕的結果……

    ……

    八達嶺高速有山區路段,為了安全,這些路段限速較低。車子通過它們時,所花時間就比較長。

    姜靈過山區路段倒是正合適,她不急嘛。結果一過了那段路,兩人發現對面的出城車道堵車了 ——沒辦法,出城方向前方是山區路段為一個原因,另外國慶時節,旅遊景點多多少少總要井噴一下。儘管這些年趁著國慶長途旅遊的少了,但短途的也夠看了……

    北平城裏差不多兩千萬的人那!

    此時路上滿是車與人,不少人下車等待,正閑得無聊,看見對面通暢的大道上,來了一輛慢悠悠的車、慢悠悠的好車、慢悠悠的高檔跑車!登時怒了——你說你開就開唄,開著這麼好的車,還故意開得這麼慢……

    你這不顯擺嗎?!忽悠人嗎?!故意惹咱們眼紅嗎?!於是堵車的煩悶有了個發洩口、沒事可幹的無聊有了一個樂子,性子躁的連聲咒駡,性子慢一點的,呼朋喚友,樂呵呵來看。

    姜靈哀怨了,一捶方向盤:“都怪趙永剛!居然說什麼時間太晚下午要去操場,他就不來了!”

    冬明看對面方向堵成堆堆串串的車子,看人們聊天的聊天、牢騷的牢騷,看男人特別是一些年輕的男人、對這邊搖頭噓聲,看另一些人舉手機拿相機拍照的,一概不為所動:“您自己同意他以訓練為重。您後悔了?”

    姜靈忽然不在乎那些目光了、也不在乎自己當動物園裏的猴子了:“沒有!我當然要同意!現在問,照樣會同意!看什麼看,他們真無聊!”她怎麼會不同意呢?她佩服趙永剛、佩服像趙永剛那樣執著努力的人,所以,既然情況允許,當然要成全、要支持!

    冬明轉頭看姜靈,唇角翹起了一個小小的對稱的弧度:“因為這輛車貴。六輛中第二貴。”

    姜靈意外:“啊?!”保持正襟危坐,迅速掃一眼綠化帶——四個大學生踩上了綠化帶的花壇邊兒,其中一正舉數碼相機,另一個已經在拍了,旁邊還有他們的同伴正跟著跳上來看熱鬧。姜靈無聲哀歎,踩大了一點油門:“怪不得……我不懂車。”

    冬明攤攤手:“我也不懂。黑色那輛道奇最貴,也是定制的。一兩千萬歐元吧,確數不清楚。”

    姜靈頭大了:“我以為是紅色的賓利……”

    “不是。”冬明搖搖頭,“這輛和道奇,定制均需要十幾個月,來不及;它們是別人送的。在開普敦時定了賓利與保時捷。之前剛送到,所以主人試了一下車。那會兒我們也發現您了。”

    姜靈囧了:“好吧好吧!我就是一個大燈泡……”

    冬明笑意更甚:“恭喜。”

    他說得誠懇,於是姜靈就不囧了:“謝謝。啊對了,那這六輛車都帶走嗎?”

    冬明搖頭:“會賣掉。”

    姜靈眉毛一揚:“不還給送車的人?這車跟了您們,算不算明珠暗投?”

    冬明篤定:“不會,相得益彰。慈善拍賣,價格不會壞,大家都樂意。”

    “……”姜靈無語。還成語呢,你就顯擺你們的翻譯器吧!不過是啊,有人正愁找不到機會搭上關係呢!而且會送這種車的人,當然也會喜歡有獨一無二的機會得體地顯擺一下自己——把自己送出去的跑車自己買回來,砸一大筆拍賣款當慈善,多好!

    反正每年也要捐的嘛……

    冬明一指時速表:“換道吧,快80碼了。”

    “……” 姜靈又一次無語,依言照辦,“唔,這速度好像也不是很快?”

    冬明點頭:“是不快。您們太陽系的脫離速度,不到17公里每秒,戰艦輕輕鬆松就出去了。”

    姜靈想起了以前看的火箭升空的直播:“那戰艦的速度是多少?”

    冬明賣了個關子: “等您成了獨立艦長,就知道了。”

    姜靈點頭,忽然反應過來:“嘿,我沒打算從軍!您告訴我普通速度就行了,我不是問極速!”

    冬明唇角一翹:“您去雷列號看一下操縱臺就知道了。”

    姜靈默然了。

    冬明看看姜靈,自己接下去:“雷列號也是定制的。”

    姜靈奇了:“定制的戰艦?”

    冬明一搖頭:“不,戰艦改裝,定制的小型私人艦。”

    姜靈不明白,瞅瞅冬明。

    但冬明偏偏換了一個話題:“您戴‘振翅’正好相得益彰。”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31、什麼都吃[推薦票加更24]

    北平的景點不少,可姜靈選不出來。之前他們只排定了飯莊,並不是因為嘴饞,而是因為對冬明而言,沒景點可玩!

    首先,故宮、天壇、頤和園、雍和宮、潭柘寺等人文景點,冬明大多已經作為隨員去過了,而且由於文化隔閡太大,他並不怎麼感興趣,只是瞧熱鬧嘛,走馬觀花一趟,自然也就夠了。

    這就像姜靈去看埃及金字塔、看美國自由女神像,一次就夠,兩次嫌多,還不如換個地方!

    其次,香山、十三陵、長城,這種既有人文景觀又有自然景觀的地方,人文不必提了,那山那水對冬明來說……

    ——不夠帶勁!

    至於動物園,那就更不用提了。因為……

    ……

    姜靈翻著剛剛買的北平旅遊地圖,豔羨道:“野生的都見過了?覺得怎麼樣?”

    冬明點頭:“您也可以去,您剛賺了一筆。東非的塞倫蓋第大草原還不錯,但那兒其實不算大。您們這兒的唐古拉山也不錯。冰川挺漂亮,不過消融明顯在變快。”

    姜靈丟開地圖不看了:“長江發源地?薑根迪如冰川?您們沿著長江一路下來的?”又心疼了:“冰川退縮得有多厲害?我看新聞上說,每年百分之七**這樣,再多一點就兩位數了。”

    冬明略一想:“對,是有一個雪峰,叫薑根迪如。有水源才有聚居點,所以我們順水往下走。退縮沒做測算,看情況不妙。同在您們的青海,還有個星宿海。本來應該有兩三千湖泊、很漂亮,可惜現在已經不行了,溝溝岔岔。再過些年,又一個羅布泊。”

    姜靈拍拍地圖:“那還看什麼香山?!”又瞅瞅冬明:“您好像比我還環保主義……我都麻木了。”

    冬明往後一倚,整個兒契進座椅裏:“沒了就不會再有了。”

    他此刻的姿勢瞧上去很舒適、很安靜。但姜靈卻驚訝地發覺,冬明哀戚得死寂,與昨天聽到那句“所以才能年紀輕輕,就體術十一級”時,亞勒同冬明的反應一樣。所以姜靈小心翼翼出聲打破這一刻:“……冬明?”

    冬明驀然轉頭看姜靈,慢了瞬間,道:“要不,您帶我去看看這兒……普通人的生活?”

    姜靈看不到他的眼神,但姜靈發現那種哀戚被打破了,於是姜靈暗中大松了口氣:“好啊!”

    *********

    這裏是北平,不是靖海,姜靈的親朋好友都不在這兒,冬明要看普通人的生活,姜靈一時間還真找不出“深入一線”的接待點,那麼。

    冬明對她真誠友善,說得江湖一點,“夠意思”!所以姜靈自然報以“夠意思”,因此孜孜不倦地翻遍通訊錄,竟然真讓姜靈翻出一個大學校友的號碼!

    這個校友叫袁丹丹,是個典型的四川妹子,又潑辣、又愛吃辣!當時袁丹丹畢業後找的工作在北平,這一點姜靈是清楚的。只是北平與靖海畢竟離得遠,兩人後來就沒怎麼聯繫,也不知現在還不在這個城市。

    姜靈默默祈禱,把觀音如來上帝路西法阿拉真神宙斯波塞冬……凡是她能想出來的,不管中外之別、正邪之名,都拜了一個遍,而後用力撥過電話去……

    手機呻吟一聲,那邊響起了音樂。

    冬明看著姜靈撥電話,此時突然道:“您輕一點。”

    姜靈不明所以,睜大了眼睛瞅冬明。

    冬明說到專業問題,總是有無限耐性: “您體術三級,發力時局部肌肉群聚性良好,足以掰斷它。所以用的時候,需要輕一點。或者您打算換一個新的?”

    姜靈連忙搖頭:“當然不,我沒打算換。”疑惑地拿下手機來,兩手端著瞅——能掰斷這個傢夥?!

    就在這時,電話通了。姜靈忙忙把手機貼回耳朵邊。

    “喂,我是袁丹丹,姜靈嗎?可真難得!”

    “還有更難得的!我在北平呢,和一個朋友一塊兒,正……”

    “怎麼趕這時節跑過來了,你以前不幹這種事的呀?!小姑奶奶喲,現在旅館都沒地方了!還好我休息,這兒還有張沙發,你跟我睡,你那朋友委屈點,咱們擠一擠?”

    “哎哎,不用,我們有地方住,景點也排除了,就是不知道上哪找四合院、找本地小吃,所以恭請你這高仿的地頭蛇出山!不要掛著牌子收門票的四合院,也不要外面四合院裏面現代旅館的那種,要真有人住的,看民俗、民俗!”

    “嘿,小吃就那麼回事,湊熱鬧唄!四合院你可找對人啦,我這兒就是。唉喲,有什麼好看的……就你稀罕!”

    “不是我稀罕,是跟我一起來的傢夥稀罕。你說吧,怎麼過去?對了,還開著個車子……有地方停嗎?”

    “有,怎麼沒有!就是要看你車技如何了,反正我怎麼也開不進來!”

    “……哈?”

    “到了你就知道了。哎,你去北師大正門口等我,我們那兒見。你頭一次來,電話裏說不清楚,保准摸不著北。”

    “好,師大正門我知道…… 喂、喂?”

    姜靈無言掛了電話,袁丹丹還是老樣子,風風火火。

    冬明不解:“有問題?”

    姜靈頭也沒回,一指後面——跑車沒後座——滿不在乎道:“沒問題。有什麼問題?無非坐不了第三個人唄……開車過去等人,再叫一輛出租車跟著,不就搞定?!”

    ……

    事實證明,出租車用不著。

    姜靈路不熟,照著電子地圖慢吞吞爬到了地方。而袁丹丹早已經在了,紅的緊身體恤,水磨的牛仔外套牛仔褲,再加一對半長的靴子,倚坐在一輛橘黃色的奇瑞QQ前蓋上,正四下張望呢;一見姜靈他們的車,大為訝然、拖長聲吹上了一聲口哨!

    姜靈一看袁丹丹的表情就知道怎麼了,示意冬明稍等,下車把這姑娘拖到QQ另一邊,往車門上一按、拍拍她臉兒:“收起來收起來,不要這幅表情,你當我什麼人那!”

    袁丹丹將信將疑。她與姜靈不是同事又離得遠,平時沒競爭沒利害關係,純粹是說得來才交好,有些事反而好開口——大不了歎一句“物是人非”,一拍兩散!

    所以既然姜靈說了,袁丹丹也沒憋著:“那是跑車吧?牌子我不認得,不是寶馬奔馳,可瞧這模樣,怎麼也要上百萬了……車是他的吧?你都跟人家跑來北平國慶遊了,還沒什麼?”

    姜靈捏捏袁丹丹的臉兒,失笑:“我來了北平才碰上他的。他幫了我一個忙,想看看‘民俗’,我當然要謝他。再說了,那車太貴……”雖然買得起,但寶馬草鞍,不相配!要換車,也得把房子什麼都換了!“可二三十萬的車我現在也還開得起,所以呀,你看,不至於吧?”

    袁丹丹釋然:“我還以為你成了唐晶晶……哼!不過就你?在北平當導遊?不是吧?”

    姜靈大致知道這裏頭的恩怨,笑笑拉起袁丹丹往跑車那邊去:“怎麼啦,我好歹比他熟一點。”

    袁丹丹恍然:“外國人?瞧不出來。”她本就比姜靈外向,邊過去邊沖冬明搖搖手:“嗨!”“嗨”了一聲又突然想起來了,轉頭問姜靈:“英文行嗎?我就會點兒這個。”

    這邊姜靈搖頭:“不行,不過他會說中文。”那邊冬明見她們過來,下車一站,習慣性就是端正筆直:“您好。”

    袁丹丹暗暗抹汗,忙站正了,拿出上班見客戶的架勢來:“你好你好。”一本正經地伸手邀握;姜靈也暗暗抹汗,同樣端出一本正經的架子來,在旁邊給兩人上介紹。

    這時候就顯出冬明他們那種翻譯器的好處來了,袁丹丹連誇冬明“中文說得好”。而冬明竟然認了下來,還很地道地謙虛“哪里哪里”。儘管吐字不熟練,但語音語調之類完全沒問題。

    結果袁丹丹更詫異了,問冬明學了幾年了、哪兒學的。冬明不得以,開始含糊。而姜靈樂得不行。另外姜靈還注意到,冬明沒再用“您”,而是改成了“你”——他又“入鄉隨俗”了!

    *********

    兩輛車一前一後拐了幾個彎,就到了那種只分來往兩個車道的小街上,而後拐進胡同。

    胡同其實不算窄,路是平平整整的水泥路,問題在於兩邊路況多——這邊門口停了個摩托車、那邊門口停了三四個自行車,諸如此類。加上行人小孩,車子開進去,就要用螞蟻爬的速度了。

    好在袁丹丹與姜靈都不急,冬明更是看熱鬧。他們花了足有十幾分鐘,終於開完短短不足百米的路。袁丹丹又倒過車子,貼牆停好。姜靈跟著照做,下車就贊:“你這可真是好習慣。”

    袁丹丹拋了拋鑰匙:“那是,早上時間趕啊。”

    兩人看冬明。冬明一怔,旋即道:“我們也這樣。”

    姜靈頓時暗自抹汗——跟著誇一句不久好了嘛,沒要你自白!軍隊裏肯定時刻準備著,否則還怎麼打仗?袁丹丹不知道冬明說的“我們”指什麼,但聽意思是贊同,就得意了,笑笑招招手,把人往前頭院子裏請。

    ……

    袁丹丹租四合院,主要是為了上班近,租價比單身公寓之類的便宜,旁邊早點小店又多,生活方便。

    有得必有失,老房子水暖方面就不太理想:衛生間小,沒浴缸。環境也算不上安靜:一個不大的院子裏,擠著八戶人家。這家娃娃哭完,那家媽媽抄著掃帚追著皮小子罵。

    姜靈也是頭一次到四合院裏,好奇地左看右看:“不吵嗎?”

    袁丹丹一擺手示意“紅燈”,嫺熟地立定,讓兩個四五歲的男孩子追打著跑過去,又招招手示意“綠燈”,繼續往前:“吵,可比住鴿子籠好。這裏有人氣。單身公寓不僅貴,而且一個人租著,說句話都沒回音,我可受不了。跟人合租吧,好的人難找,煩心事多,儘是事兒媽。”

    “事兒媽”是北平方言,指那雞毛蒜皮愛生事不痛快的傢夥,袁丹丹說得地道,姜靈跟在她後面,不由就笑了,拍拍她感歎:“完了完了,瞧瞧,你已經成了這兒的人了!”

    袁丹丹搖頭:“沒,過了今年我就回去了,北平城裏,房子死貴,咱小百姓買不起。賺一樣的錢,何必為難自己?”

    姜靈深有同感,連連點頭,又問:“那要跳槽不?”

    袁丹丹笑了:“對,跳槽。我被獵了。”

    她說這話時分明很自豪,姜靈由衷恭喜:“獵頭找上門了?那太好了,熬出頭了呀!”

    袁丹丹反倒生出些感慨來:“是啊,熬出頭了……”

    姜靈瞅瞅她:“那你的QQ車怎麼辦?開過去?”

    袁丹丹用力一點頭:“那當然!你別小看QQ,拉個七八十碼小意思。有人開著跑車上高速,還沒這麼快呢!”一邊說著,一邊開鎖進門搬折疊椅、折疊桌:“擺院子裏去,你們慢慢看。”

    姜靈跟著進去拎了兩把椅子。袁丹丹伸手敲了一下桌上的筆記本鍵盤,敲掉屏保圖、敲出一個網頁,網頁上面掛著一個視頻。袁丹丹朝視頻一努嘴:“喏,今天早上才新鮮出爐的,就是那傢夥!真是笨透了!糟蹋好車!八達嶺高速剛好堵車,那幫人活活被氣瘋一半!”

    冬明在屋外四下看新鮮,姜靈深感不妙,回頭望了一眼冬明。冬明察覺,跟著看進屋來。姜靈又瞅了一下袁丹丹,慢吞吞夠過鼠標、慢吞吞把網頁拉上去些……

    袁丹丹也跟著回頭看了一下冬明、瞅了一下姜靈,突然一個Alt加F4,一下子關掉了網頁!

    ……

    “哈?!不會吧?!真是你?哈哈哈!”

    “喂,你有完沒完啊!我這不是第一次上高速嗎?!”

    冬明並沒發問,看著袁丹丹與姜靈兩個搬出桌椅來擺開,又望瞭望屋裏的筆記本電腦。

    袁丹丹轉眼見了,一下子躥過去掩上門:“那個,屋裏地方小,又亂……咳!你中午想吃什麼?我去買熟食,路口那家就不錯,北平這兒肉啊香腸啊都做得好。”

    冬明也沒追著那視頻不放,平常道:“什麼都吃。”

    姜靈不由打了個顫。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3 04:21 P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32、囧事

    姜靈不由打了個顫——因為趙永剛的關係,姜靈在網上找了點特種兵的帖子來看,其中有一個帖子說,那些人出任務了,碰到情況不好,蚯蚓、蠕蟲,都在口糧之列,而且為了隱蔽不能生火,於是生吃……那帖子還附了一組照片!

    而冬明與趙永剛,其實是同行。。所以姜靈又敬又怕,忍不住就打顫。

    幸而袁丹丹沒覺得怎麼了:“那行,你能吃一點辣吧?”冬明點頭。於是袁丹丹欣然頷首,又期待道:“那辣得厲害一點呢?” 冬明還是點頭。袁丹丹高興了,接著問:“能吃多辣?”

    姜靈越聽越不對,連忙叫袁丹丹打住:“喂喂,你別忘了還有我啊!”

    袁丹丹看看姜靈,心滿意足:“鬼叫什麼,辣的你不是比我還能吃麼?我知道啦。”順手拉著姜靈到一邊,低聲道:“哎哎,車鑰匙在你那兒吧?我剛才看著你收的,借來過把癮啦,我奮鬥一輩子,還不知道能不能買得起這麼好的車呢!對了……那車的牌子叫什麼?”

    “好像叫布加迪。”姜靈只花了半秒鐘換算,隨即她發現那筆瑞森幣足以買好幾輛這種車。這意味著,即使以這丫頭的臭爛車技給白色布加迪毀了容,她姜靈也賠得起!還不影響學費。所以姜靈痛快把鑰匙掏了過去:“去吧去吧,就幾步路啊,還開跑車,堵車堵死你!”

    袁丹丹是上班族,最恨堵車,一聽這話,一邊抄住鑰匙,一邊當即朝姜靈手臂直伸、一豎中指。

    姜靈早往冬明身後一躥。袁丹丹雷達似地跟蹤轉動十五度,結果對上了冬明……“唔?!”她再爽朗潑辣,好歹還是個年輕女人,豎得筆挺的手指立即彎下去握成了無辜的拳頭,胳膊也迅速縮了回去;又仔細一瞅冬明:雖然戴著墨鏡,但光看露出來的下巴與,怎麼說也夠得上小帥哥……

    袁丹丹登時鬧了個大紅臉,哼聲丟下一句“給我等著”,跑了!

    *********

    姜靈一邊揮手送走袁丹丹,一邊哈哈直樂,笑得東歪西倒,扶住院子裏的小銀杏樹直不起身來。

    冬明不明白這手勢什麼意思,但他是體術高手,對判斷對方的身體語言很有經驗,比如挑釁、友好、畏縮。所以冬明大致知道是怎麼回事。他也沒生氣也沒笑,只是看著姜靈在那兒樂。

    姜靈樂到一半後知後覺地發現了冬明的目光,不由噎了聲,乾笑兩下、訕訕站直,朝椅子一引手:“呃嗯……您坐。”

    冬明微一點頭:“您繼續。”

    姜靈囧了:“哈?”

    冬明嘴唇微微一動,慢了一瞬,最終還是開口道:“您在山莊裏沒這麼高興。”

    姜靈一怔,旋即攤攤手:“那也沒辦法。您別介意,那不是因為您們。”

    冬明點頭,坐了下來,望望院子裏曬的衣服床單、看看對面屋檐下瘋玩的兩個小孩:“她是您朋友?”

    這問題不算私人,姜靈回答得很痛快:“對。大學校友,同一屆的。”

    冬明轉頭看姜靈:“您有多少同屆校友?”

    姜靈撿起一枚淡黃的銀杏葉把玩:“不清楚,兩三千吧,可能三千多。我記得好像是三千多,畢業典禮上說的。”旋即意識到不對,驀然看冬明:“您這是……什麼意思?”

    冬明示意門口、剛剛袁丹丹出去的方向。“您和他們,都像這樣?”

    姜靈嚇了一大跳:“怎麼可能?!幾千個啊!認都認不全呢!就算認識的,也有熟的有不熟的,有處得來有處不來。”說到這裏想起亞勒叮囑過的話來,便解釋道:“在學校那會兒,學生大多住的是宿舍,舊的八個人一間,新的四個人一間。丹丹與我碰巧對門,離得近,又說得來,所以要好一些。”

    冬明點點頭。而後兩人都沒話說了。

    這令姜靈突然發現,袁丹丹一出門,熱鬧就好像被帶走了。這倒也不是袁丹丹多麼善於交際、多麼擅於調節;這只是因為她不知道——不知道那麼多,性格又爽朗,所以自然而熱忱,把冬明當尋常客人看待,氣氛當然就愜意。

    但姜靈不行。她知道得太多了一點,自己也情況特殊,受到許多限制,很多時候,束手束腳,放不開來。

    好在冬明不需要解說。所以姜靈這個蹩腳導遊也不算失職。

    冬明四下慢慢看,“墨鏡”擋住了眼睛,但從速度上,瞧得出來他看得很仔細。

    姜靈一見袁丹丹,就把墨鏡推到了頭上;此時看看冬明,知道他要瞧的就在這兒,便靜靜陪坐一邊。

    *********

    這裏是窗子還是木框玻璃的,外面罩著防盜窗。而好幾戶人家的防盜窗上,爬著喇叭花之類。

    因為院子裏有花壇,又曬滿了東西,還有人家在自己房間下搭個小斜棚放點雜物什麼,院子中央並不方方正正,更算不上寬敞。但一切雜而有序,顯然都習慣了。像那兩個瘋玩的男孩,從院子裏穿過時,活溜得好像魚在水裏遊。

    院子裏曬的東西,左右兩邊可謂旗鼓相當:一邊是一大排尿布,一邊是床單被罩。其餘的是日常衣物,大褲衩小背心。小姑娘的內衣仔仔細細藏在襯衣裏晾,老大媽的就沒那麼講究了。

    袁丹丹的屋子離院門不遠,所以姜靈和冬明看院子裏時,視線大半都被曬晾的衣服擋住——因為昨天還下雨,又恰逢國慶休假,曬的東西,實在是特別多。

    冬明沒起身走過去,姜靈當然也不會添亂。因此,他們只能瞧得到另外幾乎人家的一些零零碎碎。

    牆下的花盆裏種著白菊花,旁邊是黃漆的四腳木凳子,有兩人在黑白對弈,不過也可能就是軍棋。

    充當垃圾桶的油漆桶在水泥台旁,自紮的拖把在水泥台下,半舊的籃球在水泥臺上。水泥臺上還放了些什麼,卻看不到;臺子邊的房子,屋門大開,只合著紗門,隱約能聽到裏面的風扇在轉、電視也開著。

    沒被擋住的,只有進門處不遠的一小片牆。牆頭上裝著空調,空調支架上掛了四五一串白胖胖的大蒜頭。大蒜頭底下是一輛自行車。自行車老式帶橫檔,二十八寸的。瞧那模樣,只怕除了鈴不響、渾身上下都響。車頭對著門口,車**對著旁邊房子的側牆。

    房子側牆下磚砌了小小一個花壇,花壇裏種著絲瓜。絲瓜長得不錯,濃綠的葉淡黃的花,其間有嫩生生的小瓜垂下來。

    “嘀咯、嘀咯”,高跟鞋響,一個還是夏天打扮的年輕女人,戴著墨鏡、撐著太陽傘、扭著包臀的低腰牛仔短褲,登上臺階、走進院門、走過空調與自行車,走向絲瓜架。

    正好那戶曬尿布的人家門一開,一個老大媽嘴裏哼唱著,抱著一個一歲左右的小孩,拍著走出來、去看絲瓜,哄孩子睡覺。年輕女人立即踮起了腳、躡手躡腳走過去。而老大媽扭頭要“噓”她,結果到了嘴邊的聲音卻沒吐出來,最後硬生生變成了一笑。

    ……

    姜靈眼見這一幕,為這一份溫情由衷莞爾,然後她忽然就明白姚遠為什麼能一大清早就跑來煩人了 ——姚大帥哥選擇了這一行,選擇了保護眼前這些,她姜靈何德何能,小小一點不滿,自然抵擋不住。

    好吧。姜靈淡淡一笑,彈開手裏的銀杏葉,讓它回到它該去的地方——沒錯,我的確不喜歡他們的招數、不喜歡他們軟的硬的軟硬兼施。但舉手之勞,能為他們做點什麼,也不是壞事。

    在這件事上,姜靈早就拿定了主意,否則她也不會同意盡力而為,更不會有贖買成功。只不過姜靈畢竟與姚遠不同,立場不同、最看重的東西也不同,被嚇得厲害了、被煩得多了,總免不了有怨氣。如今看著這個四合院,心情轉好,也算是保養上油,以備繼續前進。

    於是姜靈轉而去瞧冬明,卻發現冬明靠在椅背上,不發一言。因為有鏡片擋著,姜靈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憑直覺,知道冬明此刻甯和平靜,比之前說起星宿海時,要好多了。

    冬明察覺,轉頭看看姜靈:“怎麼?”

    姜靈搖搖頭移開目光:“沒事。”心情放鬆之下,思緒亂飄、浮想聯翩——冬明為什麼也心情好呢?難道說冬明也是姚遠那一行的?還是埋在路林身邊的“釘子”?不是說路林喜歡帥哥麼?沒見冬明臉都不給別人看!所以現在借這裏睹物思鄉?否則他幹嘛不去看琪雅人?!

    ……哎,好像很對啊?!

    所以姜靈臉上一僵!

    冬明轉過椅子來,正對姜靈:“怎麼了?”

    姜靈暗暗心驚,深怕自己被眼前這位殺人滅口,不敢再想,連忙否認:“沒沒、沒什麼!”

    —— 這樣子,誰信啊?!

    冬明就不信,奇怪道:“您到底怎麼了?”

    姜靈又怕又慌,急中生智之下憋出一句:“您您您——”您別問了您高擡貴手您饒了我的小命吧……“您真帥!”

    冬明呆呆地看著姜靈。

    姜靈呆呆地看著冬明。

    一片金色的銀杏葉子離開枝頭,打著轉兒飄下來,被輕風一卷,悠然落在了兩人中間的桌上。

    那老大媽往這邊多看了幾眼,低頭瞧瞧臂彎裏的孩子,還是轉回屋裏去了。

    *********

    “您不是說姚先生很帥嗎?”

    “……您和他風格不同。”

    大實話!也是大大的冷笑話!亞勒啊,當年到底是誰那麼偉大,竟然能把你從冬明第二、改造成如今的亞勒第一?!路林不可能,瞧上去一個二十出頭,一個三四十之間,按琪雅人的壽命算,搞不好就是一百年!那麼,又會是誰呢……

    姜靈忽然發現,她活了二十四年……

    ——終於開始崇拜一個人了!崇拜一個壓根不知道是誰的人!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33、為了誰
[推薦票加更25]

    幸而不久袁丹丹回來,帶著驢肉與灌腸;而後電飯煲煮飯,又炒了個青菜,打了個蛋花湯,就齊全了。

    三個菜一個湯,真正的家常飯。在平時,若袁丹丹自己解決午飯,還不會這麼豐盛。冬明為這頓招待謝過袁丹丹,結果差點又弄成了會見客戶。還好姜靈與袁丹丹熟,總算沒什麼好尷尬的。

    下午三人兩輛車,去了潘家園舊貨市場看熱鬧。袁丹丹想開跑車過癮。對此冬明沒意見,而姜靈樂得成全,痛痛快快交出了方向盤,去後面開那輛橘黃的QQ了。

    結果冬明也下了跑車,跟著上了QQ。

    這是安全起見,畢竟趙永剛沒跟出來,冬明要照管好他的導遊。所以姜靈不覺得有什麼。而袁丹丹剛為自己嚇跑帥哥驚恐地哀歎了一聲,轉瞬一想,眼睛頓時亮了!

    於是一整個下午,在舊貨市場裏……

    冬明一個攤一個攤看過去,拿起放下、拿起放下,什麼松石啦,鼻煙壺啦,漆木雕啦,泥人張啦,苗繡啦,麥桿畫啦,鐵畫啦,皮影啦,牛角梳啦……都挨個看了一遍,耐性十足;不過一樣沒買,也沒見對哪個愛不釋手。

    姜靈武裝齊全:拎著一瓶子礦泉水時不時潤潤喉!她跟著冬明,知道的盡責盡職地給他介紹,不知道的就閉嘴讓冬明自己問去。可惜冬明一般不會問,只會在攤主介紹時聽。姜靈自己順便買了一大疊喜歡的剪紙,預備帶回靖海送人——又輕便又漂亮,又好帶又拿得出手,多棒的禮物呀!

    而袁丹丹呢?

    —— 這姑娘揪著空子就對姜靈別有深意地怪笑、詭笑!

    ……

    姜靈被笑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終於忍不住,趁著冬明在看東西,迅速倒退幾步,低聲打斷袁丹丹:“哎,真不是你想的那樣!”

    袁丹丹笑而不語;想了想,略收斂了點笑意,接著丹鳳眼一挑,斜斜飛了姜靈一個媚眼,偎近姜靈,眨巴眨巴眼做純情狀,小小小小聲道:“我不坐跑車,我要跟你擠QQ嘛!”

    姜靈頓時大寒,二十四年來前所未有地確信自己是個異性戀!連忙推開袁丹丹:“去你的!不要亂放電!”

    袁丹丹收了怪樣,看看那邊冬明在瞧青銅擺像,把姜靈往旁邊拉了一點,裝著看玉鐲,正色輕聲勸道:“你現在不是賺得不錯嗎,二三十萬的車子也打算買了不是?那啥,比他是差了點,但都算事業有成了,本質上沒區別,有共同語言。”

    姜靈奇了:“你怎麼突然……”

    袁丹丹小幅度擺擺手:“工作這幾年了,有些事才明白了。其實當初你勸我的話沒錯,唐晶晶……那事你能怪她什麼?她窮怕了,又有妹妹要上學。我家裏情況比她好,就沒她懂事。說起來,女人何苦為難女人?我要恨,該恨呂偉平。喜新厭舊的是他,不是唐晶晶。”

    姜靈忽然不知道說什麼。呂偉平原本與袁丹丹是一對,十分般配,只是兩人都好強,免不了吵吵鬧鬧。後來小兩屆出了個唐晶晶,社團裏接觸,呂偉平與袁丹丹分手,追了人家。結果好上才一個學期,唐晶晶甩了呂偉平,跟一個開車來上學的好上了,據說是**。

    這些事姜靈都知道,當初陪著袁丹丹喝酒買醉的也是她姜靈,如今袁丹丹真想通了,姜靈反而沒話說了。

    袁丹丹看看姜靈:“過去的事不提它。你這個,跟唐晶晶那個不一樣。她是沖著錢去的,你又不為這個。至於國籍……哎,你不會那麼封建吧?老外又怎麼了,他中文說得挺好。我看人家真喜歡你,你錯過了可惜……別像我,在手邊時猶猶豫豫,不在了又懷念。”

    這話是說楊青。楊青當了袁丹丹三個學期跟班,大二轉學澳洲家庭團聚,臨走前問袁丹丹去不去。那時姐弟戀還算不上開始,袁丹丹剛剛有點感覺,因為不想當家庭主婦,便留了下來。所以今天袁丹丹跟張甫一樣,典型的移情!這令姜靈徹底無奈了:“我跟他之間的距離,要用光年來算!”

    路林一行一直很低調,新聞上只說有個文化考察團,考察了什麼也沒怎麼提,更沒有專題直播,連靖海市食物中毒那次,雷列號緊急停泊在入海口,最後都只補了一條小新聞,一概沒圖沒鏡頭……

    所以袁丹丹沒往外星人想:“管它差幾光年,喜歡不就行了嗎?現在地球可真成了一個小村莊了!再不抓緊,好男人都要跑去金海星了!難不成你放著現成的不要、打算上外星去找?說是說遺傳學上沒問題,但那也差太多了吧!誰知道他們逛不逛街呢?!”

    ——這個就是外星來的!還有,這個正在逛街!

    姜靈真想就這麼還回去,但她看到袁丹丹背後,冬明轉過來、沖她微搖了一下頭。所以姜靈沒辦法了,於是思索了一秒鐘,選擇了最有效的、唯一一種能立即堵住袁丹丹八卦精神的回答——姜靈深吸一口氣,輕聲道:“我會考慮。”

    袁丹丹心滿意足了,放開姜靈去看攤上的貨。姜靈偷偷吐出一口氣,仰天長歎。冬明看看姜靈,看看袁丹丹,看看姜靈,放下手上的那尊青銅奔馬,踱幾步走到下一個攤子前繼續看。

    ……

    姜靈歎完,忽然覺得不對,忙忙湊到冬明身邊問:“您聽得到我們聊什麼?”

    這邊,冬明點點頭解釋:“翻譯器型號不同。您用過的是社交款,我們的是軍用警備型。聽到的交談,均會翻譯,且有其它功能。我已經調到下限了。但您們剛才離得太近。”那邊,袁丹丹笑笑沖姜靈一握拳,比了個“加油” 的手勢!

    姜靈:“……”

    *********

    儘管這個下午,潘家園街上的每一塊地磚,在姜靈眼裏,都是一個臉長長的、囧囧有神的“囧”字,但不可否認,總地來說,姜靈依舊逛得挺開心。冬明看不出來,不過姜靈直覺他還算高興。至於袁丹丹,自從姜靈“聽從”了勸導,她是玩得最痛快的。

    按照安排的行程表,這天晚上本打算去吃便宜坊的燜爐烤鴨。但袁丹丹以為是冬明請客——酬勞導遊嘛!所以姜靈一說烤鴨,袁丹丹就直嚷嚷東方酒店的長安一號,宣稱她吃過了全聚德也吃過了便宜坊,這回要換個地方!

    姜靈沒意見,冬明也無所謂。但考慮到正值過節,長安一號只怕不一定有位子,於是姜靈連忙打電話過去問。還好他們因為要開車停車,商量得早,這時尚有空座,趕緊連烤鴨一起訂下。

    袁丹丹瞅著冬明鑽進QQ的副駕駛座,一個勁偷笑,興高采烈地跳進跑車。姜靈已經麻木了,把銀行卡給冬明,密碼也告訴他:“呆會兒您幫我去劃一下賬。”

    冬明點頭接過:“您不告訴她?”

    姜靈攤攤手:“除非您打算告訴她。”告訴她您是外星人。

    冬明立即一搖頭:“不。”

    車子出了停車場,袁丹丹前面帶路。因為是在城區裏,跑車不比QQ快,姜靈輕鬆跟上,同時有些不解:“這也要保密?”

    冬明否認:“不是。”頓了頓,道:“只是……很麻煩。”

    姜靈有些明白了:“就像**廣場上站的特警?老被人挨過去合影。”

    冬明點頭:“是。”

    姜靈好笑,半開玩笑道:“這說明大家都擁戴軍警啊,否則穿制服的多了,為什麼偏就沖他們尖叫?您何必不自在。他們為的是我們,所以我們敬他們重他們。至於對您們,小小移情一下嘛!琪雅與地球星域位置生得好,兩不相干,沒利益衝突,您又厲害,讓小姑娘崇拜一把,這不挺好。”

    冬明竟然有些茫然:“是,挺好。但……我不習慣。那不是屬於我的。”

    姜靈正打車轉彎,聽得更茫然:“啊?”

    冬明看姜靈:“您要告訴我您一直沒察覺、他們沒跟您說?”

    姜靈覺得冬明此刻很嚴肅,不由縮縮肩,認真回答:“對,我注意到您與亞勒等稱呼路林‘主人’,還有些人卻稱呼‘閣下’。他們給的資料裏提沒提我忘了,那堆東西太多,指出的重點看了,別的挑挑揀揀翻了翻。我自己昨晚剛查過星網,說是您們這樣的,‘首先效忠主人,其次才是軍旗’,別的沒找到。是家族勢力?”

    冬明搖頭:“我們是主人的財産。”

    姜靈聽得匪夷所思:“您是說……”奴隸?!“您不是琪雅公民?”

    冬明神色平常:“是公民。因為主人是,所以我們是。”

    —— 要是路林不是,他們也不是?姜靈頭大了:“那……”

    冬明輕聲道:“您看,我們不是為了琪雅人。琪雅軍人的榮譽與我們無關。所有軍人的榮譽與我們無關。所以我不習慣。”

    姜靈本能地問:“那是為了什麼?”

    冬明語氣平淡:“為了伊古拉人。您可以去交易所查。他們讓您看的資料裏應該也有。”

    姜靈無言了片刻,正色道:“其實軍人的榮譽,就像我剛才說的,是因為他們保護了他們的人民。您們既然保護了您們的人民,那麼您們便擁有您們的榮譽。儘管這種榮譽不被叫做這個或者那個,但那又有什麼關係?”

    冬明有好一會兒沒吭聲,然後他問:“你這樣認為?”

    姜靈把自己剛剛說的話仔細想了一遍,斬釘截鐵道:“對,我這樣認為。您……你覺得呢?”

    此時已經到了東方酒店的地下停車場,前面袁丹丹把跑車倒進車位,快活地下車朝這邊招招手催促。姜靈回了個手勢。冬明順著姜靈的目光看去:“亞勒也這麼說。可是……”

    姜靈不解地發覺冬明身上又有那種死寂的哀戚浮上來。但這回很淡,並不強烈,所以姜靈沒有出聲打斷,靜靜看著他等。

    然而冬明沒有再說下去,他硬生生轉了個話題:“走吧,去吃鴨子。”

    姜靈瞅著冬明下車,失笑;她輕輕哼起一首歌,把車倒進位子,熄火下車。

    *********

    “泥巴裹滿褲腿

    汗水濕透衣背

    我不知道你是誰

    我卻知道你為了誰

    為了誰為了秋的收穫

    為了春回大雁歸

    ……”

    2012年10月3號這天傍晚,東長安街1號東方酒店地下停車場裏,姜靈毫無拘束地唱起了十四年前那場特大洪水中、那首響徹大江南北的《為了誰》。

    姜靈的民族唱法不熟,最開始還有些生澀,但她嗓子圓潤,吐字清晰有力,氣息悠長充沛,感情飽滿,所以唱過開頭幾句,便漸漸拔起了一種直沖雲霄的洞穿力。

    袁丹丹一聽開頭便呆了,旋即用力一拍冬明的肩:“恭喜!”

    冬明聽得專注,他察覺姜靈不知不覺間外放了精神力,但這又有什麼關係?被袁丹丹這一拍,冬明完全茫然:“什麼?”

    袁丹丹又是更用力地一拍,拍完還抓著使勁搖了搖:“革命即將勝利,同志仍需努力!”

    冬明極不習慣,好不容易才強迫自己放鬆、沒把這姑娘震出去弄個內傷:“什麼?”

    袁丹丹沒解釋:“你自己去問她!”又喟歎:“不容易啊,多少年沒唱了……這姑娘比我還死心眼!鐵樹開花,終於解封了!”說到後來,嗓音有些發顫;丹鳳眼一眨巴、自己一摸,發現眼角竟然濕了!

    冬明一動不敢動,略一轉頭觀察了一下袁丹丹,輕巧地偷偷滑開幾步,袁丹丹沒發覺,還站在那兒擦眼角。

    “……

    滿腔熱血唱出青春無悔

    望穿天涯不知戰友何時回

    你是誰為了誰

    我的戰友你何時回

    你是誰為了誰

    我的兄弟姐妹不流淚

    誰最美

    誰最美

    我的鄉親

    我的戰友

    我的兄弟姐妹

    ……

    泥巴裹滿褲腿汗水濕透一背

    我不知道你是誰

    我卻知道你為了誰

    為了誰為了秋的收穫

    為了春回大雁回

    滿腔熱血唱出青春無悔

    望穿天涯不知戰友何時回

    你是誰為了誰

    我的戰友你何時回

    你是誰為了誰

    我的兄弟姐妹不流淚

    誰最美誰最美

    我的鄉親

    我的戰友

    我的兄弟姐妹

    你是誰為了誰

    我的戰友你何時回

    你是誰為了誰

    我的兄弟姐妹不流淚

    誰最美

    誰最美

    我的鄉親

    我的戰友

    我的兄弟姐妹

    姐妹

    ……”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3 04:22 P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34、敬酒、烤鴨、甜點

    餐廳裏環境不錯,雖然還沒到六點,不過一者本身檔次緣故,二者節日關係,已經差不多沒空桌了。領路的服務員直說姜靈他們運氣好,是有人臨時退座,剛好被姜靈趕上了,否則可不會有位子。

    袁丹丹哇哇讚歎,但姜靈與冬明卻是對看一眼,姜靈心裏暗歎,轉而跟袁丹丹微笑。冬明一派平常,沒什麼反應。

    晚上進了餐廳,冬明還戴著墨鏡,就比較怪異。袁丹丹看了冬明好幾次,到底忍不住說了。冬明聽了也沒說什麼,在鏡架腳尾按了按撚了撚,“墨鏡”立即鏡幅縮小,變成了茶色眼鏡。只是茶色比較深,還是跟墨鏡沒什麼本質區別。

    外星貨!袁丹丹歎了聲稀奇,又遺憾道:“你也近視?”

    冬明做了個無奈的表示。姜靈笑了笑另挑起話題。她知道冬明戴的不是“墨鏡”,那個東西可以變換外觀顔色、鏡幅大小、鏡架固定方式,透明度應該也能變。昨天在操場上冬明與夜空藍過手時,鏡架就伸展至腦後咬合箍住了。至於詳細功能……那屬於軍事參數吧?

    ……

    這裏的廚房是開放式的,明廚。隨便哪張桌子,三四米之內都能夠到廚房。三人透過玻璃幕牆觀賞了一會兒紅彤彤的烤爐,瞧了一會兒忙碌的廚師們,聽了一會兒鍋鏟熱鬧,烤鴨就推上來了。

    不過正好就在此時,有個中年人端著一杯白酒過來。這人身量不高,也就一米七出點零頭,很壯實;腰直筒筒地粗,但有衣服遮著……還真找不出他的啤酒肚!

    他直接走到姜靈身邊,也不問姓名也不自我介紹,開口便道:“剛才那支歌唱得好。來,我敬你一杯!”

    姜靈是一時衝動,當時有停車的人看她知道、她毫不在乎,現在卻恢復常態了。又因為這人一片誠摯、不帶雜念,姜靈頓時被鬧了一個大紅臉:“我、我……我不會喝酒!”慌忙起身,把杯子倒滿端起來。

    結果那中年人目光一定,怔住了;姜靈順著他目光看去,發現自己捧了好大一杯橙汁——喝完就用不著吃烤鴨了!

    中年人失笑,大度道: “你隨意就好。”

    此時冬明已經把葡萄酒倒滿高腳杯,那真是與杯口鏡子一般水平;他穩穩舉杯起身,瑰麗的紅酒波紋不起:“我代她?”

    中年人已經把酒悶了、正亮杯子,打量冬明一眼,什麼也沒說,點點頭。

    冬明也學著把酒悶了。他是模仿,所以深深一支高腳杯,一口氣也沒換。

    姜靈哪里好意思,同樣捧著果汁一口悶了。這杯子說是大吧,其實就是形狀不同,比葡萄酒杯容量大些。姜靈如今肺活量比以前好多了,也是沒換氣就幹到底。

    接著姜靈只覺胃裏漲了一漲,隨即那種詭異的蠕動感又來了。根據中學生物課上教的東西來判斷,那是……糖份水份吸收了一點、其餘果汁迅速排入小腸?!

    結果中年人訝然樂了,又重重一點頭,朝姜靈與冬明各敬了一下空杯,也朝袁丹丹略一點頭,就回去了。

    葡萄酒也好,橙汁也罷,都不是這麼喝的。但兩人痛快利落,他們喝什麼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麼喝。對這一點,再講究的人也無可挑剔。旁邊幾桌的目光不提,袁丹丹就看得兩眼冒星星,一掐姜靈,低聲尖叫:“看緊了、看緊了!你不要我可就下手了!”

    姜靈:“……”

    *********

    敬酒的人走了,姜靈要了杯礦泉水,慢慢喝了幾小口,把橙汁甜美的味道去掉,準備享用好吃的。不過再叫什麼飲料呢?果汁都是酸酸甜甜的,今晚灌了這杯橙汁可真是夠了!

    所以姜靈就瞅著菜單裏的飲料發愁,翻來翻去看了一小會兒,點不出來。

    袁丹丹自己點的雞尾酒,中式的雞尾酒——花雕話梅加青檸汁,便推薦姜靈也來這個。

    姜靈有點兒心動,但她習慣性開口道:“我不會喝。”

    冬明卻插嘴道:“你應該能喝一點。”

    姜靈奇了——這都能看出來?!

    冬明在桌下朝姜靈伸開三枚手指:“再上一檔,酒精的影響會更小。”

    姜靈無言。好吧,吃頓烤鴨而已,居然又給跑到人家的專業領域裏去了!

    袁丹丹不明白,但反正冬明是站在她這邊的,於是繼續慫恿姜靈: “那就來一點呀,反正雞尾酒而已!”

    姜靈頓了片刻,看看袁丹丹、看看冬明,點了另一款雞尾酒——調入了雪碧的茅臺。

    這雞尾酒來得挺快,姜靈端來聞了聞,輕輕抿了一點,覺得還不錯。酒香聞著依舊濃,入口多了點甜味。

    袁丹丹反而擔憂了:“茅臺會不會太厲害了?喝醉了還得我伺候你!”順便瞄一眼冬明——絕不能便宜這小子!

    姜靈莞爾,舉杯朝兩人略略一敬:“不會。我在家裏有時候會喝一點。”

    冬明點頭,唇角微微一翹。袁丹丹卻不明白:“哎,你也開始喝酒了啊!”

    姜靈笑而不語,也沒解釋,三人便專心看廚師片鴨。

    姜靈在外不喝酒,與其說是沒酒量,不如說是不應酬。這是家庭氛圍的關係。老式的讀書人在社交應酬上本來就比較生澀,一般都不大靈活。姜靈外公當年出事,與原本交好的幾個人也有關。

    的確,他們當時也是被嚇壞的、被一整個時代脅裹的;但有些事,做了便無可挽回。

    胡海燕幼年喪父,從小嘗遍世態炎涼,對環境對人都抱有審慎的警惕,從不熱衷社交。所以姜靈遵從媽媽的意思,在外面做客,一向矜持自製、滴酒不沾;直至大學、工作,也依舊如此……

    小時候是因為乖巧聽話,長大後則是因為姜靈明白,明白這是一個母親的私心,一種保護與拒絕。保護自己的女兒遠離這燈紅酒綠的社會上、那些暗昧不明的應酬,拒絕讓她與交情淺薄的所謂朋友同桌進食、把酒共歡。

    而今天姜靈端起酒杯,不僅因為在座的兩個,都是朋友,更因為姜靈知道,她已經走得太遠,遠非她的父母所能想象。正如路林所言,她自己的路,她自己走。而在這條路上,什麼都不是最糟糕的……

    ——除了孤身一人。

    *********

    鴨子片好上來,配料已經等著了。兩個女孩子先嘗試了一下以前大宅門的深閨裏、太太小姐們的吃法——蔥蒜都不碰,只將又酥又脆的鴨皮,蘸了細白糖,然後送進嘴裏。

    酥脆的鴨皮仿佛像白糖一樣在舌上融化……

    這真是精致到了奢侈的地步!

    鴨子烤得很好,鴨胸脯的皮入口即化,沒有渣子。對此,姜靈覺得不錯,但反應不大,因為東海的海産很多都鮮得仿佛能把舌頭整個一起融化,她從小味覺被養刁了。

    而袁丹丹不同。她吃辣是行家,跟著她那是真正的保管你吃香、喝辣!但這種細膩精致的味道,對袁丹丹而言卻新鮮,所以她頓時眼睛一亮。

    冬明也試了一下,看了看盤子裏那寥寥幾片鴨胸脯的皮,轉而去看廚師尚在片的烤鴨子。

    姜靈嘗得不快,但抵不住袁丹丹回味良久。所以姜靈把第五片送進嘴裏,袁丹丹才嘗了兩片。袁丹丹瞅瞅盤子、瞅瞅姜靈,故意小聲嚇唬道:“喂,你不怕胖嗎?”

    姜靈正抿了一點酒,聞言對袁丹丹壞笑:“我覺得自己最近好像瘦了不少。”

    袁丹丹:“……”

    姜靈說的是實話。更迅敏的反應、更大的力量,都是以燃燒更多熱量做基礎的。何況過去的半個月裏,她壓力不小,整天忙得像個陀螺。不過雖然這麼說,姜靈還是放慢了速度。餘下的她又嘗了一片,其餘的全歸袁丹丹。

    ……

    後面片上來的,以鴨肉為主,每片都帶著皮。冬明昨晚剛吃過烤全羊,也不用人示範,依樣畫葫蘆裹烤鴨。一張荷葉餅,上面抹一點甜麵醬,放幾根蔥絲,還可以配淡綠的黃瓜條,紫紅的蘿蔔條。

    嘗過這兩種味道淡一點的,另有味道更濃更嗆一點的,即裹蒜泥。蒜泥也能直接蘸著吃,與醬油一樣。這些其實端看各人各自的喜好,無關其它。只不過品嘗東西,從味道淡吃到味道濃的,味覺敏銳,不損美味。

    最後一樣特色配菜,則是空心燒餅。燒餅上面有芝麻,一側切開,裏面是空的,供人填放鴨肉、甜麵醬與蔥絲等。據說以前清末的有錢人,喜歡挖出裏面的面心,用來擦嘴上的油。後來周恩來周總理提了意見,廚師們改變了製作工藝,做出來的空心燒餅,就沒那個面心了。

    片鴨的廚師把典故一說,袁丹丹瞅瞅姜靈、瞅瞅冬明,當即旁敲側擊地感歎:“哎,我從小就崇拜總理,長大了更崇拜——沒辦法,這年頭,好男人真是越來越少了!”

    姜靈失笑,故意道:“誰知道呢,說不定那些人拿著面心擦完嘴、喂了哈巴狗。現在不是還買寵物罐頭嗎?”

    袁丹丹竟然聽進去了:“也對啊!沒說掏出來就扔掉了,哈?”

    那片鴨的師傅白高帽白口罩都戴著,但估摸估摸,年紀也上四十了,頓時被兩個小姑娘的結論攪得哭笑不得。

    冬明一邊聽一邊裹,每一個都裹得不一樣,在自己盤子裏擺了一溜,而後挨個嘗過來。

    袁丹丹開始還忍笑,等到半隻鴨子全消失在冬明那兒,袁丹丹不笑了、忽然頓悟了,趁著冬明專心吃東西,碰碰姜靈,輕聲道:“我知道為什麼他比你有錢了。”

    姜靈剛剛裹了一個荷葉餅:“什麼?”咬一口。

    袁丹丹感歎:“他胃口這麼好,不多賺點錢怎麼養得活他自己?!”

    姜靈:“……”

    *********

    冬明專心吃鴨子。姜靈知道他職業關係,有什麼吃什麼不會挑食,不過考慮到袁丹丹,之前姜靈還是另外點有三個菜,芝麻醬菠菜、老醋茄子、藏紅花栗子白菜,用來換換口味。

    但他們三個人,一隻烤鴨連帶配菜,並不少了;又加了三個,實在豐盛。會徹底解決,全因為冬明孜孜不倦。結果姜靈看得擔心:“夠了嗎?鵝肝烤大蝦什麼的也不錯。”

    冬明一搖頭:“夠了。”

    烤鴨的收尾菜,是竹筒鴨架子湯。湯水並不乳白豐膩,瞧著清爽澄澈,很有高湯的賣相。然而一入口,味道卻寡淡單薄,被袁丹丹認為“幾乎就是清水娃娃菜嘛”。

    袁丹丹對此挺失望,但也算不上憤懣難過,只是無力哀歎:“現在的飯館啊……管它東西南北中!誰還肯下功夫花幾個小時一天兩天,慢慢煲上一鍋好湯?”

    姜靈調侃袁丹丹:“是啊,當年那幾個都是笨蛋,他們哪里知道,只要一鍋湯,立馬就能把你拿下。”

    袁丹丹眼兒一瞪,正要反擊,甜品上來了,她被攪得氣勢一洩,又見了好東西,也就算了。

    這最後的甜品,替之前的湯品挽回了分數——首先是兩對冰淇淋球,五糧液與芝麻,綠茶與玉米。其次小碗盛的西米露。再次金黃的焦糖布丁,上面長了一撮爆米花。而後一籠雪白的春卷旁,配著薰衣草醬。

    又有一對巧克力塔與一個香草慕斯:兩個咖啡色深得發黑,頂上雪白;一個長得雪白雪白,頂上點了黑紅一莓子。還有巧克力核桃球滾在糖霜裏,棕的黑的,顔色不同,口味也不同。

    最後一碗拼水果,梨子菠蘿草莓,橙子金桔哈密瓜,每塊都不一樣。

    姜靈本就留著兩三分飽,剛好吃甜品,選了五糧液與芝麻冰激淩。

    袁丹丹深吸一口氣,肚子裏就又有空兒了,捧走焦糖布丁,卻又不吃,先試了個春卷。

    冬明看看她們倆,很明智地沒動,等兩人開動了,端過綠茶與玉米試了試。

    袁丹丹對甜品讚不絕口,姜靈也很喜歡。冬明吃完冰激淩,嘗了一個巧克力塔。另一個塔與香草慕斯,被袁丹丹宣佈打包帶走。姜靈自己夠了,不過她知道冬明只怕還能吃。不過冬明什麼也沒說,掂了一個棕色的巧克力核桃球。

    袁丹丹這頓飯吃得心滿意足十分愉快,對冬明大贊甜品——吃了人家的一頓好東西,當然要讚美人家、用力讚美!讚美到末了,袁丹丹還問:“你覺得怎麼樣?”

    冬明一直聽著,卻沒料到自己還要發表意見,一怔,旋即道:“熱量很足。”

    姜靈暗暗抹汗:“那是,那是。”

    袁丹丹無言片刻,趁冬明招服務員劃卡,鬼鬼祟祟湊到姜靈耳邊:“這個……感情這種事呢,自己中意就好。”

    姜靈奇了怪了:“你又怎麼了?”

    袁丹丹惋惜:“這傢夥沒什麼情調呀……簡直少根筋。”又有一點疑惑:“還是冷幽默?”

    姜靈無言。何止是少一根筋!

    袁丹丹卻已經轉念想開了,拍拍姜靈安慰道:“不過他肯陪你吃就好了,人無完人嘛!”

    姜靈:“……”

    ——喂喂喂,是我在請客好不好?!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35、你們的老兵已經去世[PK分21百]

    由於地下停車場那一唱,袁丹丹提議晚上去錢櫃。她自己能飈高音,是個小麥霸,以前顧著姜靈的忌諱,沒與姜靈一起去過,這次當然要連本帶利找回來!

    姜靈自覺是導遊,全看冬明的意思;而冬明一聽袁丹丹說她們經常這麼小聚,立即就點頭。

    結果袁丹丹又另外叫了五個人來,全是同學老鄉。一幫人並無誰誰誰的鐵桿歌迷,會的都是前幾年的流行歌曲,經過淘汰後的經典。他們彼此交好性子又放得開,你一首我一首唱了許多,袁丹丹更是抱著麥克風,獨唱對唱,一口氣連飆半打。

    唯獨冬明中文說不順溜,母語又是“小語種”,在錢櫃的包廂裏沒有對應歌曲。不過,雖然他“做東買單”,依舊不能放過,六個人起哄要他以酒代歌,姜靈也不攔——冬明同學呀,這不是你自己要體驗的嘛?

    結果冬明一個字的抗議也沒,一口氣灌掉一大瓶啤酒。難得的是涓滴不漏,不像硬撐著顯擺豪氣的那些人,一大半流去地上、衣領裏。所以袁丹丹再次大冒星星眼,掐著姜靈小小聲尖叫;另外五個四川辣妹辣弟驚為天人,又欣賞冬明如此痛快,再沒提一句罰酒的事兒。

    而姜靈呢?她一上去就是軍歌,簡直瘋魔。

    軍歌兩字,說來好像生僻,其實大多數人都會,常常不經意間哼小調哼出來。像《軍港之夜》,姜靈他們中學的音樂書裏就有。何況大移民在即,如今軍警正熱門,報名踴躍,以至於全球各國招兵的門檻都提升了不少,軍歌跟著發紅發熱,包廂裏就有好多。

    精神力者一旦情緒波動,對旁人會有影響。當然這影響能用小儀器屏蔽。但地球上一般人均還沒有這個,姜靈自己也沒戴著。所以姜靈唱歌感人,感情飽滿是一個原因,精神力七級是另一個原因。簡而言之,後者對前者起振幅作用,就跟放音機的磁帶與喇叭似的。

    這個原因,加上袁丹丹有意起哄,於是鬧著鬧著,一整個包廂裏,一首接一首、一個接一個,全是軍歌。而唱卡拉OK是個很氛圍的事兒,結果這一晚,他們就這樣一條道走到底了!

    姜靈是女中音,劣勢是唱法未經專業打造,優勢是氣息充沛吐字圓潤感情飽滿,所以她翻唱男高音剛好,都不用升調降調,就這樣把《小白楊》、《說句心裏話》、《駱駝草》,統統來上了一遍,還有很老很老的《英雄讚歌》。

    而八個人裏,除了冬明還有兩個男的。他們今晚是家屬——陪著袁丹丹的手帕交過來的。不巧的是,兩人都五音不全;不過興致不減,於是揚長避短,在中場很有氣勢地上去吼了一首《一二三四歌》。

    另外三個小姑娘嗓子甜,把《十五的月亮》之類唱得那個柔情百轉,百轉柔情。更有袁丹丹,將一首《長江之歌》的高音飆到十二分,唱完揉揉自己脖子、抓著礦泉水猛灌。

    ……

    “也許我告別將不再回來,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也許我倒下將不再起來,你是否還要永久的期待

    如果是這樣,你不要悲哀,共和國的旗幟上,有我們血染的風采

    如果是這樣,你不要悲哀,共和國的旗幟上,有我們血染的風采

    也許我的眼睛再不能睜開,你是否理解我沈默的情懷

    也許我長眠再不能醒來,你是否相信我化作了山脈

    如果是這樣,你不要悲哀,共和國的土壤裏,有我們付出的愛

    ……”

    瘋到快十二點,姜靈上了一首《血染的風采》。唱到“長眠再不能醒來”,眼裏水霧晶瑩,但一滴也沒下來。

    冬明安安靜靜坐在沙發一角。沙發柔軟,然而他幾十年的習慣,腰脊挺拔,到底與一般小百姓不一樣。所以不僅袁丹丹,另外五個,也都自以為看出來了。正好時間不早了,於是一聲提議,大家哄然散場。

    袁丹丹劈裏啪啦幾句話,乾脆利落定下送人回家的車馬安排,不待姜靈反應過來,已經把她與冬明排除到一邊了。

    *********

    半夜的城市裏,路燈雖然通明,卻畢竟少了人聲嘈雜,在暗紅的夜空下,安靜寂寥。

    冬明喝了酒與喝了礦泉水一樣,所以這時開車的換了他。照原計劃,應該出城回樺紅山莊。但姜靈忽然按住方向盤:“我想明天早上去**看升國旗。在六點多一點。行嗎?”

    冬明點頭: “好。不錯。其實……逛什麼你拿主意,我都一樣。”

    姜靈想起亞勒說過,冬明需要的是與戰艦上不同的環境——可不是麼!北平城裏哪個角落會像他們的戰艦一樣?!姜靈失笑點頭,也不客套:“那明天還去趟花市吧。我要幹活。”

    於是他們回東方酒店,要了個套間。姜靈不是會員,又沒預訂,是前臺價,住一天就要四五千。但姜靈不想再讓冬明開車跑——冬明可是九千萬一小時的天價陪練,她姜靈得了人家指教沒付錢,拿出個零頭,買個方便舒適還不該嗎?

    接著趙永剛同志半夜三更接到電話,姜靈通報了自己新的臨時地址,“哢嗒”掛掉!

    ……

    天上一輪圓月,由滿而虧。地上燈火萬家,熄了絕大半;只剩那徹夜不滅的路燈廣告牌,閃閃爍爍。

    客廳裏,姜靈立在窗前,望著外面的夜景出神。

    冬明把兩個臥室、一個客廳、一個廚房都檢查過一遍,出來說了三個字:“沒問題。”

    姜靈被鬧了個哭笑不得,旋即意識到這對她而言,的確已經成了必要,緩緩點頭,卻是說不出話來。

    冬明習以為常,看了下時間,略頓了頓,平鋪直敍給姜靈道:“這裏至**廣場正前方,約為兩千四百米。預計六點抵達目的地,五點十分起床,還能睡四個小時五十分鐘。”

    ——好吧,看個升旗,又跑去人家專業領域裏了!

    姜靈回房間沖了個澡,手機設好鬧鐘,爬上床休息。

    ……

    國慶期間,看升國旗若想要好位子,得淩晨兩點過去。因為安全起見,**廣場上前一晚會清場,到次日兩點由入口往裏面放人。為了防止人情緒激動或者惡**件,打火機、二鍋頭茅臺之類,都是不能帶的。

    但姜靈不求好位子,她只要看升旗。所以姜靈沒去擠,而是狠狠睡了一覺。

    而等姜靈跟著鬧鐘爬起來,洗漱完出來,發現客廳裏多了一個餐車。冬明已經在了,沒穿外套卻依舊戴著“墨鏡”,正把盤子挨個端到茶幾上;見姜靈出來,朝她一示意。

    姜靈眨巴了下眼:“早餐?!”

    冬明點頭,理所當然:“淩晨最冷。現在外面八度。吃熱的。”

    姜靈嘴角抽了兩下,忽然間恍然大悟——為什麼冬明他們這一行的人總是很強大?總是精力充沛嚴陣以待?那是因為他們時刻不忘留意環境、時刻不忘給自己補充彈藥!早餐也在其列……

    於是姜靈又學到了一個真理。她乖乖消滅早餐,共計熱牛奶一杯、黃油煎吐絲兩片、蔬菜沙拉一盤、煮雞蛋一個。

    ……

    朝陽初升,國旗冉冉升起。因為沒有淩晨二點過來占位子,隔著人山人海的距離,最威武最精彩的部分,即升旗班儀仗隊,姜靈看不到。不過這一點,對姜靈並不重要。

    紅旗到頂,迎風招展;而姜靈的目光緩緩下降,落在了看旗的人群上。

    2012年10月4日,早晨六點二十左右,在**廣場上,有兩個年輕人在湧動的人群中立得筆挺,輕聲交談。

    升旗已經結束,廣場從一片肅靜中蘇醒,周圍恢復了人聲嘈雜。大家拍照的拍照,呼朋喚友的呼朋喚友,趕著去吃早飯的吃早飯,一個個都忙得很。所以,沒有人聽到他們說什麼。

    “你看,我希望爸爸媽媽都平平安安,所以我也希望他們都平平安安。”

    “嗯。”

    “可我發現自己能做的很少。這很正常。我還發覺有些人可以做很多。這本來很好,但他們內爭!”

    “別操心。這就像飯團。一個日本飯團。”

    “…… 壽司?”

    “對。本來是散的,捏一捏,就成了一團。”

    “……這一捏可不輕。”

    “你對此無能為力。”

    “……是啊,我無能為力。”

    “所以不如另做準備。”

    “另做準備?”

    “捏過的飯團味道不錯。”

    “……你是說,等他們被‘捏’過了,就好了?”

    “如果他們還有剩。”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你們七十億人,兩千多個民族。其中絕大部分,已經快七十年沒有經歷過戰爭。你們的老兵已經去世。老兵懂得什麼是戰爭;老兵不愛打仗,也不懼怕打仗。而他們不懂。”

    “這就是原因?”

    “對。這一點誰也教不了他們。”

    ……

    姜靈決心早已下定;但她對前途一無所知,因此心中茫然。至於冬明,說得直白一點,他已經是“過來人”,所以他明白姜靈此刻的心情,所以他能平平靜靜陪姜靈發瘋——這就像大學生看到小學生,工作了五年的看到大學生,也好比退休了的看到工作了五年的。

    僅此而已。

    至於袁丹丹他們,他們一廂情願把這兩人送作堆,只不過好心臆測。

    ……

    “我去琪雅又能怎麼樣?”

    “不知道。”

    “哦。”

    “但你呆在這兒,什麼也做不了。”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3 04:23 P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36、不是笨蛋,所以忍耐[推薦加更26]

    花市裏總是熱熱鬧鬧。這熱鬧是說人聲鼎沸,更是說花草茂盛——大片大叢的碧翠濃綠,大朵大捧的五彩繽紛。生機盎然,盎然得撲面而來、咄咄逼人,幾乎令人屏息。

    一家花店老闆扛出一大堆花來,扔在門口旁邊牆角下的固定地點,等著讓清潔工人來掃走。被扔掉的花裏有大枝的滿天星,有些岔枝上的小白花枯黃了,有些岔枝卻還挺好。

    一個梳著一條小馬尾的小學生路過,見了不舍,蹲下去撿好的折了來,不一會兒,握著小小一束滿天星走了。

    姜靈駐足,看著那小女孩高高興興、一蹦一跳,不由莞爾,酒窩都出來了。

    冬明看看姜靈:“怎麼?”

    小女孩正好經過他們這邊,不過她沒留意到兩人。姜靈給小女孩讓路:“我小時候也幹過。那花還挺好的,對吧?”

    冬明跟著給小女孩讓路,點頭:“是挺好。買什麼?”

    姜靈一怔,不由微微歎了口氣:“尼庫斯草和銀桔。”

    ……

    其實最開始,姜靈心裏最想做的,是想為金海星改良稻米。種花去賣,只是試一試自己的本事,探一探路。

    但堪堪在溫室資金到手那天中午,姜靈跟著張甫去吃飯,碰上了路林……

    ——這真是一個莫大的幸運!

    說幸運,不是因為路林給了姜靈一個便攜包,也不是因為路林與姜靈相談融洽,而是因為其後發生的一切,讓姜靈明白了很多她以前隱隱約約知道、卻沒有直觀認識、也沒有足夠重視的事!

    這讓姜靈有了準備!讓姜靈不曾毫無防備地一頭栽進漩渦!

    就在那天中午、那頓飯後,姜靈決定暫時按兵不動,決定先摸清楚情況,再慢慢來。後來在攝影展裏,碰到的人,更是讓姜靈頓下決心——溫室暫時不要了!花也不能種太多!

    別墅倒是可以先買……

    之前那一次,姜靈種了孿生蓮而非稻米,是戒備姚遠他們;而眼下,姜靈雖然與姚遠他們達成了一致與諒解,但卻又幸運、又難過地發現了更深的渾水……

    因此,姜靈依舊不敢動手。

    姜靈不是笨蛋。所以姜靈忍耐。

    姜靈不願意自己被變成禁臠,哪方勢力或者哪個門閥的禁臠。姜靈願意做的,是救人,是種種花、種種田。姜靈還願意把好東西給所有地球人一起分享!再加路林他們也很好!至於她自己,只要小富就夠了……或許年薪百十萬人民幣這樣?

    但是,姜靈絕不願意成為一小群人的財産!因為姜靈深深明白,那意味著她所能夠做的、她所想要做的,全將大打折扣,甚至本末倒置!更甚至……適得其反!

    這樣子,姜靈唯一的選擇,只有精品路線的花卉。而事實上,姜靈也正是這麼做的。

    頂尖高檔的花卉,雖然看著風光,但其實市場極小、利潤總額也很小。在戰略上的意義,更是與水稻之類不能比。而她姜靈現在固然買得起別墅,讀得起好學校,但比起俞驥他們,還很窮、還沒發達。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句話幾乎每一個人都知道。不過,知道的人中,又有幾個認真想過,這“窮”與“達”之間,哪里是能那麼輕易轉換的?

    由窮而達,難;由達而窮,更難。前者難在得有本事、又要機會,俗話說天時、地利、人和,缺了哪個都不行。後者難在全身而退:自古以來,帝王將相,只見戰死橫死氣死過勞死,鮮見安然辭世!連真正的病逝都不多。

    姜靈還沒到想退路的時候,姜靈目前要做的是往前走。而姜靈十二分地清楚,她已經有了本事,雖然來得莫名其妙;姜靈也同樣明白,她現在需要的,只是一個好機會,一個能保證她不會變成蛋糕、不會被人肆意切開、胡亂吃掉的好機會!

    *********

    尼庫斯草是一種長壽的草,能活幾百年。當然僅這一項並不足以讓它變成名貴花木,不過它還有一個特性,就是其葉子的幽淡清香,能助人安眠。純天然、無副作用,是公認的最好的助眠手段之一。

    睡眠是保證健康的重要基礎之一;而健康無論在幾級文明,都是一個人莫大的財富。再加上尼庫斯草草長葉子的速度極為緩慢,緩慢得吝嗇,它的幹葉子就變得極為昂貴。

    好在這種草不難伺候,唯一要注意的就是澆水,別的馬馬虎虎就行,很容易養活。於是一般來說,需要它的人,會把它當寵物養。但要養“寵物”,首先也得要有呀!

    偏偏尼庫斯草開花極少、結籽更少——它保證自己世代繁衍的手段,就是漫長的壽命、頑強的生命力。

    這與對稀有元素極度敏感的孿生蓮相比,是另一個極端。但無可否認,兩個極端都很有效。

    由於買去種著就能減緩失眠,尼庫斯草的種子更貴,針尖大的一顆,六七百塊。品相好一點、看著飽滿的,甚至要上千。所以姜靈只要了兩顆種子:“為什麼克隆被禁止?組織培養多方便,還愁這草不夠?”

    冬明輕聲道:“因為喪失活力。克隆沒有進化,自然繁衍有。相對來說,就是退化,就會被淘汰。”

    姜靈只是隨口一說,具體原因地球聯盟剛加入銀河聯盟時,她就聽說了。此刻聽冬明這麼認真回答,不由有些啼笑皆非,又奇道:“把一棵草克隆一下都不行嗎?”

    冬明搖頭:“不行。管制很嚴。”

    姜靈示意營業員拿出銀桔的種子來,故意繼續道:“那需要腎臟移植的、需要換神經的換脊椎的,又可以用自己的幹細胞克隆器官?這個好像比一棵草重要多了吧。”

    冬明頓了頓,看看姜靈,唇角慢慢翹了起來,最終還是道:“醫療系統特許,而且都有登記。文明與次一級文明分級監管,同級文明彼此監管。器官再重要,都只是局部。完整個體不行,局部可以。”

    姜靈知道自己被看穿,就有些不好意思——但這又能怪誰呢?兩人雖然處境類似、肩負的使命類似,能彼此理解,但可以聊的話題實在太少了。默不吭聲老半天,好無聊啊!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37、管它做什麼


    銀桔是中文名,原名發音有點長,如果意譯,那就更長,意思是“星星一般的甜果子”;命名的靈感來自于金桔這種水果。對這一命名,很多人認為不合適——銀的比金的貴得遠去了!

    銀桔原産于二級文明吉路克聯邦。幾百上千年來,經過吉路克聯邦數代種植業人士、商界人士的齊心努力,這種集觀賞與滋補與一身的小灌木,在四級文明瑪西圖卡也打開了不錯的市場。在瑪西圖卡監管的星域內,這項越級出口的農產品銷路之好,雖然不是一枝獨秀,但至少鶴立雞群。

    這是一項莫大的成功,意義遠超想象——它不僅每年換取對吉路克聯邦而言十分可觀的外匯,還令瑪西圖卡在替二級文明進行各種仲裁時,總是喜歡向吉路克聯邦傾斜……最近一個受害者,不是別家,正是瑞森帝國!

    沒辦法,瑞森的強項在軍工製造。但毫無疑問,瑪西圖卡不需要瑞森的軍工品!

    銀桔的葉子是深深的綠,綠得發藍、發黑。果實成熟後約蓮子大小,半透明,呈晶瑩剔透的銀色,可以清晰地看到裏面的果核。此時,整盆銀桔瞧上去就像是一小片星空。而如果在夜空下的花園裏,有大片的銀桔成熟,那天上地下,繁星遙遙呼應,無疑是絕世的美景。

    銀桔的果子口味上佳,甜美而甘潤,有一定毒性。但小量進食,或者適當處理後適量攝入,那就是難得的滋補。而另一方面,宇宙時代,星星就是最大的財富——如同山頂洞人時代的肉幹儲備,農耕民族的田地、遊牧民族的牛羊!

    由於這樣的天然因素與社會因素的雙重作用,銀桔身價頗高。這就好比在中國,人參有一天長成了牡丹花的模樣——又吉祥富貴,又大滋大補!所以瑞森、琪雅等文明的有錢人,喜歡在家裏養它。而養銀桔容易,養好銀桔,卻不容易。但這反而更提高了它的觀賞價值。

    ……

    買完種子,姜靈本打算找家花店,把2203的客廳裏那二十九盆孿生蓮出手——總不能再運回靖海去吧!她自己又沒時間、又不熟悉本地拍賣行,拍賣還得找個人幫忙。

    但姜靈與孿生蓮們可以溝通,情同朋友,所以這買賣的對象,姜靈就挑剔起來。

    這家的花草蔫蔫的,問也不用問了,不行。

    ……

    這家……什麼?老闆把熱茶澆在了你的盆子裏、燙傷了你的根?!不行不行!

    ……

    再這家……哎?你們才來這裏兩星期?剛開的店?那也不行,好壞沒法知道呀。

    ……

    幸而冬明職業特性,耐性極好,這逛花市又在他出行目的的範疇內……所以冬明在姜靈否定了七八家花店後,依舊原樣子跟著往前逛。不過姜靈卻停下了腳步——她手機響了。

    “喂,趙永剛嗎,怎麼了?”

    “你在哪兒?儘快回來吧,要開新聞發佈會。”

    “什麼?”

    “新聞發佈會,孿生蓮的事。你種出來的,所以瑞森那邊請你出面一下。”

    “好,我知道。你那邊好像有點兒吵?”

    “唉喲,別提了……”聲音一靜,聽起來趙永剛掩上了門,“你那些記錄,溫室記錄和筆頭記錄……”

    姜靈猜到了;聽趙永剛難以啓齒,便替他緩一緩:“那些記錄,按交易慣例,是要給瑞森的,珍品交易都這樣。否則他們買回去,後續培植容易出問題。”

    趙永剛離開手機罵了句娘,這才道:“不是瑞森,那個我也知道,他們簽協議付款時也說過了……都已經被拷貝了幾十份了!就這一會兒!我、我們……我操!看都看不住!”

    “…… 算了,沒事,這事不怪你。你也管不了,乾脆別理了。”姜靈唇角諷刺一彎。因為有心理準備,因為決心堅定,更因為有冬明關於戰爭與老兵的解釋,姜靈倒也沒什麼怒氣,竟然還能悠然道:“那我回去再說。”

    “……好,唉,這真是……”

    姜靈乾脆安慰趙永剛幾句;又因為知道手機被監聽,說得幾乎調侃:“其實這回有一個‘十二連星’,還有五株極品,我怎麼也沒料到……”本來應該是兩株‘十二連星’、四株極品!“哎,你是不知道,我查了多少資料,還天天跟那幾盆花拜佛上香呢!”

    “……哈?你什麼時候燒的香!”趙永剛聽出姜靈真不在意,也跟著輕鬆了些,乾脆跟著玩笑打岔,調適心情,“和姚遠兩個人一起叩的頭?反正我沒看到。”

    ——這話說的!跟拜堂似的!

    姜靈好氣又好笑:“你說的什麼話!沒聽說過‘心香一瓣祭恩師’嗎?我燒的就是‘心香’!只求它們開出六朵七朵八朵的來,好讓我跟路林換人!人家又不稀罕我們的錢我們的東西。這花是我親手種的,最表心誠的了。剩下就看碰沒碰上人家心情好了!”

    “……你就指望碰運氣?”

    “那還能怎麼辦?拜託啊,人家年紀都能當我奶奶了,那些高參裏八成有我曾祖高祖輩的,見識又廣,玩花花腸子、旁敲側擊……那不是班門弄斧、老壽星上吊——嫌命長嗎?反正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誰料到事情就成了呢。老天爺額外開眼,我心滿意足了!六條人命呢!勝造四十二級浮屠!做人不能貪心,老天幫你一次就難得了,你還指望第二次?!太過份了吧!所以啊……我反正賺了一筆了,給他們就給他們吧,左右我也沒辦法。”

    “是啊,六條命。”趙永剛沈歎一口氣。轉而他語調一輕鬆,同時也猥瑣起來:“哎,我說姜靈啊,那是六個大帥哥!照片你不是看了嗎,都能跟姚遠比那!怎麼樣,嘿……咳!冬明在吧,你問問他,讓他幫個忙,陪你過來吧?也好擋一擋。我這邊有人找。”

    “行,我問問他。回頭見。”

    “回頭見。”

    姜靈按掉手機,還沒發問,冬明就直接道:“我陪你過去。”

    姜靈囧了:“你……不對,您們琪雅方面,也監聽我電話?”

    冬明平常道:“應該有。但不是。你離得近,打電話我聽得到。”

    姜靈看看手機,看看冬明,訝然:“不是吧?這玩意聲音對著一個小範圍放的,這你都聽得到?”

    冬明還是平平常常道:“體術九級。訓練一下就行。”

    姜靈點頭記住了,忽然又想到一事,調侃道:“這不是軍事機密嗎?”

    冬明依舊老樣子的口吻:“不是。但訓練方法是。”

    姜靈無言——這算冷幽默嗎?

    冬明看看姜靈:“昨天姚先生來找時,你可不是現在這樣。”

    姜靈痛快一點頭: “對,我想明白了。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責任,也不是我有辦法的事,管它做什麼?!”

    冬明唇角微微一翹:“反正你忙你的。”

    姜靈眉毛一揚;掏出口袋裏裝種子的小紙袋,也跟著一揚:“是啊,瞧瞧,小姑奶奶我忙著呢!”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3 04:25 P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38、暗有鬥法

    時值午前,陽光燦爛。樺紅山莊的大院門口,只是普普通通的磚砌水泥,依舊沒有任何牌匾。

    姜靈第二次坐車進入這裏,天氣、時間都截然不同,心情卻是一樣。姜靈上一次是盡到了所有努力,剩下的交給老天,故而心中平靜;這次雖然等在前面的是一堆麻煩,但姜靈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去做,於是豪爽地無視了這堆小麻煩。

    ——是的,小麻煩。

    因爲大也好、小也好,都是相對而言的。

    ……

    兩個夜空藍等在見山樓的小前臺,還有一個瑞森武官領著一個手下。見姜靈回來,通報了地方,夜空藍便辭去,瑞森武官轉交了一份發言備忘錄,留下來等候,就在小前臺沙發裏坐了閑看。

    發佈會在放眼亭,這是瑞森方面的要求,因爲“十二連星”當時就是在那兒被發現的。琪雅與瑞森的協議,作爲私下交易,不會公佈。所以路林不出席發佈會;另外名義上,“十二連星”是姜靈贈予埃蒙他們。

    也不知是冬明的關係,還是沒人想與姜靈起不必要的不快,反正他們在小前臺耽擱了一會兒,再回到2203客廳裏時,不該在的人都已經不見了,只有電視臺的女化妝師與一個男負責人等著,另外俞驥也在。

    老王與秦便衣同志見了姜靈,大松一口氣,一前一後跟趙永剛擺擺手,自己回自己房間去了。

    姜靈注意到賀曉曦不在。而桌子上、旁邊櫃子上招待過客人的茶杯,還沒來得及收乾淨。姜靈數了數,剩下的、連帶這三人面前的,足有二十一杯,頓時乍舌。

    趙永剛在一旁苦笑,連連搖頭,一臉不堪回首,又給冬明泡了一杯、順帶給姜靈上了一杯熱騰騰的白開水。

    姜靈輕輕一拍趙永剛肩,誇張做慰問狀:“好同志!辛苦你啦!”

    趙永剛也是煩透了,物極必反,他煩到頂透反而樂了,難得吊兒郎當起來,大言不慚道:“那是,飲水機的熱水都不夠,硬是去樓下跟前台要。老王他們那兒的杯子,也全在這兒了!”

    姜靈一怔:“這叫聲東擊西是吧?”趁著主人招待客人,直接把東西拷貝走、拍照拍走。路林他們管禁的是通訊,又不是電子産品全不能用了。當然,若是帶著一個針孔攝像頭去見路林……嘿嘿、嘿!

    趙永剛歎氣:“連你都看出來了?唉!”

    姜靈當即又拍了他一下:“我是不聰明,可我有那麼笨嗎?”

    負責人中年年紀,等他們聊了這幾句,插嘴道:“我姓鄭,鄭青松。這是小嚴,嚴潔。讓她給您把頭髮什麼稍微打理一下?”

    他們客氣,姜靈也客氣。姜靈當即點頭:“好,麻煩您們兩位。”

    嚴潔讓姜靈洗頭洗臉、換衣服,而後再上妝、做頭髮。

    姜靈的旗袍早都熨好了,整整齊齊掛在衣櫃裏。這本來是爲了救人,她姜靈的戰鬥裝備啊!結果路林那兒沒用上,這次反而用上了。所以姜靈洗臉時不由暗暗感歎了一番。

    接著姜靈擦著臉出來,打開衣櫃,拎出最爲大方端莊的淡紅月季旗袍換上,又配了黑的長筒絲襪。這搭配,姜靈回來路上就想好了,她平時愈是怎麼樣,這回愈要反過來……

    領口的淡紅月季、黑色絲襪,成熟嫵媚,十分女人味。再化一個精致妝容,這樣下了鏡頭,就不容易被人認出來……因爲她姜靈以後還要逛街買菜呢!

    嚴潔看了另外兩件旗袍,也同意姜靈這麼選。他們其實帶了幾套套裝以防萬一,但畢竟不如姜靈自己的衣服合身。

    ……

    姜靈旗袍一上身,就嫺熟地切入了“杜老師狀態”。人靠衣裝,也靠姿態撐起來。即使秦始皇,卸了龍袍、生病臥榻時,也只是個老頭子而已。所以姜靈這一走出來,客廳裏的人俱一怔。

    趙永剛先失笑了:“哇,鳥槍換炮!”以他與姜靈的熟悉,也沒什麼顧忌,繞著姜靈左右看看,連聲讚歎。

    姜靈索性給趙永剛轉上一圈,而後沖趙永剛下巴一揚:“嘿,該你了!”

    趙永剛清清嗓子,看架勢似乎是要擺健美造型,但姜靈含笑直瞅著,部隊裏作風抓得緊,趙永剛畢竟在那兒呆久了,這上頭臉皮終究不夠厚,到頭來還是招架不住,連連搖頭、溜回了椅子裏。

    姜靈頓時失笑。俞驥當即接上道:“你穿這個正合適。身材這麼好,氣色更好,皮膚又白,一下子就襯起來了。”連冬明也唇角微翹、一點頭。但他只有兩個字:“挺好。”

    姜靈謝過兩人,然後姜靈發覺,自己還是更喜歡冬明的讚美。因爲姜靈直覺,俞驥雖然也態度誠懇,與冬明一比,去是不如,而且差得頗遠——相比之下,長短又有什麼要緊?!

    他們短短幾句話,笑過一笑,這邊嚴潔已經擺開了東西,示意姜靈過去。

    姜靈一落座,看著嚴潔一打開盒子,東西都是用過的!姜靈嚇了一跳,一下子跳出椅子:“我出錢,買套新的再化妝!”

    趙永剛一聽,什麼也沒說,立即夾起一支筆、低頭翻開那份備忘錄,一幅“我很忙很忙”的樣子。

    嚴潔看鄭青松,鄭青松看了看表,催促道:“要不算了吧?趕著要過去!”

    姜靈連連搖頭,擺擺手:“那是多少人用過的?多髒!這可是直接擦皮膚上的,難道您平時跟人共享一條毛巾?!”

    俞驥看看趙永剛、又看看趙永剛,見他一直沒擡頭,無奈自己開口道:“姜靈,時間可能不夠。”

    姜靈回看了他一眼:“‘可能不夠’是吧?問問就知道夠不夠了。要是趕不及,我上點自己的唇彩什麼,過去就行,左右不過是個嘉賓。更何況,我就不信埃蒙會化妝!”

    俞驥一聽忍笑,鄭青松卻嚴肅道:“姜小姐,請您呆會兒留心一點兒,別直呼埃蒙先生姓名。他是瑞森大使館首席武官。要是不帶頭銜,那就跟一個‘先生’。”

    —— 什麼首席武官!看那胖老頭在路林面前都爲老不尊的樣子、再看他跟埃易克的關係,一個伯伯一個侄子……人家肯定不是靠這個吃飯、八成就是來玩的!順帶照拂一下侄子。

    但姜靈沒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好脾氣地點點頭,下一刻又坦率地爲難道:“可是他讓我叫他埃蒙,不讓帶‘先生’。而且他要我說話用‘你’。我到底該怎麼辦呢?”說完想起一件事,聲色一緩,轉向俞驥:“對了,你妹妹沒事吧?”

    姜靈問得誠懇,俞驥聞言微微動容,看看冬明,向他重重一頷首,又轉而望向姜靈,輕聲道:“挺好。多謝。”

    有旁人在,很多話不必說透,知道就好。所以姜靈放心了,又拋開一件事。

    而鄭青松在旁皺眉深思片刻,沒回答姜靈提出的稱呼問題,而是招過化妝師:“小嚴,那我們去買一套新的。”

    姜靈目送兩人出去,待到人走遠了,調侃地吹了聲口哨,悠然道:“呀,待遇真好啊!其實呢,何必親自跑腿,還帶手下……請趙先生走一趟就行了嘛,對吧?”

    趙永剛肩膀發癢似地動了動,無奈道:“對對對……我說,你不要用‘趙先生’,聽著渾身不對勁。”

    俞驥聳聳肩。

    姜靈忽然想起一件事,問俞驥:“其實我和你,都可以直接打電話問啊?”

    俞驥無所謂道:“反正他們要去樓下問武官、要商量稱呼問題。化妝品只是順帶。”

    姜靈點頭,又不解道:“直播?剪播?”

    俞驥搖頭:“不知道,看瑞森那邊安排。”頓了頓,看看房間裏只有趙永剛與姜靈,冬明是琪雅外賓,顯然無礙,便道:“其實本來吧,瑞森自己的新聞台還嫌位子不夠那。他們的飛船快,離我們最近的荷林星又不遠,昨天到現在,擠過來好些家新聞台。”

    荷林星說是近,但至少比金海星遠——前者在地球的保留星域外、後者在保留星域內!而保留星域是以地球所屬的基礎恆星系統,即太陽系爲中心,半徑一定的一個範圍。所以姜靈不由感歎:“好快的飛船!”

    冬明換了一個坐姿,但沒開口。姜靈正瞅著俞驥等下文,腦後勺對著冬明,因此沒察覺;趙永剛看冬明一眼,低頭不說話。俞驥看見了,不過他繼續給姜靈道:“所以他們的意思,地方不夠,本來不讓本地電臺進來,直接給轉播,也沒要轉播費。但有人特別強調你需要化妝和服裝,那邊才放行。”

    那 “有人”兩字,真是別有深意……

    而姜靈看著俞驥,心裏既無遺憾也無感歎。

    有什麼好遺憾的呢,她姜靈直覺敏銳得比野獸更野獸,所以能察覺俞驥說這些別有用心、不是什麼友情爆料,這該慶倖才是!又有什麼好感歎的呢?在過去的半個月裏,她姜靈已經感歎得夠多了!

    至於俞驥俞先生……當然當然,彼此無親無故,你算計算計很正常!畢竟俞靜的事,說來也不是誰幫了你們,而是你們時間選得好。至於你現在說這些話,因爲你與電臺那邊不對盤是吧?又或者說,是你們俞家,與主掌新聞業的那不知誰誰家,不對盤,對不對?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39、“您看,我是個地球人”


    說來繁複,想清楚卻只要一瞬間。片刻後,姜靈順著俞驥的話頭開口,她聲音不大、語調不高,但語氣冰冷:“那他們還拿用過的來?好好好,我知道他們經費‘困難’!可我自己出錢都不肯換?!把我當什麼?!敲門磚?!所以過路拆橋?!誰想出來的主意!”

    俞驥閉嘴,轉眼看門口,聳聳眉毛不說話。姜靈不確定他這暗示什麼意思。趙永剛看俞驥一眼,又看姜靈,見姜靈尚有幾分困惑,直白解釋道:“就是剛才那個鄭青松。”

    俞驥端起面前的茶,緩緩喝了一口。姜靈靜靜看著俞驥,低低應了一聲:“哦……”聲音壓得低低、尾音拖得長長。

    難爲俞驥養氣功夫好,三十幾歲年紀輕輕,就已經喜怒不形於色。但可惜,姜靈直覺從他身上感到了一股得意。跟當初老葛給銀鎏金鑲玉“蒼龍望子”帶鈎開價時,極爲相仿的得意與輕視!

    而趙永剛還沒結束,他慢吞吞加了一句:“不過他也就是個幹事兒的。”說完瞧著姜靈,到底有些擔憂。

    姜靈一下子笑了開來,轉而對趙永剛深深一點頭:“那我自然不會爲難他。”

    ——冤有頭、債有主!

    趙永剛放心了。俞驥一口茶含在嘴裏,好半天才終於咽了下去。冬明只看沒開口,這時也端起茶喝了一口。

    茶是上好的龍井,不是袋裝的。冬明這一口不巧喝進了好幾片茶葉。他先咽下了茶水,而後細細看看杯子裏的、慢慢嚼嚼嘴裏的,嘗了一小會兒味道,把茶葉也吃進了肚子裏。

    *********

    結果鄭青松帶回來消息,一者稱呼按埃蒙的意思,二者時間足夠。因爲瑞森那邊,其實不急。他們不是往回直播,是做成節目新聞的形式。所以要拍的場面不少,比如一堆專家圍著“十二連星”做鑒定、發評論。姜靈與埃蒙都只是其中一部分,反正還有後期製作,安排上就比較靈活。

    嚴潔化妝又快又好。她本事過硬是一個原因,姜靈皮膚好是一個原因。沒有痘痘沒有瑕疵,不需要特地蓋掉什麼,乳液、粉底一樣樣上去,順溜得不得了。又是全新的一套東西拿來用,又是這麼好的模特,所以化到後來,嚴潔根本忘了鄭青松、趙永剛他們,連連讚歎。

    瞧那模樣,過癮得很!

    所以嚴潔超水平發揮,給姜靈上了一個精致的淡妝。短髮沒做沒染,就是略修了修,吹好、定型,一切追求一個清水芙蓉的效果——芙蓉本就天然豔色,水洗之後明麗動人,何必再上重彩?那是畫蛇添足!

    ……

    他們到放眼亭時,裏面正在忙碌。武官已經通知了埃蒙。不過埃蒙顯然在忙別的,因爲武官回來時帶著極爲些微的尷尬,只對姜靈說他的長官、首席武官埃蒙先生,“恰好走不開,十分鐘後到”。

    姜靈點點頭沒在意。旋即姜靈看到亞勒也在這邊,另外有不少夜空藍在外圍,瞧模樣是值勤之類,不由微微驚訝。轉而姜靈想了想,想起有一件事正好請教,與趙永剛說了一聲,便走了過去。

    趙永剛沒跟,但那是亞勒,冬明怎麼會丟著不理?同姜靈一起過去。

    亞勒雖然在忙,但其實沒什麼事要親手幹的,正拎著自己那個“筆記本”閑閑看瑞森的電臺人員忙碌。見姜靈與冬明過來,當即欣然迎了過來:“姜小姐今天真漂亮。不過平時那樣也很好。”

    “多謝您的誇獎。”姜靈失笑,她自己也很贊同後半句——事實上姜靈更喜歡平時那樣。所以姜靈當即暗暗判定:這是今天最好的恭維了!而後姜靈道:“我有一件事,想要請教您。如果不妥,還懇請您當作沒聽過。”

    亞勒點頭:“儘管說。”他話音未落,旁邊幾個夜空藍便走得遠了一點。

    姜靈見狀,頓時訝然——莫非這就是體術九級的偷聽範圍?!

    亞勒微微一笑,指指冬明,朝冬明一趕手!

    姜靈連忙搖頭:“沒關係,不用。是這樣的,這次名義上‘十二連星’是贈送的,我看了發言備忘錄,還可以提一點要求……我想讓他們減免星網服務器的維修費……好讓大家上星網都便宜點,最好是與互聯網差不多……您幫我看看,這會過份嗎?”

    亞勒霎時間肅然,靜了片刻,竟然朝姜靈鄭重道:“姜小姐大智大勇。請接受我的敬意。”

    姜靈頓時臉紅了,連連擺手:“什、什麼啊!我就是……就是爲了省點錢!爲了大家都省點錢!”

    亞勒深深看著姜靈,颯然一笑:“好,就是爲了省點錢,爲了‘大家’都省點錢!”

    姜靈有點兒不好意思。但她早知道瞞不過亞勒,也沒什麼尷尬——這件事,如果能借瑞森方面的“東風”辦成,那就會打破高昂的信息費門檻,會打破星網壟斷,會讓七十億地球人中的六十九億普通人,也可以上得起星網。

    這會令整個地球加快步入宇宙時代的步伐。當然同時,也會讓六十九億人迅速崛起、衝擊門閥世家。所以,這對地球、對地球上每一個國家來說,都是好事。但對如今大權在握、私心鬼祟的那些人而言,卻不是!

    不過這些話卻不用挑明,因爲樺紅山莊內,只有琪雅人事不關己,純粹旁觀,會欣賞她姜靈這份抉擇果斷,但瑞森方面的態度,就不好說了。更有俞驥他們,鬼知道會什麼反應!所以姜靈只是認真對亞勒道:“您看,我是個地球人。”

    亞勒點點頭,還是忍不住感慨歎息一聲,又篤定道:“您儘管提。有件事您們大約不清楚:‘十二連星’如今在瑞森意義更甚以前。這是因爲瑞森的首都星所在的恆星系統,比較龐大,其中有兩個行政星、兩個准行政星及十四個次行政星。他們前幾年剛通過的決議,新近開始啓動一個浩大的工程,要將它們打造成首都星系統。”

    姜靈心馳神往:“行星大改造啊……”

    亞勒點頭:“對。您知道的,瑞森星本身就在瑞森的星域中央,這件事,軍政民生無論哪個方面,都意義重大。也是他們近來發展得好,才有力氣做這個工程。所以您這株‘十二連星’,雖然不是‘十八連星’,但寓意相同,實在是趕上了前所未有的好時候。”

    姜靈明白了,緩緩點頭,忽然調侃亞勒: “您們的談判也趕上了前所未有的好時候吧?”

    亞勒失笑:“那是當然。”

    姜靈誠摯道:“今天實在太感激您了!”

    亞勒平平常常:“這又沒什麼爲難。”緊接著對姜靈道:“您若是謝我,以後如有機會,記得還我這次就是。”

    姜靈怔然:亞勒會需要她幫忙?!

    亞勒沒解釋,只是微微一笑:“您放心,我也不會要您爲難。”

    姜靈本能道: “當然,我很樂意。”她十分困惑,但亞勒得了回答,已經滿意,什麼也沒說,只是點點頭一引手示意——那邊埃蒙到了。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3 04:27 P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40、解封星網

    瑞森的電臺設備瞧著也很笨重,也長了鏡頭,那鏡頭還特別大,幾乎跟半扇玻璃門差不多。但這些設備,身上都沒拖著電線,放眼亭內,也沒有特地補打燈光。而且亭內人員也不多,基本上一個新聞台就一個設備操縱員,以及數量相當的記者。

    而記者都被瑞森的武官安排得妥妥貼貼,而且他們提問的重點在埃易克那兒。對埃蒙特別熱衷,幾乎像是蜜蜂見了花兒;對姜靈則是職業性的禮貌熱忱。所以姜靈沒覺得緊張,與之前在這兒的午餐一樣,比她預計的要輕鬆多了。

    一切按照備忘錄來。在談過種花過程、在姜靈回答了一串專家提出的問題之後,埃易克按順序問到了姜靈最關心的問題:“姜小姐,我們感謝您的慷慨與友善。‘十二連星’是無價之寶,它無法用金錢或者物質來衡量。然而我們瑞森人有一句話,‘刀迎來刀,鹽換來鹽’。您們這兒也有一句話,‘投桃報李’。所以,您值得我們慷慨與友善——您若有什麽心願,我們力所能及的,在所不辭。”

    姜靈有亞勒給的底子,放心大膽,坦率道:“我的確有個心願,那就是星網。因爲上星網的費用,對我們而言,實在太貴了。我有個朋友上去看了一個金海星的視頻,一小時多一點,花掉了半個禮拜的收入。我希望,大家以後聚會時,可以一起看看金海星,愛看多久、就看多久。”

    埃易克溫和的目光霎那間變得炯炯。這令姜靈想起來了趙永剛他們的資料裏提到過的情況:這位瑞森駐地球大使,也曾經是一個軍人。但不幸重傷留下了隱患,不得不離開軍隊。他本就出身大家族,無須繁複漫長的禮儀培訓,便是個合格的外交官。所以才會到地球上來當大使,也算是個閑差美差。

    但比他更明顯的是,旁邊埃蒙的神色一凝。他的反應與亞勒剛聽到時,如出一轍。此時此刻,這個胖老頭身上的無拘無束、隨意散漫,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高山大海般的深沈肅穆,幾乎令姜靈窒息。

    但這壓迫感來得快去得更快。姜靈還沒體會個清楚,它就已經消失了。而埃蒙爽朗笑開,一錘定音:“行!這件事包在我身上。”言畢他一擡手,他身後左邊的隨從當即就欠欠身退下了。

    埃易克正開口想說什麽,聞言幾不可查地一頓,再開口,說出來的話就與埃蒙一模一樣地痛快、一模一樣地斬釘截鐵:“姜小姐,今天晚上,您就會如願以償。請您拭目以待!”

    *********

    天已經晴了兩天,山坡上的泥地曬得幹了,又不硬,踩著剛好。加上午間剛過,氣溫回到二十幾度,站在室外,秋高氣爽;一望四下,滿目青山——實在是痛快!

    琪雅方面這回是得到了實惠的。他們登陸負責路林安全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這事。所以亞勒他們值勤、安排瑞森的新聞台、維持對山莊的控制之外,還掛了個大屏幕。

    屏幕掛在放眼亭所在的山坡下、警戒圈外側近處,靠近操場那一端,現場直播放眼亭內的情況,讓自己人看。說大一點,這是新聞直播,說小一點,那就是休閒活動。

    不值班的夜空藍與休閒服路過,有的感興趣,有的不感興趣,有的感興趣卻又有事離開。於是走了幾個來了幾個,聚聚散散,人流不停。不過冬明沒動,他一直站在屏幕前看。筆直端立,照舊戴著“墨鏡”。

    經過的人裏,時不時有認識的與冬明打個招呼,有祝賀的,也有催他“快點收起來”的,除了這兩種,還有就是故意勾他眼饞的,什麽“我們去切磋,你來不來呀”之類。基本上沒什麽新花樣。

    前兩者冬明均回以點頭,再加一個“謝謝”或者“好”。後一類,冬明一律一搖頭作爲回答,字就沒了。

    趙永剛也站在屏幕前,也是從頭看到尾。他左摸摸、右摸摸,從口袋裏掏了支煙叼在嘴裏,卻沒抽。

    而埃易克那句“拭目以待”出口後,大約三四分鐘這樣,姚遠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

    以他經過訓練的體能,興奮之下呼吸失調,再加上一路衝刺、翻欄桿躥花壇,也跑得氣喘吁吁。但姚遠根本沒管,幾乎直撞在趙永剛身上才停下來:“永剛,她沒跟你說?這才多大一會兒啊?!轉眼沒看住,又搞出事情來了!”

    趙永剛呵呵一笑,一下一下咬著沒點上的煙,把煙咬得一翹一翹,又一翹:“不好嗎?咱們不是一直想這麽幹來著。早該放開了。那幫龜孫子……這回看他們還能怎麽辦!”

    姚遠也樂呢,搭著趙永剛的肩連連點頭,小雞啄米一樣,風度氣度全不見、統統都不要了:“好,當然好!再好沒有了!就是怎麽也不先打個招呼……靠,我們人仰馬翻!幸虧我溜得快,他們快瘋了!全亂了!一團亂!”

    趙永剛假惺惺歎了口氣:“實話跟你說吧,她打過招呼了。”

    姚遠詫異,放開趙永剛,探頭去看趙永剛那臉色:“哈?”

    趙永剛沈痛懺悔:“是我沒聽出來。”懺悔完就咧嘴樂。

    姚遠更詫異了:“不是吧?”旋即拍拍趙永剛的肩,重新搭上去,一邊看屏幕,一邊無所謂道:“哎,不過也沒辦法。這小姑娘脾氣刁鑽!哄順了什麽都好說,可一回頭一不小心,又給炸毛了!”他望著真人大小的“姜靈”高高興興、不亢不卑地與埃易克他們交談,又補了一句:“唔,不過其實,人還是挺好的……”

    趙永剛很誠懇地點頭、又點頭,但他其實沒在聽。他想的是九月份那個下雨的周一,十七號,在姜靈的別墅客廳裏——什麽“天網”、“星網”,什麽“扭曲了原意”、“一定要把它改過來”……關鍵是費用吧?!

    姜靈哎,小姑奶奶喲!你等待這一刻,已經很久了吧?女人的心思那,海底泥裏的那枚針啊,瞅准了機會就“嗖”一下冒出來、直紮要害!實在是……實在是可敬又可怕!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41、不醉無歸

    從放眼亭回到見山樓,姜靈第一件事就是卸妝換衣服,乾脆還沖了個澡。

    在房間裏忙這些的時候,姜靈聽到客廳裏有人來訪。但趙永剛與姚遠都在,姜靈也沒什麽好擔心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天地作證,她姜靈就是想“省點錢”!

    再說了,姚遠他們要是連這點事都擺不平……哼,那還談什麽“除非有誰踩著我們這些人的屍體過去”?!大家不如早點一拍兩散,做那大難臨頭的林中鳥、各自飛去吧!

    結果姜靈換了休閒服一出來,怔住了。這來的客人,實在實在太出乎她姜靈的意料了。還有,這幾個客人……

    ——他們之間不會打起來吧?不會誰把誰弄斷一條腿吧?不會被夜空藍痛扁吧?啊?!

    *********

    姚遠不在,趙永剛在,倚在牆邊玩著煙,瞧著心情挺好的樣子,這令姜靈心裏安穩了點兒。

    姜靈左手邊,亞歷山大站在桌邊,也不往椅子裏坐,顛來倒去玩著一瓶透明的伏特加,笑得那個開心。他的眸子是青灰色,那本是一種冷肅的色澤,此刻竟然明朗燦爛,好像屋外的陽光一般。他見姜靈出來,開門見山,一個字的廢話也沒有: “姜靈,我來討杯酒喝!你這兒沒有,所以我自己帶!”說著便抓住瓶頸,擰開蓋子,把面前的杯子全給倒滿。

    山頂那個猙獰男人也在,當然他現在一點也不猙獰。這人本來坐在椅子裏,見姜靈出來,便站了起來,一開口是日語:“鈴木寬治,也厚顔來喝一杯。”他一指旁邊的精美的盒子:“今天這樣的大事,要烈酒才行。我這一對,留給姜小姐慢慢品。”

    與亞歷山大同來過一次的白金色頭髮也在,他抄手就端了第一杯酒,朝亞歷山大一致意:“鮑裏斯。我是他弟弟。”而後把杯子送到鼻子底下,深深嗅聞,一臉陶醉。

    亞歷山大對面,坐著四個中國人。其中就有那個嗓音低沈、有點兒虎頭虎腦的男人。他被亞歷山大搶了先,頓時老大不高興,站起來、抓起桌上一瓶水晶質玻璃酒壇的十年五糧液,重新往桌上一頓:“馮勇。我這酒,姜小姐喝不喝?”

    姜靈還兀自茫然呢,又知道這人體術厲害、當時親眼通過草木“看”著他出手的,印象極爲深刻,此時他問得凶、聽著像是土匪,姜靈嚇了一跳,本能往趙永剛那邊一躲。

    於是亞歷山大輕笑了一聲。趙永剛忍笑。姜靈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頓時囧了。還好周信光也在其中,姜靈趕緊抓住他救場:“嗨,周信光。你也要喝酒嗎?”小孩子喝酒不好吧,你滿了十八歲沒?果汁行不行……咱們倆一起喝果汁!

    可惜周信光不會讀心術,會了也不可能答應。他點點頭笑了:“當然啦,我一定要喝的!”往旁邊一引:“這是我大哥,周信明。”又往另一邊一引:“徐伯厚。”

    周信明就是那個嗓音柔和、卻刀削般英俊犀利,眼睛眨都不眨就弄斷三個人三條腿的傢夥。不過此刻他看上去斯文得很,就是氣色有點蒼白:“我們見過了。”

    而徐伯厚上次也來過,只是沒來得及介紹,他們就與亞歷山大等人吵了起來,姜靈幾乎氣得爆掉、直接走了,所以沒有互相認識。

    此刻姜靈儘量不去想登山半路看到的那一幕,鎮定地跟他們依次點頭打招呼:“周信明。徐伯厚。馮勇。”又轉向亞歷山大:“亞歷山大,鈴木寬治,鮑裏斯。看來今天這酒,我是喝定了。不過爲什麽喝酒,我還不知道呢——總要有個名目吧?”

    馮勇不滿道:“姜小姐真地不明白嗎?”

    姜靈眉毛一挑,毫不客氣地直視他:“難道我應該明白什麽嗎?”滾!你以爲人人像你一樣?!背後有一個門閥、有一支家族勢力!這種事,打死也不會承認!死可不是最糟的!

    還是亞歷山大無所謂,首先解釋,道:“瑪西圖卡把星網接到地球時,我們這裏在座的這些人,都希望星網能夠盡可能開放。”他歎了口氣:“但並不是所有人都這麽認爲。我們拿下了接入儀,把它用成本價鋪售開來,結果星網這一塊,就沒保住。”

    周信明接口:“要是想最大限度地開放星網,五六塊一個小時是比較合適的,成本堪堪可以扯平;要是想賺錢,把價位定在二十來塊一個小時,會是利潤最大化。五百塊一個小時,收益其實很小,這價格,是個高門檻。限制更多人進入星網的高門檻。我們一直都在設法砍掉它。”

    徐伯厚點點頭:“這次機會送到門前,我們當然不會錯過。其實家父很想與姜小姐見一見,何其有幸。但這會兒,他們都在忙。也就我們幾個小的,還溜得出來。”

    姜靈轉而看亞歷山大,又看看周信明、徐伯厚,緩緩點頭,心裏是這半個多月來,前所未有地踏實——很好,非常好……這條路,我不是獨自一人……冬明,他們與他們的父兄,就是地球的老兵,對不對?!

    馮勇開了五糧液,也擺了一溜兒杯子往裏倒:“那,話也說清楚了,這杯酒,姜小姐喝不喝?” 他一邊問,一邊倒酒,一邊看的卻並不是姜靈,而是亞歷山大他們。

    姜靈無言——土匪!流氓!姜靈連忙打岔:“周先生,周信明先生,你也要喝酒嗎?你的身體還沒好吧?”

    周信明還沒說話。馮勇連連搖頭:“這你就不懂了啊,這酒,是男人,死也要喝!”

    結果周信明微微一笑:“對,今天在這裏的,不醉無歸!”

    姜靈沒好氣地看了馮勇一眼——你才不懂吧!不懂女人吧?就咱這酒量……讓我在你們面前喝醉丟醜?!想得美!還有更要命的,你們兩幫人鬥氣……這第一杯酒,讓我怎麽喝啊!

    但姜靈沒法子,她無奈之下也懶得想了,因爲擔心,便問周信明:“你們倆在這兒,沒關係嗎?”

    周信明欣然一笑,指指客廳掛鐘:“下午四點前。時間夠了。”

    此時馮勇已經倒完酒,與亞歷山大面對面。馮勇虎著臉,亞歷山大笑呵呵。餘下六個男人看戲,姜靈頭大。就在這時姚遠推門進來,很有成就感地打開一個盒子,推到姜靈面前:“那,你用這個!”

    ——盒子裏一個極爲精致的小酒杯,杯腳細高,拉長的螺旋,水浪一般旋轉而上,杯子又淺又小,也就半口的容量!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3 04:28 P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42、“可惜了那只好杯子”

    這酒杯精致漂亮眼下倒在其次,重要的是它夠小!其實亞歷山大他們的杯子也不大。因爲烈酒的杯子都不大,斟酒時也不會滿上,要讓酒與空氣接觸,好散出酒香來。只是這些人今天高興,又成心買醉,又老對手相逢、免不了較個高下,倒的酒,就比平時滿多了。

    所以姜靈掃過亞歷山大與馮勇面前的酒杯,眼睛一亮,又微微一眯,豪氣頓生——你們好酒量是吧?!你們很男人是吧?!你們今天要烈酒、要不醉無歸、自己去跳河還要跟我手拉手是吧?!

    好!

    我成全你們!

    ……

    “砰、砰”兩下,姜靈抓過開了的五糧液與伏特加,頓在自己面前,先倒了一杯五糧液,乾杯的祝詞理由都不找,從右到左就這麽挨個致意,連趙永剛與姚遠也沒放過:“這第一杯,我先幹爲敬!”一口悶了,一亮杯子。

    亞歷山大一笑頷首,先幹了杯。馮勇哪里會落後,一樣幹掉;因爲姜靈倒的五糧液,還頗爲得意。兩人在那兒互亮杯子,一個還是虎著臉,一個還是笑呵呵。

    另外幾人本來想說幾句祝詞之類的,這下也不好拖著,於是全部咽回去了,鮑裏斯一點頭,徐伯道說了一個“好”字,鈴木寬治道了短短一句“痛快”,周信明溫文一笑,周信光瞅著酒杯眼睛發亮,也全跟著幹掉。趙永剛與姚遠對看一眼,什麽也沒說,同樣乾杯。

    他們乾杯的時候,姜靈已經給自己斟上了伏特加。這回姜靈像鮑裏斯那樣聞了聞,享受了瞬間烈香,而後從左到右逐一致敬,說的話更短,只沖亞歷山大道了兩個字:“好酒!”又是一口悶了——其實也只有一口!

    亞歷山大與馮勇倒酒時,杯子都是成排的。此時倒上了酒的還有許多杯現成的,姜靈都已經亮底了,他們再想說什麽,也得乾杯後才好開口——尤其不能比桌對面的人慢!所以這幫人又是一人一杯。

    等他們放下杯子,姜靈已經把自己那杯子倒得滿滿的,正在往他們的杯子裏倒酒,也倒得滿滿的——不過趙永剛與姚遠例外。姜靈還安慰他們倆:“你們呆會兒得把七個人送回去,現在就少喝一點吧?”旋即舉起自己杯子:“這頭三杯就讓我敬到底吧。反正說好了的,今天不醉無歸!”

    *********

    酒這個東西,怎麽喝很重要。慢一點急一點,就著菜不就菜,空腹半空腹,會讓一個人的酒量差上好幾倍。

    姜靈逼上梁山的三杯酒敬完,周信光先變了模樣。他眼睛水汪汪的,臉卻沒紅,反而更白了——他是喝酒不上臉的那種。而大概彼此是兄弟,遺傳體質相仿,周信明的臉也更白了。

    此時徐伯厚提議,他們把客廳茶幾上的糖果點心碟端來,又另外叫了幾個下酒的碟,堅果肉幹之類,坐下來慢慢喝。

    姜靈當然同意,她還不想醉倒,她其實最想把馮勇與周信明放倒,因爲當時實在是被這兩人嚇壞了,又是自己人,能怎麽辦?也只能腹誹腹誹、用力腹誹、狠狠腹誹、拼命腹誹!

    憋著可不利身心健康。

    而如今有機會灌醉他們,這就是最好的報復了!不過眼下周信明是傷員,因此姜靈的目標便只是馮勇。

    當然亞歷山大也是姜靈腹誹的目標。不過他後來的坦率真摯給姜靈的印象很好,所以姜靈沒想要報復他。

    ——可馮勇呢?剛才還土匪呢!

    灌馮勇不難,亞歷山大很樂意,鈴木寬治也很樂意,姜靈還沒想好怎麽動手,他們三個已經鬥上了。都是年輕人嘛,又都是體術五級的,又鬥了這麽久,交情有了,勁兒也別著、一口氣也死死憋著。場面上當然和和美美,私下見面,就沒有哪一次安生過!

    切磋是常事,鬥酒也不是第一回。

    所以姜靈很開心,開心地看著他們你來我往。

    他們彼此敬酒,都很有風度地沒朝周信明去——傷員嘛。也有敬姜靈的,但不多。因爲他們畢竟不好逼著姜靈酩酊大醉。更重要的是,姜靈總是齊杯口斟滿,他們也只好齊杯口斟滿。而開口要姜靈換個杯子吧,別人來說,當然再好不過!自己來說,那……

    —— 難以啓齒啊!

    所以姜靈十分悠然,瞅著馮勇先與鈴木寬治拼了個面紅耳赤、兩敗俱傷,而後被亞歷山大收拾。不過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自古如此,於是亞歷山大自己也漸漸有了醉意。

    而那邊鮑裏斯的目標是徐伯厚。對此周信明幫不了忙,周信光倒是幫了點兒忙。但鮑裏斯明顯伏特加裏面泡大的,周信光很快從兩眼水汪汪變成了兩眼淚包包,安安靜靜坐在椅子裏,貌似是陽光大男孩難得在傷心憂鬱,其實就是喝醉了!

    趙永剛穩穩坐在姜靈桌對面,喝小酒,吃東西,等呆會兒送人。姚遠忍不住,幫徐伯厚敬了鮑裏斯一杯。結果鮑裏斯直接回敬,把徐伯厚拖下水,三個人一起乾杯。

    姜靈看了個夠,取了個新杯子,與他們一樣大的,滿上酒,起身相敬:“我差不多了,最後敬各位一杯!”

    按說姜靈一開始逼上梁山、以小換大,連灌了他們三杯,不該再來;但姜靈此時換了杯子,大小一樣,所以沒人能說一個“不”字,也沒人好意思少倒一點。於是這幫人互相看看——行,反正是不醉無歸!痛痛快快都喝了。

    連姚遠也被鮑裏斯拖著喝了滿滿一杯。只剩趙永剛還肩負使命,總算例外。

    姜靈也不拿喬也不作弊,一杯酒涓滴不剩,喝完便擺擺手:“我要去房間裏倒!”轉身就回臥室。

    毋庸置疑,這是合理要求!至於姜靈會不會去盥洗室吐酒,他們實在是管不著了。亞歷山大也已經差不多了,仰在椅子裏沖姜靈一敬空杯,哈哈笑道:“睡個好覺!”

    “好,你們也一樣。”胃裏的酒精擴散,速度快得詭異。姜靈知道自己醉了六七分,此時平衡感已經不太可靠,但走路還行,只要速度不快。而後擰門把比平時難了許多……等到進門、關門,姜靈做了一個深呼吸、趔趄兩步、直撲在床上。

    對,是可以吐酒。但何必呢?

    姜靈翻了個身,看著天花板悄沒聲息地傻笑。

    今天高興,今天意外收穫,不止星網解封,更重要的是這幫人……

    ——所以,醉一次不好嗎?

    *********

    “白霧”嫋嫋,又仿佛流水一般清澈明亮。姜靈知道自己醉了,頭輕腳重,動作走形,平衡感遲鈍,但偏偏心情振奮、精神抖擻,睡不著……所以乾脆修煉。

    因此,姜靈親耳聽到亞歷山大他們起身時,撞椅子的撞椅子、碰桌子的碰桌子、帶翻果碟的帶翻果碟……偏偏彼此還要互損!又聽到趙永剛叫來老王,一起送人;也聽到趙永剛一邊嘲笑姚遠,一邊把姚遠架進自己房間、扔在床上。

    最後,姜靈聽到趙永剛與老王兩個收拾了一下客廳,對亞歷山大與馮勇開掉的酒故作大驚小怪,又嘖嘖讚歎一番,接著他們揀了陽臺,端著杯子去喝小酒——酒開了不止兩瓶,後來的瓶裏還有。牛肉幹什麽更是沒吃完。

    姜靈忽然覺得,趙永剛好狡猾!老王也很腹黑!他們還很會優待自己,太會享受啦!

    然後姜靈連打了幾個小嗝兒,疑惑地坐起身來——好像酒醒了?

    原來這還能加速解酒?!

    ……

    姜靈爬下床,試著走了走:的確,已經酒醒了。於是姜靈開門,去看趙永剛與老王。

    老王正捏開一個開心果,一見就笑了:“哎,裝醉哈!”

    趙永剛卻是不解,因爲他親眼看著姜靈醉的。裝醉真醉,他還是分辨得出來的。

    姜靈看看他們中間擺的小桌子、看看上面的好酒與下酒果子,就忍不住莞爾:“醉了,沒醉透——我總得走回房間去。躺了一會兒就好了。我可沒你們這麽狡猾!”

    碰到喝酒、體術之類的事,趙永剛就天然厚皮了:“哪里,這叫勤儉節約。浪費是壞習慣。對吧,老王?”

    老王連連點頭。姜靈失笑:“我下去轉一圈,散散步。”

    這只是與他們說一聲,結果趙永剛卻放下杯子起身:“我也去。”

    喝酒喝得好好的……所以姜靈一怔:“怎麽了?”

    趙永剛有點不知怎麽說,斟酌間就慢了一拍。老王“吱”一口酒:“有些人陰陽怪氣,咱們不理他們就好了。”

    姜靈明白了,不想壞了他們酒興,便對趙永剛道:“那我去看看冬明在不在,你接著喝。他不在我再來找你。”

    ……

    姜靈出去就沒回來找。趙永剛與老王接著喝酒。

    老王忽然搖搖頭感歎:“女大不中留啊,一塊兒玩了沒兩天那。”

    趙永剛點點頭:“是啊。不過我倒是覺得,她玩了這兩天,不一樣了。那些人……這要放在之前,肯定就不痛快了。這回你看,她把他們當個屁!照樣出去了。”

    老王殼兒一丟:“什麽‘當個’屁,根本就是屁!”

    趙永剛失笑:“沒錯,本來就是。”

    此時房門響,姚遠開門出來,在客廳裏找東西。趙永剛不禁奇了:“你也醒了?”

    姚遠腦袋昏沈,那個“也”字,他聽到了、卻沒聽懂:“找水喝。”喝完又回房間裏去躺了。

    陽臺上兩人繼續喝酒。

    老王照舊“吱”了一記,嚼著一條牛肉幹,忽然一搖頭:“可惜了那只好杯子。”

    趙永剛扯扯嘴角:“原就沒影的事,什麽可惜不可惜的。”把杯子裏餘下的酒幹掉了。

    老王略看了趙永剛一眼,給趙永剛和自己倒酒,一邊點點頭:“也對。”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43、我是爬的你是飛的


    門窗大開,颯爽山風吹過古色古香的紅木家具。冬明坐在桌邊的窗臺上,倚著窗框,一腳踩著窗臺、一腳踏著桌子,端著個玻璃杯喝東西,再加上他還是戴著“墨鏡”,硬生生破壞開了這一室莊重典雅。

    他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結果姜靈發現冬明喝的也是酒,金紅的威士忌,尊尼獲加藍方,桌子上放著瓶子——那上面是英文,不是伏特加的俄文,所以姜靈認得。

    這令姜靈哭笑不得:“今天是怎麽啦,都喝酒!”

    冬明唇角一翹,一口幹掉剩下的、放下杯子一撐窗臺與桌子,直接掠過桌面跳到了地上: “你沒醉?”

    姜靈攤手:“他們來發瘋,我總不能真跟他們倒成一堆吧。醉了個幾分,回房間裏去睡了會兒,就好了。”

    冬明慢慢一點頭:“風俗?因爲你是女人?”

    姜靈訝然失笑:“琪雅人會倒成一堆?”旋即點頭:“對,風俗。”

    冬明點點頭:“會。”又勾起了笑意:“他們本來沒想灌醉你。亞歷山大先來的,他高興,想找你喝一杯。周信光來,是想請你過去,結果看到亞歷山大,就回去叫人;再來的時候,是四個人。他叫人時,亞歷山大打了個電話,鮑裏斯與鈴木寬治也來了。”

    果然!姜靈本來就有些奇怪,亞歷山大就在留聽閣,性格又痛快,那還好說,馮勇與周信明怎麽會特地跑來喝酒,原來是這麽回事!所以姜靈頓時道:“他們活該!”又沖窗口一指:“你都聽得到?”

    冬明一點頭:“是。窗子開著。”

    姜靈讚歎:“體術真好用。”

    冬明平常道:“山裏安靜。他們說話聲音不低。”

    姜靈點點頭,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坦率道:“陪我出去走走吧?我想去散步,總覺得還有點兒醉醺醺。趙永剛說我不好一個人下去。他們在喝小酒,吱溜、吱溜。”

    冬明微有絲笑意:“趙先生擔心得有道理。”他順手抄了酒瓶,“走吧。這裏有條路,散步很好。”

    姜靈默然了片刻,瞅瞅冬明:“散步也要喝酒嗎?”

    冬明卻不是爲了喝酒:“那換礦泉水?”

    姜靈頓時無言,連忙擺擺手:“算了,你就這個好了。”自己拿了瓶客廳櫃裏的礦泉水。

    冬明對著窗口,舉起威士忌觀賞它的色澤:“天然釀造,挺香。我以前喝醉過。後來體術上了九級,就喝不醉了。”

    姜靈拿了水回過身來,發覺冬明竟然有些惆悵:“那其實……也挺可惜的。”

    冬明反倒安慰姜靈:“沒關係。上了九級,也有火凍之類。很多。”朝門口走去。

    姜靈跟著出去,帶上房門,覺得不太妙:“那個火凍…… 是什麽?”

    冬明拋了拋威士忌:“相當於煙酒。放在你們這兒,是毒品。”

    姜靈啞然,片刻後道:“不會上癮嗎?”

    冬明卻沒覺得有什麽:“會,像趙先生他們的煙癮一樣。”

    姜靈明白了:就是說有危害,但並不必然致命。抽煙的人,身上有煙味。以姜靈如今的嗅覺,並排走時,完全聞得出來。但姜靈不知道什麽是火凍味,她琢磨了冬明半天,發現自己無判斷,只好問:“嘿,你呢,有火凍癮嗎?”

    冬明搖頭:“沒有。我們——我和亞勒他們,都沒有。”他看看姜靈:“而且火凍戒除不難。任何一個人,如果連著幾十上百天,只能靠那個過日子,那他就不會對這個上癮。”

    姜靈聞所未聞:“那個是吃的?”

    冬明又拋了下威士忌:“品種很多,可以吃、喝、抽。熱量很低。”

    *********

    兩人聊著高階體術者的煙酒問題,下了樓,繞過池,走過留聽閣下的洞門,冬明帶路,穿過幾條走廊,走到了圍牆下。

    樺紅山莊的牆是水泥磚牆,牆頭上倒也沒插什麽玻璃渣子。冬明走到牆下,把威士忌往褲兜裏一揣,輕鬆一跳,兩手掛上牆頭;而後靴尖蹬蹭了一下牆,趴上牆頭;最後揚腿一跨,就騎上去了。

    而後冬明轉身坐在了牆頭上,對姜靈道:“你上得來,就像我這樣。或許……助跑幾步?”

    姜靈無言,但心裏卻很興奮,當即眼睛一轉,迅速瞅瞅左右、瞅瞅後方——沒人!於是姜靈搓搓手,助跑兩步,一跳掛上牆,蹬蹭了幾腳,開始不得,後來就找到路子了,也趴上了牆頭,續而擡腿一扣、一翻身,也騎上了牆頭。

    冬明卻沈吟了片刻,而後他抱歉道:“對不起,是我錯了。”說著跳回山莊內,走開幾米路,轉身重新開始——助跑、蹬牆、扒牆頭、揚腿翻身而上、滾身、落地,一氣呵成,眨眼就站在了牆外。

    姜靈坐在牆頭上,徹底囧了:“那你剛才是怎麽了?”

    冬明擡頭對姜靈攤攤手:“我忘記了。”

    姜靈忽然明白過來:“因爲體術十一級?”這也沒什麽奇怪的,就好像成年人忘記了他剛走路時是怎麽樣的。但姜靈旋即意識到一件事,眼睛亮了:“你是特地在給我做示範?那你……唔,你自己怎麽過牆?直接跳過去?飛過去?”

    冬明看看姜靈,摸出威士忌拋給姜靈。姜靈接住酒。冬明卻又頓了頓,提醒道:“用精神力探察。”

    他不說姜靈還真沒想到。所以姜靈連忙點頭:“哦!”一邊把精神力“拉”成頭髮絲探出去,一邊興奮地問:“左邊還是右邊?”

    冬明指了指姜靈面前:“準備好了?”

    “等等!”姜靈怕“看”不清楚,多多分了幾根出去;分到四根,實在難以維持,就沒再繼續:“好了!”【※】

    話音落下,冬明就不見了。姜靈木然轉頭,看到冬明站在牆內!所以姜靈只剩在心裏驚歎的力氣——她的眼睛根本跟不上!精神力探察到的情況,冬明是貼著牆頭掠過去的,就一手在牆頭搭了一下,身體其餘部分,根本沒碰到圍牆!

    但還沒姜靈說什麽,冬明先開口了:“有些牆,不能碰。”他走開了幾步,轉身又來了一次!這次是助跑、起跳、半空團身、落地繼續往前減速跑、刹步。完了冬明解釋:“落地可以翻滾。但不管怎麽樣,直接跳過來,動靜會比較明顯。”

    姜靈默默地看著冬明。

    冬明也沈默了片刻:“怎麽了?”

    姜靈歎氣,朝莊外轉身,落地:“太打擊人了!我是爬的你是飛的……還是去散步吧?”

    冬明看著姜靈,一點頭:“好。”頓了頓,又道:“你看,我不可能成爲獨立艦長。”

    這是安慰。姜靈點點頭:“我也就是驚訝了點。”又想起了亞勒:“哎,亞勒不是體術很好嗎?他還精神力?他一個人開雷列號。”

    這話一出,姜靈立刻覺得冬明不對了!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3 04:30 P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44、“答應我一件事”

    金秋十月,北國的山間儘是奪目的紅與黃。深深淺淺,明明暗暗,令人目眩。一條兩米寬的盤山泥路上,明顯有除草車壓過的痕跡。但各種雜草還是鬱鬱蔥蔥,沒過了鞋面。

    山路兩邊,是筆直的紅樺。看得出是十幾幾十年前,有人特地栽種。到了如今,樹幹都有大碗碗口那麽粗。紅樺已經落了葉,枝條上正蛻皮,卷卷片片蜷蜷,褪去棕紅的老皮,露出淺褐的新樹皮。

    在陽光下,它們仿佛在燃燒一般。

    ……

    冬明說的沒錯,這兒的確極適合散步。

    兩人默然行來,姜靈什麽也沒再說,因爲走在山間,草木茂盛,到處一片歡欣鼓舞,大無畏的傻樂,所以姜靈成功地讓自己忘掉了那個問題,一邊走,一邊偷偷引領這裏的“白霧”,加快流淌。

    不過就在這時,冬明開口了:“亞勒是難得的良才美質。他二十九歲出營地,體術十二級,精神力八級。年紀輕輕,潛力無可估量。身價一千四百七十萬魯米幣,刷出新高,是我們的驕傲。但他在體術十四級後期時,受了重傷,留下隱患,再沒有希望晉升十五級。”

    與埃易克一樣,也是受傷!不過姜靈更驚訝的是另外一點——身價!那是賣身的價格!而冬明說得太自然了,還那麽沈靜、自豪!對姜靈而言,實在很難想象一個自由人,會驕傲於把自己賣成奴隸……

    冬明看看姜靈,擄起袖子取下接入儀,遞給姜靈:“你自己看。”

    姜靈接過來,還在茫然:“這不是你的……裝備?”

    冬明唇角略翹了翹:“不是軍用。你們的軍人休假時會帶槍?”

    姜靈恍然,搖搖頭:“不會。”她戴上那個,很快就調出了擬式接入,搜索了一下,拉出資料來,把字體調大,邊走邊看。

    *********

    伊古拉人跨入銀河聯盟的過程,比地球悲壯與不幸得多。因爲伊古拉這顆行星所在的基礎恆星體系,有一個極度糟糕的星域位置。它處在一個叫魯米的五級文明的內部,還是在兩大星域的邊界上,也即在兩大集團勢力的夾縫裏。

    這乍聽起來有點奇怪,但其實很常見。因爲星域是立體的,不是一個平面。宇宙廣袤又深邃,地形也有好壞。比如黑洞,隕石帶。所以探索與開發的過程中,往往會有許多角落沒有發現——好比一個紅燒獅子頭裏裹了一粒芝麻。芝麻太小,大多數人美美地吃掉這團紅燒肉時,常常發現不了芝麻。只有細細咀嚼的那些人,才會察覺。

    如果說“美美地吃掉”,是星域開發的初期,那麽“細細咀嚼”,就相當於星域開發的中期。一個五級文明,當然邁入了星域開發的中期。所以,伊古拉被發現了。

    伊古拉人當時已經進入了熱兵器時代,但依舊十分重視個人的武勇。這是他們深刻的文化烙印。因爲他們的重力比地球大了百分之十六多、自然環境比地球複雜,這兩點造成了野外的猛獸更加兇悍,也令伊古拉人更勇猛。

    當然,重力與自然環境的影響,對人對動物都存在。而無論在哪兒,只有足夠強壯的人與動物才能生存下來。所以總體而言,經過千萬年的淘汰,在體術方面,伊古拉人比地球人更有潛力。

    這就是地域特色。

    ……

    “比較像金海星。”

    “對。”

    “然後你們就向皇室效忠,並開始輸出……體術人才?”

    冬明的臉頰微一抽搐:“沒這麽輕鬆。一個五級文明,它的公民體術潛力,不比我們差。它的星域廣袤,也有行星與我們情況類似。這之間的經過,要去專業的歷史站點上找。”

    姜靈應了一聲,忙再搜索。

    但冬明已經說了下去:“當時我們人口四億八千萬。那兩家決定清理行星,對半瓜分,因爲星域位置有戰略意義。我們不可能贏得那場戰爭。所幸的是,我們的哈米納斯聚集在一起,找出了一條生路。”

    這是一件好事。但因爲冬明說得肅殺,姜靈毛骨悚然:“……生路?”

    冬明一頷首:“對。他們集中了我們最好的人手,二十一個,在淩晨襲擊了駐軍營地。趁他們睡覺,殺了三千五百六十七人。二十一個全部犧牲。但同時,他們用戰利品裏的接入儀,聯繫了魯米皇室。以這次偷襲爲證,證明我們的體術潛力,足以成爲皇室的財産。”

    姜靈還是不習慣:“成爲皇室的……財産?”冬明你也是……財産?

    冬明卻很平常:“對,戰略地位,加一筆年金。皇室樂於把伊古拉變成一顆釘子,釘在兩個星域勢力之間。何況伊古拉每年輸出的奴隸,可以換回一筆可觀的資金。他們投入不大,收穫不小。不錯的買賣,不對嗎?”

    ——這奴隸還不是想當就能當的!還要天時地利人和!

    姜靈覺得自己嗓子發幹:“……換句話說,你們養著皇室的駐軍?”

    冬明微一搖頭:“部分是。”

    姜靈發現自己的聲音小得好比蚊子:“銀河聯盟不管嗎?”

    冬明搖頭:“我們的保留星域與魯米的疆域重疊了四成多。我們沒有獨立發展的潛力。即使有……他們也不會爲了一個一級文明,向一個五級文明動手。警告而已。最多罰款。”

    姜靈久久無言。電光火石間,她想起了那個長夢。

    夢裏的姜靈回到村莊裏時,擁抱她、與她互貼面頰、親吻她額頭的四個人,稱呼的正是“哈米納斯”!

    “林語者”是姜靈自己翻譯的漢語,意譯。因爲“哈米納斯”這四個發音,在夢中那種語言裏的意思,是“能與森林溝通的、與森林互爲忠誠朋友的人”。

    *********

    所以姜靈更說不話來了——難道她吃的那枚“李子”,是從冬明那兒飛過來的?但不可能!距離太遠了!魯米在瑪西圖卡的另一端!那不是一個果子會飛躍的距離!

    姜靈勉強平復了一下心緒:“哈米納斯是你們的什麽人?高手裏的高手嗎?”

    冬明微一搖頭:“不是,敬稱,只稱呼當時那批人。做決定的和行動的。他們在停戰後被皇室處死,並牽連了幾千人。他們的罪名是謀殺。作爲一個安撫,安撫屠殺我們的雙方勢力。”

    冬明說得平靜,但姜靈還是聽得心裏冰涼冰涼:“我想起南京大屠殺了……不,我們後來把鬼子趕出去了!我們獨立了!嗯……還是美洲的印第安人更像一點……”

    冬明一點頭:“他們是我們的首領、長者。哈米納斯……古老的故事裏,可以像雄鷹一樣飛翔的人,看得遠、看得清,睿智、果決。他們讓我們能活下來,所以我們一代代習慣這麽稱呼他們。就是這樣。”【※】

    姜靈最後確認:“在此之外,他們沒有特別能力?

    冬明搖頭: “沒。但只有這個古老的稱呼配得上他們。”

    姜靈認真贊同:“是。那不是用語言能表達的。”

    ……

    此時兩人已經走到了小山頂。山頂修了個簡陋的水泥台,登上臺放眼望去,青山蒼茫,紅葉絢爛。

    兩人眺望了片刻,冬明忽然出聲:“姜靈。”

    他很少叫姜靈名字。事實上,這是第一次叫。所以姜靈一訝:“怎麽?”

    冬明並沒有急著答話,他一低頭摘掉了“墨鏡”收起,轉身正對姜靈,神色鄭重:“現在你知道了。”

    姜靈呆呆地看著冬明:“啊?”很奇怪,冬明戴著“墨鏡”這麽久,皮膚竟然沒有一點兒色差。好吧,科技原因。不過爲什麽一個人的眸子可以這麽亮?還有,爲什麽冬明右眼眼角邊有一片翅膀似的紋刺,亞勒沒有啊!

    姜靈的思維兜了一大圈,才回到正題上……知道什麽?噢,當然是知道……殘酷!星際時代的殘酷!文明之間的殘酷!所以姜靈僵硬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 可是,你爲什麽特地說呢?

    冬明的聲音很輕,語氣很硬、又很平靜:“所以,快點去琪雅。”

    姜靈一驚,第一個念頭就把她嚇得臉色蒼白、渾身發冷:“有人要打地球?!”

    冬明一搖頭,吐出的答案卻不怎麽樣:“不知道。總之,你儘早。”

    姜靈難得刨根究底了一次:“那爲什麽?因爲我在這兒什麽也做不了?”

    冬明有片刻凝固得像塑像,然後他放開姜靈,微微頷首。

    *********

    姜靈望著冬明,而後不由苦笑了:“首先,在路林離開中國前,我好像不可能脫身;而且在路林離開地球前,他們應該不會讓我去上學,以備萬一有外交需要。其次,雖然有小卡在,入境沒問題,但去琪雅的話,我們自己沒星艦讓我坐。此外最快的路線,是從吉路克聯邦轉航。他們的大使館,每三個月有一個對我們開放的定期航班。最後,路林的艦隊回去時,不可能帶我一程吧?”

    冬明搖頭:“不可能。”

    姜靈一攤手:“那好了唄。估計要到明年春天才能出發了。搞不好就是夏天。”

    冬明頓了一會兒,吐出了一個短短的答案:“雷列號。”

    姜靈挫敗,一拍自己額頭,低聲哀叫:“你認爲我已經重要到那個程度了?!多少人在盯著它、指望它!”

    冬明沈默了。然後他開口:“那麽,答應我一件事。”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45、四天後

    一隻鷹在碧藍的晨空裏盤旋。

    這是十月八日的早晨,俄羅斯的西伯利亞。窗內供暖,溫暖如春;窗外的大地初現肅殺,開闊的山坡蒼鬱一片,而遠處連綿的森林,在這個時節裏,綠得深沈黝黑。

    姜靈站在窗前喝了一點水,順帶看了一會兒那只鷹。隨即,姜靈繼續完成她早晨的體術訓練。接著,姜靈沖澡。之後,姜靈出來,從抽屜裏取了一件米色的毛衣穿上。

    ……

    毛衣足有半打。在來這兒之前,考慮到當地的天氣情況,姜靈不得不添置了一批衣物。這些衣服都沒有標簽。最舒適的衣服全不會有標簽,不管是在後領還是在腰側。它們也就在盒子裏放一個掛飾似的小東西表明牌子。

    毫無疑問,這第二次“置裝”也是姜靈自己掏腰包。好在姜靈現在也算是個小富婆了 ——在地球上的小富婆。因爲她餘下的二十九盆孿生蓮,全部被埃易克買去“裝點使館”了。

    當然,這是名義上的說法,其實是幾個瑞森花卉專家的要求。

    當時,即十月四日下午,發佈會事務一結束,埃蒙就同“十二連星”一起趕回瑞森去了,畢竟這盆寶貝開花在即,艾昆家圍繞它展開了一系列活動安排,行程很緊。

    然而,花卉專家們留了下來。他們對姜靈的殘缺記錄很惋惜,幾乎憤慨;他們要對姜靈這批花做後期跟蹤記錄——這也是很有價值的資料。他們還要對靖海市日月湖區,進行自來水取樣、空氣取樣,與一系列檢測。

    姜靈對此只能暗暗抹汗。

    還好這些專家都是鑽研技術的,做事認真細緻,有時候較真得讓人受不了,但爲人沒架子,只要不涉及專業爭辯,脾氣都很溫和。其中一個年紀都一大把了,還很容易害羞臉紅。

    而另一方面,姜富安與胡海燕對姜靈種出“十二連星”的好運氣,十分驚喜——基本上,兩老把這事兒理解爲中了彩票……於是連帶對接待專家去別墅裏取樣數據一事,也欣然樂意。

    所以姜靈與家裏通過電話後,又從趙永剛那兒確認了不會有“多餘的人”出現,也就放心了。繼續撥給章騁、錢斌斌、葉甯蘭,聊天鬥嘴,臨掛機前,叮囑他們看新聞。

    ……

    接下來幾天,“十二連星”在地球上也鬧得沸沸揚揚。

    首先是十月四日當晚,姜靈提出的要求,在專題新聞播放時得到了無數支持,也被無數人咒駡。這年頭很多人看新聞不是開電視,而是開電腦。所以互聯網上瞬間就刷滿了帖子,不同的論壇上,不同的人操著不同的語言,在討論同一件事。

    支持的理由自不用說,“門檻”一事這麽明顯,意識到的又不止一個兩個。咒駡的人認爲姜靈“幼稚”、“天真”、“白癡”、“傻逼”。當然還有許多非中文的詞彙。

    此外,有人惋惜“應該換外匯”,隨即這個主意被更多人鄙視,因爲瑞森擺明瞭不會爲此向一個地球女人付鉅款。也有人提議“還不如要艘星艦開開”。這個倒是有不少人贊同,但同時又有軍事迷大罵外行,並提出了維護問題。

    還有人認爲應該“換點技術”,緊接著這個主意也被狂踩,進而演變成掐架。因爲一派認爲,這是不可能的,瑞森大使明明在說客套話。另外一派認爲,選擇不敏感的技術、談得好,或許會有可能。不過兩派一致認爲,姜靈太嫩了,壓根沒有談判的能力。

    姜靈那幾句話,說得認真,所以語速較緩,但也就短短幾十秒。加上埃蒙他們沈默的片刻,也遠遠不足一分鐘。不過這點時間,已經足夠互聯網上完成一撥灌水了。

    而緊接著,埃蒙的表態震驚了整個地球,所有的論壇都啞了片刻。隨即又被一撥更瘋狂的灌水淹沒。更多的人被叫來觀看新聞,更多的人蜂擁上網。六十九億人騷動起來,無數信息、無數數據請求湧向了可憐的服務器。

    隨即培合聯邦大使與地球聯盟主席一起宣佈了一個雙向協議——雙方公民拜訪對方的星網公共區域,將享受等同于該國公民的待遇,也即無須支付信息越境費。之後,又有地球上一干重要人士出面表態、發言。

    是夜,星網網費在各國各地區,紛紛降到了原先的百分之一到三。這一切令十月四日這一晚,成了一個不眠之夜。無數人上街遊行慶祝,部分地區慶祝隊伍情緒過激。警察和消防隊員焦頭爛額。

    那一晚,當姜富安與胡海燕坐在被窩裏、看過新聞,樂呵呵轉臺、照舊去追看連續劇時,北平、上滬等城市的高校區,燈火通明,學生們買飲料的買飲料,去操場占位子的占位子。所有平時用來熬夜的應急燈,都被爲了狂歡而充上電。不管校方是否取消拉閘,這一晚大學生們沒有一個打算睡覺的。年輕人相信,頭頂的星空屬於他們。

    而與此同時,姜靈被趙永剛揪到客廳裏看電視新聞。彼時姜靈正滿心不解,在星網上疾速瀏覽伊古拉人的資料,琢磨冬明所說的那一件事,琢磨得頭疼;被趙永剛一叫,索性丟開不想了。

    那晚在2203的客廳裏,姚遠已經睡醒了,心情很好,但酒後頭疼,所以用了點風油精。結果熏得老王直打噴嚏。因此,就在噴嚏聲裏,姜靈看完了自己的新聞。然後姜靈很得意地問趙永剛:“說實話,我和電視上那個人像不像?”

    姜靈問話時穿的休閒服,還找了樺紅山莊裏的服務員,把頭髮又剪短了一些。所以趙永剛不得不承認:“不是很像。”

    於是姜靈就樂了:“你看,我上街依舊不用戴墨鏡,對吧?”

    ……

    次日,幾乎是一夜之間,大街小巷上,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了一個個星吧 ——專營星網的網吧。這種服務原本就有,但因爲價位高,集中在一些俱樂部裏。如今不同了,價位最低的才十來塊一小時,已經與互聯網網吧的包廂差不多了。

    在這樣的氛圍下,如果拍賣,二十九盆花的價值,自然不會壞——“十二連星”雖然只開一次,但一苞至九苞的孿生蓮,在惡劣的原生環境中,都有湊巧活了好十幾幾十年的,在人工環境下,只要照顧得好,可以很長壽。

    事實上,現有的、有確切證明的最高記錄,是六百一十二年。那花有四株,種在一起,是同一批。它們只開雙苞,但它們無疑是瑞森之寶。如今在瑞森星上,在對外開放的一部分皇室宮殿裏。進去看不用買門票,但要排隊領號,而後抽籤。因爲參觀人數過多,會“影響它們的健康”。

    出於孿生蓮這種長壽的潛力,很多人樂意買一盆去當傳家寶。這是富有巨大意義的傳家寶——地球文明重大歷史時刻的活證;全球限量,二十九盆。作爲身份的象徵與財富的標榜,這個數字夠小了。而且只會越來越少。

    但姜靈打包給了埃易克。這是應該的,畢竟姜靈承了他們一個大人情。而且這樣做,也有一個好處令姜靈十分高興:她可以確保她的花兒們能得到妥帖的、良好的照顧……雖然很可能會過於精細,但總比被熱水澆在了根上好。

    所以姜靈開開心心收下了埃易克那張一千萬的支票——這只是個象徵性的價格。因爲這一次,他們沒用瑞森貨幣支付,用的人民幣。

    *********

    這幢別墅住著周信光與姜靈,以及負責他們安全的五個人。此時,一樓客廳裏的餐桌上,已經準備好了早餐,一共七套餐具。周信光、趙永剛、老王他們是在室外晨練,一般都要比姜靈慢一點。

    姜靈邊走下樓梯,邊穿上外套。她到餐桌邊看了看,也沒坐下來,倒了杯格瓦斯慢慢喝掉,而後包了個三明治,又揀了半個拳頭大的一小罐魚子醬揣進衣袋裏,預備當零食。

    爲了零食,姜靈想找一個方便攜帶的小勺。桌上的銀勺可不行,這些餐具都是成套的,姜靈可不想吃完了還要保管東西。

    旁邊站著的女僕見狀,微笑道了一聲“您稍等”,很快取來了一個透明的塑料勺子——那是買冰激淩時會附帶的。作爲招待年輕人的別墅,各色冰激淋與各色啤酒等等,一起塞滿了冰箱。

    姜靈欣然道謝,咬著三明治走出別墅、走下門口的臺階。而後姜靈發現,那只在天空盤旋的獵鷹正回來,爪下抓著一隻野兔。於是姜靈便止住了腳步,擡手搭在眼上,極目望向天空,望向那只獵鷹。

    此時此刻,姜靈心中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覺。

    在靖海,金色的銀色的桂花,應該正在濃綠的葉子間簇簇開放,香飄十裏。在北平,楓葉正紅,香山也好、近郊也好,遊人如織。而在這兒,溫度堪堪維持在零上,初雪已經降過,薄薄一層,又被晴朗的天氣曬化。無論如何,寒冷已經叩門。

    ……

    姜靈會在這兒,是因爲亞歷山大又一次邀請路林打獵,與上回相比,唯一的不同是換了個地方,有不一樣的景致。

    而路林也欣然接受了。因爲她下榻的樺紅山莊雖然在山裏,但這片山林可不允許狩獵。琪雅方面一直低調,無意橫生枝節。更何況,這趟路程對路林而言,從決定出發到抵達目的地,只是一兩個小時而已,剛好慢慢地喝一杯東西。

    在亞歷山大這兒,打獵很常見。因爲這裏的情況與中國不同。這個國家擁有地球上五分之一的森林資源。然而,由於資金、勞動力、運輸能力和加工設備的匱乏,大面積已經成熟的森林與過熟林沒有得到及時的採伐,造成了森林資源的大量浪費。一年下來,因火災而毀壞的森林面積,往往會超過一百萬公頃。【一】

    所以,在這裏,一個林場伐木管理員邀請他的朋友去獵個熊,那是完全合法又十分合理的事。事實上,很多旅行社努力吸引境外旅客前來狩獵。

    -

    -

    -

    【一】引自《環球時報》,2006-09-08第22版,有刪略。網絡地址如下:
    http://-n.shac.gov.cn/f/hzc /hygl/200609/t20060911_159162.ht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3 04:31 P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46、獵鷹與訓鷹人

    這一天,已經是他們一行人抵達這兒的第四天。

    他們是十月五號中午到的,在路林的另一艘小型艦上,嘗了一頓太空便餐當午飯——那是一種膏體。口味顔色有很多,硬度濕度也有不一樣的。但不管怎麽樣,還是膏體。

    當天晚餐時,還出了一件小插曲。

    那個傍晚,姜靈正在路林下榻的主體別墅裏,細細觀賞一些裝飾——她沒見過真正的鹿頭等東西,那些是別墅主人的狩獵戰利品;也沒見過俄羅斯風格的裝飾,那些裝飾精致而花哨。

    所以姜靈就像一個行程悠閒、時間富裕的觀光客一樣,對此頗感興趣。而在此之前,姜靈用一個下午完成了當日的體術訓練。故而姜靈心無牽掛,充分享受她的觀光時間。

    至於周信光他們,一者不是第一次見到了,二者他們要儘快調適過來,以備應付明後天必然會有的賭獵。

    而姜靈對此早早棄權。

    因爲遊戲的獎品一般是個人用的小物品,特別是刀、匕首之類。那些東西材料好,姜靈猜測它們全被貢獻給金屬研究所了……不管如何,作爲一個連雞都沒殺過的人,姜靈難以說服自己去獵殺活蹦亂跳的兔子、野雞、麅子、鹿等等,更別提一頭熊。何況……

    最重要的是……

    ——左右她也贏不了!

    ……

    結果那個傍晚,路林叫姜靈一起用餐。姜靈有上一次的經驗,知道路林平時並不會精致奢華,開開心心跑了去。然後姜靈發現亞歷山大也在,另外還有鮑裏斯。

    四人剛剛坐定,亞歷山大作爲主人,去了一趟廚房,回來後親自端給姜靈一個瓷盤,雙手奉上。盤子上鋪著精致的白色繡花餐巾,上面一個長圓的麵包,麵包上方還放著一個小鹽缸。

    姜靈頓時慎重,連忙起身也雙手接過、並表示歡欣。畢竟,這年頭大家好歹都常上網,所以姜靈大略看到過民俗介紹,知道以斯拉夫人的習俗,麵包與鹽是歡迎貴客時才會端上來的。

    但他們來這兒是路林臨時決定,趙永剛他們來不及像上次那樣,給姜靈惡補外交禮節,因此,姜靈不知道……

    ——她是不是該把這個麵包全吃完?!

    又或者……

    吃得越多越好?

    毫無疑問,路林上回來時,已經接受過這種致意。而這並不是什麽公開的正式場合,所以路林也好、亞歷山大也好,都不打算再來一遍。偏偏當時在場的,不是琪雅人就是俄羅斯人,雙方明顯均不認爲他們需要給姜靈什麽暗示……

    還好,麵包是剛出爐的,熱乎乎香噴噴——雖然實在太大了一點!而姜靈也正是餓了,乾脆努力開動、孜孜不倦地向整個麵包發起進攻!唔……可以蘸鹽,不怕!反正她的胃口比以前好!

    結果路林莞爾。亞歷山大笑得像朵花兒一樣,忙示意開始上菜。鮑裏斯開始還保持著平常表情,片刻之後也樂了。

    禮節只是禮節,習俗只是習俗。重要的不是它們被演繹得多完美,重要的是主客雙方在此中所持的態度。亞歷山大夠坦直熱情,姜靈夠認真誠懇。因此場合大小與否、步驟細節精准與否,又有什麽要緊?這頓晚餐,氣氛極好。

    當然,在整個晚餐中,姜靈對所有富有本地特色的菜肴,都只能淺嘗輒止。

    然而這又有什麽關係?他們要住好幾天。

    *********

    六號與七號兩天,這批人在附近騎馬、閒逛,熟悉了一下地形。

    這兒說是亞歷山大做東,但其實亞歷山大沒來過,鮑裏斯倒是來過一次,一周而已。事實上,亞歷山大他們平時很忙,故而經常去的是莫斯科旁邊的一個獵場。因爲打獵的樂趣在於同伴,而不在於全新的地形。而上次的貝加爾湖,這次的西伯利亞,都離莫斯科都太遠了。

    這樣子,加上有兩天的時間熟悉地形,又有臂上電腦可以隨身、隨時地查看地圖,對賭獵而言,已經足夠公平。所以,今天他們要出動了。而後或許可以在這兒好好玩一玩。

    ……

    姜靈不急不慢地走,不急不慢地咬著三明治,細細咀嚼、咽下去。前面亞歷山大與姜靈一樣,正搭著涼棚望向天空裏的鷹。他穿著一身舊外套,右手橫伸開來,上面戴著一隻厚手套,包裹了整個小臂。

    獵鷹飛向亞歷山大,把兔子扔在地上,落在了他的右手上。亞歷山大喂了它一點什麽東西,因爲角度關係,姜靈沒看到。

    姜靈把最後一口三明治吃掉。身後的別墅那邊傳來人聲。

    狩獵將從早上開始,在傍晚太陽落山前結束。一共十二個人會參加。比上次在山頂,姜靈看到的十三人,多了傷癒歸來的鮑裏斯,少了已出局的周信明與馮勇。

    此時這些人開始出來,最後一次檢查試射槍枝獵刀等——這些東西有人自己帶來,也有人從主人提供的裏頭選擇。而姜靈則已經近得可以細細打量亞歷山大的這只鷹了。

    它有一身深灰深褐的羽毛,鈎一般鋒利的嘴與尖利的爪,精神抖擻,雄壯威武。大約剛剛捕獵歸來的關係,它時不時撲動幾下翅膀,半展開翅膀來。

    姜靈沒有走得太近,因爲她不知道哪個距離是合適的。或許是見到了生人,獵鷹又一次展開翅膀、張開深灰發黑的翎羽,“嘎嘎”尖叫了幾聲。亞歷山大早已經看到了姜靈,此刻便安撫了獵鷹,而後慢慢走近幾步,問姜靈:“你不怕維克多?”

    “維克多。怎麽說呢。”姜靈繼續打量站在亞歷山大手上的這個傢夥。而後姜靈發現,它心情不錯,與她姜靈一樣,充實滿足,一點點意猶未盡。所以姜靈微微笑了:“有一點吧,因爲以前沒見過。動物園裏的不能與它比。但我想,我與它都是第一次見到對方。”

    “所以不能示弱?”亞歷山大一點頭笑了,“對,在荒野上在林子裏,碰到什麽,都應該這樣。它們悍勇而強有力。它們撕裂弱小的。它們只會對同樣勇敢強大的致以尊重、保持謹慎,向更強大更勇敢的低頭。這是一個獵人的親身體會。”

    姜靈點點頭:“弱肉強食。”看一眼亞歷山大:“而你馴服了它。”又繼續試著去瞭解獵鷹的心情——好像比合果芋複雜了不少?而在無聲溝通的過程中,姜靈一直靜靜瞅著那只獵鷹。因爲時間有點兒久了,姜靈眨巴了一下眼。

    獵鷹也撲扇了一下眼瞼。

    姜靈眨巴眨巴眼。

    獵鷹撲扇撲扇眼瞼。

    姜靈:“……”

    獵鷹轉開頭啄順了一番自己的羽毛。

    亞歷山大莞爾:“我送維克多回去。”

    此時路林也溜達了過來。這位琪雅的二品公同樣每日訓練自己的體術,她的體術八級已經很久了,是堵在巔峰後期、無法突破九級的又一個典型,差的只是點好運氣。

    因爲不參加賭獵,這會兒路林沒有急著去換洗,帶著沒拍乾淨的泥屑,伸了個懶腰,看了看鷹,含笑點頭贊了一句:“它很不錯。”又對亞歷山大故意道:“帶上它,您會如虎添翼。”

    亞歷山大一下子笑了,旋即收起笑容,直視路林:“不帶它,我也不會輸給任何人。”言畢對兩人點個頭,轉身回去。

    路林微微頷首,目送亞歷山大了片刻,轉回來道:“一只好鷹,出自一個好獵人。”

    姜靈點點頭,心裏極爲贊同。姜靈的閱曆比在場的任何人都要少,看人識人的眼力,自然更是遠遠不如路林。但姜靈直覺敏銳得詭異,目前看來,這與親和性一樣,也是她的精神力特點。因此姜靈知道,亞歷山大的自信,不是狂妄不是自大,是一點一點累積出來的。

    徐伯厚也是頷首贊同。他旁邊的王立遠笑道:“這可是傳統啊。聽說你們歷史上的每一位皇帝和太子都喜歡用獵鷹打獵;開啓訓鷹先河的人,正是葉卡捷琳娜二世。而在我們那兒,則有海東青。”

    這算是奉承路林嗎?順便顯示一下自己。歷史名人也屬於典故,與成語一樣,翻譯器會解說概要,所以很可能是。但姜靈無法完全確定,站在那兒靜靜聽著,知道這幫人很可能又要開始了。

    鮑裏斯卻搖頭:“傳統不傳統只是表面的東西。實質在於,馴鷹是一樁艱難的活兒。春夏秋冬,無論酷熱嚴寒,一個馴鷹人都必須行動。他得設法克服重重困難,才能真正征服一隻鷹。相鷹需要好眼力。好鷹難以捕得。熬鷹也是熬自己。還有放鷹——這才是最難的部分。放不好,被鷹啄瞎了眼的也大有人在。”

    路林微微頷首,一臉興味盎然,她不開口插話,一幫人沒人開口。所以在場的人,只聽到風吹過半枯的長草,獵槍的木托擦過結實的外套。有人點數子彈,有人不滿意鞋帶的鬆緊,重新系一遍。再有就是唯一在說話的鮑裏斯。

    “因此,從事這樣一樁業餘活動,會令人體魄更強壯、意志更堅定、頭腦更靈活。”說到這兒,鮑裏斯朝徐伯厚他們唇角一翹:“所以在我們的年輕人中,盛行自己馴一隻鷹。”

    ——彪悍的反擊!

    路林依次看著這兩人說完,接著看向姜靈。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47、試刀[PK分2300加更]

    姜靈頭大了一下。她本不打算說話——她姜靈和稀泥的段位哪兒有這麽高?!但此時也只好開口。

    幸虧亞歷山大的確挺不錯,姜靈並不爲難,由衷稱讚道:“亞歷山大是這裏養出來的。與這片森林一樣,與他那只鷹一樣。”而後姜靈微微一笑:“我頭一次看到獵鷹。這裏與我的家鄉,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地方。”

    路林點點頭:“好土不長蔫苗,好苗不出惡地。”她輕輕一句話,把亞歷山大與姜靈都誇了一遍,也就把雙方按平了。此時馬廄那邊已經準備好了,路林轉身看看,踱了過去。爲表公平,座騎也是各人自選,而不是由僕人牽出來,所以一干獵手陸續都過去了。

    ……

    姜靈沒動,站在原地看他們行動。徐伯厚、俞驥、俞靜,還有鈴木寬治走過去前,都朝姜靈點了點頭、或者致了個意告別。於是姜靈也回他們一笑,外加一人一句“好運”。

    鮑裏斯剛才說話了,此時才緩緩試過獵刀、重新插進腰鞘裏,一邊問姜靈:“亞歷山大像鷹,那我像什麽?”

    他對人沒亞歷山大那麽熱情。但因爲之前同醉過一次酒,又加上姜靈努力幹掉了那一整份的麵包與鹽,鮑裏斯對姜靈就比別人親近了不少。開個玩笑什麽,也不是第一次了。

    對此,這兩天下來,姜靈已經習慣了——其實鮑裏斯和亞歷山大一樣,非常耿直,相處不難;就是表情常常太冷酷了點,所以嚇人。此時他一問,姜靈想也不想,同樣半玩笑半認真道:“你是石頭,凍土上堅固不移的石頭。最喜歡天上不下雨、下伏特加的石頭。”

    鮑裏斯輕聲道:“石頭的命運,是風化爲泥土,成爲這片土地的一部分。”說著理完東西直起身,正好直面前方的荒野、與更遠處的森林。他白金色的寸發短得豎直、在原野上吹來的風裏輕搖,而他的唇角慢慢含起了微笑,欣然道:“很好。”

    姜靈意外一怔,旋即收了笑,正色點頭:“是的,很好。”

    鮑裏斯對姜靈一點頭,也走向了馬廄。

    “好運。”姜靈照例來了一句,目送他過去,微微感慨。

    登山那次沒見到鮑裏斯,是因爲他在路林上次受亞歷山大之邀來打獵時,在“遊戲”裏受了傷。難爲他一痊愈,就敢繼續賭獵。姜靈自認不如,所以頗爲敬佩。

    這種敬意與姜靈對馮勇、對周信明的一樣,尊重裏帶了畏懼與戒備,因此敬而遠之。只是姜靈沒親眼看到鮑裏斯是怎麽受傷的,這樣一來,雖然根本性的立場與態度一樣,但平時相處起來,鮑裏斯這邊,還是要比馮勇那邊輕鬆許多。

    周信光也逐一檢查自己的獵槍、獵刀、靴子等,他光明正大學著鮑裏斯在做,但也有模有樣,就是動作慢了點——事實上比所有人都慢。此時終於完畢,周信光又問姜靈:“姜靈,你真不去嗎?你不忍心下手,那就跟我們去看看好了。打獵啊,很難得的!”

    姜靈受不了了,周信光還沒滿十八歲,用他的話來說,就是“還差幾個月”。倚小賣小,這已經問了第三還是第四遍了?!姜靈不知道徐伯厚爲什麽不攔他——在馮勇與周信明出局後,徐伯厚就在餘下九個中國的年輕人裏,隱隱有領頭作主的意思。

    沒辦法,路林目前畢竟是遊玩到了中國境內……雖然她第二次受亞歷山大之邀,來俄羅斯打獵。總體而言,小客人裏,還是以中國的年輕人居多——旅遊嘛!當然要和當地人接觸了,否則鄉土口音、民俗風情,怎麽體驗得到?

    噢,等等……不對,算上姜靈,現在是十個!但姜靈看不透徐伯厚,這個男人溫和內斂、彬彬有禮,感情深沈鮮少外露,換而言之也就是城府深。所以姜靈保持了距離與謹慎。

    不太幸運的是,姜靈之外的九個中國年輕人裏,除了周信光與姜靈聊得來,徐伯厚對姜靈親近,有三個人的態度卻是不善——帶著排斥與優越感,並沒有惡意到令姜靈覺得背上發涼,但也沒有善意。這其中包括了剛才說話的王立遠。

    餘下的四個則對雙方都和善,顯然採取了一種中立觀望的立場。俞驥與俞靜在此之中。

    這種複雜的情況,令姜靈心下不得不留了三四分戒備,以防他們什麽時候又冒出個謀算……不知道的是最可怕的!和你不能信任的人一起玩槍太危險了!那玩意兒可是致命的,所以同行的夥伴之間,至少要有一個可以信賴的人——性命相托地信賴。

    這是姜靈的原則。因此姜靈堅定地拒絕周信光:“如果前面是棵結黃金果子的食人花,你們不去、我也要去看個究竟。打獵麽……等以後我有興趣了再說。你也好運啦,快去吧!”

    周信光歎氣,還沒走:“那你晚上可就沒得吃了!”

    姜靈沖他揚揚眉毛:“嘿,怎麽會——我就坐等著啃你的烤兔子啦!”

    周信光連連點頭,慷慨道:“當然,我不讓你餓肚子的。”走出兩步,忽然又回頭不滿道:“喂,你應該說烤熊掌!”

    姜靈從善如流: “好,烤熊掌。一塊就夠了。”那玩意聽說很肥膩。

    周信光很大方地一揮手:“一塊怎麽夠?說好了,一對歸你!”好像他已經把熊獵到、拖回來了似的。

    姜靈哈哈樂了:“爲了那對熊掌,我就祝你最最好運吧!”

    打獵與賭石一樣,好彩頭人人喜歡。所以周信光沒反駁沒回頭,只是揮揮手自己跟自己咕噥了一句什麽,聲音很含糊。姜靈聽清楚了音節,卻聽不懂意思——難道說那不是中文?

    *********

    姜靈看著亞歷山大他們出發,去馬廄裏瞧她這兩天騎的那匹馬。那是匹棕色母馬,叫甜餅,經過良好的訓練,六歲壯年,成熟而溫馴。對姜靈這種以前沒有經驗的新手而言,最爲合適。

    甜餅喜歡姜靈,這一點毫無疑問。亞歷山大對此讚歎了兩句,沒當回事。俞靜很驚訝,而周信光則羨慕。因爲他們倆的馬雖然一樣溫馴聽話,但卻不那麽喜歡他們。另外幾個人更生疏一些,姜靈沒與他們就馬匹交流過。

    而事實上呢,原因很簡單。作爲一匹好脾氣的馬,甜餅固然不會因爲騎手弄錯了它的意思而大撅蹄子,但能弄清楚它到底想幹什麽的騎手,無疑還是會比別人更受歡迎。何況姜靈也同樣脾氣好,甜餅想緩步休息、想低頭啃一口青草的時候,姜靈從來不會驅它小跑。

    ……

    馬廄裏,姜靈隔著欄桿摸摸甜餅。甜餅伸頭出來,蹭著姜靈撒嬌。

    路林倚在馬廄門口,望著亞歷山大他們騎馬遠去,緬懷而寵溺:“我小時候也喜歡打獵。”頓時,姜靈無語了 ——小時候……看打獵吧?!

    甜餅耳朵微微一轉。它聽覺敏銳,也捕捉到了路林的聲音;雖然不懂人語,但它知道姜靈混亂了,於是多蹭了姜靈兩下。也不知是安慰,還是趁機佔便宜。

    附近十步之內只有路林與姜靈兩人,路林顯然在跟她姜靈說話。所以姜靈拍拍甜餅與它再見,努力從無語間掙扎起來,扛起外交辭令,恭維道:“您的戰果肯定比那屋子裏的更輝煌。”路林下榻的別墅裏,客廳中、書房中滿是主人的戰績。牆上是各種鹿的頭、野豬的頭,壁爐前鋪著熊皮,沙發上墊著虎皮,等等等等。

    路林轉頭看了一下姜靈,失笑:“還行,那時候我還不在乎自己的精神力——才三級;相反,我正爲自己的四級體術得意洋洋,所以愛顯擺。常常呼朋喚友,奔騎縱獵。”

    姜靈徹底無語了!而後又一次掙扎起來:“因此您現在不出馬了?爲了給亞歷山大他們的獵場留點獵物。”

    路林莞爾:“不,不是。”此時亞歷山大他們跑下了荒野的高處,向低處、向森林,分成幾撥,各自而去。路林轉身朝別墅去:“走吧,您吃過早餐了?我那兒有人送來一些小玩意,您可以看看。”說到這裏,路林特地回頭補充了一句:“看了就知道了。”

    姜靈本就不會也不能拒絕路林的邀請。但無疑,路林也非常瞭解這一點,所以她用最後這句話成功挑起了姜靈的好奇心。於是姜靈回頭飛給甜餅一個吻,興致勃勃跟著路林而去。

    *********

    路林的客廳裏在曬刀。確切地說是刀劍。但路林明顯更偏好刀,因爲劍全被擺在了後面。放在前面的,貴重一點有拿破侖的鑲金佩刀,乾隆的天字號腰刀,都是全球私藏品裏的珍品。也有日本刀。其餘的姜靈不認得,有彎的有長的,大概唐刀、波斯彎刀之類。

    值班的夜空藍遞過毛巾與水,路林擦了把臉,喝水。

    姜靈朝劍努了努下巴:“您喜歡刀?”

    路林一笑:“劍雙面開刃,刃身相對脆弱。所以,作爲一種冷兵器時代的武器,它與其說征服了戰場,不如說征服了人們的眼睛——因爲它具有對稱美。簡潔普適的對稱美。故而適合在儀式上出現,作爲身份的象徵。”

    一說到專業問題,路林的話也變長了。姜靈對此只有聽的份,乖乖點頭。

    路林喝了一口水,悠然道:“事實上,刀也沒征服戰場。那兒的主角是長武器與弓弩。刀主要是作爲騎兵的近戰配備,因爲它適合揮砍,這能夠發揮馬上的高度優勢。”

    精煉!而且很清晰。姜靈其實無話可說,但她總得找點話說:“我們這兒有句話,槍是百兵之王。”

    路林一搖頭:“百兵沒有王者。用您們這兒的話說‘寸有所長、尺有所短’。真要說的話——人是百兵之王。”

    沒錯。從秦王朝的青銅劍,到美國的航母,都是人在保證這些武器的鋒利,也是人在使用他們。所以姜靈點頭。

    路林放下杯子,隨手抓過一柄長刀,觀賞手柄與鞘上的花紋、掂來把玩了幾下:“一把好刀,一旦出鞘,不是打磨鋒芒,就是伐敵致勝。無關嬉戲。更不是爲了觀賞。”

    姜靈意識到這是在說之前那句“看了就知道了”:“所以您不打獵?”

    路林一點頭:“對。我就是琪雅的刀。而如果運氣足夠好,這樣一把刀,可以效力兩百年。您還不滿三十,您恐怕不太清楚——這並不是一段短暫的時光。一把好刀打磨得多了,刀身都會變窄。若是頻頻出鞘,那麽它很快就會走到盡頭……記住我說的話!”

    姜靈訝然,旋即若有所思,意識到這些話,真正是金玉良言。因爲以姜靈七級的精神力,數年之後,她必然會像目前地球上的一小撮大佬們一樣,獲得細胞恢復劑。如果想要做更多事,那麽就得活得更久、並始終保持努力。毫無疑問,那的確將是一段漫長的人生。

    因此姜靈鄭重點頭:“好的,閣下。我記住了。”

    路林直視姜靈:“那麽您呢?您是誰的刀?”

    姜靈微怔,隨即緩緩點頭,這問題的答案,在她發現自己能讓合果芋長出淡金葉脈時,就已經隱隱在心底裏了;在開禁唱歌的那個傍晚,則變得明朗無疑了。只是運氣不好,其間碰到的事,讓姜靈心驚膽戰,又憂慮、又壓抑,又驚又惱、又恨鐵不成鋼。

    好在現在回頭看去,那也沒什麽大不了——特別是與冬明他們一比。所以姜靈微微笑了,而後她一搖頭:“您的預料恐怕不對,閣下。我會是一隻鏟子。種東西的鏟子。”

    路林失笑,繼而笑容變大:“挖泥種東西的鏟子?那又有什麽關係!刀也好鏟子也好,誰離得開誰?!”

    姜靈深以爲然:“是的,誰也離不開誰。”

    路林說完,就已經拔刀。姜靈話音落地,路林剛好翻腕一揮而下。輕輕一響裏,空刀架應聲裂成兩半、倒向兩旁。然而刀架下,木桌明亮的漆面上,卻一絲痕跡也沒。

    刀過木架的短短一瞬間,路林身上亮出一股銳氣。轉瞬即逝,再尋不著。那是一種鋒不可當的堅決,百琢千磨而來,凝重尖利、一往無前,與路林渾然一體。

    這與登山時,路林等在山頂上嚇唬姜靈他們的壓迫截然不同。後者與前者相比,只能算是一個小小的玩笑。也與路林出手試姜靈時,並不一樣。那時路林在鞘裏,壓向姜靈,姜靈只是覺得沈重;此時路林出鞘了,若是劈向姜靈,姜靈的下場肯定與刀架一樣……

    ……

    姜靈見過的人裏面,沒有這種氣度。所以姜靈驚訝不已,直直站在原地,把外交辭令之類都忘了,忍不住全神貫注回味那短短一瞬——路林說她是琪雅的刀,當之無愧!

    而與此同時,姜靈並不懼怕,因爲路林不是沖著她來的。

    路林緩緩收刀歸鞘,看了姜靈一眼,重重一點頭,把刀扔給站在一邊的夜空藍,大笑著走了:“我去洗澡,您慢慢看。這兒要是有您喜歡的,您就帶走吧!”

    姜靈戳在原地,一頭霧水,莫名其妙,滿腦袋的問號。直覺告訴姜靈,路林沒有惡意。相反路林砍了這一刀後,歡欣愉快、由衷高興。但與此同時,直覺還告訴姜靈,路林這話,別有深意!

    ——好吧,續主人的財産之後,主人本身也開始玩啞謎了!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7-13 04:34 P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48、“你笑什麽”

    賞玩名刀名劍,是一種奢侈的休閒。它延伸了武力,延伸了權勢,含有一種強硬的優越感,所以受到歡迎。但毫無疑問,對路林這樣正值……青年期?好吧,正值青年期的實權大將而言,這一業餘活動的魅力並不大——首先,沒那麽多空暇。其次,還爲時過早。

    而對姜靈來說,路林的慷慨帶來了一點小小的苦惱……

    所以姜靈對著天花板長歎一聲,瞅了片刻其上精美繁複的花紋,轉而隨意看看那些刀。帶一把走?姜靈挨個瞅過去。在她瞧來,都差不多。而且,還有個最大的問題……這些刀都開鋒了!

    亞勒從樓上書房開門下來,見了姜靈,略一頷首,道:“怎麽了?挑不出來?”

    ——體術高手的耳朵!簡直和獵犬一樣!姜靈攤攤手,無奈道:“沒,刀都是好刀,我只是不想嚇到我爸媽。”又好奇道:“這些怎麽辦?與跑車一樣,臨走前慈善拍賣?”

    亞勒失笑:“對。喜歡的會帶走。也有回贈。視情況安排。”他往樓梯扶手末端一趴,閑閑問:“不想嚇到家人?”

    姜靈無辜:“它們都開鋒了。所以我家書房裏,沒有它們的地方。”

    亞勒奇道:“沒有它們的地方?”

    姜靈點頭:“對。因爲我家與周信光他們家裏不同。事實上,一般人家裏不會有這類東西——不會有武器。我家也是。”隨即也奇道:“琪雅有?還是伊古拉有?”

    亞勒笑了:“都有。都很常見。當然品種不同。”

    姜靈眨巴了一下眼:“民風彪悍!唔,我是說民風尚武。”

    亞勒樂了:“多謝稱讚!那麽您要婉謝這份小小的好意?”

    姜靈對此正覺得微微苦惱。在中國,主客雙方爲了一件禮物推來讓去很久是熱情、是客氣,但在琪雅,拒絕饋贈是一種無禮,視情況可大可小。姜靈不知道如果用行動表示“這些我一個都不喜歡”,那她算不算在鄙視路林?又或者帶走一把、而後立即轉贈?可那也不是什麽有禮貌的行爲。

    所以姜靈想了想,乾脆問亞勒:“或許,我可以請您幫我轉達謝意;又或許,我可以挑最不起眼的帶走一把?”

    亞勒略一思索:“這樣,我給您找一把 ‘一點兒也不起眼的’,您看看。”

    *********

    就這樣,兩分鐘後,姜靈悠然回自己住的地方去。

    姜靈沒有拎著拿破侖的鑲金佩刀,也沒有挎著乾隆的天字號腰帶。姜靈只是手腕上多了一個扁扁的小鐲。

    那是一把嶄新的液金小刀,歲數不及客廳裏任何一把刀的百分之一,價格即使經過換算,應該也不及它們中任何一把的百分之一。用亞勒的話說,去野外時削個水果很好。因爲它帶在身上方便得很,連鞘都不需要,一點也不影響靈活。

    這是琪雅最新投入民用的東西。不過無論多新,作爲小刀它很便宜。它的技術與便攜包的變形與分離這一塊,屬於同一分支,但比便攜包落後。然而,它屬於琪雅自主開發。而另一方面,與地球的技術相差太遠,倒推分析也做不了,不存在送去研究所的必要。

    所以姜靈放心了——閣下,您看,雖然我對您的藏品不感興趣,但我覺得您平時用的那種水果刀不錯。

    只有老天才知道!這小小的自然而言的馬屁,不是出自她姜靈,而是出自亞勒!亞勒真是太厲害了!

    唔……站在客廳裏的夜空藍也知道。但他們應該不會說吧?

    ……

    姜靈心情輕鬆地跑上臺階,趙永剛與老王正在打牌。另外三個看上去比他們倆要有壓力一些,一個在吞雲吐霧,一個在喝茶,還有一個站在窗子前看風景,或者說望著森林那邊出神。

    出於一種應有的謹慎,也出於一種與便衣軍警保持距離的習慣,姜靈沒和這三人接觸,見了一點頭,但不打招呼。所以只是混了個臉熟。此時姜靈一進去,老王就嚷嚷:“來來,玩牌?”

    姜靈直接往樓上去:“不啦,說好了去那個湖裏游泳!你們倆去不去?”

    趙永剛站起來一摸肚子:“唉,我又想上廁所了!”朝客廳的盥洗室溜達了過去。老王歎口氣揉揉自己右膝蓋,長籲短歎:“我這腿啊,年紀輕的時候,不注意,落了毛病,這溫度稍微一降,就疼!”

    姜靈:“……”

    抽煙的:“……”

    喝茶的:“……”

    看風景的:“……”

    *********

    姜靈脫下獵裝,換上泳衣,然後重新套上毛衣,接著沒再穿獵裝,而是加了大衣。

    獵裝是在北平買的,泳衣則是在附近的小鎮上新添的。昨天他們賭獵的人看地形時,姜靈剛剛可以騎著甜餅輕鬆小跑了。於是姜靈、趙永剛、老王,跟著安東與日常採買的人,去了一趟鎮上,觀光了一下小教堂,順便逛了幾乎所有的商店—— 總共也就那麽幾家。

    安東是照顧甜餅它們的馬夫。他總是把鬍子刮得很乾淨,但這並不能讓他從彪形大漢變成奶油小生——交談時姜靈依舊需要仰望安東。趙永剛也是。所以趙永剛一般會站在三步遠的距離上,這樣他需要擡頭的角度就會不那麽明顯。

    作爲姜靈的馬術教練,安東陪同姜靈他們,是爲了避免姜靈出意外、或者不知道如何照顧甜餅。他順便也充當了一下導遊。

    姜靈發現,比起靖海,這裏的牛奶便宜,蔬菜很貴,其中部分比肉更貴。事實上前些年還要貴。

    在去的路上,姜靈從安東那兒知道甜餅喜歡胡蘿蔔與蘋果。於是姜靈買了這兩樣東西來賄賂甜餅,另外還有蘋果與一束茴香賄賂安東——姜靈一開始打算買鮮花,因爲鮮花作爲禮物,永不出錯。但安東覺得茴香更好。這玩意兒可以插在花瓶裏享受綠意,然後每天揪幾根去廚房作調味品。他以前就是這麽幹的。姜靈立即從善如流。

    當然趙永剛與老王也不能漏掉。姜靈買了當地的煙與酒給他們。選這些時姜靈請安東給了一下建議。事實證明,這個馬術高超的養馬人在煙酒問題上,也是一個高參。

    ……

    除了衣物,姜靈還帶了大毛巾與保暖水壺。魚子醬早上沒時間吃,也塞進背包裏帶上。現在吃可不是個好主意,這會兒室外零度,水溫倒是帶著地熱。不管如何,這其實已經是冬泳了。作爲一種劇烈運動,胃裏有東西,會讓人很難受。

    然後姜靈跑下樓。趙永剛還沒出現,雖然姜靈看到廚房門後飄出一股青色的煙霧——有人在抽煙。而另外四個人都在客廳裏。老王正在沙發上,用筆記本瀏覽網頁,一見姜靈下來,立刻又煞有介事地揉了揉腿,唇角的笑意怎麽看怎麽促狹。

    這令姜靈穿過客廳時囧囧有神。

    ……

    一小會兒之後,姜靈開著一輛雪地車,在新的操場上找到了冬明。雪地車除了長了四個輪子、四個橡膠履帶的輪子,別的方面都更像摩托車,而非轎車或者跑車。它沒有車廂,能對付有一定凹凸的荒野地面,或者積雪的天氣,所以別墅這邊備了它。

    冬明正在看兩個夜空藍對搏;察覺姜靈過來,轉頭看了看姜靈,沖他們擺擺手,就轉身走向了姜靈:“走吧。”

    姜靈驚訝地發現冬明沒帶任何東西:“你就這樣過去嗎?”

    冬明點頭,打開後面的貨架,跳上去,指指方向。

    姜靈打了一下方向,一邊奇怪了:“你不帶毛巾嗎?”

    冬明搖頭:“不用。”

    姜靈更奇怪了:“你不帶熱水嗎?或者酒。”

    冬明搖頭:“不用。”

    姜靈不明白了:“你不下水嗎?”

    冬明點頭,又搖頭,隨即他發現自己被攪糊塗了,開口解釋道:“我下。你第一次去,比較容易出意外。比如抽筋。”

    姜靈無言了片刻:“……因爲你體術十一級嗎?”

    冬明這回沒點頭也沒搖頭:“不完全是。習慣了。”

    ——習慣了?姜靈覺得這個回答有點灰暗,於是她轉開了話題:“冬泳爲什麽對三、四、五級體術的人很好?”

    冬明這次回答得快多了:“因爲它能激發一個人的體術潛力。人都有應激性。而冬泳是一種比較溫和的刺激手段。並且條件易得、安全有效,所以普遍採用。”

    姜靈明白了,所以姜靈立即狗腿道:“那我明天叫上趙永剛好不好?”

    冬明平常道:“趙先生早上去過了。”

    姜靈怔了一下,旋即惱了:“可他沒告訴我!”

    冬明看了看姜靈:“你爲這個生氣?”

    姜靈擺擺手:“那到沒有啦,我剛才還叫他和老王來著……好吧,我態度隨意、只是習慣性打個招呼,但他幹嗎用拉肚子來搪塞我?雖然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他直接說去過了不好嗎?”

    冬明唇角微微勾了起來:“早晨凱西與凱辛也去過那邊。還有亞歷山大的隨從。他們兩個鬧起來比較瘋,可能波及到旁人了。我看到凱西拿噴劑,但沒有人需要治療,大約擦傷。趙先生不告訴你,應該是不希望你擔心。”

    姜靈奇怪地看看冬明,困惑了:“既然人沒事就好了。這沒什麽關係,可也不是什麽好事——所以,你笑什麽?”

    冬明一怔,頓了頓,道:“沒什麽。”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49、“我要像一棵樹一樣!”

    湖泊在森林裏,與之前出發去打獵的人不是一個方向,沒有被打擾。因此雪地車經過荒原的時候,時不時可以遠遠看到有一隻兔子躥過。它們借著長草與灌木的掩護,機警敏銳,身影並不明顯。若不是姜靈如今眼神好,根本瞧不清楚。

    姜靈是頭一次來到這樣廣闊的原生土地上。這裏的荒野經歷了漫長的四季輪回,這裏的森林裏有無數大樹茁壯成長,又枯萎老去。這兒的植被茂密得令人窒息,從樹冠到腳下,到起伏的山坡上,到處都被莖桿與葉子擠滿。

    所以姜靈滿心雀躍,盡情放開去與這裏的“白霧”交彙,甚至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

    他們看到第一隻兔子時,冬明沒有動;看到第二隻時,冬明也沒有動。因此,當第三隻兔子躥出來時,姜靈以爲冬明也不會動——但車上卻驀然一輕!

    姜靈連忙刹車、扭頭看去,只瞧見冬明一個撲滾、正站起身來,手裏拎著那只棕褐色的兔子。兔子已經被折斷了脖子。不過,除了脖子的角度不正常,它皮毛完美,一滴血也沒有沾上。

    冬明回來把兔子往貨架上一扔,又跳上了車:“走吧。下次你不用停車。”

    姜靈一邊松刹車、踩油門,一邊奇怪道:“前兩隻你不是放過了嗎?”

    冬明平常道:“第一只是小雌兔。第二只是也是雌的。”

    姜靈點點頭:“那這只呢?”

    冬明說得理所當然:“它是公的,老了。”

    姜靈瞟了眼那只兔子,心裏還是同情它:“所以吃它的肉?”

    冬明看了姜靈一眼:“對。三不打。不打青壯年、不打懷孕的、不打雌性與幼崽。”

    這個姜靈倒是聽人說過,前兩天騎馬看地形時,有人順便試了試獵槍,當時姜靈也在,就聽這兒的人說過規矩。“亞歷山大他們也這麽說。你們伊古拉人也這樣嗎?”

    冬明點頭:“差不多。你靠著森林過日子,就不能破壞它。你靠著大海過日子,就不能弄髒它。”

    ——可持續發展?!

    姜靈點頭,又默然了片刻,道:“那是應該的。但事實上,往往做不到。”

    冬明也無言了一下:“你們這兒……七十億人,是多了點。”

    ……

    他們繼續往前,路上又驚走了幾隻野兔野雞之類的小動物。到了森林邊上,雪地車進不去,兩人下車步行。姜靈把背包往肩上一挎,冬明拎起那只兔子。姜靈隨口道: “剛才那些小傢夥運氣真好,都不符合你下手的標準。”

    冬明卻一搖頭:“不,不是。一隻兔子,夠了。”

    姜靈不解:“夠了?”

    冬明前面帶路:“別墅裏有吃的,不需要帶回去獵物。中午,你和我,一隻兔子,夠了。”

    姜靈略有些怔愣:“你們打獵很節制。”

    冬明搖頭,又點頭,然後他停下了腳步:“怎麽說呢……爲了食物與衣服,殺掉動物,取它們的肉與皮毛,不是壞事,但也不是好事——那是必須。爲了殺戮的樂趣,那就不好。你看,再凶的猛獸,吃飽了最多把吃剩的藏起來,並不會繼續屠戮。”

    姜靈跟著停了下來:“別把殺戮當樂趣?控制自己的慾望?”

    冬明點頭:“對。我們那兒有句話,‘他連他孩子的晚餐都不放過’,就是說這個的。這可不是什麽讚譽。”

    姜靈攤攤手:“那你覺得亞歷山大他們這樣狩獵……不太好?”

    冬明既沒點頭也沒搖頭,他看了看手裏的兔子:“很難說。炫耀武勇,介於兩者之間。有些人覺得不好,有些人覺得必須,因爲它可以鍛煉一個人,特別是圍獵猛獸。那是戰爭的演習。”

    姜靈望著冬明,此刻他的神情又冷又硬,又安靜得沈寂。所以姜靈忽然覺得不太高興,於是一把撲了過去、兩手推著冬明的背往前使勁:“走吧走吧,我要去游泳!”

    冬明微微彎了彎唇角,順著力道往前走:“你爲什麽突然變得跟趙先生一樣,整天體術、體術、體術?”

    姜靈一攤手,左右一轉:“你猜錯了!我要像一棵樹一樣!整天往上、往上、往上長!天天向上!精神力練不了,只有體術了。其實我想種花,但在外面做客,這個不方便。另外,我已經開始學琪雅語了。”

    四下都是大樹。爲了爭奪陽光,它們的樹幹筆直向上,絕無分杈。冬明回頭看了看姜靈,隨手摘下了“墨鏡”收起來,而後他轉回頭、往前走:“走吧。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

    姜靈點頭:“好,我不會用精神力探察你們。”反正還可以通過草木、苔蘚,甚至藻類。“可是爲什麽不讓我用?是不禮貌嗎?但亞勒他們切磋時,你教我用的精神力呀?”

    冬明又一次沒有回答。姜靈又一次聳聳肩。

    林子越來越茂密,兩人一前一後,消失在其間。

    *********

    湖泊大約幾十個標準游泳池那麽大,但形狀不規則,深淺也不一。今天沒什麽風,湖水只是微溢。在這一片靜謐中,湖岸的一角就特別顯眼。那兒一片狼籍。瞧上去好像被兩打野豬拱過、又來了半打野牛犁了一遍。

    這就是那對勾肩搭背、說話一唱一和的夜空藍的傑作!他們也是伊古拉人。姜靈不由連連稱奇:“這是凱西凱辛他們兩個幹的?他們的破壞力真是太可怕了……怪不得那些打獵的人,都不朝這邊走!”

    冬明看了那邊一眼,搖頭無奈道:“還好。他們總是這樣。你該慶倖他們還沒上機甲。”

    姜靈吹吹自己的額發,扔下背包、脫掉大衣,開始熱身。而冬明站在一邊沒動,看一會兒姜靈,又看一會兒湖,再看一會兒森林。所以姜靈就奇怪了:“你不熱身?”

    冬明一搖頭:“不用。”

    好吧!人家體術十一級!這是“溫和”的運動!

    姜靈很嫺熟地活動各個關節,把自己扭來扭去,然後繞著湖跑了一圈。接著她回到背包旁,取出潛水鏡帶上。

    冬明還是站在遠處:“直接跳,別試水,那會越試越冷。別緊張,放鬆,但不要失去對自己肢體的控制。別潛太深,注意吞咽,耳朵疼就上來。還有,我看得到,所以不用怕。”

    姜靈逐一點頭,然後她朝冬明揮揮手。

    冬明不解: “怎麽?”

    姜靈無奈了,攤攤手,一溜煙跑到冬明背後:“我脫衣服,不許看!”

    冬明默然了片刻,而後他更不解了:“……你要下水。我還是會看到。”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8-4 12:27 P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50、“那我可以繼續脫?”

    換作前幾天,姜靈只怕已經抓狂。.不過現在,姜靈差不多適應了,把衣服往那邊大衣上一扔,沒好氣道:“那不一樣!游泳歸游泳,但眼睜睜看著人脫衣服,不太合適吧?”

    冬明還是不解,好在他沒有回頭:“風俗?”

    姜靈噎住了,然後她拎著鞋襪子放到背包旁邊,沖冬明擺擺手,躥到選好的跳水點處——那是一個原木臺子,幾段樹幹一固定,面臨深水,顯然是特地搭起來的。“你就這樣子理解吧,會比較省事。你們怎麼游泳?”

    冬明看看姜靈:“我們平時下水時,不會穿著累贅、戴著東西。如果捕魚,就帶一個漁叉,或者網兜之類。”

    如果這話不是冬明說的,姜靈肯定把它判定為調戲!但這話是冬明說的,所以姜靈無言了一瞬,旋即丟開不管了,整理了一下泳鏡:“裸泳?哦,這沒什麼,我們這兒也經常有人這麼幹。在地中海,在夏威夷,在別的各個地方——但不包括我的家鄉。”

    說話間,姜靈已經幾步跑上木台。而後她不再交談,冬明也沒有說話。因為這裏的室外氣溫只在兩三度,脫了衣服就要立即下水,不能耽擱。

    姜靈深吸一口氣,集中注意力看了一眼面前的湖水,盯住了二米多遠的入水點,而後右腳摳住跳臺邊緣、左腳在後,彎下腰去雙手抓住木台前沿,把重心儘量往前移。隨即姜靈擺手蹬腿,舒展身體前撲,滑入了水中。

    手指間與腳底下木台的紋理觸感還沒淡去,針紮一般的刺冷就席捲了全身,從頭皮到腳趾。

    姜靈抿唇眯起了眼,克制下打顫的衝動,控制好自己每一寸身體的微小動作,繼續保持原先的姿勢,低頭壓在兩臂間,繼續前滑;直到去力見緩的時候,姜靈才順勢擺動了一下身體,而後她開始打腿、劃水。

    不得不說,姜靈的自由泳也就那麼回事。沒有泳道做參考,她前進的路線一開始還朝左邊彎了一下,而後才因盯住了前方岸上的一叢灌木,而變得筆直起來。

    或許就因為這個,冬明走了兩步,踱到岸邊,望著那條破開湖水而去的身影,微微而笑。

    *********

    當姜靈一個來回重新回到木台前時,她發現冬明正把外套甩到一邊。姜靈莞爾:“光看不練,你閑不住了?”旋即姜靈忽然想起一件事,連忙叫道:“喂喂,不許裸泳!”

    冬明應了一聲:“好,知道了。”說話間已經把長褲與鞋襪也脫下來了,還順手疊了起來。

    姜靈剛剛讚歎了一下這專業速度,卻發現冬明已經朝水裏走下來。他身上還裹著一襲黑色。那應該是一整套的……衣服,或者類似物。材質不明,從頸口、手腕開始,一直包到腳腕。這令姜靈又愣住了:“你身材很好啦。不過你這也穿得……太多了一點吧?”

    冬明看看姜靈,蹲了下來:“作戰服。裏面沒穿別的了。”他問姜靈:“你改主意了?那我可以繼續脫?”

    姜靈無言地瞅著冬明,瞅著他椰褐色的眸子。直覺告訴姜靈,冬明問話的態度很認真,還帶有期待,或者說飽含期待……飽、含、期、待!這令姜靈徹底無語了。

    冬明問完等了三秒鐘,見姜靈還沒反應,就下水了。也沒跳,一步步走進水裏,而後把頭埋下去,團身打了個轉兒,攤開來浮在水面上;也不見什麼大幅度動作,略略打腿,便保持了仰泳。

    姜靈長吐一口氣,雖然明知不是,但還是不得不警告一句,否則事情會越來越囧!那可是有前車之鑒的……“等等,冬明。你剛才那樣,是調戲我。”

    冬明轉身站直了,踩著水立在姜靈前方:“哦。下次不會了。我們的風俗沒這麼害羞。琪雅人也沒這麼害羞。”他看了一下姜靈,正色繼續:“其實你的身體很健康:骨骼發育良好,肌肉均衡有力,脂肪含量合適,還有皮膚也不錯。你為什麼不為它驕傲?”

    姜靈乾笑幾聲,哀叫著一捂額頭,轉身找到木台架子在水裏的那部分:“風俗!”蹬了一下原木,倏然滑了出去。

    ……

    又一個來回之後,姜靈覺得開始累了。

    冬明潛到水底下玩去了。姜靈回到臺子旁不久,他從水裏冒出頭來:“我看到你從頭上經過了。速度比上一趟慢。再來一趟,或者潛水玩玩,就差不多了。你不能把全部體力用來訓練,因為你需要保留體力做別的事。”

    姜靈點點頭,抹了把水:“湖底好玩嗎?”

    冬明點頭,又搖頭:“湖底不錯。穿著這身東西游泳真不舒服。”

    姜靈一點也不同情他:“誰叫你穿著作戰服?游泳褲又不是沒得賣。你沒有?”

    冬明拍了下水:“有。開普敦時買的。晚上輪班,得穿這個。我不知道你不讓脫。”

    姜靈壞笑了起來:“入鄉隨俗。”

    冬明只是看著姜靈在那兒樂,點了一下頭,沒說話,卻也沒生氣。

    姜靈到底不好太欺負人,另找了個話題:“這個作戰服,可以擋子彈嗎?”

    冬明點頭:“物理撞擊?可以。”他把手腕上的袖口往下翻,結果最後把整個手包了起來,像一個五指手套,指關節活動靈活,但背部有加厚,估計一拳打出去,比起不穿這個的時候,會很不一樣。“還有強輻射、高低溫之類。”

    為免涉及軍事參數之類,姜靈也沒具體問,只是訝然:“它可以把你整個兒包起來?蜘蛛人?”

    冬明頓了頓,翻譯器工作完畢,他點頭:“有些像,但沒那麼花哨。”

    姜靈奇怪了:“呼吸呢?”

    冬明把領口的部分往上翻,翻過下巴、翻過鼻子、翻過額頭、翻過頭頂,直到只露出一雙眼睛與鼻梁末端,而後他對姜靈道:“透氣的。一定程度上透氣。”又比劃了一下眼睛:“這兒還有一副配套的聯絡器。”聲音有點兒悶,但還是聽得出嗓音。

    姜靈瞅了一會兒稀奇,讚歎:“酷!不過你還是把它卷回去吧?瞧著怪怪的。反正現在不值班。”

    冬明點頭。姜靈深吸一口氣,紮下水去,打算看看湖底的樣子。

    *********

    湖底是斜的。一邊淺而平坦,一邊深而陡峭。潛水下去,起先還透過水看得清藍天白雲,一片亮晃晃的,但漸漸地,就有點兒昏黃暗綠起來。不過因為是冬季,水還挺清澈。不像春季,被藻類染得碧綠。

    冬明打手勢讓姜靈注意吞咽動作。但其實這不用他說。因為對待與健康有關的,姜靈最是謹慎小心。姜靈閉著嘴一下一下空自吞咽,慢騰騰往下潛。頻率之高,基本上五釐米十釐米一次,所以姜靈耳朵疼都沒疼。

    下到三米左右,冬明換了手勢,兩人劃水,在這個高度保持了一會兒,便往上返回。出水比潛下去快些,但也沒有貿然突進。冬明抹了把臉上的水,問姜靈:“怎麼樣?”

    姜靈吸入長長一口新鮮空氣,擡頭看看藍天白雲,還有朗朗的太陽,不由笑了:“還好,不錯。還能再憋一會兒。”她看看自己的手臂,紅彤彤的,好像煮熟了的蝦一樣,便問冬明:“我背上也這樣嗎?”

    冬明點頭:“沒事,那是你的血液循環快了。”

    姜靈好奇道:“你剛才潛到了湖底,一直憋著氣?”

    冬明一點頭:“體術九級在水裏,不做劇烈運動,皮膚的呼吸就夠了。”

    姜靈訝然張了張嘴,末了說了一句廢話:“八九這一關,肯定比五六難多了!”

    冬明微微一笑:“自然。下去?這回五米。別貪多。”

    姜靈點點頭,慢慢做了幾個深呼深吸,給全身細胞供足了氧,這才深吸一口氣,潛下水去。

    這一次與上一次一樣,徐徐而下。雖然耳膜這個小器官,現在地球上就可以補,但若在運動中受了不該受的損傷,便意味著你沒掌握這項運動——那可不是姜靈想要的。

    一回生二回熟,姜靈比上次,還是嫺熟了不少;依舊謹慎細緻,但已不再因為全然陌生而陪著小心。到了四米,他們已經踩到了這一片湖底,接著便慢慢往深處走。

    冬明留心著深度,估計已經五米左右,一個手勢示意姜靈停下來。

    姜靈示意收到,停下來打量四下。

    腳底踩著湖底淤泥,泥裏有砂與石頭,還有莖桿之類的東西,大約是湖邊的植被落枝落葉,又爛透腐朽,就沈到了水底。水裏的能見度還挺不錯,但他們已經是第二次下來,旁邊的魚雖然因為低溫而遲鈍,也早被驚走了。

    不過姜靈還有精神力。冬明只是要求她不對伊古拉人用這個。因為當時冬明不僅鄭重而沈寂,還滿懷期待與善意,所以姜靈不知不覺就答應了。但冬明沒說她什麼時候都不要用啊!所以姜靈當即將精神力探了出去。

    更深的那一端,幾十米外,果然有魚,個兒還不小,呆呆地停在水草中。

    姜靈莞爾失笑,但旋即她就笑不出來了——那魚直朝她遊了過來!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51、來而不往非禮也

    鯊魚?!鱷魚?!食人魚?!

    但這些念頭只是在姜靈腦海中閃了一下,隨即便熄滅了。因為那條魚一邊遊向姜靈,一邊傳過來了回應。這回應揭示了答案——它痛苦不適,它乞憐求助。

    ……

    這是一條品種普通的西伯利亞鱘魚,但年齡不小、個子也不小——足足比姜靈的身高還長。它有著鐵灰的背鱗,白色的肚皮。此刻,它徘徊在一二十米外,不再近前,不停地告訴姜靈它『痛苦不適,很久很久,水裏冷了又暖、暖了又冷,冷了又暖、暖了又冷……』。它還告訴姜靈,它『害怕、擔憂』。

    痛苦的原因還不知道。但毫無疑問,憂慮的對象是冬明。

    ——果然是“禍害”!連大一點的魚都知道害怕!

    冬明訝然看著遊過來的老鱘魚。姜靈朝冬明比了個“上去”的手勢。兩人慢慢上升到水面,冬明奇道:“它遊過來做什麼?雖然不缺食物,但我想他們不會介意晚上弄一套鱘魚大餐。”

    姜靈失笑:“我想看看湖底有什麼,剛用精神力探察過去,它就跑過來了。你先上岸吧,它好像怕你。我瞧瞧它想幹什麼。”

    冬明點頭:“奇妙的親和性。你小心,它一甩尾的勁道可不小。”然後便朝岸邊遊去。

    姜靈應了一聲“好”,重新換氣,低頭入水去看,發現那老鱘魚已經擺擺尾湊到了近前兩三米處。

    『嘴裏,尖東西……去掉它!』

    姜靈啞然了,這老鱘魚是要她動手術?

    ——鱘魚有牙齒嗎?會不會開刀開到一半,先給她來一口?

    一人一魚在水下默默相對片刻,姜靈點頭,握住手腕鐲,集中精神力去摁了一下“開關”,扁鐲便變成了小刀。而鱘魚微微不安地動了動,旋即安靜下來,張開了嘴巴。

    鱘魚有牙齒,但很細小,不是咬傷人的利器。相比之下,倒是它們的尾巴與身體要危險得多。尾巴一甩,力重千斤;身體一撞,皮堅肉厚。尤其在水裏,這兩招足以讓人吃大虧。

    或許正因如此,老鱘魚才會讓姜靈把刀子伸進它嘴裏。要是姜靈有惡意,臨死反撲足以拉個兩敗俱傷?

    不管怎麼樣,姜靈覺得老鱘魚態度誠懇、治病心切,所以還比較放心,伸手進去摸索了一小會兒,很快在左邊找到了一個凸起的包包。一節拇指那麼大,很凸,鼓囊囊的。表面光滑,形狀不規則。

    『去掉它……去掉它!』

    為保正確,姜靈又摸了摸魚嘴內對稱的位置。的確,左邊這個是多出來的。於是姜靈摸摸老鱘魚的頭,提醒它那會很疼。

    『不會更疼……那時候才疼!』

    冬明站在岸上沒動,看姜靈與老鱘魚在水裏卿卿我我。而後那條魚繃緊了身體,這從它的魚鰭魚尾的細微動作上可以看出來。冬明盯著魚走到岸邊。但隨即,老鱘魚又放鬆下來,輕輕甩甩尾,蹭了一小會兒姜靈,轉身遊走,一個紮子去了湖底。

    於是冬明轉身拿起了外套。作戰服透氧不透水,也不沾水,一上岸就幹了。

    ……

    姜靈遊到岸邊時,發現冬明已經重新穿戴整齊,挽著她的大毛巾、抓著她的背包站在面前。姜靈一奇:“怎麼了?”

    冬明指了指幾十米外的湖岸,又一指那兒岸上的木屋:“去那邊上岸。而後進屋——立即進屋。”

    那屋子是桑拿屋、獵屋。離岸邊有一小段距離,半藏在林子裏,可以眺望整個湖。

    姜靈乖乖照辦。出水比下水更冷,因為身上是濕的。冬明給大毛巾的速度極快,姜靈穿鞋、沖進屋子的速度也不慢,但姜靈還是打了一個噴嚏。

    而後姜靈驚訝地發現,屋子裏已經生了火。磚砌的火塘裏火焰熊熊,旁邊的木凳子被烤得熱乎乎,整個屋子熱烘烘的——只要往爐子裏的石頭上澆一瓢水,這就是桑拿了!

    姜靈忙湊過去烤火:“什麼時候點的?”

    冬明卻平常:“你第一趟遊過去的時候。”他去看了看火,悠然起身,指了指面湖的窗子解釋:“這裏可以看到整個湖。你抽筋了我再過去,也來得及。”

    這是實話、大實話!但怎麼聽怎麼無情……如果放在別人身上的話。不管如何,姜靈還是無言了瞬間,而後她默默回想了一下——對哦,她第一次回到跳水的木台邊時,扔在地上的兔子就已經不見了!

    冬明把姜靈的背包與大衣扔在火爐旁邊的凳子上:“怎麼了?”

    姜靈失笑:“不,沒什麼。你很酷。”她抽出被冬明塞在背包裏的毛衣、取出下面的保溫壺,給自己倒了一大蓋子熱水,用壺裏的杯子給冬明倒了一杯、推過去:“一般不是先蒸桑拿再遊冬泳嗎?”

    冬明搖頭:“刺激效果差很多。”

    姜靈對自己攤攤手——好吧好吧,這是訓練!體術訓練!

    兔子已經被冬明扒皮、大卸八塊,串在松枝上,在火邊烤得差不多了。心、肝等內臟也被串烤了起來。其餘的內臟沒有處理,被盛在屋個黑色塑料罐裏。

    姜靈把自己烤烤幹,而後穿上衣服。這次冬明不用姜靈抗議,自己轉過身去了。

    而後兩人琢磨姜靈生平初次擔任外科醫生的成果——那是一隻鐵質魚鈎的鈎尖,鏽爛得很厲害。它被一種介於膠質和骨質之間的東西包裹,有點像琥珀裏的蟲子。

    冬明把玩了一會兒,還是有些驚訝:“它要你割肉挖鈎子?”

    姜靈點頭:戲謔道:“它好像覺得你很危險,而我很善良。”轉而看了看窗外的湖,不由感歎:“這個湖不算大,竟然有這麼大的魚。還有,這鈎子是鐵的,它居然也掙得斷……”

    冬明卻不覺得奇怪:“河道。河道是通的。現在水位低,過不去。另外,這不是半個折斷的鈎子,這是個鈎尖——有些魚鈎上不止一個鈎尖。或者同一塊鐵打出來,或者另外造了,再打上去。後面一種比較方便。那條鱘魚沒有一百歲,也有七八十歲了。它的健康狀況不是很好。可能就是因為這個鈎子。”

    姜靈恍然:“現在的鈎子都比這個好了。不過七八十年前,這兒有個漁夫用用鐵匠作坊裏出來的老鈎子,也不奇怪。”說著,姜靈已經摸出魚子醬打開,嘗了一勺;勺子自己拿著不給,罐子倒是推向冬明。

    冬明拿起罐子看了看,瞧了一眼姜靈攥在手裏不給的透明小勺:“你剛幫了一條鱘魚。而後你吃鱘魚魚子。”

    他故意的。姜靈也不在意。魚子入口幼嫩光滑,舌頭輕輕一用力就“啵、啵”破裂。微微的鹹腥間,是無比的鮮美。姜靈享受完美味,才道:“我還在用塑料勺子吃呢。金銀勺子才好。我這是暴殄天物哦!”

    冬明隨手撿了根柴枝,剝了樹皮、撕下一小片長木條來,當做勺子,挖了幾顆魚子醬:“不,金屬勺子會讓它們帶上一股金屬味。塑料勺子剛好。木頭、牛角也不錯。”

    姜靈訝然:“瞧不出來,你是個美食家!”

    冬明搖頭:“在巴黎吃過。味道不對。換了勺子就好了。”

    姜靈失笑:“我這是歪打正著。”而後姜靈選了一條烤枝,豎起烤兔子腿聞了聞,指指別墅方向、又指指冬明、再指指自己:“有時候我們征服,有時候我們獵殺,還有的時候,我們憐憫。這很正常。無論是誰,既然要活下去,必然得靠從別處奪來一些什麼。”

    冬明又挖了一點魚子醬:“一直是這樣。你好像沒那麼心軟了。”

    姜靈咬下一條兔肉,拿在手裏看了看,一揮:“我本來就沒心軟。你看,我吃肉!一向都吃。”

    冬明頓了片刻,旋即唇角一翹、一點頭,自己也取了一根烤枝。

    姜靈把兔肉送進嘴裏吃掉,而後道:“其實,上次聽了你說的事,我就覺得,地球幸運多了。但幸運是偶然,不太可能一直庇佑我們。早上路林又說,兩百年是一段漫長的時間,長得我現在都不懂那意味著什麼……所以我想,我最好早些對此有一點心理準備。”

    她說得慢。所以說完的時候,冬明已經把一條兔子前腿吃得只剩骨渣了。此時他一邊去挖魚子醬,一邊道:“你能明白就好。”魚子入口片刻後,冬明又看了看姜靈:“但是,你還沒打過獵吧?你連一隻野雞都沒殺過。”

    姜靈一怔,隨即點頭:“對。我以前沒摸過槍,昨天前天才學了一點。明天出來時,我會帶獵槍。”

    冬明緩緩頷首。而後他問:“那明天我們的午飯怎麼辦?”

    姜靈朝冬明揮揮勺子:“不許烏鴉嘴!”

    冬明看了看姜靈,轉開眼去,撥了撥火:“開槍的聲音,會嚇走附近所有的野兔。它們聽覺敏銳,又很機敏。我可以追得上它們,但至少先要找到一個目標。”

    野兔每小時七八十公里,折合一下,就是每秒二十米左右——百米跑只要五秒?!奧運會記錄早被甩到天邊去了……姜靈甩甩頭拋開這個,深深換口氣,慢慢道:“你真的不是在嘲笑我嗎?”

    冬明瞅著姜靈片刻,而後他道:“好了,別生氣。我會帶濃縮膏。”

    姜靈瞪了一下冬明:“你這是火上澆油!”

    按照之前的慣例,冬明會道歉,並保證下不在犯。但這一次,他卻微微笑了起來:“或許吧。不過,首先,我說的是實話,固定靶與打獵是兩回事;其次,你這樣看起來很精神,我覺得不錯。”

    ——覺得不錯,所以故意!

    很誠懇、很真摯!姜靈囧了,而後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剛才下水的時候,你也是故意?”

    冬明居然困惑了:“我不知道。那會兒還沒意識到……因為以前沒試過。”而後他唇角又翹了起來,直視姜靈道:“不管怎麼樣,雖然作戰服適合行政星內所有一般地形,但平時游泳,還是脫光了最舒服。”

    冬明是真的困惑,姜靈的直覺這麼告訴她。然而說到後來,冬明又愉快雀躍了起來——毫無疑問,他又在故意了!

    所以姜靈只剩無語問蒼天!

    來而不往非禮也!

    因此,片刻後……

    ……

    姜靈把目光從窗外的藍天上收回來,對冬明壞笑道:“或許明天,我該叫上俞靜,再叫上埃莎她們?哦,你大概不知道,俄羅斯這兒與我那兒不一樣,埃莎她們應該不會介意你裸泳。”而且她們年齡更大,不少人還是好幾個孩子的媽媽,當然更加放得開。

    冬明:“……”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8-4 12:28 P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52、野雞王子

    木屋四面開窗,窗子都是多層的,保暖又透明。站邊是湖景,三邊是林景。兩人吃完了午餐,又靜靜享受了一會兒風景和餘火,才動身回去——冬明可以呆到晚上,但姜靈需要去等狩獵結果了。

    姜靈留意到,冬明快出林子時,又戴上了“墨鏡”。

    雪地車到了別墅前,開向操場。這一次冬明沒像逮兔子那會兒一樣直接跳。他在離操場挺遠的地方便示意姜靈停下,而後他下車、對姜靈道:“你想請俞小姐就請吧。但是埃莎她們是在工作,你還是不要打擾她們了。”

    姜靈慢了一拍才明白冬明這些話是在說什麼,頓時暗中狂笑。她不想讓冬明窘迫,於是強忍著,抿著唇緩緩點點頭,緊閉著嘴不敢說話——開口肯定就是笑聲!

    冬明理了一下外套領子,把它豎起來,擋住了半張臉,跟姜靈道別:“回見。”

    姜靈忍得辛苦,還是不敢開口,只好瞅著冬明,對他擺擺手。

    冬明轉身朝操場那邊走去,瞧著與平時沒什麼兩樣。但很不幸,這兒除了通車到別墅的路,其它地方都是荒野。冬明抄的近路,野地有起伏,他走出二三十米後,也不知踩到了什麼土疙瘩,居然微微歪了一下。

    姜靈頓時不行了,一撐車把低頭悶聲發笑。因為這麼近冬明聽得到,姜靈還是想忍,偏偏抗不住,憋得自己臉都漲紅了。而後姜靈眼角瞄到人影一晃,轉頭一看,發現冬明已經不見——這令姜靈樂壞了,終於東倒西歪!

    ……

    冬明走得瀟灑,兩手空空。剩下姜靈背起包,拿起小貨箱裏一大堆東西,一溜兒小跑,跑進廚房。

    東西包括野兔的皮、盛著部分內臟的塑料桶,以及骨頭與空罐子。當然,還有那個透明的冰激淋塑料小勺。這些東西不能留在湖邊的木屋裏,也不能扔在林子或湖泊裏。骨頭、罐子與小勺可以扔掉,但皮與內臟,姜靈不知道怎麼辦,所以打算交由這兒的人處理。他們以前應該遇到過類似情況。

    因此,姜靈直奔廚房。

    埃莎是女僕總領班,在他們抵達時,幫他們一行人將住處安排妥當,眼下當然不在姜靈他們這幢別墅的廚房裏。倒是早上給姜靈拿透明小勺的女僕在。姜靈見了她,松了口氣:“點心公主,我們在林子裏烤了只兔子,還剩下這些東西,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女僕笑了:“您放心,交給我吧。”

    按禮貌,姜靈他們稱呼女僕時,要用姓氏,最好加個小姐或女士之類。這不像鮑裏斯給姜靈自我介紹那會兒——鮑裏斯是因為亞歷山大與姜靈親近,所以才與姜靈直呼名字。

    但偏偏這位女僕的姓,發音比較饒舌。對老王與跟著周信光來的兩個人而言,尤其困難。又因為她本職是茶點班女僕,負責早餐與茶點,結果周信光一個玩笑,她爽朗一笑一點頭,這幢別墅裏七個人,跟著都稱她為“點心公主”。

    姜靈把該扔的扔進垃圾桶,那邊點心公主拿起兔皮看了看:“秋冬的皮比較好。您想完整地保留它做個紀念嗎?或者如果您願意,我們可以把它製成一頂帽子。您覺得怎麼樣?”

    姜靈當即同意:“做帽子吧,這不是我打的。哦,您們真是太好了!太厲害了!”

    ——把一個十一級體術的傢夥嚇成那個樣子!

    點心公主不太明白姜靈為什麼突然如此大發感慨,但不管怎麼樣,這顯然是誇獎,於是她也笑了,掂起圍裙裙擺、微微一蹲,同樣戲劇化地來了一個屈膝禮。

    姜靈出來時沒見趙永剛。不用問,肯定又是去操場用器械了。老王畢竟年紀大了,沒那個沖勁,剛剛午睡了一覺,下樓喝茶,愜意地坐在沙發裏。

    姜靈回房間,沖澡,吹幹頭髮,套上長褲,而後仔細選了一件毛衣。毛衣是白色的,粗粗的棒針,豎條菱形花紋,不像獵裝裏穿的那件一般緊身。雖然有高領,但高領是圓形,寬鬆而舒適。

    要知道晚餐肯定是在室內,沒准又有爭鋒相對。姜靈當然要讓自己看上去輕鬆一點、不引人注意一點——這樣省事。所以,沒有勒緊的領子,也沒有“V”領的成熟性感,更沒有裸肩。

    ……

    三點多的時候,姜靈到了路林的別墅裏。路林剛開始享用下午茶。姜靈冬泳時間花得多,午飯吃得晚,此時並不餓,所以陪路林喝了一點東西,便起身賞玩那些刀劍,同時在心裏糾結。

    透過客廳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太陽慢慢西斜、漸漸落向遠山。

    姜靈將一把風格華美的彎刀,歸入鞘內、放回架上,而後她轉身望向遠處的森林,不知第幾次祈禱周信光能夠贏得這場賭獵——因為姜靈是個正常人,而正常人總是希望自己交好的人好運,不會為俯視輕視自己、或是做壁上觀的人祈禱。

    所以單純從感情上來說,姜靈希望亞歷山大、鮑裏斯,或者周信光是勝利者。這其中,姜靈自然比較看好前兩者。而從理智上來說,姜靈認為,自己應該希望中國人贏。

    於是……

    ——感情與理智一交集,就只剩下周信光小朋友這唯一的選擇。

    ……

    姜靈一直覺得犬夜叉很酷,於是她先隨意瞧了瞧幾把日本刀,而後才端起了乾隆皇帝的天字號腰刀,慢慢琢磨。

    這把刀的刀鞘,是貼金桃皮。刀柄、刀鐔、鞘口、鞘尾,以及刀鞘中部的提梁部分,均是鐵制鎏金,鏤空浮雕花卉裝飾,並鑲嵌了東珠、綠松石、珊瑚等。刀根吞口處乃一條五爪金龍的龍口,刀背更橫臥一條金龍。金龍栩栩如生,工藝豪華精美,氣勢宏偉超凡。

    浮雕有可以活動的部分。所以佩刀行走時,金屬構建互相碰撞,會發出清洌的聲響,威武冷肅。

    姜靈將這把刀觀賞了一遍,並沒抽刀出鞘,又望向窗外遠處的森林。

    路林閑閑道:“您在擔心嗎?他們沒什麼危險。”

    姜靈無言地瞅向路林——老奶奶,你又開始逗小孩了!

    路林忽然莞爾,而後她放過了姜靈,換了個話題道:“別光看不試。”因為她說了這句話,旁邊的夜空藍便取了一個小木桌來。小木桌低矮而粗糙,像是剛釘的,這令人覺得它壞了也不是那麼可惜,還可以當柴嘛!

    而後夜空藍又往上放了一疊寸厚的木板,足有十塊,疊得整整齊齊,用細線箍住了兩端。

    ……

    收藏刀劍,拍賣價倒在其次,重要的是品質、是鋒利、是背後的文化與歷史,是那一抹凝練得優雅的暴力。這收藏的過程,除了融彙了殺氣、情趣、威勢與財富等等,但最重要的,是手中穩握的力量感。

    姜靈第一次嘗試這種事,多少有點緊張,緩緩拔出刀來。

    而路林悠然呷了一口茶:“一把刀,您一旦拿起它,就必須控制它。控制它,它即是力量。否則,它就是危險。所以,您必須比它更強大。”她並沒看姜靈,邊說邊自顧自觀賞著點心塔,揀了個小餅乾:“換而言之,您的心靈,必須比您擁有的力量,更為強大。”

    姜靈靜靜聽著。此時此刻,姜靈又一次忘記了外交辭令之類的東西。她由衷道:“您做到了。”

    但路林不這麼認為。她享受了一下餅乾的香氣,道:“現在言之過早。在兩百年後,這會成為事實。”

    姜靈怔愣,旋即緩緩點頭——就像路林所說,如果運氣好的話,前面的路還很長,所以要注意對刀的保養。這不僅包括訓練、學習與休息,與也包括每時每刻、長年不輟的自省。

    此時刀已經出鞘。姜靈對這種冷兵器的掌握,不像路林那麼嫺熟,那麼如臂使指。所以,姜靈沒有一揮而下。她把鞘擱到一邊,先握刀懸停在木板上方、比好了位置,而後筆直擡高,這才發力斬下。

    木板應聲而裂,一、二、三、四、五,刀在第五塊木頭裏卡住了。

    路林掂起了一角手指大的三明治:“您沒出全力。您怕弄壞它。其實斷了也沒什麼。好吧,我知道它是古董……您在練體術?以三四級體術而言,您的手挺穩。”

    姜靈點頭承認:“是的,我有一點擔心。我在向體術四級努力。至於手穩,沒做測試。應該是無器械計劃的關係。”

    路林隨意道:“那個對控制力與毅力很好,但缺乏對抗性與緊迫性。”

    ——這評價跟亞勒的一模一樣!

    或許只是常識……但考慮到亞勒那聲漏出來的直呼,也很可能不是。所以姜靈又一次點頭的同時,心裏冒起了八卦,忍不住就四下略略一看,卻沒發現亞勒的身影。

    路林不解地看了看姜靈,然後她的表情促狹起來。

    姜靈無辜地眨巴了一下眼,把刀歸入鞘中、放回刀架上。

    剛好門口的夜空藍報告:“他們回來了。”路林就丟開了沒問。

    姜靈跟路林走出客廳,在別墅前眺望歸來者。

    最先回來的是徐伯厚他們。姜靈非常高興地發現他們都在一塊兒。但是……

    ——咦?少了周信光?!

    他們臉色有的好、有的還好、有的不好。姜靈看不出來,一時間也顧不得瞧他們打了什麼,連忙過去找人問。

    本來,姜靈想問俞靜,她們兩個女的,又都是精神力,自然比較親近點。至於試探冬明那次,那個一筆歸一筆,何況也不能怪俞靜。姜靈其實還很佩服俞靜——這要換她,早爆了!所以姜靈從不在俞靜前提起冬明,以免勾起俞靜的不快;她跟冬明說什麼喊俞靜一起來,純粹只是個玩笑。

    但俞靜不知為何臉色黑得像鍋底,連帶俞驥也板著臉。姜靈只好轉個方向,找徐伯厚。

    徐伯厚聽了,微微一笑:“他就在後面一點,沒事。”

    於是姜靈放心了,點頭謝過,也沒再問別的什麼

    周信光果然就在後面。他是牽著馬、走回來的——他身後的那匹馬……幾乎被野雞那絢爛的長長尾羽淹沒!

    路林見狀莞爾,旋即失笑,轉而成了哈哈大笑:“瞧哈,我們的‘野雞王子’回來了!”

    ……

    姜靈眨巴著眼,兩手捂住了嘴——天啊,不是吧……這、這應該和她早那句“祝你最最好運”沒關係吧……難道林語者還兼職當巫婆?還搞預言?肯定不是!絕對不是!

    周信光被笑得十分懊惱,偏偏又不能向路林抗議。此時跟他來的三人也在外面等,見他完好就放心了,上前去接手。周信光與他們說了短短幾句,把繮繩扔過去,走到姜靈面前,沮喪道:“只好請你吃雞翅了,沒熊掌。”

    姜靈連忙安慰他:“雞翅也很好啊,野雞肉補身的。”又有些擔憂:“你一路走回來?扭了腳才這幾天,幹什麼不騎馬?馬能馱兩個人,加上那些野雞,也不算重。”

    周信光清了下嗓子:“扭傷敷了藥,基本上已經好了啦。不過跟不上他們,所以我和他們分開了,沒跟著往林子裏去。我不是走回來的……剛剛在前面下的馬。”

    姜靈明白了——這傢夥是不願意被人看到他被淹沒在野雞羽毛裏!姜靈又能說什麼,忍笑點點頭。

    周信光看看姜靈,一擺手,破罐子破摔道:“哎,你想笑就笑吧!”

    這時徐伯厚走過來,也是哭笑不得:“你怎麼找到的,這麼多野雞?”

    周信光抓狂:“你問我、我問誰去?!你們進去以後,我也不好一個人往深處走,就在拴馬的地方溜達。後來想找個有青草的地方,讓颶風吃點新鮮的……所以就朝山溝下面去。結果沒走多遠就驚起一群,有五六隻。可惜我。然後一路過去,不一會就一群,沒幾步又一群,都是這個!兔子也看見了幾個,但那個不好打,我了一隻。”

    ——原來是為了討好他那匹馬、結果誤打誤撞!

    到了這個季節,氣溫下降,山溝低處,兩邊有擋風的,會比較暖和。所以那兒小獵物自然就多。

    於是姜靈放心了。

    而徐伯厚啞然失笑,拍拍周信光:“你運氣可真好!”

    周信光惋惜道:“我們要是沒分開就好了。憑你們的槍法,肯定比我打得多。”

    徐伯厚聽了這話,也無言了片刻,而後倒是實事求是地說了一句:“要是沒分開,也不會走那邊。”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53、馮剛

    林子裏地形所限,有些地方,得下馬牽著走,甚至馬匹過不去。周信光只是扭傷沒好全,跟不上大隊速度,所以把獵犬交給徐伯厚、自己沒一起進林子深處。

    明白了情況,姜靈就放心了,於是她先去數了數周信光的獵物。兔子一隻,公的,看著好像還挺年輕。野雞足足十一只!其中公的占了多數,也有母的。

    不過野雞這種小獵物繁殖很快,而且它們抱窩在春夏,不是現在這個季節。所以母的打幾隻也沒問題。不像熊。要知道狩獵許可,或者說“熊票”,基本上……

    ——都是發給公熊的。

    這是因為公熊體格更大,同樣一張熊票,有經驗的獵熊人,往往更喜歡選擇公熊,以彰顯膽魄、體力與技巧。

    另外,小棕熊由母熊獨自帶大,公熊並不會出力;而母熊的哺乳期長達三至五年,結果公熊到了季節,為了交配,往往會憤怒地拍死小熊。因此,有一種說法,那就是打死一頭公熊,相當於拯救了一隻小熊……

    拯救小熊或許只是個蹩腳的玩笑,但地球上共有二十萬頭棕熊,其中十二萬頭在俄羅斯。這一數量並不包括北極熊、亞洲黑熊即狗熊等等。所以,在這兒,可以獵熊。所以,在這裏,只要控制好允許狩獵的季節、地區與數量,十二萬棕熊與獵熊活動,會一直並存下去。

    ……

    在馬廄前的空地上,獵狗被飼養者帶回狗舍去,獵物被卸下。颶風背上重新空了,馬鞍也被卸下,而後被牽進它的馬舍裏。周信光跟了進去,向安東要了幾根胡蘿蔔與一小把鹽,親手喂颶風吃。

    姜靈把地上的野雞數過了一遍,又倒過來數了一遍,走進馬廄,摸摸甜餅打招呼,從周信光那兒順了根胡蘿蔔給甜餅,跟周信光讚歎:“你居然一口氣碰上了十一窩!”

    周信光笑了:“前兩次碰到就打了一隻而已。再後來幾次,我就能打兩隻了,動作快一點就行了。”

    姜靈點點頭:“你的槍法進步好快!”

    周信光聳聳肩:“我學了好幾個月了,移動靶打了不知多少了。可惜近視,再怎麼練,與馮剛他們也不能比。”

    馮剛是馮勇的弟弟,年齡姜靈不清楚,但在這群人裏比較面嫩,與周信光差不了幾歲。姜靈微訝:“你戴著隱形?”

    周信光一點頭。

    姜靈想起自己之前也近視,心裏不由美美地偷樂;轉而看看周信光,又冒出了一點吃獨食的不好意思。但若要分享,代價對姜靈而言太可怕。人都以自保的本能而立足,否則也不會有正當防為。所以姜靈只是不好意思而已,並不愧疚;她暗暗記下,以備以後若有機會就做點什麼。而後姜靈岔開了話題,誇了幾句颶風,拍拍甜餅,去看徐伯厚那邊的獵物。

    徐伯厚正與王立遠他們幾個說話。王立遠他們那種態度在那兒擺著,姜靈興致頓減,也就不曾走近去問,隔著一小段距離便站住了,自己一樣樣看。

    除了一隻野雞,四隻兔子,姜靈還認出了一隻猞猁,一頭公野鹿,兩隻狐狸。另外幾樣,體型比鹿與猞猁都要小,姜靈並不能確認是什麼。所以姜靈眨巴了下眼,盯著鹿角出神了……他們這次既然抱團了,主槍手只有馮剛一個,那這些獵物,應該九成是他一個人打下來的,贏個比賽,夠了吧?

    除非……

    姜靈記得亞歷山大、鮑裏斯、鈴木寬治他們三個出去時,帶的清一色狙擊獵槍——與散彈槍的覆蓋面大、射程短不同,狙擊步槍子彈出了膛也不會炸,沒打中那就別想擦到邊,但射程遠、穿透力強,是專打熊虎等大型猛獸的。

    此時俞驥走過來,閒話道:“你等了一天,心急了吧?”

    姜靈笑了笑點點頭,也不隱瞞自己幹了什麼:“下午開始急的。早上我冬泳去了。一下冷水,那可什麼念頭都沒了,只記得往前遊。”又指了指其中一樣獵物:“那是什麼?小鹿?”

    俞驥正失笑,看了一眼,道:“麅子。就是矮鹿。”他也不等姜靈再問,一樣樣數過來:“野雞兔子就不說了。那是西伯利亞猞猁。那是野鹿,公的。那是……”

    他的聲音截然而止,旋即慢慢皺起眉頭、望向姜靈身後。

    姜靈隨之轉頭看去,發現夕陽下,亞歷山大、鮑裏斯,與鈴木寬治正回來。他們的影子在馬後拉得老長,幾乎籠罩了他們的收穫——那是一頭棕熊,姜靈不擅目估重量,只知道個兒不小,瞧著比四個亞歷山大堆在一起還大。它被擱在木筏上,由馬匹拖回來。

    木筏用新鮮樹枝與軍用打包帶紮成。那些樹枝令姜靈想起了鮑裏斯的話。當時姜靈好奇他用獵刀殺過什麼,但鮑裏斯卻笑了:“打獵當然用槍,獵刀幹點兒雜活。要是到了用獵刀的地步,那可就麻煩了。”

    木筏上還有幾隻小獵物,不過此時沒人會去看它們。周信光略扶著木牆、慢慢走出馬廄,他今天打了一路野雞,活動量不小,腳上又不對了;而後他一看那邊,也怔住了,啞然了片刻,無奈了:“天那……他們又是一頭熊!”

    姜靈輕聲問:“上次在貝爾加湖也是?”不待周信光回答,又低聲道:“他們人少,獵狗每人只帶一條,還怎麼分開?不能驅趕、圍獵,那就只有獵熊,才有贏的可能。”

    ……

    從數量上來說,周信光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從重量上說,誰是第一還要掂一掂。但若是從份量上說,無疑是亞歷山大他們。三個人、三支槍、三匹馬、三條狗,即使體術五級,以這樣的人數,要搞定一頭棕熊,也絕不是什麼輕鬆的事。這需要勇氣,需要狩獵的經驗,需要鎮定與應變,還需要一手好槍法。

    狩獵許可早就準備好了,每人一頭也沒問題。但獵到的熊,只有這麼一頭。

    他們三人到了近前時,最後一段路沒有騎馬,而是提前下馬、牽著馬走過來——這是出於對路林的尊重。

    而路林緩緩鼓了幾下掌,欣然道:“亞歷山大,您的獵物,比上次那頭還大。”

    亞歷山大一點頭:“是比上次的還大。”又搖搖頭:“不過閣下,它不是我的,它是鈴木的戰利品。”

    路林微訝道:“哦?您沒打中它?”又問鮑裏斯:“您也沒?”

    姜靈無言了。毫無疑問,路林又開始逗小孩!

    亞歷山大回避了這個問題:“鈴木開了第一槍。按照俄羅斯習俗,獵熊最大的榮光,屬於他。因為那是最危險的部分——熊會追著開第一槍的人,一直到倒下。”

    路林笑了,轉向鈴木寬治:“那麼,今晚讓我們為您乾杯!”

    鈴木寬治欠身道:“無比榮幸,閣下。”

    這就是鈴木寬治贏了的意思。姜靈意外,不由困惑。

    周信光見狀,附耳過去,輕聲對姜靈道:“上次在他們也一塊兒。但那回贏的人是亞歷山大。”

    姜靈一聽便明白了。盟友之間,利益是不會獨佔的,肯定要均沾。不過這個“均”是以實力而均,不是說單純的平均分。她用更輕的聲音問周信光:“你們沒找到大傢夥?不是說已經看准了地方嗎?”

    徐伯厚恭喜了鈴木寬治。另外幾人有恭喜的,也有不恭喜的。此時路林先回別墅了,大家也都三三兩兩散去,先要回各自住的地方清洗換裝,而後再去晚餐。周信光瞟了徐伯厚他們一眼,聲音居然比姜靈的又再低了幾分:“找到了,但沒圍住。”

    姜靈一掃那邊幾人的神色,心裏就有數了——是俞靜。怪不得他們兄妹倆剛回來時,臉色那麼不好!

    ……

    跟著周信光來的人,見他好好的,之前便幫著把一堆獵物送去廚房裏了。結果丟下周信光一個輕傷傷員。姜靈祝賀過鈴木寬治,一回頭正好看到周信光走了幾步,在那兒叉著腰呲牙,便想扶周信光。但周信光拒絕。姜靈也就沒再說什麼。

    安東從馬廄裏出來,剛好看到,頓時哈哈大笑。姜靈倒沒什麼,男人的自尊嘛,很好理解。周信光卻被笑得有點臉紅。幸好安東不但笑了一通,還替他們解決了這個問題——他牽過鈴木寬治那匹還沒卸鞍的馬,讓周信光騎回別墅。

    於是姜靈就與周信光一同回了趟他們住的別墅,在門口從周信光手裏接過繮繩,轉而回馬廄。姜靈看看那馬喘氣粗,也是累了,就沒騎,緩緩牽著送過去——安東正忙那,十二匹馬出去了一天,這會兒都要清潔、喂水、喂食,他哪兒有空跟著周信光跑?!

    這樣一耽擱,姜靈去路林的客廳裏時,已經是十幾分鐘之後了,好幾個人已經在了。徐伯厚與王立遠他們在看刀。拿破侖的鑲金佩刀、乾隆的天字號腰刀,毫無疑問受到了比較多的關注。唐刀與中國劍也很熱銷。還有什麼大馬士革刀,馬來克力士,尼泊爾彎刀……一把把都令這些人眼睛發亮。

    姜靈見了這一幕,暗暗決定,絕不能讓他們知道,她姜靈放棄了這些名刀名劍,要了一把水果刀。

    當然,姜靈沒改變看法,她依舊覺得,亞勒應變的主意,是很好很合適的。問題在於,他們這幾個人與姜靈不同——他們從出生那一刻開始,就從不用擔心一把好刀在家裏會沒地方放。所以他們之中,只怕沒人會想到姜靈的難處。

    這樣子,一旦讓他們知道,又要添麻煩。

    俞靜也取了把刀在看,但並沒有與他們一起,只是獨自在旁。俞驥不知為什麼還沒來,因此俞靜只是一個人。連之前向俞靜獻殷勤的陶陽,這會兒都沒過來安慰俞靜,而是正與另一個叫曾自強的,熱烈討論一把刃光隱隱發藍的劍。

    姜靈目光左右一掃,毫不遲疑地朝俞靜走了過去,道:“這把刀不錯。”

    俞靜看看姜靈,勾起了一個微笑。她點點頭,放下手上的,又取了另外一把:“其實,我覺得這把更漂亮。”

    姜靈仔細打量兩把刀:“我看看。”

    但不巧的是,此時馮剛也到了。客廳的門口離姜靈與俞靜這邊較近,馮剛進來,正好聽到兩人的對話,冷哼了一聲:“剖腹的刀!”就朝徐伯厚那邊走過去。

    俞靜一下子抓緊了刀鞘。姜靈怒了。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8-4 12:29 P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54、熊掌與體術四級

    馮剛也是對姜靈態度排斥的人。那三人除了王立遠與他,還有一個正是陶陽。他們自有他們的圈子,這很正常。姜靈無意討好他們,所以幾天來,一直回避他們、謙讓他們。

    但是避讓並不意味著別人欺負到頭上了,姜靈也不會反擊。因此這一次,姜靈當即便轉頭直視馮剛:“您慢點兒走,先睜大眼睛看個清楚——剖腹的是肋差,這些是太刀與打刀。”

    馮剛一噎,惱了,頓步瞪了姜靈與俞靜一眼,低聲道:“反正是小日本的刀,一堆垃圾,有什麼好看的?!”

    俞靜盯著刀鞘上的花紋沒說話。姜靈冷笑一聲,聲音也壓得低沈:“漢朝、唐朝的時候,與您差不多歲數的日本人,對我們的單刃直刀,可不像您這麼‘瞭解深刻’——所以才有他們後來這些武士刀!”

    馮剛臉都漲紅了:“喲,就您懂了?!連打個獵都不敢去,去了的盡幫倒忙……這都什麼事……娘兒們!”

    姜靈反而平靜下來了:“的確,我們不懂刀,我們不會打獵,甚至只打過固定靶。不像您,從小子彈管夠。更不像您,輸了隨手就能找到個出氣筒。爺兒們!”

    ……

    姜靈說這話不是沒來由的。俞靜騎馬比姜靈嫺熟多了,但她同樣不會打獵。上次在貝爾加湖湖畔,俞靜就沒去。那會兒馮勇、周信明還在,另外還有幾個,一共二十來個人,其中體術五級的就有三個。他們當時自己先給分成了兩撥還是三撥?姜靈不清楚,也不好特地打聽。反正那次根本沒在乎少俞靜一個。

    但這回不一樣,人手少,體術五級的也全出局了。是徐伯厚他們覺得多一支槍、一條狗也好,才建議姜靈與俞靜一同去。

    對此,姜靈堅決婉拒——她騎馬、摸槍的時間加起來不到一個下午,旅遊性的狩獵還好,有人負責趕獵物,獵手只是站著開槍轟活靶子。但這種高強度的打獵,根本勝任不了!更重要的是,姜靈並沒有那麼信任他們,信任到性命相托的地步。萬一出危險,他們第一反應是會顧著獵物還是顧著她……嘿,有前車之鑒擺在那兒,姜靈還真不敢說!

    他們與姜靈不熟,就沒多提。但他們跟俞靜熟,因此勸了好幾次。俞靜也是自覺幫不上忙,因此遲疑。但後來連俞驥也勸俞靜一起去,因為俞靜至少騎馬沒問題。這樣子,俞靜才會點頭的。

    所以這事,令姜靈想起莫泊桑筆下的羊脂球,令姜靈出離憤怒。

    *********

    徐伯厚見勢不對,就已經忙忙走過來,此時終於隔開兩邊:“都少說兩句吧。走了,該去餐廳了。”另一個叫龔志堅的也一同過來,徐伯厚攔人時,他便搭上馮剛的肩,用力按了按,把馮剛帶走了。

    馮剛臨走還丟下一聲冷哼。姜靈淡淡看了一眼徐伯厚,一個字也沒說——早一點哪兒去了?!排擠一個自己人,很好玩、很容易、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姜靈不會在琪雅人面前斥退賀曉曦,雖然她知道賀曉曦另有目的。所以姜靈對徐伯厚他們深感惱火……儘管之前隨員裏那幾個老獵手沒日沒夜地出動、辛苦尋得蹤跡的棕熊,最後因為俞靜沒能圍住、獵到,但他們也不該這樣做!

    ……

    剛開席時,馮剛依舊有些氣惱,繃著臉。但俞靜明顯鐵了心,不理他們,連看都不看一眼。而姜靈對這些事,已經不再放在心上。何況說起來,馮剛這年齡,也只是個大男孩,一點小摩擦而已,連分歧都算不上。因此姜靈坐下來時,就已經丟來了。

    總得來說,這一頓晚餐還挺平靜。因為涼菜與開胃湯之後,廚房端上來的野味裏,開頭一道就是烤野雞。那野雞切成塊又拼回整只,長長的尾羽被處理乾淨了,與胡蘿蔔、椰菜、萵苣等,鋪裝在盤子裏當裝飾。

    結果路林一看,頓時又想起“野雞王子”來了,欣然提議為周信光乾杯;而後接下來的用餐時間內,她目光一經過周信光那邊,或多或少,就會有笑意。

    這令周信光又懊惱又窘迫。不過路林逗他們這些“小孩”時,最樂意瞧的,無疑就是小孩的窘態。這一次也不知是怎麼了,周信光越窘,路林越不肯放過他。

    新鮮熊掌不是乾貨,不需要發上三天三夜。這回徐伯厚帶了一位大廚過來,所以野雞之後又一道中式烹飪的扒熊掌上來。扒熊掌上來時,周信光窘到了極點,反而放開了,大咧咧承認了“野雞王子”的頭銜。於是路林朝他舉杯一致意,終於放過了他。

    與此同時,上來的還有一盤酸腸。亞歷山大與鮑裏斯根本沒碰熊掌,直接取的酸腸。

    姜靈自然試了一小塊熊掌。結果姜靈覺得味道像肥肉,又像豬蹄,肥膩,膠質很多。鮮是鮮,但姜靈嘗得出來,那是高湯、乾貝等輔加料的味道,不是熊掌本身的味道。至於其它幾味輔料,姜靈就不熟悉了。

    ——既然如此,做什麼不直接喝高湯、吃乾貝?這就是熊掌?味道不過如此嘛,還傳得好像什麼一樣……就這肉質,單個兒煮,別加高湯等物,姜靈打賭,還不如豬蹄呢!

    至於滋補?豬蹄和高湯也很滋補的啊。

    於是姜靈困惑了,她不解地看了看耳聞良久、今日終於一見、味道卻也就是如此的熊掌,轉而去嘗酸腸了。

    周信光坐在姜靈身邊,也嘗了一小塊熊掌:“還是像肥肉,就是鮮了點。”

    姜靈好奇:“還是?怎麼說?”

    周信光輕聲解釋:“上次做得不好吃,好像燉肥肉一樣。亞歷山大說他們這兒不愛吃這個,大概廚子不會做。所以這回,特地帶了廚子過來,結果味道也就這樣了……還是我媽媽做的紅燒豬手好吃。”他看看姜靈的盤子裏,示意身後的女僕給他也來上一點酸腸。

    姜靈莞爾:“豬手是很好吃啦,紅燒我喜歡,燉雞毛菜我也喜歡,燉蘑菇黃花菜也很好。”而後她咬了一口熱騰騰的酸腸——這個也不清淡,不過是本身的味道,用了些香料植物提吊起來,別有風格,對又練體術又冬泳的姜靈來說,很有魅力。

    至於熊掌光環褪去的遺憾,姜靈當即就拋開了。

    *********

    由於周信光沒有贏,這一晚姜靈的心情不算好。但亞歷山大他們實力在那兒擺著,姜靈並不驚訝意外,所以也就沒有大感失落。不過,陪著周信光一起慢慢走回他們幾個住的別墅後,姜靈就高興了起來。

    因為趙永剛站在客廳裏,被老王一個勁打趣。旁邊三人也在,一個瞧著很高興,另兩個沒笑得那麼厲害,但至少很容易就看得出來,他們心情一點兒也不壞。

    姜靈忙去打量趙永剛。按之前幾天的經驗,一個下午訓練下來,趙永剛也會顯累。但此時,他卻精神振奮、一整個兒樂歪歪的樣子。姜靈想起亞勒的話與冬明的銳氣,頓時就猜到了,不由也笑了起來。

    老王見他們回來,揚起一張紙,紙上是手抄的數據:“四級,四級哈!都來看看,嘿!”

    趙永剛撲過去奪回紙、折幾折收起來,半真半假道:“這跟小姑娘的三圍一樣,可不能到處嚷嚷。對吧,姜靈?”

    姜靈正笑得直搖頭,一聽趙永剛這話,連忙改成點頭。

    周信光訝然:“這才幾天?你用器械才一周吧,就升了!”

    趙永剛好笑:“怎麼可能,訓練方法在網上出來那會兒,我就開始練了!”對姜靈道:“那會兒我還不認識你那!”

    加入銀河聯盟不久,互聯網上就出現了公開的體術訓練方法,一到五級。但這方法,自然與姜靈所用的基素營,遠遠不能比。因為後者是量身打造,前者只是一個概括的綱要,具體項目要自己填充。

    比如,綱要上說“加強耐力”,那麼這個耐力怎麼練、怎麼加強?是長跑、是游泳、是負重越野,還是其它?什麼程度、什麼負擔,算是加強?哪個安全、哪個危險、哪個效率高?綜合評價,對於具體某個人或者某批人,哪種最合適?

    這一些,全是空白。就要靠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

    所以看著提綱,就能給自己排訓練計劃的,也只有趙永剛他們這樣的專業人士,才能做到。

    ……

    姜靈知道,所以姜靈由衷欽佩,點點頭又點點頭,樂得兩個酒窩冒呀冒,太高興,一時間竟然找不出話來誇。

    周信光讚歎:“下了好大的功夫!”

    趙永剛今晚被誇得多了,有點兒不好意思:“哪兒啊,我這叫笨鳥先飛!”

    老王已經打開冰箱拿出了一堆啤酒,又招呼廚房那邊擺上晚餐:“來來來,正等你們兩個回來那。晚飯就算了,每人幹一杯!不許說吃飽了!誰也不許說!”

    姜靈失笑,她還留著兩份飽,當即應了,拿了一聽啤酒開了,幫老王把杯子倒滿。

    周信光高興壞了,對佈置餐桌的女僕道:“點心公主,和我們一起來幹一杯吧?”

    結果女僕笑了,端著帶蓋的大盤子,盈盈微蹲,給他來了個屈膝禮:“好的,我們親愛的野雞王子。”

    老王問了這名頭的來由,一夥人都是失笑。趙永剛笑得尤其厲害。

    周信光破罐子破摔:“笑吧笑吧笑吧……你們就笑吧!”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55、俞靜

    這一晚姜靈照例往家裏打了電話,而後上星網高速區,學了現實中半個小時、相對時間兩個小時的琪雅語。這時飯後也有一個半小時了,姜靈便結束語言課程,把餘下四個小時的體術訓練做完。

    目前,姜靈的體術訓練計劃,是無器械與器械結合的,因為姜靈無法確定下午操場開放時,她能否有空。還好系統對這種情況,也有應對。至於訓練強度,依舊是“頗高”,但時間減少到每天六個小時。一般是早上兩個、晚上四個。再多的話,姜靈難以安排。

    所以這一晚睡下時,時針已經邁過了十二點。但姜靈對此很滿足了。因為之前幾周,總是要到淩晨呢!

    ……

    次日依舊是個好天氣。一大早,亞歷山大依舊出來,放他那只獵鷹,那只叫維克多的傢夥。姜靈依舊在窗前喝水,看了一會兒天空裏的獵手,而後練完體術。

    練完體術姜靈心情好,蹦蹦跳跳下樓去。正好周信光坐在客廳沙發裏,左腳上又重新包上了一團藥,翹在那兒晾著,見姜靈如此,頓時哀怨。沙發前茶幾上擺著他的早餐,周信光抓來半個黑麵包、一把砸給姜靈!

    姜靈連忙接住麵包,咬了一口:“唔,好香!謝啦。”慢慢走出門口,把周信光的哼哼丟在身後。

    亞歷山大還是舊外套厚手套。路林還沒出來。有幾個人在晨練。俞靜坐在馬廄那邊的大欄桿上,俞驥倚著欄桿站在旁邊。他一見姜靈,就揚起手臂使勁招招。

    ——為了哄妹妹開心,居然一下子變得這麼熱情?!

    姜靈跟自己“哈”了一聲,又好笑又感懷,無話可說,便走了過去。俞驥雖然算計過姜靈,但至少這會兒,她姜靈也好、俞驥也好,都希望俞靜擺脫不快。所以……

    當然合作啦!

    結果等姜靈走到近前,俞驥指指姜靈的麵包:“你也沒吃早餐?”不等兩人回答,就轉身跑了:“我去拿,你們等著!”

    俞靜轉頭看著俞驥,目送他往他們兄妹倆住的別墅跑去。

    姜靈也跟著看了一眼,把黑麵包遞到俞靜面前:“先來一點?”

    俞靜點點頭,從姜靈沒咬過的地方,掰了一大塊。她吃了幾口,然後慢慢道:“那是頭母熊,帶著小的。他們說我不該心軟。我哥沒說,但我知道,他也覺得我不該。”她又咬了一點黑麵包:“可其實,我是害怕。他們不信,說我找藉口。”

    姜靈直覺俞靜說的是實話,便道:“我膽子比你更小。要是去了,只怕更加害怕。”

    俞靜點點頭:“我一開始就不該去。”過了片刻,輕聲道:“但是……你不知道,我以前看過我哥他們打獵。野鹿什麼的。不忍心打,有點倒胃口,但也沒害怕。可這次不一樣,我特別怕。就像……在山莊裏那天,和你,還有那個人……一起吃早餐那會兒。”

    姜靈一怔:“冬明?”

    俞靜輕輕一點頭,嘴唇微顫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那熊其實沒他那麼凶。”臉色卻是微微發白了。

    姜靈不願為難俞靜,一直沒問她為什麼出手、是家裏的要求還是上面的要求,所以此刻,姜靈一時間找不到話來說——安慰,安慰什麼呢?鼓勵,鼓勵她不要怕?姜靈與冬明過手時,自己也覺得冬明身上的煞氣十分駭人,令人壓力沈重。那時冬明的態度還很溫和呢!

    還好此時俞驥已經提了個籃子,從別墅裏出來了。他拎著東西怕顛,卻又想趕得快點,於是一溜兒小步跑過來,把平時那種風度翩翩一下子給丟了個乾乾淨淨、徹徹底底!

    結果這邊兩人都瞧見了。姜靈頓時莞爾。俞靜也不由微笑了起來;她跳下欄桿,麵包往嘴裏一咬、兩手使勁揉揉臉,揉得臉上紅起來。姜靈發覺了。俞靜朝姜靈眨眨眼。姜靈微一點頭——我答應,我保密。

    所以,等俞驥到了她們倆面前時,俞靜的臉色看上去已經瞧不出異樣。

    俞驥帶了熱牛奶、熱咖啡過來,還有香腸與三明治,以及酸奶油、藍莓果漿、魚子醬。香腸各不同,每樣一點。三明治也都不一樣。全是一片麵包對折,個子小小,有的夾著西紅柿,有的夾著生菜,有的夾著黃瓜。有的雞蛋、有的醃魚、有的臘肉。

    姜靈頓時無語。俞驥是把廚房裏每一種東西都搜了一點吧?怕他妹妹沒胃口?!人家不是咬著黑麵包咬得好好的嘛?!而且這麼多,都足夠十個人的了!

    俞靜又吃驚又好笑:“哥,你拿這麼多幹什麼?”

    俞驥低頭看看籃子裏,自己也覺得不對了,卻嘴硬道:“哪里多了,有三個人那。”又指指晨練的那邊:“再說了,還有小劉他們那。”轉而尋求支持:“對吧,姜靈?”

    姜靈唇角一翹,點點頭。

    她與俞靜兩個,光吃黑麵包嘴裏發幹,見了喝的都很喜歡,取了杯子倒了。俞靜要的牛奶,姜靈牛奶裏摻了點咖啡。之後不大一會兒,跟著這兩兄妹的四個人練完,沒回別墅洗漱,也走了過來。

    四人其中有一個叫老程的,五號晚上開始、到七號傍晚回來,兩天兩夜,與徐伯厚他們撥出來的另外三個經驗老道的,一起在林子裏找獵物蹤跡,辛苦了兩晝夜。但這幾人都是偏心俞靜的,也包括老程。所以七個人說說笑笑,氣氛很好。

    這樣子,籃子裏最終還是空了。而這一頓早餐下來,俞靜也恢復得差不多了。

    ——至少瞧上去是差不多了。

    *********

    路林這一日開始,有事要忙。是準備悼念儀式。這個與通古斯大爆炸有關。

    通古斯大爆炸,1908年6月30日上午7點17分發生在西伯利亞通古斯河附近、貝加爾湖西北方800公里處。北緯60.55度,東經101.57度。爆炸威力估計約相當於一千到一千五百萬噸的TT炸藥。

    當天早上,在貝加爾湖西北方的當地人,看到了一個巨大的、像太陽那麼明亮的火球劃過天空。幾分鐘後,一道強光照亮了整個天空。稍後爆炸産生的衝擊波席捲四面八方,將附近六七百公里內的窗戶玻璃震碎,並觀察到了蘑菇雲的現象。超過兩千平方公里內的六千萬棵樹被爆炸的高溫焚毀。有的倒下,有的依舊直立,只是已經死去。

    爆炸發生後,由於其發生地俄國經過了一系列的革命、變動與戰爭,所以搜集整理、並流傳後世的第一手資料很少。證據不足,爆炸原因大家一直只能猜測。這些猜測則各種各樣,隕石、飛碟、小黑洞、反物質等等,均在其列。【一】

    直至如今,大爆炸才有一個確切答案——的確是外星人,但不是飛碟。

    路林他們的考察團不是幌子。事實上,考察團與路林渡假,各自有各自的重要性。只不過,兩件事剛好放在一切辦了而已。而考察團起初就推測通古斯大爆炸是一艘星艦造成的。因為無論是民用的還是軍用的,星艦的動力系統若是爆炸,足以引起這麼的破壞。

    地球上一百年前,恰逢琪雅深陷戰火。戰爭的殘酷並不因文明的發展而減弱。當時的那場戰爭以行星為陣地,以基礎恆星體系為要塞天險……事實上,縱觀銀河系歷史,遇到性格剛烈的民族,鏖戰而敗後引爆恆星的,也不是沒有先例!

    所以,當時處於戰場一線的幾個行政星,四下逃散的難民很多。就像古人為了避開戰亂而遷入偏遠的森林,他們往星辰間人跡罕至的角落去,希望可以找到一個“桃花源”。

    結果“桃花源”是找到了,卻不知為何發生爆炸。考察團自然要跟進這件事。若是難民,會豎個紀念碑、帶回遺物等等。為表哀悼,路林如果願意,也可以出面一下。

    然而十月九號這天早上,調查結果被送到路林手上,確鑿指出那竟然是一艘戰艦!因為他們找到了遺物,包括航行記錄。那是星艦爆炸前緊急彈射出去的。據此已經可以確定,那艘戰艦屬於琪雅。

    那是一場打輸了的戰鬥。該艘戰艦以及其餘殘部成功脫離戰場。但該艦的導航系統遭到損壞,失去聯絡與定位,在星海裏迷失,顛沛流離,流浪到了這兒。

    這樣子,對手中握兵的路林而言,悼念儀式的意義一下子就不一樣了。從難民上升到了烈士,從同胞變為了同僚袍澤、前輩先人。因此,這個悼念儀式,路林自然要參加。為表莊重,還需要全套儀仗。

    軍隊儀仗,不是一般的展覽,是一種武力展覽。於是具體安排,就要與俄羅斯方面仔細商量。好在不是為了威懾地球人,是為了悼念琪雅人,琪雅方面也無意在地球電臺上播放他們的儀式、以擴大影響,所以事情商談起來容易。

    *********

    姜靈他們目送路林一行人登艦離開。這一去,需要兩到四天。亞歷山大作為這兒的主人,繼續招呼大家玩。徐伯厚點頭笑應了,馮剛悶聲不吭回別墅去了。

    對此姜靈聳聳肩什麼也沒說,回到別墅裏打算換衣服去冬泳;一進客廳,卻發現冬明坐在沙發上,帶著“墨鏡”,翻看一本俄語雜誌。而趙永剛坐在他對面,那表情好像要去打仗一樣;見姜靈進來,趙永剛長吐一口氣,擺擺手出去了。

    姜靈十分意外,又挺高興,不由就樂了:“你沒跟著走?”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8-4 12:32 P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56、人與狗

    冬明唇角一彎,沒回答,也沒點頭搖頭——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姜靈看看門口,走到沙發前往扶手上一坐,故意道:“哎,你把他怎麼了?他怎麼一臉苦大仇深呀?”

    冬明一搖頭:“不是我。首先,同一個人,四級比三級更為敏感,也就更加難熬。其次,他自己剛晉升,也還沒有收好。兩頭一碰,逼在一塊兒,壓力就更大了。”

    姜靈點點頭,得意洋洋顯擺道:“嘿,幸虧我親和性特別好!”又奇了:“你前兩天不是都排了值班嗎?”

    冬明看著姜靈得意,聞言一邊把雜誌合起來、放回茶幾上,一邊道:“不能出去玩,就工作。”

    姜靈瞧瞧那雜誌——擺得端端正正、與茶幾邊沿垂直平行!應該是湊巧吧……肯定是!同時姜靈更奇了:“還可以這樣?想休假就休、休到一半去幹活,然後繼續休?”

    冬明卻平常:“我不是一個人。與我一樣工作內容的,不止一個。沒有我,並不會出問題。目前警戒級別只是二級,所以我的首要任務是‘收起來’,其次才是值班。可以休假,為什麼不休?不能休假,又離得近,就去工作。年假沒用完,那慢慢休;休不完,繼續攢著。”

    姜靈無言了一下——喂喂,你還是“財産”呢!怎麼一點都瞧不出有什麼奴隸的自覺?!而且聽著比我這自己給自己老闆的還自由……又好奇道:“你們的警戒級別從低到高,從一到多哦?和我們這裏的相反。那年假攢著不會過期作廢嗎?一年有多少假?”

    冬明一搖頭:“從零到多。但零極少用。休假不會,不過要看警戒級別。情況緊張,級別高了就不好排。所以一旦攢下來了,往往就休不完。年假……休假不是按年算。行星不一樣,自轉、公轉周期不一樣。大約五分之一的時間可以休假。工作、休假,按四比一給。”

    姜靈哇哇叫,只差沒冒星星眼:“這麼多?比我們這兒當老師的還多!”

    冬明唇角又微微翹了起來:“負擔不一樣。職業負擔越大,給假比例越高。像探索者,有三比一、二比一,甚至一比二的。而星戰隊,星際作戰部隊,平時在星艦上,休息時間可以活動的區域很有限,調整效果不好,這一點也要考慮。”

    姜靈忽然想到一件事,又轉而同情冬明他們了:“難道……你們平時沒休息日?”

    翻譯器工作,冬明慢了半拍,道:“有休息時間。但不像你們這樣,一周七天一個循環、周六周日雙休。值勤、訓練、休息,這三件事構成循環,按時間表作息。”

    姜靈想象了一下:“聽起來好辛苦,還挺枯燥。”

    冬明頓了片刻,然後他道:“不,很輕鬆。”他的唇角更彎了:“比你這些天更輕鬆。比我在營地裏時也更輕鬆。”

    姜靈:“……”

    ——這傢夥又開始故意了!

    ……

    這一天去冬泳時,姜靈履行了她所說的話、她昨天剛下定的決心——她背上了獵槍。狙擊獵槍。

    槍是趙永剛校檢的,消音器、瞄準鏡都上全了。趙永剛給姜靈仔細介紹了一下槍的性能,半句打獵要領也沒講,只是鄭重囑咐了一句話“不可以把槍口對著人”,又扔給姜靈一大包沈甸甸的子彈——多多實踐比什麼課程都好!而後他揮揮手趕姜靈去冬泳,自己跑去了操場。

    姜靈還是第一次在射擊場之外的地方拿槍,難免有點兒緊張。她跟在冬明後面走出別墅,開保險、上子彈,一邊小心把槍口朝著地面挎在手裏,一邊瞅瞅趙永剛的背影,奇怪道:“器械不是搬走了嗎?”

    冬明卻不奇怪:“他剛四級。”

    “所以?”

    “他想切磋。”

    “……”直說想打架就好了嘛!

    *********

    這次他們沒開雪地車。因為路林及其隨員一離開,一部分馬匹就不必時刻準備在馬廄裏,可以盡情提供給留下的客人們。譬如去林子裏冬泳順帶打一個小野味,那就大可以騎馬。何況騎馬出去噪音小,不容易嚇走小獵物。

    姜靈自然牽出了甜餅,冬明隨安東牽了一匹叫紅菜的。

    紅菜與甜餅一樣,也是吃的,是煮紅菜湯的主料。紅菜湯中文翻成羅宋湯。那是因為在十月革命時,俄羅斯人帶著伏特加與俄國菜,輾轉流落到了上滬。他們家常吃的紅菜湯,便被稱為羅宋湯,是音譯。

    當然羅宋湯的口味,已經被改良,酸中帶甜,肥而不膩。姜靈嘗過;而正宗的俄羅斯紅菜湯,姜靈這幾天來也嘗過了。辣中帶酸,酸味比甜味更重。不適合江南的上滬,但熱騰騰的一碗,很適合十月份就降溫到零度的西伯利亞。

    據說夏天涼喝也合適,但姜靈這回可試不了了。

    ……

    馬匹好辦,但還有獵犬的問題。

    半人高的磚砌牆、上方用鐵桿攔起來的狗欄裏,圈養著一大群獵犬。看到有人背著槍走過來,它們都興奮起來了,湊到欄桿前,嗅動鼻子,汪汪亂吠!

    姜靈從沒帶獵犬出去過,比騎馬還生疏,完全不會駕馭,所以她見狀頓時訝然,奇了:“它們知道我們要去打獵?”又轉而問冬明:“你會放狗嗎?”

    冬明不感興趣,本來站得有些遠,聞言才走上前看了看:“你背著槍,它們見得多了,認識也不奇怪。我看看。”

    結果他說著話剛走到鐵欄前,那群獵犬都伏低身、聳起頸毛、嗚嗚低吼起來。姜靈一怔,冬明又慢慢向前走了兩步。獵犬緩緩後退,退開兩米左右,自覺自動散成扇形,對冬明搞了個包抄,為首的幾頭都是最強壯的!

    養狗人去一旁的屋子裏拿了狗欄鑰匙,剛剛出來,見狀驚訝得長大了嘴巴。

    姜靈連忙對養狗人道:“我們不帶狗了。”示意冬明走開,邊走邊對冬明攤攤手無奈道:“不用試了,我打賭你放狗肯定沒問題。你看,你比熊還可怕。”

    冬明看看姜靈:“你為什麼要帶上狗?”

    姜靈攤攤手:“我沒試過。不過聽亞歷山大他們說,是用來找到獵物的蹤跡,而後叼回打中的。因為有林子、有灌木,野兔什麼藏在哪兒,人看不到的。還有打中打傷的獵物鑽去了哪兒、死在了哪兒,人也找不到。但是它們嗅得到。”

    冬明一點頭,朝馬廄走過去。“走吧,我看得到,也找得到。”

    甜餅與紅菜被暫拴在外面欄桿上等待出發,好像也挺興奮。發覺騎手過來,耳廓一轉,哧溜溜一聲。

    姜靈無言止住了腳步,然後姜靈趕上去,笑眯眯道:“好的,反正它們眼神沒你好,跑起來也沒你快。”

    “……”

    “哎,怎麼啦,我說的沒錯呀?錯了嗎?”

    “是的,沒錯。”

    “……還真猜對了?!”

    “但我的嗅覺、聽覺沒它們好。”

    “……”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57、刺青

    天藍得眩目,雲白得柔軟,陽光很好。眺望前方可以看到,這個季節的林子與荒野上,黑褐已經漸漸佔據了主導,綠色退而居次。由於晴朗的天氣總是帶來回溫,這一天的室外,大約有六七度,在十月份的西伯利亞,只怕是最暖和的了。

    獵裝固然衍生出了許多很酷的時裝,但真正騎馬出去打獵,其實還是穿最簡單的才好。簡單、有效。那些裝飾的肩章帶,六個八個的口袋,性感的胸口系繩,乃至蓋住肩膀的大翻領,都是不必要的。只有林子裏的樹枝,或許會喜歡……

    因為它們可以勾一勾。

    所以姜靈黑色安全帽、黑色外套、黑手套、白色馬褲、黑色馬靴。這一身,除了馬靴,均來自于姜靈的第二次置裝,針對騎馬出獵。考慮到畢竟還屬於外交範疇,選擇了永不出錯的黑色與白色,雖然姜靈更喜歡那家店裏米色、卡其色、淺草綠、還有淺靛色的外套與馬褲。

    不過馬靴例外。

    當時姜靈沒選到特別舒適的靴子,買了一雙質量好,穿著感覺還可以的,去射擊場時就換上了,以求多踩幾下、把鞋踩得更柔軟。否則出行時活動量大,就會傷腳。

    而參加狩獵的人,看完地形也進了射擊場。臨陣自然要磨槍。

    結果姜靈就那麼亮相了——休閒服加馬靴。牛仔褲放下來,遮掉了靴筒。

    姜靈並不在意,徐伯厚他們也沒問。儘管他們覺得奇怪。這是出於一種文化上的含蓄。其中譬如徐伯厚與俞驥,連多看一眼都不會,因為他們自小所受的傳統熏陶、後來接受的教育,都告訴他們,那樣是不禮貌的。

    馮剛倒是要直率許多。但他對姜靈的態度在那兒擺著,當然只作沒看見。

    然而亞歷山大與鮑裏斯不同。他們兩個覺得奇怪,鮑裏斯看看又看看,亞歷山大直接就問了出來:“嘿,姜靈,你這麼喜歡你的新靴子?那你為什麼把它藏在牛仔褲下面?”

    姜靈不認為這有什麼需要隱瞞的:“你猜對了,我簡直愛死它了,睡覺都捨不得脫呢——順便把它踩一踩。”

    結果亞歷山大一聽,當即就搖頭:“打獵別的都沒什麼要緊,但你必須有一雙舒適的靴子。你看,馬不是必要的,獵犬、獵鷹和槍,有一樣就行了,都沒有下下陷阱也夠了,可若是靴子不好,你就寸步難行。所以,它是必須!哦……這季節,還得要一件好外套。”

    而鮑裏斯揚了揚他的腳,那上面是一雙舊靴子:“要舒服,要結實。你第一次打獵?”

    是啊,第一次打獵。姜靈無辜點頭。

    就這樣,姜靈接受了亞歷山大與鮑裏斯的好意,由他們一貫的制靴師,上門服務,定做了兩雙靴子。為此量了一大堆尺寸,包括腳長、腳寬、腳弓高、踝關節、小腿肚、小腿上圍的周長,以及小腿長度。

    現在的傳統工藝,都借助了更好的工具。如果不是為了排場,一般都機器縫合皮革、手工上鞋底。其實操作機器的也是人,而且這比一針一針縫製掌控得更好,因為刺透皮革頗為費力,可不像縫製衣服那麼輕鬆。但是,若要說“純手工打造”,可能會被挑刺。

    不管如何,一切的關鍵,一直在於靴形。由經驗豐富的匠師,親手量身打造每一個部位與細節,自然比流水線上下來的、比任何量産的靴子,都更為舒適、更為妥貼,外形也隨之更為美觀。

    兩雙靴子,沒用什麼珍貴皮料,就是牛皮羊皮。前者比較牢固,後者比較柔軟。

    一雙是馬靴。為求輕便柔軟,用了羊皮。薄鞋底,俄式的低腳踝縫合線,這更兼顧了走路。若是高腳踝線,那上馬刺騎馬固然更合適,行走卻會不便。

    另一雙是獵靴,要求結實牢固,因而用的牛皮。這雙靴的靴底也更厚一些,如果需要外出打獵數天,在林中長途穿行、紮營過夜,穿它會比較好。因為它對腿腳的保護更厚實。當然份量也要更重一些。

    不得不承認,這兩雙靴子比姜靈在商廈裏、專賣店裏試過的都要妥帖。或許是因為中國沒有穿馬靴的傳統,所以設計與工藝就難免經驗不足?就像俄羅斯人愛喝茶,但茶葉需要大量進口一樣。

    畢竟,馬靴獵靴與休閒靴不一樣,它們完全針對兩類不同的需求。後者追求美觀,連尖尖的三寸高跟都有,買者也願意為了漂亮時髦,犧牲舒適結實。

    ……

    與姜靈相比,冬明更像個觀光客。他直接就是休閒裝,褐色的夾克外套,卡其色的結實褲子,黑褐的野地靴。不過好歹換了冬季的,也沒再穿作戰服,因為領口可以看到毛衣與格子襯衫。

    出發時還算早,剛過早餐時間而已。因為早餐還沒消化,到了湖泊邊,也不能冬泳。那畢竟是劇烈運動。因此姜靈不急。而冬明更不急。他們緩繮走馬,間或讓馬小跑一段,基本上,由著甜餅和紅菜的心情來。

    越過一道緩坡,別墅那邊就看不見了。冬明把“墨鏡”推了起來。

    姜靈察覺,扭頭看他。

    冬明畢竟剛晉升體術十一級,格外瘦了一些。因為練體術都是有感覺的,就像姜靈向三級努力的最後幾天,發現自己標準動作耗時大大減少。冬明他們經驗豐富得多,一旦自覺接近臨界時,自然會儘量集中精力沖關,那便難免極度辛苦。所以冬明目前臉上肉少,比亞勒與凱西凱辛少。倒是與胡多有點兒類似。

    脂肪這個東西,多了固然不好,少了也不行。冬明是倒三角形臉。這麼一瘦,他下巴的線條,就格外鋒利緊繃,顴骨隨之明顯,鼻梁也顯得更加削挺,看上去太硬,形狀氣質,都很容易就讓人想到鋒利的刀子。加上冬明大部分時間又沒有表情,戴著“墨鏡”時,瞧著當然冷酷。

    不過他一摘下“墨鏡”,一下子就溫和許多。因為他眼睛狹長,眼線平和,眸子黑白……褐白分明。褐是椰褐,不像藍色的遙闊,不像綠色的幽冷,不像黑色的深邃。那是一種深沈的暖色,屬於大地的顔色,讓人覺得容易接近、親切踏實。

    何況冬明的眉毛也不張揚。在男人的眉毛裏而言,它們不濃不淡,算不上粗也算不上細。不像馮剛,那眉毛簡直就是一對小斧頭;馮剛與姜靈吵得幾乎要爆粗口時,它們看上去幾乎要劈出來。但冬明的不。它們向下微彎,眉梢舒展,卻並不飛揚。

    這樣一幅眉眼,明朗,甚至柔和,但不英武。所以同樣是沒表情,去掉“墨鏡”,冬明就從冷酷變成了寧靜。

    但是……

    ——那個紋刺破壞了一切。

    姜靈在右,冬明在左,所以姜靈剛好可以看到冬明的那個紋刺。紋刺是深暗的靛藍色,很小,眼睛那麼大,一節拇指就可以按住。它總體看去像個張開的翅膀,翅尖飛揚向上,一如維克多舒展筋骨時一樣。然而事實上,它的圖案並不那麼美好。

    那是彎刀與荊棘。

    兩者在構圖上並列。荊棘占的圖幅大,彎刀更凝重,所以達成平衡。

    在前方的是彎刀,一把詭異又優雅的彎刀。只看得到半把,因為它斜插在大地裏,僅僅露出一截刀刃及刀柄,刀柄靠近眼角。而緊挨著彎刀入土之處,一株荊棘拱土而出,向彎刀後方生長。

    那荊棘只有刺沒有葉子,荊刺張牙舞爪,荊條匍匐彎曲,蓬勃張揚,分枝三杈:一杈盤地,繞著彎刀刀刃向上,一杈纏上了彎刀刀柄。唯一的例外在翅尖,那兒,最後一杈荊條賁張向上、向眉梢收卷,蜷曲的內側護著一朵荊棘花。

    那花圓潤柔美,盡情怒放,但卻四瓣少了一瓣。少的那一瓣正徐徐下落,落向下方荊棘叢裏的彎刀,即將落上刀柄。【※】

    從美學上而言,姜靈覺得這花瓣很好,堪稱畫龍點睛。因為它令整幅構圖有了動感,也把上方高揚開花的荊條、與下方的彎刀,再次聯接了起來,使它們融為一體。

    然而從涵義上來說,姜靈百分百肯定,自己不會喜歡這個。

    這樣一幅圖案,乍看並不像熊頭虎口那樣威猛,但卻比猛獸更冷峻,也更妖異。它刺在那兒,一下子破壞了冬明五官的柔和感。或許因為冬明自己也這麼覺得,又或許因為那個紋刺有特殊的含義,冬明在人前一直不摘“墨鏡”。

    不過姜靈猜測,在亞勒面前,以及凱西凱辛面前,冬明應該也不會戴這個。

    ……

    但猜測只是猜測。目前的事實是,姜靈的目光停駐得長了一點,冬明覺得不自在了。他低頭理了一下馬鬃,迅速掃視前方幾叢灌木,跟著是左邊的,借而半別開了臉。

    姜靈發覺了,當即移開目光,也跟著四下瞅瞅,尋找兔子的蹤跡。

    頭一次打獵,姜靈既有一點緊張,又有一點雀躍,還有一點擔憂。她找了一遍沒什麼發現,於是摘下背上的獵槍,又一次打開、合上保險,確定這個重要部件運作良好;而後把上好的子彈退出來看了看,又上回去。

    冬明回過頭來,看著姜靈做這些,唇角慢慢彎了起來。

    姜靈倒是坦然。就算換成亞歷山大,人家當年第一次打獵時,肯定也一樣,從容不了。所以姜靈輕聲道:“你還說一開槍周圍的小動物就都跑光了,這不是有消音器麼。”

    冬明與俞驥不一樣,他一點兒也不嘴硬,直接承認;為免嚇走野兔,也是放輕了聲音:“我不知道。以前沒用過這個,所以不熟。”看看姜靈,又道:“雖然有消音器,也不要想著下一個獵物。那樣一個也打不到。”

    姜靈一向聽從意見、聽從值得信賴的專業人士的意見,聞言點頭:“這倒是。”

    而後冬明指向了姜靈右前方:“那邊。”

    姜靈當即架槍、同時隨之望去,一隻野兔正驚起躥走——它們的耳朵敏銳,在這個距離上,足以發覺馬匹走路的聲響!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8-4 12:36 P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58、頭獵

    野兔躥過小灌木叢,槍卻沒響。

    因為姜靈瞄準了、但沒扣扳機:“那是只母兔子?肚子好大。”

    冬明搖頭:“那是只大肥兔,公的。秋天結草籽,它吃得多了。”

    姜靈無言,緩緩一點頭,但她依舊沒開槍,還垂下了槍口……

    ——沒辦法!野兔早已經不見了。

    冬明看看姜靈:“跑了就跑了吧。如果是母兔,我會說。”

    姜靈應了一聲,又奇了:“你看得出兔子雌雄?它們長得一個樣子。”

    冬明平常道:“體型不太一樣。我不確定,見的不多。好在打錯了也沒關係。”

    這倒是,因為它們現在不是交配期,而且它們太能生了:一隻母野兔一年生四五窩。第一窩少一點,常常是三隻。後面開始增加,第二、三窩四到六隻,餘下七隻左右。所以一年下來,就是二三十隻!

    ……

    他們繼續往林子裏去,不過繞了點遠路,以求搜索更大面積的野地。

    冬明第二次指出野兔時,姜靈應聲架槍、扣下了扳機。因為有消音器,槍聲並不比紙張撕裂的聲音更大。而姜靈緩緩垂下槍時,微微有點懵然——她開槍了,為了殺掉一隻兔子。

    冬明直接掃了一眼,沒有勒繮繩,讓紅菜繼續往前:“沒中。”

    姜靈“哦”了一聲,既失望又慶倖。

    冬明看看姜靈,頓了頓,閒話道:“趙先生說了,你那把半自動狙擊獵槍,200米內,精度穩定在0.25OA以下。野兔,該眼珠就不會中眼眶,沒什麼偏倚。他還說了,這槍受風力影響不大。今天又沒什麼風,你注意提前量就可以了。”

    姜靈老老實實道:“聽不懂。其實他報的那些數據,我都不懂。除了提前量三個字。”什麼手動、自動、半自動,什麼步槍、滑膛槍,什麼精度單位……姜靈這兩天下來,都只是初步有了一個模糊的概念。

    沒辦法,又要練體術學外語,又有路林那邊的事,姜靈抽不出空來搜集資料、惡補槍械知識。至於趙永剛與老王,他們不認為這個對姜靈是必要的。所以姜靈沒要求,他們也就沒找資料給她。

    冬明並不在乎:“武器會用就行。”又微微彎起了唇角:“聽他的意思,你這把槍打獵,很欺負兔子。因為他們以前用的狙擊槍,精度還沒你手上的好。”

    一個國家的軍人裏,特戰隊當然用最好的裝備!所以姜靈大為訝然,重新仔細打量了一下手裏的槍:“不是吧?用了新材料嗎?我只是選了前兩天學射擊用過的槍,因為熟悉。他說的那會兒我被繞暈了,沒注意,一大堆術語……亞歷山大把他們家的新産品拿出來了?佩圖霍夫……不愧是軍火大佬!”

    冬明搖搖頭:“材料不知道。或許是新産品;不過如果是,也只是獵槍新産品。獵槍,打獵而已。就算是熊,脂肪厚了一點,可也不會穿防護裝甲,所以獵槍設計,只要考慮一種子彈就好。但作戰用的狙擊槍,肯定會用到不同子彈。或許燃燒彈、或許穿甲彈。要適應它們,精度射程之類,就會犧牲一些。”

    姜靈明白了,瞅瞅手裏的槍:“這樣子……那還差不多。專門用來打獵的,瞧瞧,槍托還是核桃木的!”

    而冬明唇角更彎了:“光槍好沒用,還得槍法好。”

    ——又故意了!這傢夥變壞了……跟亞勒學的?

    姜靈默然了一下,旋即一臉無辜道:“槍法是打出來的。”

    冬明一點頭,舉鞭一指正前方:“那就打吧。”說完甩了個重重的響鞭。

    姜靈連忙架槍瞄去。馬鞭抽裂空氣的爆破聲裏,一隻野兔從棲身的淺坑裏躥出。

    瞄準,跟隨移動,下土坎、上土坎、進小灌木叢、出小灌木叢……

    姜靈扣動了扳機。

    ……

    這是他們碰到的第四隻兔子。冬明終於改了詞。他一點頭,道:“中了。後臀。”說完就跳下馬、過去了。

    ——打中了屁股……

    姜靈心裏剛剛閃過這個念頭、還來不及發囧,見狀連忙叫住了冬明:“等等,我自己來!”

    冬明緩下了速度,點了一下頭,又走了幾步,踩住了什麼東西。

    姜靈說話間已經一夾馬肚催甜餅過去,在冬明那兒勒繮翻身下馬,扯掉手套,解下了左手腕刀。

    野兔在地上掙扎著,但它耷拉了一條腿,又被冬明踩住了頸背,只是徒勞撲騰,弄得褐色的毛上血跡斑斑。

    姜靈把獵槍遞給冬明,迅速蹲下身,抓住野兔的脖子。細軟的兔毛戳得姜靈手心微癢,而皮毛下溫熱軀體、與激烈脈搏,更是令姜靈抿緊了唇。

    冬明接過獵槍,鬆開腳,也蹲了下來,點點野兔的前肢之間:“不要割喉。這裏。而後朝這個方向,心臟。更乾脆。”

    他沒再踩著,所以姜靈不得不加把勁,才能牢牢按住野兔。結果,姜靈發現自己的手很穩,但手指卻有些發顫,她慌忙問冬明:“我折得斷它的脖子嗎?”

    冬明看看姜靈:“你可以。但我們那兒有個習俗——第一次獨立狩獵,必須把刀子捅進獵物心臟。你明白吧?”

    姜靈一點頭,照冬明說的做。刀尖紮入毛叢、無聲戳破兔皮、迅速滑入兔子體內、刺向深處。一股溫熱的液體當即湧了出來,染紅了皮毛,流到下方的土地上,也沾濕了刀子與姜靈握刀的手。

    野兔停止了掙扎,抽搐了幾下,不動了。姜靈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她一直沒敢與這只兔子交流,但刺穿它心臟的這一刻,那種巨大的恐懼,那種竭力的無望,那種死寂的哀傷,驀然升騰爆發,還是衝擊到了她。

    冬明一直沒正眼去瞧兔子,只是看著姜靈,見狀連忙輕聲道:“放鬆。呼氣,呼氣……呼氣!現在吸氣,慢慢吸氣……深呼吸,好,再深呼吸。你看,姜靈,我們頭獵,或者獵到猛獸時,還喝它們的心頭血、生吃它們的心臟。”

    姜靈怔然瞅瞅冬明,低頭看看自己握刀的右手,拔出刀子、橫舉、擡手送向嘴邊……

    冬明一把抓住姜靈的手:“不,不是。我的意思是,這沒什麼。這只是必須。”

    姜靈眨巴了下眼,又眨巴眨巴了幾下,而後她扯了扯嘴角:“哦,是沒什麼……我長這麼大,吃掉的肉不知有多少只兔子了。”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6 07:11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59、風動葉動

   姜靈雖然那麼說,但畢竟還是不一樣。也不全然是害怕與難過,還有緊張與興奮交織在一起。能夠決定另一個生命的生死,這帶來一種骨子裏冒出來的力量感與優越感,甜蜜裏裹著暴虐,稍有放縱,就會被它卷走、被它帶向毀滅。

   所以看著野兔、站起身來的時候,姜靈霎那間明白了路林昨天所說的話。那是一個領兵大將的自言自語,那也是對她姜靈的忠告,珍貴而難得的忠告。

   “一把刀,您一旦拿起它,就必須控制它。控制它,它即是力量,否則,它就是危險。所以,您必須比它更強大。換而言之,您的心靈,必須比您擁有的力量,更為強大。

   一把刀是如此,一支槍是如此…林語者的力量,亦是如此!

   姜靈深深呼吸,望向碧藍的天空,望向墨綠的林子,又望向冬明--誰來告訴她,林語者那麼奇特又強大的力量,她姜靈需要怎麼樣…才能掌控得住?!才能不被反噬?!

   冬明有些擔懮:“還好吧?”

   姜靈閉閉眼:“沒事。”而後她睜開眼,彎腰扯了把野草,將刀子擦乾淨,扣回自己的手腕上。

   毋庸置疑,沒人可以回答這個問題。所以路林的另一句話,又一次在姜靈耳邊回響。

   “您的路要您自己走。”

   姜靈忽然感到慶倖。非常慶倖。因為那天中午,因為張甫請客的那頓午餐,因為她遇到了路林。

   不是為了便攜包。

   也不是為了早早看到暗處的漩渦。

   而是因為,路林有意地、無意地,給了她許多無比寶貴的教導。

   冬明認為姜靈今天不適合再打獵,姜靈對此無法辯解,好在他們本來就是一隻兔子即夠。

   於是,姜靈把野兔裝進獵袋,拼上了馬鞍,而後退出了獵槍裏沒用完的子彈、扣上了保險。

   接下來,他們不再尋找獵物,縱馬小跑,跳過數道小溝小坎,穿過一片林間,到了湖邊。

   湖依舊是昨天的湖,冬明也依舊與昨天一樣,但姜靈卻不同了……她堅持自己收拾了兔子、串上烤枝,而後才去游泳──不再休息,一口氣三趟。

   冬明又去湖底玩水。姜靈第三趟出發不久,他上了岸,從夾克內袋裏掏出一條內褲,看看姜靈還在朝那邊遊、應該不會尖叫嗆水,也就沒找瀶木叢之類的遮蔽,直接脫掉泳褲,拿自己的全棉厚襯衣擦乾身體,然後重新穿上了褲子。

   這時姜靈已經開始往回游,冬明套上毛衣,赤腳走到湖邊,看著姜靈遊到近前,蹲下身提醒道:“差不多了。”

   姜靈沒答這句話,只是奇怪地瞅瞅冬明的打扮--毛衣可是透風的!所以姜靈問:“你不冷嗎?”

   冬明一搖頭:“不冷。”

   姜靈奇了:“那你還穿毛衣襯衣外套?不比我穿得少啊。”

   冬明平常道:“可以穿就穿。你遊了三個來回了,上來吧?”

   姜靈微微一笑:“為什麼不繼續遊呢?我今天空閒多。”

   冬明頓了頓,然後他道:“那再一趟?我餓了,不早了,吃午飯了,東西也該熟了。”

   餓著人可不好。姜靈點頭:“好。”而後一蹬木台,壓水倏然滑出、續而打腿劃臂,箭一般破浪遠上。

   冬明站起身,看著姜靈的身影,看著姜靈那襲蜜橙色的泳衣與凍得通紅的肌膚,良久沒動。

   姜靈今天帶的熱可可,誰讓冬明說他“什麼都吃”呢?所以姜靈盡可以隨著自己心意帶東西。

   兩人坐下來喝了一杯,冬明撿了根柴,從爐子角的熱灰裏扒出一個土互,已經煨熟了:“今天我拿了這個。”

   姜靈一怔,隨即哇哇叫:“不是吧,你這麼確定我打不到!“她沖冬明指指爐邊的烤板:“幸虧事實擺在眼前!”

   冬明唇角彎了彎,沒說話,又扒出一個土豆:“就兩個。你要嗎?”

   那土豆不大,個子與雞蛋差不多,裝在冬明的夾克口袋裏一點看不出來。姜靈點頭:“好啊。”瞄了眼烤兔子肉,又連連點頭,一清嗓子宣佈:“我決定了,兩個全歸我了──誰讓你居然那麼想,還真地這麼幹?太過份了!這可不是好兆頭!怪不得我頭兩槍會脫靶!”

   冬明唇角更彎了:“行,都歸你。”

   結果午飯姜靈吃了兩個烤土豆,另外僅僅嘗了一小塊烤兔子肉;其餘的烤肉,被冬明消滅了個乾乾淨淨。

   他們吃飽喝足,在爐邊休息。

   姜靈認真問冬明:“哎,你生俞靜的氣嗎?”

   冬明想也沒想,平常道:“不,那事與她私人無關。”他唇角一翹:“對了,你不是說今天叫她來?”

   姜靈無奈:“好啦,我承認我承認,只是一個玩笑!怎麼可能真找人來圍觀你。而且其實,我沒跟俞靜提。我有那麼壞嗎?她那回被你嚇著了,所以不好跟她說起你。不過,你說她‘四分五裂’…那就一直好不了了?”

   冬明搖搖頭:“不會。驚嚇而已。你們這兒不是也有心理醫生?或者你要替她請教練嗎?又或者陪練?”

   姜靈捂住額頭:“還教練呢!陪練都請不動……”轉而一想,眼睛一亮:“方法!要是我只問方法呢?方法保密嗎?有趟永剛他們在,有了方法,就能造出訓練計劃來!”

   冬明平常道:“不保密,簡單得很──多嚇嚇就好了。”

   姜靈呆住了:“哈?!”旋即叫道:“會把人嚇壞的!萬一嚇瘋了怎麼辦?!”

   冬明微一搖頭:“她精神力五級,這種可能很小。”

   姜靈:“……”
   冬明看了看姜靈,繼續道:“其實趙先生他們,以前可能也用這類方法。”

   姜靈徹底無語了,臉兒一點點皺了起來。因為她腦海中閃過無數慘絕人寰的場面,從十大酷刑,到中世紀教廷裁判所……這年頭,網路上的確資訊豐富,但也有負作用!

   不過很快,姜靈吹吹額發、一甩頭,拋開了那些亂糟糟的聯想,湊向冬明,坐到他身邊狗腿道:“嘿,要是可以的話,給點兒建議吧?針對俞靜,針對現有條件。”

   冬明看著姜靈在那兒皺臉、吹額發、甩頭,聞言唇角一翹,痛快答應:“行!回去我排給你。”

   姜靈一下子高興了起來,笑得酒窩都冒出來了:“太好了!“

   冬明頓住了,而後他略略一搖頭:“沒什麼……那回我出手的確重了,你就當道歉。”

   姜靈好脾氣地點點頭,心裏卻不以為然──道歉?那天早上對姚遠說“首先、其次、再次、最後”時,不是很公事公辦嗎?所以這是藉口!徹徹底底的藉口!

   也所以,這份人情是她姜靈欠的;更所以,有機會得她姜靈來還……

   俞靜的事有了辦法,姜靈心裏踏實,與冬明有一句沒一句閒聊,一邊享受午後的放鬆時光,一邊引導周圍的“白霧”,加快流淌。但姜靈今天頭一次打獵,心情起伏比平時大,平靜下來後多少有些疲憊;加上游泳又耗費了大量體力,此刻屋子裏又暖、她又吃飽了……

   結果姜靈不知不覺蜷在火爐邊,迷糊了過去。

   說睡著吧,火爐裏的柴火時不時“劈啪”一聲爆響,姜靈聽得一清二楚。說沒睡著吧,明明覺得背包上的帶扣硌得耳側微微不適,姜靈卻擡不起手來去撥開,也無力挪一挪。

  這是半夢半醒的淺覺,來一聲大一點的響動,就會驚醒。好在林間靜謐,而冬明體術在那兒擺著,舉手投足本就悄無聲息,所以姜靈得以一直歇了下去。

   而後冬明折起了夾克,換掉了姜靈的背包。

   柔軟平整的皮面,代替了硌人的帶扣,代替了運動背包粗糙的帆布料。這令姜靈呷呷嘴,再接再勵,繼續愜意好眠。

   此時那耳側些微的不適已經消失,沒什麼再拴著姜靈的意力,結果姜靈忽然發現,她與“白霧”的互動還在繼續!比清醒時慢,慢了一大半,慢了大約三分之二……但總比沒有好!每天一覺睡下來,相當於辛苦兩個半小時呢!

   姜靈頓時歡呼雀躍,欣然融入這片森林,沿著草木向四下看去。

   湖底裏,老鱘魚翻著水草,尋找小蟲小蝦,遠一點,一隻野兔不知為何受驚,一路躥過長草灌木,最後鑽進了荊棘叢下的小空隙,找到一個熟悉的淺坑,趴進去伏著休息,長耳朵猶自轉動不已。林深處的鹿群每叼一口草莖,都要警惕四望。更深處,有一頭母熊帶著小熊,正在扒一處小灌木,它們要在大雪冬眠前,盡可能多吃一些。

   而後姜靈“看”到了木屋,看到了木屋裏的兩個人:一個坐在爐邊休息;一個睡著了。這感覺簡直是靈魂出體,姜靈覺得新奇,從四個窗口往裏面看。

   冬明忽然喚了一聲:”姜靈。”嗓音很輕很輕。

   草木本該傳達不了聲響,只有景象。不過這一次,屋子裏的姜靈聽到了,所以林子裏的姜靈也聽到了。

   於是,林子裏的姜靈好脾氣地應了一聲,林濤隨之沙沙作響,卷過了整個湖畔。木屋裏的姜靈覺得不回答也沒關係,又貪圖黑甜夢鄉的滋味,一時間懶得應聲。

   冬明察覺了林濤忽起,不過他略擡頭一望窗外,沒有多看,接著又注視了一會兒姜靈,便慢慢俯下身去。

   林子裏的姜靈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林濤頓時驟急!木屋裏的姜靈依舊淺睡,呼吸悠長舒緩。

   冬明沒再擡頭,他一輕俯下去,唇落在姜靈的臉頰上。他也沒停留多久,一秒都不到,便離開了。

   一切只不過霎那間。微微一觸、略略一頓、隨即分開。輕得好像夜深人靜,一枚松葉離開枝頭,掉在了積雪的地上。柔得好像小青蟲化蝶出蛹,頭一次展開細軟絹薄的翅膀,嘗試飛翔。

   林濤霎那間靜止……

   姜靈驀然睜開了眼睛!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6 07:16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60、「他收起來了」

   冬明反應極快、動作也極快,瞬間便退回去了。所以姜靈只覺出有一陣小小的風掠過,而她看到的冬明,已經面對對面牆、正襟危坐了!

   不愧是體術十一級!偷親完事了,“嚓”一下就抺乾淨了嘴……

   姜靈微一眯眼,心裏又惱火又好笑,還高興還得意。人之常情嘛,被喜歡總是能滿足一下虛榮,何況這還是個你欽佩欣賞的人,欽佩他,或者說他們,可以背負起那樣的沈重,欣賞他們堅持不輟的努力。

   但姜靈並沒瞪冬明,因為她還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決定,所以按下不動,以免傷人害己。因此,姜靈只是仔細瞅了瞅冬明。然後姜靈不得不承認,冬明的臉色再正常不過。無論臉頰耳朵,都沒有什麼紅暈異狀。

   爐子裏的柴火依舊輕輕“劈啪”。冬明頓了片廳之後,轉頭直視姜靈:“醒了?”

   姜靈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只好點點頭;然後她發現,確切地說,冬明不完全是直視她的眼睛。冬明的確看著她,但只是一部分注意力在她眼睛、臉上,其餘的分佈在軀幹及四肢。

   這種情況,姜靈發現過不少次。冬明他們、趙永剛他們,切磋動手前那片刻,面對對手走入場中、站定時,就是這樣。會注意對手的神色,但也不會放過對手的動作。所以……

   這是把她當對手了?預防她暴走?

   姜靈眨巴了下眼,找了個無害的話題:“幾點了?”

   冬明擡起手腕、擄起袖子,而後他沒低頭去看,只是垂下視線,掃了一眼腕式接入儀,又看姜靈:“兩點五十八分。”

   還在戒備狀態!

   姜靈又眨巴了下眼,先移開了目光;她把夾克還給冬明:“多謝。”收拾起背包:“那不早了,差不多回去吧?”

   冬明一點頭:“好。”

   甜餅與紅菜在屋後背風處啃草。甜餅對紅菜很感興趣,又嗅又碰,又蹭脖子;但紅菜愛理不理,自顧自尋草來啃。

   姜靈見了莞爾,略有些不好意思,但冬明坦然,所以姜靈也隨之坦然,奇怪道:“紅菜的架子真大。”

   冬明卻不奇怪:“甜餅是母馬沒錯,但紅菜是騸馬。”

   姜靈“哦”了一聲。她想起來了,安東說過,甜餅一般二十一天發一次情,持續一周左右,那時候脾氣會比平時略大一點;但畢竟久經訓練,也不用過於擔心,注意一下就好。因為日子快到了,安東之前特地叮囑了姜靈。

   至於騸馬,那是手術摘掉了睾丸的雄馬,不會發情。對此安東沒特地說,可姜靈學騎馬時就知道了,因為俞靜那匹就是,馬廄裏也有不少。

   冬明牽過紅菜,紅菜馴從地順著韁繩走,這令甜餅明顯有些失望。

   姜靈拍拍甜餅,撫著它脖子安慰它,順便告訴甜餅,“找沒騸過的去蹭。”但甜餅傳回來一陣疑惑,因為它不懂騸的意思。姜靈無法,只好換了一種說法,“沒反應的就別蹭了,換一匹試試。”這回甜餅懂了,噴了聲氣,溫馴地舔舔了姜靈的手,安靜下來。

   冬明已經上馬,看著姜靈安撫甜餅。

   姜靈確定甜餅心情平靜下來,才把背包與桶安置好,而後踩蹬攀鞍騎上去;她嫺熟坐正,兜韁一轉,無意間發現冬明耳根輕紅。姜靈一怔,目光就頓住了。

   冬明察覺:“怎麼了?”

   他的反應不是很快嘛?為什麼臉紅會延遲?!【※】

   姜靈不由失笑:“沒什麼。”頓了頓,試探道:“你耳朵有點紅。”

   冬明不太自在,但並不明顯;他轉開頭望向湖:“天冷,風吹的。”

   姜靈很想笑,雖然她忍著;可就在此時,姜靈心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冬明他們既然是奴隸、是財産……不會也與紅菜一樣吧?好像很有可能……古代不是有宮刑嗎?隋朝廢了宮刑,但一直都有太監!

   於是姜靈笑不出來了,默然催馬前行:“走吧。”

   他們出了林子,回程的路上,兩匹馬漸漸小跑起來。

   姜靈很想跑得快一點,但她又有些擔心,這畢竟是野外,雖然穿了安全帽與背心,但以她的馬術,跑起來還是比較危險。

   冬明瞧出來了,平常道:“你想跑就跑,我在。”

   姜靈看看冬明,看看他的眼睛,頓了一瞬,點點頭。

   所以,他們回到馬廄時,兩匹馬喘著粗氣,渾身熱騰騰直冒白汽。

   冬明把馬牽進馬欄,照舊兩手空空走了。姜靈目送了他片刻,心裏不解又微歎。因為冬明騎馬時很放鬆,而人與馬黃肢體語言互動,所以連帶紅菜也放鬆下來、愉悅起來;然而,偏偏這樣一個好騎手,走出馬廄的時候卻又毫不留戀。

   姜靈不同,她捨不得甜餅;今天既然有空,就親手照顧甜餅。

   這時還不能讓馬吃草料喝水,要給它備門蓋條毯子,以免天冷感冒發燒;如果有閒心,還可以幫著擦擦汗。所以姜靈就給甜餅披上了馬外套,而後自己脫了外套、換了件安東的工作服,去幫甜餅擦汗,順便把甜餅發情的事告訴了安東。

   結果安東當即拍拍紅菜先擱下了活兒,走到馬欄、走到馬廄走廊進門處,抓起一個掛在牆上的厚本子,拔下夾在上面的筆,記了一點什麼。

   姜靈跟著去看了看,發現那上面登記了所有母馬的發情周期。翻看前後可以發現,不止發情周期,也不止母馬。姜靈不懂俄語,但看得懂數位、日期與溫度,估計有懷孕狀況、疫苗記錄、生病痊愈,還有些猜不出來了。

   姜靈頓時深感佩服。安東瞧著人高馬大、十分粗壯,照料起馬來,可真夠細緻周到的!“這些記錄有什麼用?”

   安東回身繼續去給紅菜擦汗:“體質,性格。比如有的跑得快、跑得穩,但容易生病,不耐勞累,還膽子小,愛受驚。所以要是進林子好幾天,那就不要帶這樣的。哎,反正你不該指望它們十項全能。這些一下子看不出來,但幾年下來,總是不一樣。馬多了容易望,所以記一筆。”

   姜靈點點頭:“健康備案,工作記錄。馬其實也跟人一檢趣。”

   安東咧嘴笑了:“是和人一樣。”

   幹完活安東在挨著馬廄的值班室裏,請姜靈喝了一杯下午茶。

   說是下午茶也不確切,那是伏特加與烤雞肉。安東還特別申明是野雞肉,周信光打來的。野味吃新鮮的好;周信光又不是頭一次打獵,沒打算帶回去。所以由於“野雞王子”的關係,昨天今天整片別墅區都上了一頓烤雞大餐。

   這樣子,姜靈回別墅時,臉上紅撲撲的。結果她老大遠地,就發現冬明站在窗前,望著荒野的方向。

   冬明也察覺了,轉而沖姜靈一點頭。

   姜靈進了客廳,放下東西,把安全帽與外套掛好,防護背心也脫下來掛在一起。這些東西女僕會打理。“在看什麼?”

   冬明回轉身,走了沙發前坐下:“林子。”

   姜靈四下望望,不見趙永剛他們:“林子?黑綠黑綠的,這季節,看多了有點蕭索。倒是那個湖,很漂亮。”

   冬明一點頭,唇角就彎了起來:“是啊,很美。游泳很好,如果下水時可以什麼都不穿,那就更好了。”

   又來了!又開始故意了!恢復得真快!

   姜靈瞅著冬明,啞然無語,旋即失笑。然後姜靈忽然意識到一點,頓時樂壞了:若是冬明真像紅菜一樣,那他是不可能喜歡裸泳的!

   所以說,她姜靈又是自己嚇自己!

   於是姜靈端起黑塑膠桶,一溜兒小跑鑽起廚房:“點心公主,我又來啦!”

   點心公主正在與另一個女僕玩牌,見狀笑了:“還做帽子嗎?或者一雙手套。”

   姜靈把該扔的扔進垃圾桶、該放的放下:“不,不做帽子,這次是我打的,頭一個獵物!雖然只是一隻野兔,請幫我把整張皮留著,我拿回去做個紀念!”

   兩個女僕都樂了,點心公主擡手指眉、比了個敬禮:“遵命!”又道:“我外祖父一輩子與人一起打了二十幾頭熊,以前還有老虎,後來不能打了。而他第一隻獵物是只田鼠。他說挺肥!”

   姜靈點點頭:“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錢江海──不打兔子,不要想獵熊!”邊說邊朝她們飛吻一個,又一溜煙去了客廳。

   儘管姜靈自己已經吃過下午茶了,但她還是又準備了一頓,而後邀請了俞靜。俞驥本來也想一起來,但姜靈扔下一句“我們去聊女人的話題,你真地要一起來嗎”,俞驥就舉雙手投降、退回去了。

   接著姜靈又去找了趙永剛,畢竟她與俞靜都不懂行,冬明又不瞭解本地情況,所以還需要本地專業人士的意見,以作溝通,因此,這頓下午茶有四個人。

   冬明把一張單子傳給姜靈,悠然喝了一杯奶茶,吃了幾樣點心就回去了。他也有日常訓練,雖然目前這個階段,訓練比重不大。

   趙永剛問俞靜:“要不,我們再找個人來商量?”這是考慮到俞靜與他趙永剛、與姜靈均不算交情深厚。而這樣的訓練計劃,有危險性,所以最好有一個俞靜深為信賴的人全程參與。

   俞靜明白,她點點頭,就打電話叫了老程。

   結果他們還是四個人,繼續這頓下午茶。

   姜靈自覺能做的都做了,沒她的事了,慢悠悠喝茶,連計劃都沒看一眼。事情麼,丟給兩位專業人士去辦;決定麼,當然丟給俞靜自己去做了!

   但趙永剛看計劃看到一半,忽然道:“奇怪…”

   姜靈隨口道:“怎麼?”

   趙永剛十分不解:“他收起來了。”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6 07:18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61、用子彈描個人形

   但趙永剛看計劃看到一半,忽然道:“奇怪…”

   姜靈隨口道:“怎麼?”

   趙永剛十分不解:“他收起來了。”說完看老程。

   老程點頭:“沒錯,覺不出什麼了。好快,這才半天。早上還刀子一樣?”

   趙永剛略看了一眼姜靈:“對,早上還刀子一樣。前些天也慢慢收了一點,可遠遠沒有這麼快。”

   而姜靈大吃一驚,根本沒留意他們後面說的什麼--難道說冬明他們體術晉升、銳氣外放,只要找個女孩子或者男孩子親一下,就可以霎那收斂、萬事大吉、一切ok!

   不可能!否則亞勒做什麼還特地囑咐她?!

   所以,影響這麼大……看來冬明是動真格的了…而且還不打算做什麼。因為距離太遙遠,因為沒有希望。

   這令姜靈不知說什麼好,她明白冬明是怎麼想的,因為她自己經歷過。姜靈默然望向窗外秋末冬初的原野與森林、望向那片初視蕭瑟的景色,慢慢被心底裏湧上來的惆悵淹沒。

   不知什麼時候,外面起了風。風吹過荒野、吹過林子,壓低草葉、搖動樹梢,卷著草莖細枝、打到客廳的厚玻璃窗上,劈劈啪啪作響。

   趙永剛誇張地歎了一句,聲音特別大:“好大的風!天色也黑了,沙塵暴?”

   姜靈被微微嚇了一跳,看看趙永剛,莞爾。老程搖頭:“不是,夜裏要降溫,明天下雪。”然後他對兩個女孩子笑呵呵道:“早上起來沒准就能堆雪人了。”

   俞靜點頭樂了:“對啊,還打雪仗。”她看看窗外,對老程一聳肩:“這風還真不小,我哥可要樂壞了,他正等下了雪去打獵呢。”

   姜靈也跟著笑了;她忽然眉毛一挑,故意問趙永剛:“收起來了不好嗎?”

   趙永剛當即否認:“沒,挺好啊。回頭恭喜他。只是我沒得練了。”

   姜靈點點頭,沒說話了。

   計劃看完時,外面天色已經提前晦暗了下來。鉛灰色的積雪雲被風推來,漸漸籠罩了別墅、荒野和森林。

   對訓練的事最先開口的,既不是趙永剛也不是老程,而是俞靜。

   她平靜道:“我想,就按這個來。”

   老程略一舔嘴唇,飛快丟給趙永剛一個眼色,轉而對俞靜為難道:“有些東西,這裏只怕不好搞到……”

   趙永剛連連點頭:“對,畢竟是在做客,不太方便。而且,飯要一口一口吃。”

   俞靜又看姜靈,把筆記本電腦轉過去、推向姜靈:“你覺得呢?”

   姜靈正出神:“啊?”她驚回神,怔了一怔,沒去看螢幕,而是直視俞靜:“不用看了,因為我不懂行。我練體術,都是照系統給的計劃來的。”

   俞靜抿唇點點頭,按下了筆記本:“那就先溫和一點的。”

   趙永剛笑道:“好,咱們一步一步來。”老程卻沒笑。

   姜靈看的清楚,心裏不解,但她很快明白了。

   趙永剛一開始拿出了最基礎的:跑獨木橋、攀岩、蹦極等等。這些都是可以練膽子的。但俞靜搖頭:“這些我都訓練過了。”老程在一旁悶不吭聲,摸出煙來,又沒抽。

   姜靈奇了:“你不是精神力嗎?”

   俞靜輕聲解釋:“從小陸續學了一點防身,反恐反綁架。”

   姜靈明白了,一點頭看趙永剛。毫無疑問,俞靜生在俞家,衣食優渥、名校名車是沒錯,但也有他們的難處苦處。

   趙永剛卻是沒轍了:“那你說,先來什麼?”

   結果俞靜道:“我聽說你們以前,遇到對槍聲有心理恐懼的,有個很快見效的辦法,我看那個不錯。”

   趙永剛怔住了。姜靈心裏覺得不妙。老程半天沒吭聲,然後他道:“你要是用那個法子,我不行,咱們得另外找槍手。”

   俞靜瞅瞅老程,輕輕點頭。姜靈看看趙永剛又看看老程,誰來告訴她……

   那到底是什麼?!

   現在在這兒的自己人裏面,槍法最好的是馮剛,其次陶陽。所以老程與俞靜去找他們商量。姜靈與趙永剛先去射擊場,他們也得歸還獵槍與沒用完的子彈。

   姜靈示意趙永剛走慢點,低聲問:“他們說的是什麼辦法?我怎麼聽著心裏毛毛的。”

    趙永剛無奈解釋:“有些新兵蛋子,聽到槍聲就緊張。那就把人綁在靶上,繞著人掃一圈,用子彈描個人形出來。一圈不行兩圈,兩圈不行三圈,再孬的種,尿幾次褲子也就好了。”末了還幸災樂禍一句:“老程以前肯定是當故事說的,這回可好了。”

   用子彈描人形!

   趙永剛說得輕鬆,但事情實質沒變,所以姜靈還是驚訝極了:“部隊裏這麼狠?”姜靈不得不承認,她生平第二次崇拜人了,還是好大一群人!

   趙永剛連連搖頭否認:“現在當然不會這麼幹,都什麼年頭了。”頓了頓,又道:“不過其實還有,我那會兒就有。”

   姜靈迅速收拾好心情:“特戰隊裏?還是新兵營裏?”

   趙永剛失笑:“當然不可能新兵營。這年頭好多都是獨苗,嚇著了人鬧起了事來,怎麼交代?”

   姜靈點點頭,偷偷看看趙永剛、又看看。她默然了一小段路,忽然問:“為什麼老程說‘他不行’?”

   趙永剛聳聳肩:“關心則亂。他畢竟看著俞靜長這麼大,幹這個活兒吧,上靶子的那個,只是出點眼淚鼻涕,最多最多也就嚇昏過去。瞧著淒慘,其實又有什麼?完事了一個個好得很,槍手才難,又累又難。”

   姜靈聽了仔細一琢磨……可不是!她無言了,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可以嗎?我看馮剛、陶陽他們,還和俞靜不高興呢。沒准不答應。”

   趙永剛搖頭:“我不行。我是打架的,槍法也就那樣,何況還這幾年沒碰了。”

   姜靈眉毛一揚:“打架的?突擊手?”

   趙永剛訝然:“你知道這個?”

   姜靈搖搖頭:“不算知道。之前查了點特種兵的資料。沒找到多少,還彼此不一樣。”

   趙永剛樂了,想了想,大略說了幾句:“該會的都會,但側重不一樣。突擊手就是摸進去的,槍法好的那是狙擊手。”

   姜靈摸摸肩上的獵槍帶:“那怎麼才能槍法好?”

   趙永剛笑看姜靈一眼:“槍法要好吧,首先靠子彈堆著。這個不能斷,斷了手感就鈍了,就要恢復。再一個,大多數人會認槍,就認自己那把槍,換了不是不能打,但總有些細微的差別,沒那麼熟悉,水準多少會跌一點。”

   姜靈點點頭:“原來跟練功一樣。”

   趙永剛理所當然道:“那是。幹什麼都得下功夫。所以你不能指望一個狙擊手打遍天下無敵手,也不能指望一個突擊手同時還是神槍手。”

   姜靈又點點頭:“安東也這麼說。”

   趙永剛錯愕:“……哈?管馬的那個安東?他騎術是很好,但這個上頭…不是吧?”

   姜靈壞笑:“他說人和馬一樣;而馬呢,沒有十項全能的。”

   趙永剛無言了片刻:“……你該說馬和人一樣。”

   此時他們已經到了小射擊場,姜靈一理肩上的槍帶:“對哦,安東是說馬和人,我不小心把順序搞錯了。”說完就直朝槍械倉庫去了,去敲保管員的窗門。

   趙永剛無言目送美靈──你故意的吧!

   作為一個射擊場,這個建築並不大,而且地上部分也就一層,外牆渾身塗滿叢林迷彩。地下姜靈去過的還有一層,其他姜靈不知道了。隔壁還有一個健身房挨著這裏,不過如果冬明他們過起手來,那個健身房就未免太脆弱了。

   所以之前,琪雅方面還是把器械放在了露天下。

   射擊場裏,靶區與射擊區是隔開的,人員不會進入靶區,靠自動系統報環、環靶,除非閉館時檢查系統。姜靈進去的時候,發現冬明在玩槍:他面前擺著一溜不同的空槍,各自跟著兩個彈夾,整整齊齊。

   冬明看看姜靈,唇角一彎,繼而與趙永剛彼此一點頭。

   於是姜靈更高興了──嘿,打住!她把這兩人想成一對去!只是一個人難免總是會希望與自己親近的人,他們彼此之間也親近。至少相處得來。

   姜靈去冬明旁邊看了看他那個位子的顯示幕,上面是環數;隨即姜靈立即憤然挪開了目光!太打擊人了,她認認真真學了這幾天了,跟人壓根不能比!

   冬明打的是30米移動靶,混合速。就是靶子移動時,速度在一定範圍內隨機忽快忽慢的那種。他除了第一支槍的成績以外,以後每一把槍,只有前兩顆子彈會在七到九環波動一下,後面就清一色全是十環。顯然,冬明微調適應槍性的速度極快,而且狀態極為穩定!

   ──體術十一級,果然不是白給的!

   姜靈壞心眼起,想要破壞冬明的完美記錄,於是故意跟他閒聊:“你不是去訓練呀?”

   螢幕上跳出成績,依舊是一串十環。而後冬明也沒怎麼停,手一動已經換了彈夾:“早上已經完成了。”接著繼續。

   姜靈奇了:“那你下午茶喝了一半就跑了?”

   冬明又試完了一支,放下換了接下來一支,先瞧了瞧槍身掂掂份量與手感,而後上彈夾,再掂了掂:“俞小姐的確怕我。”說著又繼續。

   姜靈“哦”了一聲。這兩句話下來,她已經發現冬明開口說話都是趁著開槍的間隙,避免了打擾射擊時的流暢感。所以要想破壞記錄,只有砸重磅消息、攪合冬明分神,比如“嘿,我喜歡你”之類…

   但姜靈畢竟只是想開個玩笑,不是想傷人害己,所以她只是略一想,說的卻是別的:“俞靜決定讓他們用子彈給自己描人形。”

   冬明又打完了兩個彈夾,換最後一支槍,平常道:“是個好辦法,只是辛苦槍手。”

   與趙永剛一樣的評價!再瞄一眼螢幕,還是十環!

   姜靈頓時徹底死心,明白自己的壞心眼沒指望實現了,於是老老實實去領了子彈與槍,來打10米慢速移動靶。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6 07:25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62、“翻身農奴把歌唱”

  姜靈登記完領了手槍與子彈過來時,趙永剛已經開始,而冬明則早已結束了。他面前,空槍與空彈夾擺在推車上,依舊整整齊齊。後方一旁看著的工作人員,上前拉走推車,緩緩掃一眼冬明的螢幕、興奮地吹了聲響亮的口哨,這才快步走開。

  冬明又恢復了兩手空空……

  這回輪到他看姜靈。

  因為冬明一直望著姜靈走過來你,姜靈漸漸有些不安起來;而後她惱羞成怒直瞪回去,卻不巧又掃到了螢幕上的環數統計表,於是臉一皺。

  冬明順著姜靈的視線一看,唇角一彎,把計數器關掉了。

  姜靈眉毛一挑,拉著小車過去,直接占了冬明剛用過的射擊位。

  冬明頓了一下,唇角更彎了,往旁邊讓開一點。

  姜靈吹吹額發,瞅瞅冬明,將計數器重新打開,按鍵翻看了一下前次記錄,創建新的射擊活動。隨機姜靈兩腳齊肩、自然跨立,掂掂槍,上彈夾,再掂掂,閉眼凝神、回想了一下剛才冬明射擊時的流暢感,摁下“開始”按鈕,擡臂、舉槍,微調、瞄準。扣扳機。

  射擊場裏一般都用消音器,當然總有人喜歡不用。因為這個,射擊區說話沒問題。

  不過,與壞心眼的姜靈不一樣,冬明一直沒開口打擾,直到姜靈結束射擊。

  為了儘量保持流暢,姜靈沒有在換彈夾時看成績。所以她雖然自知發揮良好,但一看螢幕,還是怔住了——哇哦,這麽多十環!唔,當然遠遠不能和前一位比啦……

  冬明輕聲道:“你不是為了競技,是為了槍法,再打這個,提高已經慢了。換個難度吧。10米混合速,或者30米快速慢速。用這個熱身。”

  姜靈也笑了,酒窩一對:“練體術對這個也很好。”

  冬明點頭:“控制力。”

  姜靈深呼吸一個,既疲憊又欣慰。她轉而看看趙永剛,趙永剛還在練——他的訓練量一向比姜靈大。

  這時老程過來了,抓著一個大包:“姜靈,幫個忙吧?你也是女的,方便一些。”

  姜靈點頭,接過包,示意工作人員推走她的小車。她就是為了這個來射擊場的。

  俞靜不知道會被嚇成什麽樣,嚇哭嚇得失禁……這事不好讓外人摻和,總要有人一旁照顧。好在這裏不是野外射擊場,盥洗室修得挺好。

  老程後面,馮剛登記完畢,領了槍和子彈,他要先熱個身。

  俞靜在地下。那兒有分開的房間。姜靈先去陪她一會兒,走向門口時路過馮剛身邊。馮剛擡了下眼,撇撇嘴,又繼續檢查槍械。姜靈本沒打算說話,但見他這樣,反而莞爾了,擦過他身邊時站定片刻,認真道:“謝謝。”

  馮剛一驚轉頭,姜靈已經走了過去。

  姜靈到地下一層時,俞靜並不是一個人,陶陽站在她旁邊。但這兩人沒說話,也沒好臉色。俞靜面無表情。陶陽本來側背對門口佇在那兒;轉頭一見姜靈來了,就略松了口氣,笑笑一點頭:“姜靈。”

  姜靈也禮貌性地回了個微笑:“陶陽。”

  陶陽聳了兩下肩:“哎,我還以為要自我介紹那。”他看著俞靜:“俞靜告訴你的?”

  姜靈已經走到俞靜另一邊,一搖頭:“外交必要。你們的名字他們讓我背下了。”左右看看沒椅子、但有長矮凳,拉俞靜過去坐下。

  陶陽笑了笑,識趣地不說話了,跟了幾步,倚在牆上。

  馮剛很快拎著槍下來,一同下來的還有老程與趙永剛。他們一進房間,就帶上了門。老程朝監視儀揮揮手。片刻後,那個攝像頭扭過了脖子。

  趙永剛給俞靜上綁,老程大概不想幹這個,只在旁邊遞扣帶。扣帶都是軍用品,姜靈認不出是背包帶、腰帶還是槍帶,反正結實寬平,受力均勻,用來固定,既牢靠又不難受。

  他們很快完事,趙永剛退到一邊去看馮剛最後試靶熟悉場地,老程拍了拍俞靜的肩,而後也退了下來。

  姜靈抱著東西坐在一邊,默不作聲看著。

  馮剛這次試靶拿掉了消聲器,與剛才在上面射擊場時不一樣,因為開槍聲是威嚇的重要部分。他試完掏掏耳朵,換彈夾,槍口指地,走到俞靜面前七八米處。

  俞靜咬了咬唇,睜大眼睛看著馮剛。

  姜靈察覺到俞靜放出了精神力,與路林相比那是一塊小石頭;而後姜靈微覺不對,因為她直覺馮剛緊張了。姜靈本能看向趙永剛。

  趙永剛正皺起了眉,他沒注意姜靈,他慢慢走向馮剛:“等一等,馮剛,我再看看槍。”馮剛一怔,沒給,反而擡起槍口。

  姜靈心頓時懸了起來、不由自主站起來,但還沒等她站直,趙永剛已經倏然躥上、眨眼放倒馮剛、跪住馮剛的背把他抵在地上,繳了械又抓著肩狠狠往地上一撞:“你小子!手都抖了還想上?這是人命!” 姜靈長出一口氣。

  趙永剛可還沒出氣。他臉黑得像鍋底,卸下彈夾連槍扔到一邊,扯起馮剛下來、往牆上一推、提腳就是一踹,還想揍又忍住了,點了支煙、狠抽一大口,一下子就燒掉半根:“他媽的……不行就別拿槍!當了幾年太平兵,燒了幾箱子彈,還真以為自己是個神仙?!”

  馮剛差點在牆上磕到頭。他險險撐住,臉漲得通紅,但沒沖趙永剛吼什麽,只是攥拳咬牙立了片刻、低頭大步出去了。陶陽看看馮剛、看看俞靜,想追又猶豫,最後還是留著沒動。不過老程把陶陽也半勸半推送出去了,而後關上門。

  結果好了,給俞靜當槍手的,是趙永剛。

  槍聲震耳欲聾,姜靈站在一邊看,看得緊緊屏住呼吸。趙永剛動作很快,半分鐘這樣就完事了。這是姜靈瞧了牆上的電子鐘才發現的,她自己覺得過了好久。

  俞靜臉色蒼白,但一聲沒吭,沒哭沒尿褲子也沒昏過去。姜靈很高興自己白幫忙了一回,衣服用不著。

  趙永剛一垂槍口,老程就趕上去給俞靜解綁帶,邊解邊忍不住道:“要不……回去找老李問問?你這麽搞太狠了。”

  俞靜走下來,自己站著,只是略扶了把老程就站穩了。她看一眼子彈洞,緩緩搖頭,聲音有點顫:“他們能讓我放鬆、讓我淡忘,可沒法讓我不害怕!”又轉頭盯住了趙永剛:“別人可以,我當然可以。”

  趙永剛被盯得乾笑了一聲。

  俞靜意識到了,轉開眼不大好意思道:“只怕還要麻煩你很多。呆會兒我們繼續?還是明後天。”

  趙永剛扯了扯嘴角,挎著槍吊兒郎當道:“喂,上一次就行了啊,一天幾次,我壓力很大!你又不給補貼!”

  老程狠瞪了趙永剛一眼。趙永剛莫名其妙,沒理他。姜靈聽出來了,她知道趙永剛不會故意占這種口頭便宜,不由好笑。

  俞靜尷尬:“那……那你開價?或者我那兒有營養膏與湯藥,體術訓練專用的。”

  趙永剛一下子正經了:“原裝貨?”

  俞靜點點頭:“嗯,我給你弄一套?二階四級,對吧?”

  趙永剛慢吞吞一搖頭。俞靜怔了。趙永剛豎起兩根手指晃晃:“得兩套!”

  老程惱了,罵趙永剛:“你小子,別黑心眼!”

  趙永剛奇怪地看看老程:“你記性不行了?他們賣給我們的都是民用品!一套怎麽夠。”

  老程一噎,俞靜笑了:“好。”

  姜靈在旁邊一直樂,此時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老程陪著俞靜在原處休息一會兒。姜靈與趙永剛回地上一層。姜靈哼哼:“你還說你不行?太謙虛了可就是虛僞哎!”

  趙永剛不以為然,失笑道:“想當年,那描出來的胳膊是胳膊腿是腿,擦著邊過去的,臉上都能覺到旁邊空氣發燙!我這個離得可有十公分了,哪能比。”

  姜靈摸了摸自己的臉:“子彈摩擦空氣的熱度……那該有多近啊!”接著一想不對,睜大眼睛看趙永剛:“‘臉上都能覺到旁邊空氣發燙’?你親身試過?!”

  趙永剛搓搓手指,別臉瞅了一下樓梯扶手,把聲音壓得低低地,跟姜靈道:“那個,我就是打架還行。這不和平年代嘛,義務兵兩年,你以為能發給你幾個子彈?結果進去一看……啊呦我的媽哎!”

  姜靈被逗得直樂:“你也值了,這不,你現在十年媳婦熬成婆了!”

  趙永剛哪能讓人把他和女人比,頓時大為不滿:“這什麽話!你該說翻身農奴把歌唱、當家作主好開心!”

  姜靈更樂了。這時他們出樓梯口走進地上一層的射擊室,冬明看著姜靈走過來,唇角慢慢彎了起來。趙永剛聳聳肩,碰巧發覺冬明面對的方向,順著瞧瞧姜靈。姜靈還在樂,笑得直不起腰來,沒發現。趙永剛看看冬明,又搓了搓手指。

  趙永剛與姜靈接著打靶,冬明依舊旁看。打到一半時射擊場外走過來三個人。那是亞歷山大與鮑裏斯,以及一個留著短短一層絡腮鬍子的中年大漢。

  他們找冬明作陪練。冬明出的條件其實帶了謝絕之意,這誰都看得出來。不過顯然,亞歷山大與鮑裏斯還是決定厚著臉皮上、光明正大地上!

  亞歷山大本就爽朗耿直,又有意結交姜靈他們這樣的人,所以一問冬明不介意,亞歷山大當即就把姜靈與趙永剛一起請過去看貨。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6 07:27 A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0-10-6 01:47 PM 編輯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下】63、好陪練與透視眼

書房裏六個人坐下,亞歷山大捧出盒子,放在茶幾上,推到冬明面前;同時遞出的,還有一份鑒定證書。

冬明打開拿起盒蓋上的證書翻開掃了一眼,便合上放到了旁邊。姜靈無可奈何地瞅著那證書。冬明只是隨手一放,但證書和早上的雜誌一樣,被擺得端端正正!

——好吧,不是偶然,這時人家的習慣……應該是好習慣吧?

趙永剛看看冬明,慢慢伸手、去拿證書。冬明直接一引手示意“請”,趙永剛立即拿來打開,瞧了一小會兒,又遞給姜靈,輕聲道:“佳士得拍賣行的,開開眼界。”姜靈好奇地翻了翻,發現通用估價爲一千四百多萬地球聯盟幣!聯盟幣兌人民幣七比一左右,也就差不多一億了。

而那邊冬明已經打開盒子,取出了東西。

那是一條紅寶石鉑金項鏈。冷冽的白金襯著熱烈的純紅,放佛冰上的鮮血,令人驚豔。上面的紅寶石一共九顆。其中旁邊八顆,是中高品質的天然石,帶著寶石裏比較常見的星光效應;而中間最大的那一顆,則是高品質的天然石,帶著罕見的貓眼效應。

天然石是新說法,能通過檢測的,或者說有“白霧”的,不管是玉還是鑽石寶石,都叫這個,方便分等級、方便估價。在姜靈看來,這些紅寶石的“白霧”,如同牛奶一樣,比張甫的兒子脖子上掛的玉要濃多了。

冬明拎起項鏈。在白天明亮的光線下,這條項鏈仿佛星辰之間,有一條明亮的豎眼輕輕張開,璀璨而神秘。隨著自然的晃動微轉,時不時流光一閃。

這一幕,在星際之間,具有通用的藝術價值。所以即使在琪雅,這條項鏈也是不錯的飾品。事實上,瑞森等文明收購的天然石,都是用在裝飾工藝上。只不過文化不同,審美觀念不同,地球上很多特色造型,他們不喜歡。當然若是瑪西圖卡出品,他們就會追捧。

趙永剛頗有驚歎之意,他不掩飾,不過也不出聲,抓緊時間看。亞歷山大他們也看項鏈,又去看冬明的反應。姜靈瞅了瞅項鏈,覺得賞心悅目;但姜靈沒有多看,因爲她訝然發現,冬明心情平靜,手上既不輕也不重——這傢夥拿起項鏈時,與他剛才在射擊場拿起彈夾時,沒什麽兩樣!

冬明一點頭,直接把項鏈遞給趙永剛。趙永剛嚇了一跳,接得手忙腳亂:“幹什麽?!”冬明平常道:“開開眼界。”趙永剛哭笑不得:“謝謝。”拿過盒子把項鏈放到天鵝絨上,轉向姜靈,有氣無力小聲道:“來,咱們慢慢看。”

而亞歷山大他們對此沒發表任何意見,因爲冬明已經開門見山:“合計十小時四十七分鐘二十八秒。現在安排一下時間與場地?”

姜靈才看了一眼項鏈,一聽忍不住別開頭閉閉眼——太精確了吧?!趙永剛同樣無言。亞歷山大也是不知說什麽好,道:“我們什麽時候都可以。”

冬明一點頭:“就只有他一個?”

亞歷山大:“不,我們三個。”

冬明卻不同意:“您們三位之中,只有他處於巔峰,七級巔峰。即使您們三位,但這不是日常切磋。一個人在短期內,來一次就夠了,具體時間看他能堅持多久,而後他應該自我整理。我休假何時結束不確定。所以您需要再找些人。”

項鏈的確華美,但姜靈卻沒再看了,因爲更吸引她目光的是冬明。雖然精確得過分了一點,但無疑是個好陪練、好商人,誠實得過分的商人,不對嗎?所以姜靈托著腮看他們商量,微微笑起來。

而亞歷山大眼睛亮了,他別的都沒管:“這樣就可以讓伊萬突破到八級?!”

冬明一搖頭:“不,我只能陪練。有什麽進步,要看他自己。”

亞歷山大連連點頭,青灰色的眸子又陽光燦爛起來:“當然、當然!我的意思就是機會,有機會!”他與鮑裏斯對看一眼:“也就是說,陪練對突破在即的特別有效?”也不待冬明回答:“您放心,今晚他們就過來。”

冬明點頭,又繼續道:“下面是場地的問題。野外當然可以,但最好有標準重力場。”

這次連亞歷山大也不由歎氣了:“剛剛開始修……”

冬明給出了替代方案:“那麽負重水下。不如重力場,比野外好。您們決定。”

亞歷山大笑了:“這裏就有個湖!”

冬明頓了一頓,而後道:“它小了點。”

亞歷山大當即道:“大的有!貝爾加湖怎麽樣?上次您好像沒來,順便去看看風景?”他又轉向姜靈:“姜靈,也一起去吧?最深的淡水湖,全球五分之一的淡水儲量,‘西伯利亞的藍眼睛’,古老的湖泊,三千萬年!怎麽樣?不去太遺憾了!”

冬明點頭:“行。它夠大了。”姜靈瞅瞅趙永剛,趙永剛微微點頭:“去,做什麽不去?”這就是他和老王沒問題了,所以姜靈欣然答應:“好啊,太好了!我當然要去!”

亞歷山大自然也邀請了徐伯厚他們,雖然時間可能只有一天、雖然這些人世界名勝都是早早就遊覽過的,未必會感興趣。但出於亞歷山大意料的是,一幫人全去了。

這是個連鎖反應。

起先,是俞靜堅持訓練,因此趙永剛跑一趟、她也跑一趟。俞驥從老程那兒問出了他們在幹什麽,當然不放心、又拗不過寶貝妹妹,只好痛心疾首跟著去,打獵也丟開不管了。此外,陶陽也是跟著俞靜去。

對此,姜靈只能腹誹兩個字:“犯賤!”因爲前幾天吧,陶陽對俞靜也就那樣,殷勤歸殷勤、體貼歸體貼,卻不夠真誠,有點逗小姑娘解悶的意思,這可瞞不過姜靈。倒是俞靜還真有點喜歡他。結果好了,現在俞靜涼了心了,鐵定了主意不理陶陽,陶陽反而巴巴地湊了上去。

陶陽一去,曾自強也去。沒辦法,他們是開襠褲的交情。周信光自然是去的,用他的話說,“騎馬走路不行,劃船可不用腳”。其實是因爲徐伯厚他們閱曆廣闊,自覺 不自覺,老把他當小屁孩。但姜靈沒啊,所以姜靈只當他弟弟。兩害相較取其輕,所以周信光跟姜靈比較熱乎。這樣就只剩下王立遠、徐伯厚和馮剛。

結果臨到出發,卻發現徐伯厚與王立遠都在,連馮剛也在。

姜靈當即就笑了,紮堆總比分兩撥好。

他們坐直升機去火車站,起飛後順便稍微兜了一轉,看看獵場。而後也沒打擾乘客,就是加掛了一節車廂。接著在火車上吃了頓晚餐,到站換加長車,繼續甜點與飯後茶飲。等到晚餐結束,已經抵達目的地。

姜靈在直升機上時,看到了她冬泳了兩天的小湖。果然如冬明所說,河道一進一出,與遠方的水系相通;此時河道乃是大水溝、長滿了長草。而那個桑拿屋的屋頂不知什麽木料,一根根棕紅棕紅,瞅著像一塊蛋糕。

看到時,姜靈不由就樂了,一路上心情很好。而後在汽車上享用甜點時,湊巧有黑森林蛋糕,長方形的,巧克力碎屑一卷一卷,木柵欄似地貼在整個蛋糕四周。上面也是碎屑,但形狀不同,紛紛亂亂,好像樹皮鋪蓋的地面。切開來後,米黃的蛋糕與雪白的奶油間,可以看到櫻桃,鮮紅的與紫紅的。

——很像小屋子!

所以姜靈快快活活選了它。

而冬明剛剛逐樣看完:他照例是先觀光,再享用;見狀問姜靈:“好吃嗎?”

那櫻桃有兩種味道,紫紅的甜,鮮紅的酸。姜靈正好吃到一顆酸的,奶油與蛋糕入口便融化開來,櫻桃酒與巧克力的香氣縈繞其間,但就是在如此美妙的醇香甜美裏,卻有著酸與苦。櫻桃的甜酸,與巧克力的醇苦。姜靈突然說不出話來,只好用力點點頭。

於是冬明也切了一塊。而姜靈看看冬明,望望車外入夜時分的冬季荒野,只覺那種香甜裏微微發酸帶苦的味道,一直在舌尖纏繞不去,不知爲何,讓她覺得傷心;她喝了幾口熱奶茶,卻依舊沖不掉。

路林最新的行程,通知他們會需要四天。這令亞歷山大十分高興。

第二天一早,冬明完成自己的訓練,把好幾個人挨個陪練了一遍。其實過程很簡單,與亞勒當時指點庫英一樣,就是讓他們放手進攻,再把他們揍一頓。關鍵在於控制。前一半冬明均留有餘力,讓他們看得到勝利的曙光、卻又摸不到;後一半要不斷加強壓迫、逼近極限,而不是一下子把人打倒。

其中亞歷山大與鮑裏斯在陸地上,伊萬在水下。亞歷山大很大方地邀請徐伯厚他們去看,姜靈也就隨之一飽眼福。不過另外幾個,好像有軍職在身,徐伯厚他們呢避嫌沒跟去,姜靈當然也沒去,連有幾個人都沒問,只知道冬明一共用去一個小時五十二分鍾。

旁觀亞歷山大與鮑裏斯的時候,最高興的是趙永剛,因爲他與這兩人差距最小,小到可以借鑒。而姜靈遵守諾言沒用精神力去探察冬明,但把亞歷山大與鮑裏斯“看”了個清清楚楚。

結果姜靈眨巴眨巴眼,臉紅了,因爲她發現,用四根精神力“細絲”去看,漸漸熟練後,能看得非常清楚……非常非常清楚…

——好像他們沒穿衣服一樣!

莫非冬明就是爲了這個,所以不讓他瞅自己、瞅伊古拉人?!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6 07:34 A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0-10-6 01:52 PM 編輯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下】 64 心動

冬明結束時,姜靈剛陪俞靜完成訓練,把自己包得暖暖的,在湖邊散步。趙永剛忙完俞靜那一頭,還有自己的訓練。周信光與老王他們幾個,在湖邊釣魚,沒劃船出去。這樣子,風景又好,周信光又不用走路,老王他們又可以隨時放下魚竿應付突發事件。姜靈看得到他們,不過離得有一段距離。

見了冬明,姜靈微微一笑,隨口問:“結束了?”

冬明一搖頭,瞧了一眼老王那邊,把“墨鏡”推了上去:“還有。下午四點繼續。”

姜靈點點頭:“很累吧?”沒辦法,教得這麼認真!

冬明又搖頭:“不累。全是三階的,六級七級八級。”

姜靈奇了:“那為什麼不一次搞定?剩下時間去玩,多痛快!”

冬明看看姜靈:“時間一樣。我不覺得有區別。”頓了片刻,問道:“去游泳?”

姜靈不大好意思:“我今天不去。”瞅瞅冬明不解,不得以,又繼續道:“明天也不去,後天也不去,你明白了嗎?大後天還是不去,近一周我都不會去!”

話說到這份上,至少錢 斌斌、章騁,以及姜靈以前的體育老師,這些男人,都能明白是什麼意思了。但可惜,冬明卻是不解:“你不舒服?”

姜靈大歎了口氣——她就知道不行!當即,姜靈一本正經文縐縐道:“生理周期。”

翻譯器克勤克儉、幫忙解釋,冬明頓了片刻,道:“這沒有關係。”

姜靈訝然倒抽一口涼氣,瞅瞅冬明,瞅瞅前方一望無際的湖面,惱了:“會肚子疼!”

冬明頓了片刻,而後他道:“可能,但不用管它。訓練需要連貫。”

姜靈惱羞成怒:“不行!絕對不行!”冬明吃驚,略讓了讓,兩人大眼瞪小眼!

一望無際的湖面水光粼粼,周信光大魚咬鈎,快活地嚷嚷起來,可惜他腳傷沒好,被勒令不許站立、行走,坐在那兒出不了勁,放不了線,只能把魚竿交給老王他們,眼睜睜瞅著他們放線、溜魚,把那大魚耗得累壞了,這才拉近來、用網兜把魚給抄撈上來。

姜靈與冬明瞪到後來都紅了臉,慌慌忙忙別開臉。兩個都尷尬,看了一會兒溜魚,直到那條兩尺來長的鰉魚上岸,才好了點。

冬明不大自在,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對不起。”

姜靈本以為他不會再提,聞言頓時深覺無力,仰天長歎:“不,不是誰的錯,因為習慣不一樣……我沒斷體術訓練,只是中止了冬泳。那個是刺激手段,也必須連貫嗎?”

冬明微一搖頭。

姜靈大大松了一口氣。然後她忽然發現不對:“你剛才什麼意思?‘可能,但不用管它’?可能肚子疼,但也沒有關係?就算疼,也要繼續訓練?”

冬明看看姜靈,不開口。

姜靈微眯起眼,盯著冬明:“你們就是那麼幹的?”

冬明一時之間沒吭聲,然後他避開了姜靈的目光,轉而望向湖:“我去游泳。終於可以什麼都不穿了。”

姜靈“丟”一下洩了氣勢:“去吧去吧……不害臊!湖邊一大群釣魚的呢!”

冬明頓了頓,道:“我另找地方。”

姜靈樂了:“真不容易,你也會害羞?”

冬明一搖頭:“會嚇跑魚。”

儘管有尷尬,但貝爾加湖畔的風光在那兒擺著,一行人總體而言還是很開心。姜靈開心,周信光開心。不過開心的還是伊萬,因為他突破了。結果亞歷山大與鮑裏斯也樂壞了。

伊萬頭天討教完,在原地站了一天。冬明事先提醒過,沒人去打擾他。結果到了深夜裏,伊萬弄出一陣鬼哭狼嚎,把所有人都硬生生吵醒,而後自己回去吃東西睡了個大覺,第二天早上再次向冬明討教。

當時冬明直接就說“恭喜”,而後他們又切磋了一次。反正所有人都來了一遍,而十小時四十七分鐘還沒用完。因為亞歷山大他們在冬明手下,堅持時間最長的伊萬,也才花了不到半小時。

這一場打完,亞歷山大宣佈晚上開派對——祝賀伊萬!

不過他定的時間太晚了,事實上下午的時候就熱鬧起來了,因為又有一撥人到了。

領頭的正是馮勇。

姜靈小聲問趙永剛:“他們 好東西了?還是不見兔子不撒鷹?早上突破,他們專機,現在也正好到了。”

趙永剛聳聳肩:“他們家底在那兒,好東西什麼時候沒有……之前又不知道一個人花不了半小時,也不知道這切磋是針對小壁壘的,覺得出價離譜,沒有誠意,不合算唄!”

姜靈無奈:“冬明沒把話說清楚。”

趙永剛“嘿嘿”一聲:“我看他就是懶得管。愛買不買。這時賣方市場。”

這兩人背景相同,都是普通人家,所以對有些事有些人,抱著類似的觀感,又坐得遠,於是那兒嘀嘀咕咕。但幸災樂禍歸幸災樂禍,還是很開心。比較亞歷山大的人突破,怎麼也不如自己人突破啊!就算只是進步,也很好嘛。

馮勇帶來的是一塊羊脂白玉,那是塊和田玉籽玉,屬於高品質天然石。它是河灘裏出來的,由長年累月的水流天然拋光,儘管沒有加工,卻圓潤可喜,一手可握。盒子一打開,它躺著黑天鵝絨墊上,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但冬明沒有接,他拒絕了。

這下子,姜靈與趙永剛頓時換了立場,占到了馮勇他們一邊!

姜靈低聲哀叫:“不是吧,這傢夥也偏心?跟他家老大一樣!”趙永剛也是無言,而那邊馮勇也是吃驚,當即就問緣由,而冬明平平常常解釋:“前一筆還沒結束。我只有一個人,目前每天四小時已經不少,再多會影響陪練質量。用您們的話來說,分身乏術。”

姜靈與趙永剛默然。在場的徐伯厚等人也盡皆無言。亞歷山大看馮勇片刻,胡亂找了個藉口出去了,一出門沒幾步就大笑。

好在只是四個小時,那明天就有空了,對吧?

於是馮剛也留下來做客。

這一晚的派對十分熱鬧,熱鬧得令姜靈乾笑。沒辦法,一幫練體術的人湊到一塊兒,又是彼此長年較勁的,當然安份不了。

酒喝得像流水一樣,還有好四次切磋較量。

其中一次,是伊萬與跟著馮勇來的一個老頭。那老頭一頭頭髮已經花白,但若是不看頭髮、光看身形動作,人人都會覺得他正值四十壯年。

這兩人並沒有分出勝負,點到即止。姜靈有看沒懂,偷偷問冬明:“怎麼樣?他們誰厲害?”

冬明輕聲道:“生死搏鬥早結束了,結果不好說。他們只是彼此試了試。伊萬力量好,但剛到八級,還沒穩定。白頭發相反。”

姜靈“哦”了一聲。

而冬明接著道:“上戰場用武器,自衛用防具。你練體術是為了自己身體好,不是為了保護別人,不要分心去在乎這些。”

姜靈點頭受教。

此時馮勇過來,跟冬明寒暄兩句,問道:“丁伯使的是譚腿。怎麼樣?”

冬明有片刻沒吭聲,然後他道:“精致的技巧。”

馮 勇十分得意,看看姜靈與冬明,謙虛了幾句走開。姜靈也覺得微微高興,但她沒高興幾秒。因為馮剛一走,冬明就跟姜靈道“你潛力不錯,不要在這種技巧上花太多時間。因為每上一檔,它就會完全失去效用,要另建體系。所以,如果分心太多,會耽誤自己。等到大壁壘卡住了,琢磨琢磨以作參考,倒是可以。”

冬明是專業人士,而且值得信賴。所以姜靈又一次聽從意見:“好,我不分心。”不過她也覺得奇怪:“你為什麼不跟馮勇說?”

冬明一搖頭:“他應該知道。他們都知道。他只是想炫耀。”

姜靈更奇了:“所以你滿足他的虛榮心?我可不信你會奉承他!”

——你有那麼好心嗎?!

冬明頓了頓才輕聲承認:“不說他就會繼續。”

果然!果然沒那麼好心!原來只是為了讓馮勇儘快走開……

姜靈本想接著玩笑一句,但她扭頭之間,卻看到燭燈與爐火的映照下,冬明的側臉光影分明,堅硬又安靜。姜靈聽到自己的心臟早搏了一下,忽然說不出話來。

當晚,姜靈忙完體術與語言,又去查了琪雅的種植學院,花卉園林類的課程。

不過,姜靈既不是看首都星的學校,也不是看莫利亞星的學校。她查了路林所屬的駐地。那是琪雅的“米泰”軍區,輻射一大片星域,包括十四顆行政星與二百一十六顆開採中的礦產星與能源星,另外還有不少儲備的、以及已開採完的,是琪雅的重要礦區。

整個軍區背後是琪雅腹地,前方隔著大型隕石帶“角河”,主要與吉路克聯邦互望接壤;另外側面探出一角,那兒有一串已經開採殆盡的礦產星。經過他們呢之後,就進入了地球聯盟的保留星域。

姜靈眉眼一彎,咕噥:“離地球很近嘛……”又深呼吸,做好面對昂貴價格的心理準備,去查伊古拉奴隸的交易情況。

但這一查,姜靈卻發現了一個她絕沒料到的問題。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6 07:37 A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0-10-6 01:54 PM 編輯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65、問了大不了後悔幾天

伊古拉奴,一個具有六百年歷史的品牌。在無比遼闊的星際之間,它還遠遠算不上什麼經典,但對四級文明而言,它已經足夠優秀,並且有口皆碑。安防領域的産品一向需要經過漫長時間的殘酷淘汰,而作為新入者,它之所以能夠異軍突起,在短短不足千年內樹立聲譽,是因為每一批伊古拉奴一致無二的忠誠與決烈。

“每一個伊古拉奴紋上一對傳統刺青、走出他們的營地時,他首先至少達到了體術十二級,並且不超過四十歲。其次,他會精通一項實用技能,並可能對其他一些有所掌握,這些技能包括但不僅限於:小型星艦獨立駕駛、體術專用按摩、通用禮儀、通用餐點。再次,他會足以稱得上英俊或者漂亮。”

“不過以上這些均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們的忠誠。在古老的星辰間,沒有什麼亙古不變。但伊古拉奴的忠誠比絕大多數盟約更可靠,因為它以十幾億伊古拉人的性命做背書——作為出售方,魯米皇室承諾,如果一個伊古拉奴的忠誠出現瑕疵,申訴者有權去伊古拉星‘自由狩獵’,或者也可以由他們代勞。”

“迄今為止,還沒有一個伊古拉人因此喪命。”

“然而這些並不足以令伊古拉奴如此迅速地名聲鵲起,畢竟很多同類競爭者擁有一樣或類似的優點。令他們迅速擴大聲譽的,是他們的固執與決絕。”

“奴隸的一切皆屬於其擁有者。換而言之,一個擁有者可以對他的財産做任何事,這一點毫無疑問。但一個伊古拉奴在兩種情況下,保留事後自裁權——被命令執行不利於伊古拉人的事務(而非伊古拉奴);被無故羞辱。”

“不少擁有者會想盡辦法試圖避免自己的珍貴財産自動損失。這種角力並不公平。不過每一個運氣不好的伊古拉奴都贏了,以他們自己的生命為代價。”

“對特定的伊古拉奴而言,這很殘酷。但對全體的伊古拉人及所有的伊古拉奴而言,這很明智。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昂貴實用的則次之。一件會碎的好財産往往能比它不會碎的同類,得到更多優待。”

姜靈看得懵了,又覺得哪里不對。她把這篇東西顛來倒去瞅了四五遍,最後終於找到了關鍵:“體術十二級”;“一對刺青”。

這兩樣,冬明都不符合!既然成對,另一個刺青也該在眼角!

於是姜靈再次搜索,搜索體術不到十二級的伊古拉奴;片刻後,搜索結果跳了出來,頭條赫然是一個廣告:

“伊古拉奴半成品大甩賣”!

姜靈呆呆地看著這個廣告,眼皮亂跳,忙點進去瞧,但裏面只有奴隸介紹;姜靈只好重新搜索,最後還付了一筆錢買了消息,才終於弄清楚了緣由。

魯米局勢緊張,內亂已經初露苗頭,很可能擴大成內戰。而上一次內亂是四百多年前,當時,一開始,伊古拉星所在的星域沒被涉及;皇室則直接把伊古拉奴營地裏的所有人員搜刮一空,當作敢死隊用!為了身後的伊古拉人,從最年少的受訓人員、到經驗豐富的教員,這些人並無一個遲疑。但是,在此之後,內亂逐漸引起了連鎖 反應,伊古拉人因之前的敢死隊而招致大規模恐怖報復,然而皇室對此卻沒有任何表示與行動。所以,這一次,伊古拉人為免慘劇重演,提前把他們營地裏的人全部送了出去!很多四五級文明的星級強盜與雇傭兵願意免費當一次搬運工——他們的報酬很豐厚,至少不菲薄。因為賣掉這些人的貨款……還是挺不錯的!

至於伊古拉星的皇室駐軍,他們正忙著應對內亂,沒那麼多精力去盯住整顆行星。而且普通的腹地駐軍,一個新兵營而已,又不是邊疆駐軍,也不是特別編制……說真的,但凡有兩把刷子的,都不怕!

姜靈這一晚差點沒睡著。沒辦法,付費資料太詳細,不僅有說明,還有第一手的實拍影像、的確十分物有所值啦在……但是也令姜靈毛骨悚然!而那些資料為了彰顯自己的貨真價實,可沒一個打了馬賽克!

等到姜靈想起去看看功能表、發現有這個自選功能,已經太晚了……

所以第二天,十月十二號早上,姜靈練完體術後,有些萎蔫。

她坐在早餐桌前,有一勺沒一勺地喝紅菜湯,對著碟子裏的煎土司發呆,不想動。

老王他們還沒結束,周信光只有一個人,所以他很高興姜靈沒像前幾天那樣抓個麵包就出去、而是坐下來與他一起吃;不過沒一會兒,他也看出不對了:“你怎麼啦?”

姜靈半響不知說什麼,最後道:“我想家了。”這也算是實話。姜靈這會兒沒睡足又累了,所以份外想家裏的那張床。

結果周信光被勾起了鄉愁:“我也想家了。我媽一個人在家裏,我想早點回去陪她。

姜靈覺得奇怪,周信明難道不是在國內?但冬明卻已經提早過來了,姜靈就沒問。

冬明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小杯牛奶,喝了一口,輕聲道:“警戒級別提升,我得回去。三十小時內報到。”

姜靈一怔:“呆會兒就出發?”

冬明點頭:“剛好了結亞歷山大的這筆,中午的飛機。”

於是姜靈幾口吃完早餐:“我去看你們切磋。”

兩人起身離去,周信光送給冬明四個字:“一路順風!”轉過頭來叉子撥撥一片吐司,又不滿又幸災樂禍:“什麼想家了……撒謊!重色輕友!明明是想男人了!”最後一句一出口,他自覺太粗俗,左右看看沒人、松一口氣,又使勁戳了兩下吐司。

人算不如天算,路林那邊又有變化。還是考察團,不過這回是在南美洲的分隊。這次的發現顯然比上次更重要。因為一方面,亞歷山大也好、馮勇也好,一時間都沒有得到任何具體消息;而另一方面,冬明從他的腕式接入儀上收到了歸隊通知。

路林他們沒等冬明,已經趕過去了。亞歷山大替冬明準備了機票與護照,並且向轉機機場做了必要通知,主要是怕冬明迷路,雖然這不太可能。

伊萬感激冬明,與另外幾個學員一起,堅持送冬明去機場;亞歷山大與鮑裏斯也很為這次交易高興,他們兩個又沒什麼架子,本就打算一同送過去。於是姜靈就冠冕堂皇跟著去了。

伊萬他們一人送了冬明一瓶伏特加,都不一樣。冬明在車上時話不多,把伏特加看了一遍,挑了一瓶淡金的開來喝,不知不覺喝完了,把亞歷山大他們看的目瞪口呆。畢竟體術九級酒精無效的事,他們聽說過,但沒親眼見過。

結果一到機場,冬明先去了衛生間。

姜靈望著窗外的起飛坪出神。亞歷山大與鮑裏斯對看一眼,都沒去打擾姜靈。不過,有一個悠然路過的金髮青年四下張望,發現姜靈後,悄悄舉起了手中的相機。

姜靈察覺,擡手略一擋,向他微微一笑搖搖頭。跟著亞歷山大來的人見了,就沒繼續走過去。

青年聳聳肩放下了鏡頭,看看亞歷山大他們,又聳聳肩:“真可惜,我都想好名字了,叫‘西伯利亞的彎月亮’。你試中國人吧?中國人聚會是圓月亮,分別是彎月亮,對吧?”

他大概來機場的緣故,戴著翻譯器。姜靈在他身上沒發現惡意,倒是很真誠很惋惜,又聽他說得俏皮,不由莞爾:“對,我是中國人。看上去那麼明顯?”

青年點點頭,而後他撥撥自己的頭髮,朝登機口擺了個感覺很自信的姿勢賣帥:“我說,那是誰啊?這麼美麗的小姐都捨得丟下,太狠心了!”

姜靈被這奉承逗樂了,但隨即很快,笑容卻小了下來:“他不得不走。”

青年一翻白眼,連連搖頭,搖得像個撥浪鼓:“哦,這世上沒什麼真正的‘不得不’!他問過你嗎?你留過他嗎?你想不想他留下來?他想不想為你留下來?”

繞口令!姜靈低頭看看機場大廳光潔的地面,轉而直視青年:“那是他的工作。”

青年卻不理這句話:“看!你沒問過他。”

姜靈一怔,不得不承認:“是,我沒問過。”

青年又連連搖頭:“這怎麼行?那就問問他。嘿,我知道,中國女人害羞,怕沒面子。可是問了大不了後悔幾天——最多一個月,夠了吧?不問小心後悔一輩子!”然後他目光往姜靈背後一挪,眼睛頓時亮了:“啊哈,我的甜心來接我了,拜拜!”

姜靈揮揮手:“拜拜!”跟真扭頭看去,目送青年快步走向一個棕色頭髮的女郎,看他們兩人興高采烈地擁抱親吻。

問了大不了後悔幾天,不問小心後悔一輩子!

姜靈認為這話很對,太對了,就像張甫那句“物以稀為貴”一樣對!所以,姜靈再次決定……她要立即付諸行動!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6 07:42 AM

66、再見


冬明在登機前與他們一行人告別。琪雅的禮節裏,親吻面頰只在情侶與親人間,即家庭成員之間。所以伊萬試著擁抱冬明,但沒按俄羅斯風俗親他臉頰。冬明接受了。於是亞歷山大、鮑裏斯,還有另外幾個,都給了他一個份量足足的大熊抱——反正這人體術十一級,用力抱吧!


最後一個是姜靈。冬明看看姜靈,頓了一頓,試探著微微張開手。


——這傢夥占人便宜還講究戰術……偷吻先喚一聲,沒反應再親;擁抱先抱一排,於是多一個也看不出來!


姜靈暗暗腹誹,腹誹得自己忍不住笑了出來,當即欣然回應。


冬明幾不可察地彎起了唇角,那是一種很簡單很純粹的滿足與快樂,離得這麼近,姜靈想感覺不到也不行。


他比趙永剛高而比姚遠矮,所以姜靈踮踮腳就把下巴擱在了他肩上。嗯,聞起來不錯,抱著手感也不錯。姜靈心滿意足之下,略收緊了手臂……結果冬明僵住了。


身體語言是最誠實的!所以姜靈樂壞了,在冬明耳邊小小小小聲道:“我忽然覺得,米泰的學校很不錯:離地球近,又是礦產星域、有一堆農業鼓勵政策。最重要的是……”


姜靈說得不快,而且愈來愈滿,因為她聽得到兩個人的心跳:一個健康有力,一個更強壯也更低沈緩慢;而現在,兩個都快了起來,低沈的那個尤其明顯。這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所以姜靈幾乎是壞笑著,戀戀不捨地吐出最後那個最重要的理由:“離我喜歡的人也近。”


冬明的呼吸頓住了。


姜靈訝然發現,冬明儘管心跳、呼吸均不對了,臉色卻依舊正常!這真奇怪。但姜靈現在沒空琢磨,她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要問冬明:“你說,我去那兒怎麼樣?”


亞歷山大與鮑裏斯在姜靈身後看得津津有味,只恨自己體術不夠好、聽不到。伊萬他們與姜靈不熟、又是冬明出手教導過的,要收斂一些。冬明不大自在被旁觀,立即掃過去一眼,一小群人霎時不寒而慄,連伊萬都打了個抖,一下子全都轉過了身去。


這一眼只不過一瞬間,冬明也沒盯著他們監督,低頭拿臉摩挲了下姜靈的鬢髮:“好。”


他還沒開始呼吸。姜靈無聲失笑,把冬明教給她的輕聲回敬給冬明:“呼氣,呼氣……呼氣!現在吸氣,吸氣。深、呼、吸。”


冬明慢了一拍,照做了。而後他低聲道:“西羅提諾。”


登機廣播又一次開始催促,翻譯器沒工作,姜靈決定回去查星網,冒著兩個酒窩貼貼他的臉:“再見。”撐開彼此。


冬明行止之間一向利落,但這一回,他難得不乾脆了一次,慢吞吞放開姜靈、慢吞吞道:“再見。”


離開機場時,姜靈時不時就冒出笑來。鮑裏斯倒還好,亞歷山大憋了一會兒,忍不住打擊姜靈:“路林渡完假,他就要跟著離開了。”


姜靈看看亞歷山大,笑而不語。


亞歷山大又不笨,想了一想就恍然:“你打算去他們那兒?那我們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我和鮑裏斯也要出去開開眼界,還在聯繫,沒定。反正是吉路克聯邦的軍校。”


姜靈覺得不錯,高興道:“米泰離吉路克不遠,就是隕石帶,航班少。”又有些不解:“為什麼不去瑞森?”


他們三個與伊萬一輛車,亞歷山大能告訴姜靈的都大可以說,不用顧忌誰。所以亞歷山大直接道:“瑞森目前在地球上的影響力最大,這可不太妙。你看它那幾個附庸文明,全都一直營養不良。”


姜靈點點頭。她在這方面沒經驗,但畢竟不笨,聽還是挺得懂:“所以你們打算用吉路克聯邦的影響力,來制衡瑞森的?”


亞歷山大咧嘴一樂:“這兩個文明疆域不相鄰,旁邊夾著好些其他的,強的弱的都有。它們實力相仿、特點又互補,所以關係一向還行。要擴張,它們不會找對方。要聯手,我們這兒是通道。二級文明還沒定點躍遷技術。


姜靈考慮了一下最壞的情況:“那他們會不會商量好,把地球和金海星一人一個瓜分掉?”


亞歷山大光棍道:“有可能,那也沒辦法。不過即使那樣,也比成為瑞森的附庸文明好。因為關係再好的兩個文明,他們邊疆交界處的行政星,雖然不會最繁榮,但必然很受重視。”


亞歷山大擺擺手:“不提這些。你再住幾天吧?我們潛艇都準備好了,後天去貝加爾湖底看看。裝著機械手那!可以自己找一點小紀念品。”鮑裏斯介面:“留心別摸了一塊化石上來,那個不能帶走。”


姜靈失笑:“好啊!”她頓了頓,又有點擔憂:“除非他們通知我必須走。”


亞歷山大笑了:“不會,肯定不會。”


姜靈奇了:“為什麼?”


亞歷山大開口要解釋,鮑裏斯卻搶了個先:“你到時候就知道了。”亞歷山大笑了,點頭跟著道:“對,到時候就知道了。”


十月十三號這一天,坐潛艇下貝加爾湖的,不止亞歷山大的一干中國客人,還有八個俄羅斯人。清一色兩個保鏢隨行。雖然這些人都穿著便裝,但保鏢的軍人氣質還是瞞不住,很明顯,直接從部隊裏拎出來的。


亞歷山大把這八個人介紹給姜靈他們,特別是介紹給姜靈、周信光、俞靜和俞驥四人,因為他們都是精神力的。


就是因為這八個同行,就是因為要與他們互通有無,姜靈他們不會提前離開。


潛艇緩緩下降,一開始深度淺,還白晃晃的,而後漸漸混綠起來,又漸漸變暗。潛艇觀景窗放出去的燈光吸引了不少魚類過來,繞著潛艇,嘴巴一張一張。


姜靈一開始很高興認識一幫通航。但隨即,她想起了姚遠的話,“像你們這樣的,我們中國,整個中國,一共才二十二個”。姜靈頓時奇怪了,去找亞歷山大:“這些人都是你們培圖霍夫家的?”


亞歷山大不是第一次下來觀光:這回他只是做東陪客人;講解之類,又另外有人。所以亞歷山大一邊看風景、一邊看頭一次來的人驚歎,悠閒得很;聞言失笑:“怎麼會,就是貝加爾湖這兒,我們招待一下。今天不是周末麼!這些人和你一樣,都是國寶,他們也要休息,所以大家輪流做東,請他們度假,讓他們多看看風景名勝。聯邦之外,有些地方敏感,不好去,俄羅斯這裏的,總不能漏掉。”


姜靈半晌無語:“俄羅斯聯邦行為,還是佩圖霍夫家私人行為?”


亞歷山大輕鬆道:“私人行為,就是請客啊,然後大家認識認識。他們的安全聯邦負責,他們為聯邦工作。”


姜靈聽到了她的敏感詞:“工作?精神力能幹什麼?質檢探測開星艦這裏都不行。”


——難道種花?!


亞歷山大的回答卻簡單:“哦,你那邊沒提?整理資料而已,枯燥,很安全。三級六級可以上中速區高速區,效率不錯。當然,這個其實不強求,他們不幹,多叫幾個人來幹也一樣,反正資訊費按流量算。


不過他們總得有點事做。要是願意幹,剛好按這個發薪水。大多數不喜歡,一窩蜂去學體術,把這當兼職。反正他們光補貼,也夠用了。”


姜靈想起了俞驥俞靜跟著她練體術的事,頓時哭笑不得:“一窩蜂……為什麼學體術?”


亞歷山大聳聳肩:“還能為什麼?嫌保鏢煩唄!”


姜靈莞爾:“我也這麼覺得。”又道:“你們一億四千萬的人口,就有八個,比例比我們高多了……”姜靈不清楚“二十二個”要不要對亞歷山大保密,就沒直接說:“你知道我們有幾個吧?”


亞歷山大點頭:“知道,還有二十二個。大家彼此都清楚。”


——這話奇怪!姜靈眉毛一揚:“‘還有’二十二個?”


亞歷山大看了姜靈片刻,旋即壓低了聲音,附近姜靈道:“你運氣不錯,現在應該不用太擔心了,但還是小心點。你們之前……”


然而馮勇的一聲咳嗽,打斷了亞歷山大的話;他朝兩人走來,插入兩人之間,伸手一引:“走吧,姜靈,去撈個小玩意玩玩。”


姜靈皺眉。亞歷山大扯了下嘴角、誇張地聳聳肩。馮勇盯著亞歷山大,引讓的手紋絲不動。


姜靈發現亞歷山大又無辜又無奈,還有一點點些微的委屈憤懣,頓時失笑。毫無疑問,已經沒法繼續談話了,所以姜靈朝亞歷山大點點頭道別,轉身走開時定定看了馮勇一眼——她在這個人身上感覺到了戒備,但並無惡意;戒備並非沖她而來,而是沖亞歷山大而去。


由於是觀光潛艇,不是軍用潛艇,艇內活動區域還是挺大的。觀景窗口也不少,一米左右大小,映著外面幽綠的水世界。水略顯渾濁,不像礦泉水那麼澄澈,但並非因為污染,而是因為湖底挨著大地,即使在西伯利亞肅殺的秋冬,也比較暖和,於是各種細小的浮游生物生長繁殖,把湖水變渾了。


所以,這是一種生機勃勃的混濁。從生態角度來說,這水乾淨極了!


姜靈走過去時,一個叫彼得的半大男孩,剛剛拿到他的紀念品,正興奮地跟同伴們嚷嚷:“可燃冰!太酷了!我早就想點一塊燒燒看了!”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6 07:47 AM

67、湖底拾寶,空中遇險


姜靈失笑,不由也好奇地看了看那塊東西。它瞧著就像一塊冰,無色透明的晶體,有點混濁,還有點髒兮兮的,因為沾著點湖底泥。它剛剛經過機械手、換壓倉而進來,上面還是濕的。不過已經被裝進小型溫壓箱裏。沒辦法,它在常溫常壓下,並不穩定。


這就是可燃冰,甲烷與水所形成的籠形水合物。它是一種清潔的能源,燃燒幾乎不會産生有害的污染物質。一立方米可燃冰,大約含有兩百立方米的甲烷氣體。


外文明所說的能源星中,有一類就是開採這類東西。我們太陽系裏週邊的幾顆行星,同樣有大量的蘊藏。地球上除了貝加爾湖,很多其他地方也存在,比如北極圈,當然,也有中國的青海湖與南海等地。”


潛艇工作人員嫺熟地介紹了幾句。這東西不是什麼稀有物品、觀光客不是第一次挖走了,潛艇上準備的小型溫壓箱也不止這一個。


其實幾百幾千立方釐米的一塊可燃冰,換成氣態,連一立方米都不到。按市面上管道天然氣零售價格來算,就是按百姓家庭廚房用氣的價格來算,不過一兩塊人民幣而已……實在是最便宜的紀念品!至少比裝它的溫壓箱便宜得遠了去了。


彼得會興奮,只是因為一般人沒機會親手挖一塊、然後拿回去點來燒。


姜靈也在一旁聽,而後那邊周信光選他看得順眼的小石頭,抓了一塊:“看看,說不定化石呢!”趙永剛在一旁翻翻白眼,俞靜跟著不同意:“怎麼可能,一看就知道,最普通的石頭了!”


周信光不在乎道:“拿回去放魚缸裏也挺好啦,蠻漂亮的,說起來是貝加爾湖湖底撈來的!”又招呼姜靈:“姜靈,你還沒抓?快來,他們都抓過了。”


姜靈笑應了一聲,就過去。


潛艇此時停在八百多米的湖底,因為這裏有可燃冰,而一千米以下,因為地熱的關係,水溫高,可燃冰就沒法形成了。


當然潛艇還是要繼續下潛,至少要在一千四五百米處逛一圈。不過那是午飯後的事。


你選哪個?”


姜靈本想隨手撿一個小東西,但機械手操作臺的觀景窗前不遠,剛好有一大叢長長的水草。姜靈習慣性地探出精神力,去和它們交流了一下。水草們頓時心情雀躍,而姜靈這一探,卻發現草叢側後方有一個“白霧”極為濃郁的東西,與高檔天然石一樣——姜靈不知道它是什麼,但至少,它並不是活的。因為它對姜靈沒反應。


所以姜靈開口道:“這兒好像沒什麼特別的小東西,可以往前一點看看嗎?”


她不是第一個提出這種要求的人,工作人員欣然答應,潛艇前滑一段,重新停住了。


而後姜靈看到了那個東西。那是一塊材質不明的小東西,嬰兒的巴掌大小,被一條死去已久的大魚吞在肚裏,從潛艇裏看去,毫不明顯、也不起眼。


大魚已經只剩魚骨頭了。奇怪的是,魚骨頭也帶著“白霧”,與中檔天然石差不多,其上長滿了細小的藻類與水草。


周信光眼睛一亮:“化石吧?”


他指的是魚骨頭。姜靈沒點破:“不會吧?看形狀就是魚骨頭,和你釣上來的那條鱘魚一樣。”周信光釣到的鱘魚,已經被吃肉剝皮了——對,剝皮。因為鱘魚皮可與鱷魚皮媲美,是皮革製作的高檔原料。


他們說話間,機械手操作人員已經熟練地把魚骨頭抓了過來。魚骨一抓就散了不少,只抓到了一個頭骨與一截身體。操作人員把魚骨抓回來,又繼續工作。


姜靈看著那木塊沒掉出去,放下心來。而周信光讚歎:“你這一個,真是大傢夥!”那鱘魚生前是個大個子,與亞歷山大他們獵到的熊差不多,少說五百公斤,沒准超過一千公斤。


姜靈本想低調地把魚骨頭帶回去,但她的打算沒實現。因為東西經過換壓艙等步驟進入艦艇內部時,同時也通過了碳素檢測與天然石檢測——這艘潛艇佩圖霍夫家所有,並不是每天有客人。沒客人時,潛艇會被用來在湖底尋找天然石。


而結果顯示,這魚骨頭的確是鱘魚的,為中品質天然石,有幾百年的歷史。鱘魚從遠古時代就在了,是一種被稱為“活化石”的魚類。所以一條中世紀大鱘魚的骨頭,還遠遠算不上化石,也沒什麼歷史意義。


操作人員興奮極了,盯著螢幕上的湖底,還在細細搜索餘下的骨頭,一塊也不肯放過。而整條魚的骨頭,已經被送了進來,供大家觀賞。講解員拿出了個小型天然石檢測儀,進行精確檢測。


它真貪吃,肚子裏好多東西,嘴巴裏還咬了一個!”


來,我們把東西拿出來。”


“先看大的,先看大的!”


魚骨是中等品質。尾巴、魚鰭等處。”


“……這麼一大堆,中檔天然石!真是不錯的紀念品!”


今天最值錢的紀念品!”


這個是大馬哈魚的骨頭,看圖像,骨型對比分析,瞧著一模一樣!還有這個,像是白鮭!”


這個是什麼殼?貝殼?不像……”


那這個是什麼?”


那是龍蝦殼,碎了,當時可能是消化了一半。這個不知道,掃描顯示是木質的。我這裡面沒輸入樹種資料,藻類的倒是有。貝爾加湖資料包裏,就只有湖邊附近森林裏幾種樹。”


瞧著像樹皮。哇哦,高品質!”


幾百年前可真是好時候,連一棵樹都這麼富有!”


亞歷山大樂呵呵祝賀:“運氣真好,姜靈!”


姜靈笑了:“嗯,是啊。”又犯愁道:“這下我該拿它怎麼辦呢?可不能放家裏的客廳裏了。”


馮勇見亞歷山大與姜靈說話,就狀似無意地往姜靈身邊踱了幾步;此時聞言便道:“賣掉!可以換不少外匯。”


姜靈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知道。”毫無疑問,馮勇很高興,而這令姜靈覺得極為不舒服!不是姜靈小心眼,而是因為上次九苞孿生蓮消息一出,她的種植記錄眨眼就被拷貝了那麼多份!與此同時,她獲得的貨款,又繳付了鉅額的個人稅。偏偏之前她失業時,只有特殊補償、沒有失業救濟金。


三件事分開看,沒什麼;聯在一起,頓時令姜靈懷疑那些錢,都用在了誰身上……用在了強奪她種植記錄的人身上?至少絕大部分是吧……而且,強奪她東西的,馮家周家,還有龔家陶家王家俞家,統統都有份吧?!


而這一次這麼大一堆天然石,鬼知道他們又要出什麼花招!


所以姜靈對亞歷山大道:“其實我只是想個不錯的裝飾品。而現在,它已經太貴重了,它屬於貝加爾湖;另外,這整條魚的骨頭一起賣會比較好。因此,我帶走這兩個小東西就行了。”她指了指木質小塊,與碎龍蝦殼:“剛好帶回去當禮物。至於魚骨,它在誰的地方發現,就屬於誰吧。”


亞歷山大很吃驚:“為什麼?你該高興才對,這是很大一筆錢!”


姜靈聳聳肩:“錢我能用多少呢?現有的已經很夠了。”至於冬明,關鍵不在錢,而在路林。


路林願意,一個琪雅幣就夠。路林不願意,整個琪雅都不夠。姜靈轉而掃視了一遍在場的馮勇等人:“我不想又被人光明正大地‘偷’走東西。那種感覺可真糟糕,有過一次就夠了。”


她說得輕,亞歷山大與馮勇等人幾個站得近的聽到了,那邊彼得他們卻沒聽到,還在興高采烈地討論。


馮勇繃著臉,僵硬地別開了頭。亞歷山大也有片刻沒說話,而後他直視姜靈道:“我承認佩圖霍夫家也在其中。但是,姜靈,你必須明白:一個人擁有多強大的力量,才能保護多貴重的東西。這對你,對佩圖霍夫,對其他無論誰,都一樣。形狀這麼特別的天然石很難得,就讓我們替你保管它吧?等你有一天來拿走它。”


姜靈略有些意外,因為她剛才思緒都集中在馮勇那邊,忘了亞歷山大這邊;聽完這話,姜靈回視亞歷山大,而後她發現亞歷山大很真誠,坦率而真誠,即使他在說一個殘酷的規則。因此姜靈肅然點了點頭:“你們不會等太久。”


姜靈他們玩得很愉快,唯一出了問題的是老王。他到貝加爾湖後,每天下午太陽最好的時候,會與一幫人去冬泳。結果遊著遊著,遊到十四號這天,年輕時的耳傷復發,左耳幾乎聾了,不得不去了醫院補耳膜。好在只是個小手術,手術完住院觀察五天就行了。比闌尾炎還小得多,流不了幾滴血。


如果想要將整個貝加爾湖地區的風景盡收眼中,一個星期根本不夠——至少要住上一年,看一遍四季輪回。可惜十月十六號這天,姜靈他們一行人就登上了馮家的私人專機。


馮勇要走,亞歷山大沒什麼興趣挽留。但對姜靈、周信光、陶陽、徐伯厚他們,亞歷山大倒是很熱情。不過趙永剛告訴姜靈她最好早點回去,因為另有安排。


姜靈頭大:“又是什麼事?”


趙永剛也不是很清楚:“反正不是壞事。”


姜靈微一眯眼:“我是想回家,不是想去哪兒當差。”


趙永剛點點頭:“是回靖海。”


——然後呢?


但姜靈已經懶得問了。她目前要做的有體術、琪雅語、學校申請,以及報關植物品種準備,忙得沒什麼精力再管其他。所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其中報關植物,是帶去米泰星的。那是一顆年輕的行星,原來的生態圈脆弱又惡劣,不適合人類活動,因此人為改造很大,現在還在繼續尋求大量的物種引進。


當然,並不是什麼物種都能引進的,要做鑒定。鑒定被評價為合適的生物,會進入觀察期,情況好的話就推廣。能進觀察期的,可以免去鑒定費;獲得推廣的,還有大筆獎勵——獎勵引進者為米泰星的生物圈多樣化做的貢獻。


鑒定一種生物的費用不小。因為要類比它對整個米泰星生態圈的影響,這包括氣候、地理、物種、食物鏈等等,運算的設備用一次可不便宜。更因為要防止有人惡意申請——胡亂運來一大堆東西,直接丟給鑒定所碰運氣!


反正多收的錢可以用來獎賞引進了可推廣物種的有識之士嘛!


所以,為了節省費用,姜靈已經開始用人工分析選取植物品種。


而亞歷山大知道他們都要一起回去後,遺憾地送了他們一些“特産紀念品”。男人都是伏特加,俞靜是一頂熊皮帽,而姜靈的禮物是一把槍。一把輕型“狄安娜”手槍,正是姜靈在射擊場練習的型號。


所以姜靈一打開了盒子,就十分驚訝:“……槍?!”


亞歷山大點點頭:“防身用。這也算我這兒的特産啦!”


姜靈明白了,又抓狂:“我覺得它很好,亞歷山大。但是,在中國不能擁有私人槍支。也就是說……我把這件禮物、放在自己家裏,那就是犯罪!”


亞歷山大笑了笑,看趙永剛;趙永剛輕聲道:“你可以申請一個持槍證,會通過的。”


姜靈恍然,輕聲道:“你是說他們都有這個?”也不等趙永剛回答,姜靈跟亞歷山大道謝:謝謝你的禮物,它真不錯。”


專機舒適得很。姜靈嚼著木糖醇口香糖,目送大地漸漸遠離,看著雲層在飛機下流淌。而後姜靈吐掉了口香糖,閉目睡覺。這樣,下了飛機,她就能有精力去忙自己該忙的事。


然而姜靈沒能一睡到底……


姜靈是被趙永剛搖醒的,她還沒睜眼,就訝然發現機艙裏有許多人在說話,都很小聲、都很急促,都是隨行人員在叮囑被保護的人員。


趙永剛直接把一個降落傘包頓在姜靈面前:“穿上!”


姜靈二話不說照辦,集中精神聽趙永剛講完跳傘注意事項,這才問:“出了什麼事?”


趙永剛聲音很沈:“要迫降!”邊說邊塞給姜靈一個指南針、把槍套幫姜靈上好。


他話語未落,飛機後滑過兩聲尖利的呼嘯,緊接著便是一陣劇烈的震蕩!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6 07:51 AM

68、迫降

     姜靈不知道是該慶倖還是該懊惱——這專機竟然備了降落傘,徹頭徹尾軍用配備!一般的客機可沒降落傘!但一般的客機也不會遭到攻擊!

     左翼發動機遭損、停止了工作,其油箱在大量漏油,機內人員通過窗戶就能看到。艙門已經打開,機外風刮得猛烈。首先開始跳傘的是跟馮勇來的幾名保鏢——他們是爲了試探後方的追擊者會不會向傘降人員開槍!

     如果不開,一者只要能到達地面,那麽至少姜靈他們四個精神力者、或者徐伯厚等有背景的人,是安全的;二者,接下來就輪到被保護人員跳傘!因爲飛機正迅速失去高度,而一般跳傘在800到1000米之間,高至3000米也還好,可若是到了500米以下,滯空時間太短……那屬於特種兵訓練!

     姜靈剛一站穩,立即要過趙永剛的手機;當第一個跳傘人員出艙時,姜靈已經撥通了胡海燕的電話,轉身對著安靜的機尾:“喂,媽?我好倒楣,逛街逛得手機被偷了!我現在在用別人的手機給你打電話!這兒不是國內,辦手機很麻煩,明後天才能拿,據說沒准一禮拜!”

     眾人默然了一瞬。年齡最小最緊張的周信光都不顫了,嘴巴張成了圓圓的“O”、緩緩扭頭看向姜靈。不過緊急聯繫的人員沒有聽到,繼續對著衛星電話大吼。

     姜靈兜著手護著手機,擋住那邊的聲音:“什麽?哦,我們在野外,天氣很好,就是風大。有個人亂來,摔了馬,胳膊脫臼了,別人給他推上了,可他那馬術教練氣壞了,正吼他呢!”

     趙永剛無言了片刻,手擱上姜靈的肩、穩定放鬆,輕輕一按,附耳小聲道:“還有二十秒。”此時,俞靜他們已經開始出艙。

     而時間比趙永剛估計的長了不少,因爲這些人緊張之下,沒法像久經訓練的傘兵那樣乾脆!幸虧艙門處有兩個人,幫他們定型跳傘姿勢,手腳利落,兩秒擺一個。

     姜靈感激地看了眼趙永剛、一點頭。她聲音平靜,但她手在微顫。趙永剛接觸間傳過來的鎮定幫了她很大的忙!“媽,你放心,我不會亂來,我膽子小著呢,慢慢學唄。他們催我吃飯了,你那邊午飯還早吧?這就叫時差!明後天手機辦好了我再打電話。國際長途貴,老用別人的不大好意思!拜拜!”

     等胡海燕也說了“拜拜”,姜靈摁掉手機走向艙門。俞驥、俞靜挨個出艙,王立遠看了姜靈一眼,也跳了出去,後面是周信光。

     趙永剛想不出還有什麽要說的,用平常的音量叮囑了一句:“回頭見。”

     姜靈把手機還給趙永剛:“你回去別忘了換個號碼。”趙永剛失笑:“行,我一定換!”

     ——我一定回去!

     姜靈微一點頭、沒回頭,她在艙門口雙手抱腹、渾身收緊、俯身四十五度曲膝略蹲,咬牙盯著艙門外的林子、草野與河流。風大,吹得人幾乎站不穩,旁邊有人扶著她的肩、最後拍拍她的手示意收得更緊一點——這姿勢可以讓姜靈在開傘前保持頭上腳下、朝前俯身。

     姜靈照做,而後輕輕前跳、離艙。

        ……

     風吹得眼睛都睜不開,身體好象遊樂場的過山車從最高處瘋狂掉向最低處,脫繮野馬一般越來越快!姜靈按趙永剛所說,保持滋事、默默數秒,“一……二……三!”三秒後,降落傘自動打開。

     傘是最好的救生傘,新産品。姜靈只覺自己被輕輕一提,速度就開始減慢,根本沒有趙永剛提醒的“一下子吊起來”!

     而後姜靈開始試著調整降落傘,讓自己背面正對風來的方向。她兩手夠上左右操縱帶,先拉了拉左前方的,左轉,結果轉過頭了,於是又輕輕拉了下右邊的,這回順利校好了方向。

     姜靈略松了口氣,飛快看看前後,尋找趙永剛他們的身影。因爲飛機一直在往下滑翔,比姜靈跳得早的、比姜靈跳得晚的,此時在空中的高度均相差不大。但這並不能安慰姜靈,因爲姜靈同時也發現了攻擊者!

     ——那是兩架機甲!飛行機甲!

     機甲有好幾種。最基本的是星內陸戰單位,功能與坦克、裝甲車隸屬一類,只是靈活得多、厲害得多。其次星際護航機甲。星際飛行,飛行途中經過的都是真空地帶,不需要克服重力起飛,或者只需克服小重力,在這時,機甲在真空裏本就可以漂浮,那麽要作出飛行動作,動力系統就比較簡單。

     再次,才是星內飛行機甲!它需要克服的重力大得多。而要讓一個數米高的金屬巨人飛起來,並且靈活地作出各種戰術動作……這跟陸戰機甲差的不是一點兩點!差了五千八百萬裏!

     事實上,星際護航機甲可以勝任陸戰機甲的任務,而星內飛機機甲可以勝任前兩者的任務!

     所以姜靈震驚了、徹底震驚了!

     ******

     兩架機甲一架人形、一架獸形!人形的還在追著飛機開火,悠閒得戲弄;獸形的拐向打開的降落傘。

     它挨個從一串降落傘旁邊飛快經過。晴好的陽光下,寒光數閃,機甲直接給其中六個人的大腿來了一刀!

     那是馮勇、馮剛、俞驥、俞靜、曾自強、周信光!倏然一刀,鮮血直流但不噴湧,也就是沒斷腿骨、沒割動脈!

     空中的風由下往上方、往後方猛吹,在耳邊呼嘯,所以姜靈聽不到尖叫;她傻看著這一幕,連害怕都忘了!

     獸形機甲掠過姜靈面前,沒動手;繼續向前,都沒動手;在經過最後一頂降落傘後,向前方的飛機噴了一記火光;火光一出,機甲已經拐了個疾彎,直撲地面降去!

     飛行員彈倉跳傘,飛機緊跟著爆炸,火團裏飛開數塊殘骸。人形機甲動作瞬間快了,它向飛機後半小截、右翼等較大塊補了幾記火光,在又一串爆炸聲裏,也開始降落。

     姜靈一直盯著機甲,此時視線跟隨往下看去,這才發現自己還在空中!

        ……

     ——“著陸最要緊!順風著陸,你覺得脊梁骨被風直吹就對了!並腿,膝關節踝關節腳掌內側,三個都並緊!一定要並緊!落地時團小了、縮緊了,越小越好!人要縮著、要平,腳掌平平、整個兒先觸地!要像個小石子一樣!一直繃緊,直到停下來!

     最可能是掛樹上,那就慢慢下來,不行就等我們!落地前滾不用怕,這麽密的林子裏滾不了幾米,頭盔背心都在,團緊就好!千萬別想著一下子站穩,你不是登錄作戰!牙關咬緊,就算被撞了也別鬆勁!手斷了腿斷了接一下就好,脖子斷了就全完了!你越伸得開,就越可能撞到!還有,你得面無表情,小心咬斷舌頭!”

     新兵怕離機,老兵怕著陸,所以趙永剛怕的就是著陸!比起自己著陸,他更怕新兵著陸,而最最最最怕的是姜靈這種根本沒經過地面訓練的新手去著陸!因爲著陸瞬間,側風、開腿、姿勢過大等等……都會造成嚴重損傷。

     更要命的是,姜靈運氣不太好,或者說他們一行人運氣都不太好。前方是大片林子,複雜地形,靠空中調整,根本避不過去!

     這還不止,地面還有風、風速還不小!趙永剛他們緊急查閱的天氣預報,說是風速七到八級,也就是每秒四米到七點五米!這是著陸最大的危險。降落傘下降本來就有一定速度,加上橫風,速度更大,還斜了!

     不過風也吹開了雲,所以降落的視野很好、對安全有利。

     姜靈此時壓根沒空擔心別人!她沒被來上一刀,這令她略放鬆了一些,而後姜靈開始努力呼喚附近的飛鳥——請教教我!請幫幫我!

     爲了擴大求救範圍、加快求救速度,姜靈迅速將精神力分成細絲、朝不同方向探去!四根很累,第五根勉勉強強拉出來了,卻令姜靈太陽穴一陣跳疼。就在此時,一陣微微的清涼從胸口沁上額角,那是外套內袋裏那塊貝爾加湖湖底撈來的木頭!模樣普通,卻對人體很好,所以姜靈把它貼身帶著。

     這股清涼姜靈察覺了,但姜靈此刻無暇分神,因爲她找到了一大堆傢夥來幫她——事實上,好像太多了……鳥擊會成爲世界航空運輸業的三大災害之一、被國際航聯列爲“A”類安全災難,果然不是沒緣由的!

     一如在日月湖畔與無數草木分擔壓力,分享它們如何頂翻石頭、拱出淤泥的經過,此時此刻,姜靈與數百上千隻鳥分享它們的飛行經驗!毫無疑問,這沒法讓姜靈“嗖嗖”地長出翅膀和羽毛來。但是,這讓姜靈大略通曉了如何應對空中的氣流!如何在大風天裏著陸!

        ……

     依靠鳥兒們的指路,姜靈操縱降落傘側移了一小段距離——這裏的林子下方比較平坦,沒什麽石頭,長著小灌木!

     而後姜靈雙手上伸,抓住降落傘後兩匹操縱帶,按趙永剛說的做:膝關節、踝關節、腳掌內側並緊。

     樹冠撲面而來的一瞬間,姜靈收腹提腿,緊緊蜷成一團!

     ——請挪開你們的枝條,不要和我撞!那樣我們都疼!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6 07:55 AM

69、馴鹿與蝴蝶        

     樹叢一掠而過,沒有一根細枝打到姜靈。隨即,姜靈覺得身子被猛地一提、明顯一滯,是降落傘掛到了。周圍的樹木一片抱怨,[好大一隻鳥]、[太沈了]、[砸掉我五根細枝]之類,而後姜靈落到了地上、掉進了一大叢葉子細小的灌木裏,腳先著地、朝前一撲滾了一圈半。

     灌木發出一片哀叫!姜靈頭抵膝蓋保持“小石子”的姿勢四腳朝天了一會兒,等待了片刻,發現自己沒有繼續動,大松一口氣,連忙給灌木道歉。

     野生灌木與在人工環境下生長了許多代的合果芋、孿生蓮不一樣,它也跟姜靈要白霧,但它不是為了發瘋似地生長,它是為了過冬!為了即將到來的降雪與低溫!它可不打算弄出一叢明明在秋冬卻像在春天的灌木來!那只能招了鹿群來啃!啃光嫩葉!

     所以姜靈很放心,迅速給它弄了一些“白霧”做補償,一邊慢慢松展開來,一邊擡頭睜開眼。

     結果姜靈看到一片白濛濛——原始森林內、樹冠層以下,風很小,降落傘半空一滯,差不多直直掉下,把她和灌木都蓋了個結實!

     姜靈狼狽鑽出灌木叢,詢問周圍的草木,而後按照它們的指點,迅速把自己隱蔽起來。這是按趙永剛吩咐的步驟在做:在原地等他們來找;同時注意隱蔽自己,因為沒准找過來的是敵人。

     無論如何,姜靈沒有野外求生的經驗,雖然帶了一支槍,但要想安全,原地等待救援可比她自己到處鑽好多了——因為這兒是原始森林,蒙古國中央省額爾德尼縣自然保護區Khan-Khentii原始森林!在貝爾加湖至北京的航線上,剛出俄羅斯聯邦不遠!

     一完成隱蔽,姜靈立即放出精神力,攪動“白霧”,與周圍的草木交流;同時她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信號半格都沒有。趙永剛讓姜靈把手機靜音了帶著,跳傘頭盔裏的耳麥步話機,聯絡範圍有限,手機可是全球的。什麼時候反遮罩成功,就能用它聯絡。

     所以姜靈抿抿唇,開啓了手機裏的計時器、又把它放回去。

     而草木們傳來的情況,十分不妙:馮剛、馮勇、俞驥被獸形機甲扔進腹艙帶走了——應該還活著,屍體的話丟在原地就行!機甲正繼續往前,朝俞靜那兒躥去。

     它與徐伯厚、陶陽、龔志堅已經打過照面,沒停下來也沒動他們;但它經過不久,即有全副武裝、一身迷彩服、臉上油漆塗得密密實實的人隨即出現,先後把徐伯厚與陶陽扣下,正朝龔志堅那兒去——很顯然,機甲與迷彩服是一夥兒的!至少是這次襲擊的合作者。

     姜靈之後跳傘的人員正在就近集合、兩個或者三個一起,向姜靈他們這邊搜索而來。但他們跳得晚、高度低,又是林地、又是四五級風,好些個都受了傷。離姜靈最近的六個人,兩個傷員,餘下四個正朝姜靈他們這個方向出發。但是……

     姜靈沒興趣參與他們的雙方交火!因為她只能是個累贅,除了害人性命沒別的用處!

     姜靈也不想成為人質!因為比起另外九個被保護人員,她什麼背景都沒有!這年頭恐怖事件也常上新聞,姜靈多少看過一些……殺雞儆猴在哪兒都一樣,她要是被抓住了,雙方談判扯皮時,她第一個祭旗、別無二選!

     而這兒,是森林,是在她忠誠的盟友懷裏……

     所以姜靈不在等待,她按著大樹、迅速詢問附近的情況,而後她選定方向、開始奔跑!

     巍巍的青山聳立在前方,一條溪澗從山上蜿蜒而下,長年累月,沖出了一道二到五米寬、一到三米深的河床。溪澗時窄時寬,時緩時急。這個季節不是雨季,近幾天也沒大的降水,所以溪裏水流不大,好多地方,都露出了平坦的岸邊。

     挺拔的大松樹下,一群灰褐色的馴鹿在溪澗的緩灘邊喝水。它們總是低頭舔幾下,就立即擡頭四望,轉動耳朵聆聽四周的聲音。年輕的鹿還會埋頭貪喝幾口,但壯年馴鹿都不會。

     幾百米的上游處,獸形機甲躍過溪澗、緩衝幾步停在岸邊。因為這個距離很遠,即使那是西伯利亞虎也追不上它們,所以馴鹿以它們一貫的經驗,沒有逃跑,只是警惕地留神看著,看著那陌生的、巨大的野獸。它們是鹿,它們並不知道,如果那機甲願意,它足以在這個距離上殺死它們……全部!

     一頭小鹿好奇地往獸形機甲踱了幾步。獸形機甲沖另一個方向去了。小鹿失望地撲扇了一下耳朵,轉而邁著輕快的步子,繞過石頭,走到一頭母鹿身邊,用力拱了拱挨著母鹿藏在石頭後、草叢裏的傢夥——喂,讓開!讓開讓開!我要喝奶了!

     森林告訴姜靈,獸形機甲與人形機甲已經匯合,朝一個山洞去了。之前它們就呆在山洞裏,一共有四架機甲;這次他們匯合後,一同起飛離開,很快超出了姜靈通過草木能探察得知的範圍。

     另外,迷彩服們沒拐向姜靈這邊來,而是沿著降落傘的分佈方向,一路前推。他們用槍指著徐伯厚等人的太陽穴,順利俘虜了因著陸受傷而無法迅速轉移的人員,其中包括趙永剛。另外那些運氣好安全著陸的、或者手臂受傷的,溜掉兩個。但大多數人溜不掉,畢竟這需要十分豐富的叢林經驗,還需要好運氣。

     迷彩服對俘虜的態度可不怎麼樣,但他們提供了急救物品與藥品。繃帶三角巾管夠,抗生素消炎藥也有,吃的喝的一丁點都不給。顯然,他們要活的。而後他們也開始轉移,但卻是朝與機甲不同的方向。

     這一切令姜靈大松了一口氣。不管幾架機甲,至少他們不在乎少她一個。不管迷彩服想幹什麼,至少人還活著。這就很好了……太好了!姜靈略略放下心來。而後姜靈低頭啃了幾根青青的草葉……

     下一刻,姜靈忙不叠吐掉!

     ——她差點忘了,她是個人,不是一頭馴鹿!

     地球上常用的是紅外成像技術,高階文明有腦波搜索,別的姜靈就不知道了。

     紅外成像是依靠物體溫度不同。姜靈呆在鹿群裏,稍微隔著一些距離,就分辨不出來。而正常人看到安閒的野鹿,怎麼也不會想到裏面混著一個人,不會特地接近去分辨。所以就只剩腦波搜索。為此,姜靈剛才一直讓自己保持心境空明,而後把自己當成了一頭馴鹿,去聆聽周圍的動靜,去觀察四周的景象,去隨時準備奔跑。

     人類的腦波與動物不同,那是因為思維內容、活躍程度不同。比如人類會抽象思考,大腦用得多;而馴鹿時不時上演生死時速,管運動的小腦用得多。如果簡單到一定程度,像是都昏過去了,那自然分辨不出來。或者都在想一樣的事,那也會高度相似。

     因此,姜靈才要催眠自己。鹿群很容易就接納了她,她與馴鹿溝通也不難。

     日頭開始西偏,姜靈跟著鹿群鑽進林子裏。

     手機還是沒信號。現在鳴槍求救還太危險,因為迷彩服們還沒走遠。所以在搜救人員到來前,姜靈打算跟鹿群在一塊兒。

     鹿群當然沒法保護她,但鹿是很警惕的動物,至少會在危險出現時,會及時提醒她!

     這樣子,她就可以有時間休息。

     北半球的秋冬、蒙古國中央省的入夜時分,南半球的春夏、宏都拉斯科藩省的清晨。

     鬱鬱蔥蔥的熱帶叢林深處,龐大壯觀的遺址靜靜沈默了幾千年。

     高大的紀念碑被藤條纏繞,被樹木的根拱到了一角,它們沈默。雄偉的金字塔上長起了荊棘與長草,變成了一座座荒丘,它們沈默。探險家來到這裡,發出驚歎,它們依舊沈默。又有一撥又一撥觀光客們前來,目光好奇,浮想聯翩,它們還是沈默。

     而現在,一小群星際來客抵達這裡,認出了它們。於是,它們終於不再沈默。

     考察分隊負責人,在給路林的通告裏,激動得語無倫次。所以路林花了好幾分鐘看完那份擬真錄影,卻得出了一個用十秒鐘就能從容表述完畢的結論——這個遺跡所代表的文明,與古琪雅文明有繼承關係,價值重大,請求保護與考察支援。

     所以路林跨越了半個地球、改變了她的度假路線……但她依舊在度假!她只是把親衛借給考察團,執行一點小小的保護任務。

     這裡沒高級旅店,不過路林照舊睡了個好覺,起身完成了她的訓練,而後沖了個澡,享用早餐。

     林間的天然草地裏,有害的蚊蠅屠戮一空,白色的桌子已經擺好。依舊是那把黃白藍三色太陽傘,依舊是那把帆布扶手沙灘椅。一隻斑斕的蝴蝶悠悠飛過,繞了半圈,停在蜜汁烤梨的盤子上,貪婪地吸吮裏面金色的蜜汁。

     路林悠然坐下來,也沒趕那只蝴蝶,掂起了叉子,磕磕盤子,看向站在一邊的蘇可,奇怪道:“昨晚又有賀詞?還沒齊啊。”

     蘇可遞上她的“筆記本”:”齊了,都回復了。是關注對象有異常。”

     路林看完“筆記本”,手腕一翻、叉子當即射出、直插地上,將那只蝴蝶釘穿了肚皮與翅膀。“敢碰我的小客人……是哪一個?”

     “黃嫻雅。”

     “……唔?”

     “原籍中國。”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6 07:59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70、同時遇險

   夜裏的原始森林,幽靜而神秘,任何響動都能傳出老遠。馴鹿安靜地睡覺,耳朵依舊時不時轉動一下。它們已經換上了秋冬的長毛,灰褐色,在夜裏很不起眼,只要不弄出響動,很難被發現。

    傍晚的時候,森林告訴姜靈,迷彩服已經帶著俘虜轉移。他們是坐著一串直升機走的。而迷彩服們轉移後,那兩個幸運脫身的保鏢,已經追著機甲經過時留下的痕跡、往山洞方向趕過去了好大一段路,跑得離姜靈老遠;他們距離山洞,大約還有半天的路。

     那兩人一個是跟著馮勇的,一個是老程,他自然擔心俞靜。所以姜靈考慮了片刻,沒有立即點火生煙、發出求助信號。

   不到黃河心不死,顯然,空中注意到獸形機甲行動的,不止她姜靈一個。何況這會兒叫他們半路折返,天黑前也來不及匯合。所以。就讓老程他們倆去山洞過夜吧!至少在山洞那邊,他們倆能先碰到一起,也好彼此有個照應。

   這樣子,明天早上再點火生煙不遲。

    於是姜靈按照趙永剛說的,“萬一沒人來找你,自己找個樹上去過夜,要直一點高一點”,選了一棵離鹿群近、合抱粗的筆直大樹,爬了上去。感謝體術訓練,她雖然爬得笨拙,但好歹沒跌下來。

    樹上比地上安全得多,因爲這個時節沒有蛇,蛇都去冬眠了。猞猁之類體型小,不敢襲擊人,姜靈又有槍與刀。西伯利亞虎或者說東北虎,能上低一點、或者斜長的樹,但那是靠躥的,它們不會爬樹,上不了筆直高大的樹幹。

    唯一要擔心的是黑熊,棕熊反倒好一點,因爲它們體型龐大,爬樹比姜靈更笨拙,而且攀不了太高——樹枝承擔不住它們的體重,會斷掉。

   大松樹很樂意給姜靈當床……當然,姜靈也很樂意給它來一些“白霧”。

        ……

   這一次姜靈開始與“白霧”交流時,胸口內袋裏,那個小木塊又輸送過來一股清涼。姜靈發現它能令自己更好地使用精神力;而同時。白霧也會溫養那小木塊,不過所耗不多。視姜靈交流“白霧”的範圍大小而定,大約在十分之一到十五分之一這樣。範圍越大,比例越小,但總量會多。

   ——唔,很好,雙贏!

   入夜時分,姜靈坐在樹杈上、用傘帶從腰部把自己與樹幹綁在一起——她沒收拾傘包,但鑽出灌木叢時,割了幾條傘帶、盤系在了腰上。這也是趙永剛說的,“夜裏在樹上,千萬把自己綁住了,傘帶就是繩子,降落傘當被子”。

   趙永剛的告誡還有最後一部分,是關於食物與水的:“流水可以喝,死水不要喝;
   打了兔子什麼吃快點,吃完埋掉,換個地方呆著。衣服沾血了一定要弄乾淨,弄不乾淨就割掉!那個氣味最危險”。

     姜靈摸摸口袋裏的臘腸,沒動它。那是一套飛機餐裏熱量最大、體積較小的一部分,小半個巴掌那麼大。密封真空包裝。身上還有點吃的,總是更安心一些……事實上,姜靈懷疑趙永剛在指南針、打火機之後,又塞給她這個,就是爲了給她當定海神針的。

    姜靈又瞅瞅樹下的鹿群,也沒動它們。大松樹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愉快,承諾會在別的動物爬上時提醒她。於是姜靈蜷身闔上眼,睡覺。

   ……

    這一晚姜靈歇得很淺,她不敢睡實了。夜裏林間有各種叫聲,有草木時不時簌簌微響,更有不歇的林濤沙沙與毫不疲倦的風。這些聲音對姜靈而言挺陌生,若不是姜靈能夠與森林溝通,一晚上下來,早該嚇壞了。

     然後第一抹陽光落上了向陽的山坡,姜靈在整個森林的歡欣鼓舞中,睜開了眼睛——這麼大一幫傢夥在傻樂,她想再睡也難。

   ……

    晨光微熹,林間的鳥兒婉轉啼叫。

   老程那邊兩個人,已經碰頭。他們夜裏潛伏在外,等到天亮才進山洞。結果發現裏面空無一人,只有一個小而堅固的金屬匣子。兩人又砸又開槍,沒弄壞,所以手機還是沒信號。國際、國內的求救號碼都打不通,一片細細的沙沙響。

   而後兩人帶著那個東西走出山洞,發現了姜靈的煙柱。

   森林傳來了景象,姜靈鬆了一口氣,把手機揣回兜裏,聳聳肩,撥撥她點起的火堆。

   她沒選河邊。河邊小動物要喝水,猛獸也多。所以姜靈是在林間找了個開闊地,點起了火。火堆不大,煙柱用燒新鮮細樹枝燒出來的。還好今天風比昨天小了些,煙柱斜得厲害,但畢竟升了上去。

    而後姜靈向這裏的原住民討教,在附近找了一些漏在枝頭的野果子來吃。猴子鳥兒能吃的,人也能吃,至少沒毒。餘下的,就看你敢不敢入口了——比如活的小魚、活的蠕蟲、活的白蟻!

    姜靈還沒像趙永剛他們那麼厲害,所以她只吃了一些乾癟的野果子,不曾把注意打到腳下泥裏的蚯蚓身上。果子的味道不算太壞,最差的也就是酸澀了一點,只可惜太少了,一點也不頂餓。

    因此,姜靈考慮了片刻,撥開落葉層,拿下扁鐲小刀在地上挖了個坑,撕開密封包裝,把臘腸吃了,將包裝殼兒扔進去,又用落葉擦擦嘴,也扔進去。重新填土埋上——傍晚之前,可以與老程他們倆匯合。而匯合之後,她就不用擔心食物了。

    正當姜靈剛剛埋完東西的時候,周圍的草木一片驚呼大叫,拼命提醒姜靈。姜靈一骨碌起身,拔出腿側手槍、上膛開保險、槍口指地俯身半蹲!

   她出槍才兩三秒,馴鹿群便疾速從側前方不遠處奔過。姜靈當即略一轉身看去,正好瞧見一隻氣喘吁吁的西伯利亞虎放棄了追擊,緩緩踱步,轉頭望向她!

   *********

   北半球的秋冬、蒙古國中央省的早上,南半球的春夏、宏都拉斯科藩省的夜晚。

   九月十月。這片被熱帶叢林覆蓋的土地正值雨季。這不,又下大雨了,下午兩三點到現在,還沒停。戶外活動因此受礙,不過天氣倒是隨之涼爽,從三十來度掉到了十七八度。

    所以路林沒再呆在叢林裏,而轉移到了她的小型艦裏;還在早上的短袖短褲之外,加披了一件花哨的墨西哥大襯衫。晚飯已經結束,這會兒照例是飯後消遣時光,路林端著一點香檳,陷在大螢幕前的操作椅裏,赤腳翹在操縱臺上。也不見她有什麼接觸,大螢幕上像換電視臺一樣、換著星網視頻。

   冬明站在路林身後幾步遠,跟著看大螢幕。

    可以看的內容很多。全球新聞都有實況直播,各地名勝的鳥瞰實景更是隨時提供的。反正這個可以收外星人的錢,而他們基本上沒人要浮光掠影的剪輯貨。因爲這個可以觀賞、但更多地還是被設定爲星網接入時的私人背景。跟地球上的電腦桌面類似,愛什麼圖什麼圖。

    至於軍事基地……至少民用公共區域找不到。何況俯瞰地球每一寸土地的夢想,其實美國、中國、歐洲的三大衛星系統,在地球加入銀河聯盟之前,就已經實現到了——Google的衛星地圖,出來好些年了。只是民用免費,精度就不免低了一點。

   ……

    路林百無聊賴地換著視頻,呷了一點香檳酒:“收起來了。”

   她不是問句,但冬明還是作了回答:“是的。”

   路林微微頷首:“很快啊,比我預料的快多了。”說著喝完了最後一點香檳。

   這略有誇獎,更是感歎,唯獨沒有疑問。所以冬明沒解釋,上前取過香檳,替路林斟酒,履行他應盡的職責。

   路林把杯子略往外送了點,同時還在換台;不過這回,她先拉出了一個功能表,而後切入了私人定制的頻道。

   冬明沒去看,拔掉瓶塞、傾斜瓶身,讓淡金色的香檳徐徐流出瓶口、流入杯中。

   然而路林發出了一聲驚歎:“咦?!”

   令主人與上司驚訝的東西,是奴隸與下屬必須注意的東西。所以冬明擡頭掃了一眼,旋即他的瞳孔驟縮。

   ……

   那是一片針葉林間的開闊地。大致呈圓形。由於一株大樹老死倒下,它的樹冠曾經所籠罩的地方,空了出來。鏡頭就是從這裏往下,捕捉到了兩個對峙中的生物。

   一隻西伯利亞虎。有些上了年紀的雄虎。三百多公斤。利爪與尖牙。

   一個叫姜靈的女性。年輕的亞洲人種。五六十公斤。手槍與匕首。

   *********

   路林略微往上擡了擡杯子。

   冬明一驚,驀然低頭、發現杯子裏的香檳已經幾乎要漫出來了,連忙擡高瓶口、低頭道歉:“對不起。”

   路林端著那杯太滿的香檳瞅了片刻;她並沒指責,她只是把杯子遞給了冬明。同時,螢幕上的圖景突然消失了。“好了,我該休息了,明天來看結果。”

   冬明略一欠身。這是告別——雖然他接下來還值班,但他不會跟去臥室裏。然而這一次,冬明行禮行到一半僵住了:“您……看結果?您派的人已經到了。”

   路林正走向後,止住腳步、半轉過身攤攤手:“值得我的友誼的,是獵人,可不是獵物。”她玩味地瞧著冬明,又緩緩接下去道:“那只是一隻老虎。她又不是空手。我體術三極的時候,已經幹掉好幾隻林蜥了。”

   冬明沒擡起視線。有一句話,可以令路林改變主意……但那句話前幾天沒說,如今已經過期了。如果說出來,會需要昂貴的代價、他支付不起的代價。所以最終,冬明沒吐出一個字,連嘴唇都沒動一下。【※】

   路林已經完全轉過身來,她抱臂盯著冬明:“您還有什麼事嗎?”

   艦艇內足足沈寂了五六秒,而後冬明終於迸出回答。“沒有。”

   但路林並沒動。相反,她盯著冬明,眸子慢慢由鈷藍色轉淺:藍色褪去、灰色轉亮,最後亮成一抹冰冷的銀光。“您們都這樣……”

   冬明根本不敢接話、一點都不敢動。

    “過來,把衣服脫了。”

   冬明愕然。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9 03:26 AM

71、一個搶先,一個拖後        
       
     姜靈並沒有與西伯利亞虎對峙多久,事實上總共五秒不到,因為姜靈發現,這頭老虎懷有惡意:它捕鹿失敗、饑腸轆轆,目前正把姜靈視作獵物。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姜靈也認為很重要:此時,老虎正在恢復全力奔跑後損失的體力;但她姜靈弓身保持高度戒備,卻是在流失體力!對她姜靈而言,每拖一秒、就更多一絲不利!

     所以姜靈果斷決定,她要搶先開槍——這樣還有另一個好處:消音器還在槍套裏,槍一響,老程他們就會知道。

     他們離得還遠,聽到槍響容易,下坡上坡、趕到這裡,少說還要半天;不過槍聲至少能提醒他們儘量快些。關鍵在於,她很可能受傷。又他們儘早處理照顧,就更有把握活下來。

     而只要活下來就好了。什麼傷都能治!地球上不行,剛好可以請求路林。這個要求絕對不會被拒絕,因為那筆瑞森幣綽綽有餘了。唔,他們還很快,或許,繼續瞞過老爸老媽也不難……

     小“狄安娜”手槍是狄安娜系列中的輕型配槍。其中的小“狄安娜”這一型,針對亞洲女性的體型而設計。姜靈握這槍十分合手,射擊自如。但有得必有失,與此同時,這槍體積小重量小,彈夾也小,一個只有五發子彈。

     這很可能是唯一的彈夾、僅有的五發子彈。因此姜靈像盯靶子一樣盯著她的敵人、盯著老虎的兩眼之間,最後考慮了一瞬、想好了應對,這才不急不慢地擡起槍口。

     隨著姜靈舉槍,西伯利亞虎蹲身後斂,緩緩調整,喉嚨裏滾動起不安與威脅的低響。在姜靈擡槍即將到位的那一瞬,它猛然躥撲!

     姜靈扣動扳機!

     虎吼!

     槍響!

     槍響。

     一連響了五記。

     開放式帳篷下,蘇可垂下槍,呻吟了一聲:“喔,不!偏了!為什麼連射那麼難?!”帳篷外、她面前二十幾米處,一塊冬瓜大的爛樹根正掛在樹枝上,在叢林的夜色與些微的燈光裏,猙獰得像個怪獸的頭顱。

     吊住爛樹根的是一根繩子,一根搓得很笨拙的草繩。所以風吹雨淋裏,樹枝顫動,爛樹根跟著顫動,還時不時左右旋轉。然而,就是這樣的活動靶子上,有一串子彈被送進了同一個點,打出了一個深深的、手指粗細的小洞。

     不過最新的一顆打偏了,在旁邊又添了一個新的小洞。

     亞勒無聊的躺在一邊的沙灘椅裏,手指間一支本地産的雪茄轉來轉去,玩盡花樣、就是不掉下來。南美洲氣候適合煙草生長,故而盛産雪茄。而路林收到禮物,極少會有很喜歡的,所以也就極少獨霸,總是靠他們一起消耗。“你叫我來就是為了讓我給你數數?”

     蘇可搖搖頭,退出槍裏彈夾與上膛的子彈,把槍與子彈都仍在了桌子上的槍盒裏:“當然不是。難道我就那麼無聊?”

     亞勒笑了:“有時候的確是。可有時候你有很會找樂子。所以扯平。”

     蘇可點點頭:“聽起來挺不錯。”而後她攤攤手:“說正經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怎麼說。”

     亞勒把雪茄往桌子上一丟,如釋重負地坐起身:“說吧說吧。”

     蘇可瞅著亞勒,一臉為難。

     亞勒無奈一擺手:“哦,得了,我知道我知道。你又想去哪兒玩了?嘿,別不好意思,這也不是頭一回了。不就是調班麼。反正你回來了還是得補上。”

     蘇可失笑,然後他認真道:“閣下還沒休息。”

     亞勒一怔,立即擡手、一看腕式接入儀——當地時間,已經晚上十點四十二分了。這令亞勒神色肅然:“然後?”

     蘇可先讓到了一邊、背貼著帳篷支柱站好,這才繼續:“冬明還沒報崗。”

     躺椅裏一下子空了。蘇可往上翻翻眼睛,無辜地瞅瞅自己被刮得亂飄的額發。然後她收拾起槍盒、往胳膊下一夾;臨要走時,眼角又瞄到了那支雪茄,於是好奇地抓過來點了,像抽香煙一樣抽了幾口、一下子燒掉了大半支、弄出一大片青色的煙霧。繼而,她聞了聞煙霧、而後屏息感覺它們在肺裏的效果。結果幾秒後感受完,她直接一揚手就把雪茄丟出了帳篷、丟進了雨裏,還咕噥了一句:“沒什麼味道哎……”轉身離開了。

     圓溜溜的清潔機器發現丟棄物,冒雨滾過來、將雪茄夾進肚皮裏;而後它自動就近選擇了帳篷一角,既沒有雨水又不妨礙人活動,滾過去停好,等待下一個目標出現。

     而蘇可沿著擋雨的開放式帳篷往燈火處去,半路上使勁伸了個懶腰。

     亞勒直沖小型艦。他的許可權足夠通行,艙門不會攔他。而且還從他的速度上,判斷情況為“緊急”,所以“刷”一下迅速拉開!接著又在他身後,以平常的速度不急不慢地闔上。

     路林已經重新調出了一把操縱椅坐下。冬明的“墨鏡”,就是那個與作戰服配套的聯絡儀摘了,制服、靴襪也全脫了,疊得整整齊齊放在腳邊。他正彎身,慢吞吞地把作戰服放上去。亞勒一進去,冬明好像按了“暫停”,立即保持那個姿勢不動了。而路林冷冷一笑,盯著冬明面無表情的臉譏誚道:“您的動作可真快。”

     這話即諷刺冬明脫得慢,也諷刺亞勒居然能夠知道。冬明拖時間拖到救兵到達,此刻暗暗鬆了口氣,不再硬得像個石雕像,但依舊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他好像沒聽到一般,看著地上、紋絲不動,不敢開口,連呼吸都不敢大上一分。

     而亞勒張了張嘴、合上了,由張了張嘴,又合上了;再張了張嘴,終於怒吼:“路林!”幾步過去、攔到路林前,隔在了她與冬明之間。

     路林好似才發現亞勒,瞄瞄他,不滿了一句:“我好像沒聽到敲門聲?”

     亞勒對著路林、望著她銀色的眼睛、一下說不出話來。他身上的憤怒瞬間消失了——不是克制,不是壓抑,而是消失。隨即亞勒欠身貼近路林耳邊,就像平時彙報不適大聲念出來的事情那樣,輕聲道:“今晚我可以留下來嗎?”

     路林看了看亞勒,又側歪了歪身子看了看被亞勒擋住的冬明,似乎在權衡選擇;而後她悠然點頭,對亞勒一笑,道:“行,你可以一起來。”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9 03:49 AM

72、心頭血

姜靈連開五槍,全數瞄準西伯利亞虎兩眼中心。這麼大一頭老虎肩膀上或者腹部被一顆小小的子彈命中,雖然可以致命,但並不會立即令它失去戰鬥力,相反還會令它更加瘋狂!西伯利亞虎畢竟是大型食肉猛獸,一旦垂死反撲,到底它先死、還是她姜靈先死,可就不好說了!

所以,必須擊中頭部!

然而在姜靈能夠弄清楚之前,老虎已經到了!

姜靈並沒有先行躲閃。她一直弓身站在原地,直到老虎前撲:後腳登地、前肢離開地面!

腳下無根!

姜靈悠然前撲翻滾:右手著地小臂橫觸緩衝,下頜緊貼鎖骨間、頭頸繃緊、額頭抵死膝蓋…… 唔?

──她在翻滾?!!她右手撐地了沒錯,但左手在幹什麼?!她右手裏是手槍沒錯,但左手裏是什麼?!怎麼會死扣在身側?怎麼握著著小刀?!怎麼會刀尖對著臀外?好像還劃到了東西?!

小刀劃到的東西阻力不大,此刻姜靈也不敢分心去想別的。衝力未盡,姜靈團身,二腳重新著地;她一撐地面、借衝力站起,同時已經牢牢抓回平衡、弓身轉向、換彈夾、擡槍瞄準!

但姜靈沒有開槍。

因為那頭西伯利亞虎又往前沖了幾步:隨即一下子癱趴在地,不動了。它的下腹部那兒,鮮血沁紅了皮毛與落葉。而它只是無力地微微痙攣了幾下,就全無動靜了。

林間的風吹過,斑斕細密的虎毛微動,老虎卻沒動。姜靈望著這一幕.呆住了。

……

老虎會撲過來,屬於姜靈預料的情況之一。一擡槍瞄準,老虎無非兩種反應:攻擊、逃跑。至於逃跑後是不是雇暗中潛伏跟蹤,那是後繼問題。

老虎愛前躥,一躥七八米遠,正好撲到獵物咬咽喉。那是貓科動物最擅長的。而無論他姜靈還是這頭老虎,在空中沒有借力處時,改變動作方向就難。所以真正的生死搏殺,腿部不會有大動作。會絆腳,但不會掃堂腿,更不會高高跳起、飛腿連踹。後兩者那是武術表演、電影藝術!

這個道理,姜靈在目賭馮勇與周信明那一次半山腰出手後,就牢牢記住了;後來又向趙永剛請教,並獲證實。幾百公斤的老虎,騰空後同樣笨拙。它再擅於捕咬咽喉,在起跳後,也只能靠腰力;它在空中時,可以左右扭轉角度,但無法做到轉過身,轉身要等前爪落地後。

因此,姜靈一開始就沒打算後退。她體重輕、速度慢、在林間不如她的敵人靈活,被老虎一撲,本來就要被撞倒,一後退更沒話路,那是最危險的方向。

姜靈也沒打算左右避讓。她沒老虎那麼敏捷;而且她避讓之時,老虎足以轉身,她腦後又沒有眼睛,會把背後空門送出去。

她要轉身,剛好被趕上;她要往前跑,又跑不過老虎。老虎輕輕追幾步,她就完蛋了——

這是頭猛獸體長三米左右,肩高一米多,擡爪一按她建立的後背、跟近咬斷她的頸椎,十分輕鬆!

景近的大樹太遠了。小灌木?石頭?那是給她建立造成妨礙,而不是阻擋老虎。在林間,她與老虎相當於小孩與大人。大人一腳跨過的凳子,小孩足以絆個狗啃泥!李飾走租才當緒虎。雇林間,如為緒虎湘當凳子.小孩子足以伴個構嘴泥!

所以姜靈選的是前撲……和老虎一樣的前撲!

當然,老虎前撲,日標是一米五左右高處,為的是雙爪摁肩,咬他姜靈的咽喉。但她姜靈前撲,目標卻不是老虎的咽咽喉,而是越低越好,以老虎身下躥過去!

她的目標是老虎的後腿之間的空隙、是老虎的身後!如果情況最壞、之前沒有擊中虎頭,老虎就會前肢落地、轉身,而同時她也在轉身!雖然只是一個滾動躺成仰面朝天、起身時間不夠,但已經可以上彈夾、有機會再開槍。

到那時距離更近,只怕五發子彈打不完。而且接下來最好的情況,是老虎撲砸過來,順便垂死抽搐、拔拉撥拉爪子,給她造成一些傷口……但那沒什麼!她還可以蹬它,還可以旁滾!只要保護好咽喉與胸腹,撐過幾秒時間,就贏了!

姜靈沒有經驗,不是超人。姜靈有的只是分析,有的只是按最壞的情況下作的打算。連這打算,她也沒有像圍棋高手那樣,算到之後五步、七步八步,她只能算兩步。毫無疑問,如果第一夾的五發沒有擊穿老虎頭顱、如果他這一撲還有後招,那前撲就是她姜靈唯一有希望的生路!

……

可事實呢?怎麼會變成這樣子?!

她怎麼來了個前滾翻……這的確更有利!因為老虎躥速快的很,四肢本來就有半米左右高,再一躥騰空,就更高。而前滾翻高度也很低,特別是脊背那塊兒、收腿之前,足夠通過。何況,雖然前滾翻總體高度比撲地略高,但卻有一個更重要的優勢——從老虎身下滾去之後,一下子就能站起來!

這當然更重要!

但這不是她學會了的。姜靈只是最簡單的前滾翻,原地蹲下、團身前滾、翻起身來。什麼騰空魚躍、落地前翻滾,她從來沒學過……更何況前躥撲地,單臂緩衝,她聽都沒聽說過!

這很難啊!而且這麼快的速度,單臂緩衝很危險!抓不好平衡,脖子就扭了,甚至折斷了!

更何況她還給老虎來了個剖腹!

因此姜靈滿心困惑。她緩緩垂下槍口、站直了身,仔細回憶之前的那一瞬。

隨即姜靈想起來了:她開槍後迎著老虎前躥的同時,左手腕在髖側一蹭、五指一張,打開了扁鐲,將小刀抓在了手裏。刀柄出虎口、刀刃在小指掌緣外。她前躥時還正常擺臂,但撲地前的一瞬,她整個左臂一下子沿著身側扣死,左手牢牢握著小刀,拳心貼在臂側,尖直朝臂後!直到雙腳落地、撐地起身,她的左臂才重新動作。

也就是說……她在翻滾種抓住平衡,她保證重心端端正正滾過後腦後頸、落到肩部與脊背上,全靠右臂!一點兒也沒用左臂!左臂只管握刀扣死!

姜靈眨巴眨巴眼,望著她剛才翻滾而過的地面思索了片刻。

因為姜靈發覺,她瀟灑地給老虎剖腹喲時候,姿勢可實在不怎麼瀟灑……'

那會兒她正屁屁……咳!正臀部!

──臀部朝天!

是的,沒錯,那會兒臀部正成為她整個身體的最高點!老虎的下腹部正從她臀部上空交錯擦過!

……

分析選擇、確定應對方案,開槍、換彈夾,這些都是姜靈自己學會的。在過去的生活裏,在亞歷山大他們的射擊場裏,親自學會的。但前翻滾剖腹的技巧,不是她姜靈自己學到的。

那來自夢中的姜靈。那個漫長的夢。

作為一份屬於某個林語者的記憶,它清晰,但並不帶有感情。因此姜靈一覺醒來,並沒受到困擾,純粹只當看了一部高清電影;又因為姜靈之前連雞都沒宰過一隻,所以她從沒去回味夢裏的獵殺、近身搏鬥。只是偶爾被刺激到了,才會想起來。

然而今天,姜靈終於意識到,那是記憶,不是電影一一記憶與電影是不同的!

電影看過了了也就看過了:電影裏的主角擁有什麼能力,不會變成觀眾的。然而記憶則是一個人經歷過的事,是一個人自己的經驗:平時不知丟在哪兒,但一到關鍵時刻,就會發揮作用。

毋庸置疑,那份記憶,已經屬於她。確確鑿鑿屬於她。

對此,姜靈感慨萬千。她低頭看看手裏的刀。的確,這只是一把水果刀。追求方便輕巧,而非殺傷力。但是,它已經足夠鋒利……

──對老虎柔軟的腹部來說。

……

路林看了看亞勒,又側歪了身子看了看被亞勒擋住的冬明,似乎權衡選擇;而後她悠然點頭,對亞勒一笑,道:“行,你可以一起來。

死寂的靜默。

亞勒瞳孔慢慢鎖緊,直盯著路林。路林並沒逃避亞勒的視線,她瞧上去還是十分悠然,就這麼含笑看著亞勒,瞧著似乎還很期待。只是,她的眸子依舊是銀色。

他們兩個誰也沒有向對方施壓,但冬明已經屏住了呼吸。

其實只是十幾秒,但卻又像幾年幾百年那麼長。而後終於有人開口了。是亞勒。他輕聲道:“物資已經開始到位,指揮官的人選還沒定下?"

路林收斂了笑意:“現在假期,那是公事。

亞勒按上操作椅,不消片刻調出了一個短短的名單那上面有琪雅人也有伊古拉人,不過沒有他自己。“早點定下來早點完事,說完他略朝身後一撇頭,丟拾冬明兩個字:“出去。”。

路林邪邪挑起了唇角:“你在命令他?"

亞勒平靜看向路林:“不,那不是我能做的事。但人選在公佈之前,他無權知道。

路林沒去看文件,只是冷冷盯著亞勒,眸子還是冰涼的銀色。她一字一頓地問:“你確定你清楚你沒搞錯這份名單?!”

因為她沒喝止冬明,冬明這才敢動柞,但依舊不敢看兩人。他們的制服不會發出悉索聲,所以冬明悄無聲息著裝完畢,而後貼著陰影倒退、迅速溜向艙門,比一隻在水面上滑行的水蜘蛛更輕巧。

他幹這些的時候,亞勒直視路林:“我清楚。”頓了片刻,又壓低嗓音強調了一遍:“很清楚! "

艙門檢測到有通行許可權的人按近,自動滑開。門才開了一道縫,冬明一閃就不見了。艙門截然停止、又重新滑回去合上。

……

雨已經小了,冬明躥下舷梯,站著淋了一會兒雨,略抹了把臉,走向安控室


安全控制室是簡易搭建、可重復拆卸的屋子裏。蘇可倚在門口,遠遠看到冬明過來,對另兩個值班的夜空藍一揮手,大方宣佈:“夜宵時間?我請客!幫我帶這兒的那個……晤,蜜汁烤肉回來。”

那兩個夜空藍訝然對視一眼,旋即歡呼一聲謝過蘇可躥了出去。他們看到了冬明,一個沖他點點頭、一個沖他招招手,腳下沒停。

冬明走到門口,蘇可滿懷同情道:“可憐的小傢夥。”這令冬明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聯絡儀重新遮住了他的眉眼,但那種壓迫感還是冒了出來。

蘇可沒後退,但微有尷勉,她連連清了幾下嗓子、隨即往腳前幾米遠處一指、忙忙為自己辨白:“嘿,別誤會,我是說它!閣下的四人艦來我們又沒監控!"

那是只一林蛙。屋子搭起支柱時鑽入地面、翻起了一些新土塊,它就趴在土塊下,歡快地鼓動著肚皮,“咕呱!咕呱!”地叫著──很明顯,它很高興、它一點也不可憐!

冬明看了那只林蛙一眼,登上門口的臺階,擦過蘇可身邊,進去完成手續。

他操作的時候,蘇可對他道:“陪我聊一會兒?值夜班真無聊。”

冬明一搖頭,轉身出來,又擦過蘇可身邊,走下臺階。

蘇可苦怡的用食指搔了搔臉,而後沖冬明的背影叫道:“喂,明天早上記得過來,幫我個小忙?”

冬明止步、點了一下頭,而後往續柱前走,浙浙消失在夜雨裏。

蘇可輕輕一聳肩:“答應了?那就行了。”她看看天空,咕噥:“還在下,還沒晴。唉!我怎麼會欠下那麼多次,還也還不完……”說著對自己搖搖頭,蹲下來伸手從臺階下抓了一林草,連草帶泥一甩,砸在林蛙面前:“去!就你開心!”

林蛙受驚,白肚皮一縮、大後腿一蹬,“叭咯、叭咯”地跳走了。

……

為了保密,重要資訊一般用密匙記錄,由專人送達,通常不會通過星網。當然消息公佈之後,會在星網上出來。

而為了表示莊重,又或者,為了製造歷史紀念品……即該琪雅這樣即將晉升三級的文明,正式任命,也會有一份手書文卷。

文卷材質,視文化而定,在琪雅廣闊的星域內並不統一一致:有紙的皮的布的,甚至也有木刻石刻的。

統一一致的,是格式——那上面有空著被任命者的姓名、任命者的簽字兩處。

……

小型艦內,路林親手卷起蟲皮文書

文書用沙蟲的皮制柞。沙蟲是米泰星上的一種中等體型的猛獸、或者說猛蟲。它們擅於在沙漠裏神出鬼沒、隱匿伏擊、並且一向群出群沒、精通合作。所以,如果一個星艦戰隊在星海裏,能像沙蟲那樣,那就是勝利的保證、那就是莫大的榮耀!

因此,他們米泰軍區長久以來,一直用這種本行星特産的蟲皮來製作任命文書。

文書還帶著清晰的紋路,光滑而柔軟。路林仔仔細細地在卷起它──幹這個活兒當然要仔細!這是她直屬部下的任命:對被任命者,很重要;對她而言,也很重要!

性命攸關地重要!

亞勒已經把密匙裝進了保險箱裏。這個是回復軍區用的。太空戰發生時,一次齊射,有一小部分艦艇晚個幾秒,足以造成生死勝敗之別。所以真正領兵打仗的旗艦長官,不會允許自己的艦隊裏有第二個聲音,那是自殺。因此,軍區制衡靠各個艦隊之間,而不是插手艦隊內務;故而這類任命,一向發空白文書。

亞勒按著保險盒,站在一邊,靜靜看著路林卷文書:看著路林綁上皮環鏈、扣好,那環鏈原來是沙蟲的一串軟足;也看著路林親了一下文卷、小心把它放進專用的文件盒裏,最後鎖定許可權。

而後路林慢慢吐出了一口氣,慢慢往後、慢慢靠到椅子裏。此時,她眼晴的頗色已經恢復了鑽藍色。

亞勒輕聲詢問:“喝一杯?

路林點點頭。

……

拿飲料的是亞勒。他充分運用了自己的職權,選了紅酒。

紅酒對亞勒而言,就是聞著醉香、嘗起來有味道、並且有少許熱量的水。

但對路林而言,還是有點效果的。酒精的效果──酒精總是讓人麻痺與放鬆。

亞勒直接徒手拔開瓶塞、倒酒,一杯遞給路林,一杯給自己,而後他朝路林隨意一舉杯。

他倒的有點多,遠超品嘗紅酒最合適的三分之一杯,事實上大約三分之二杯。但路林沒在意;懶懶回了個致意,而後一點一點呷酒。很快,她放鬆了下來。不過誰也不知道那到底是因為什麼。可能因為酒精,不過也可能是因為剛剛完成一件重要的事,又或者單純因為……夜深了,她困了。

亞勒喝法不一樣。他來了一口,杯子裏就只剝一小半了,他含著酒咽了一半、又咽下另外一半,而後他開口了,輕聲道:“何必這樣……那還是個孩子。”

路林已經把酒喝了大半,此時杯中淺多了,所以她晃晃酒杯,讓酒液高高掛在透明的杯壁上,一邊觀賞,一邊聞了聞,聞言混不在意道:“不是已經結了麼。你在抱不平?”

亞勒一搖頭。他一仰頭把剩下的一小半也乾掉了,而後他隨手將杯子往旁邊一擱,往前一點、在路林膝旁蹲跪下來、左手接到了路林的膝上:“你知道的,我會陪你走下去,一直到不能為止。”

他矮身時與路林挨得很近,兩人身體就已經接觸了。不過那時、之後他手按上路林腿時,路林都沒抗議、沒緊張,只是略看了他一眼,繼續玩酒。但亞勒開口說完這話,路林卻驀然頓住了。

兩人均沒有動。一片靜默裏,酒杯失去了動力,紅酒旋轉得慢了、從杯壁上落回了杯底。

片刻後,路林把杯子舉到亞勒頭上、傾倒了它、讓紅酒慢慢流出杯口!同時一字一宇道:“在我這兒,你設有任何信譽可言。”

亞勒沒躲,他依舊看著路林的眼晴。

路林也沒躲,她直視亞勒,直到她放下空杯、起身走出艦艇。

……

艦外,雨已經停了,濕漉漉的叢林靜謐,水珠滑落樹梢的滴答聲,清晰可聞,別有一番韻味。

艦內,鮮紅的酒沿著亞勒的面頰柱下,亞勒良久沒動,一股鈍痛攥緊了心臟,而另一股尖銳的跳疼襲上了背脊。他幾不可察的一顫、慢慢合上了眼。一開始總是最難熬,等一會兒就會習慣,那時候就好一點了。

十幾秒後,亞勒擦了一下臉上的紅酒。剛才,這些液體澆下來時,路林的眼晴沒有改變顏色──但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才可怕!要知道,憤怒下做出的決定,往往可以隨著憤怒的平息而被改變;然而平靜中吐出的話語,卻總是會被貫穿始終。

尤其是,說這話的還是一個浴血萬千的軍人。

亞勒撐著自己的膝蓋,緩緩站起來。他疼得伸不直背,但他還是站起來了。而後他從下巴上抹了一點鮮紅的液體嘗了嘗,竟然笑了起來,悄無聲息地笑了起來。

……

姜靈抹林了一點鮮紅的液體奈了嘗,微微一笑,悄無聲息──這是老虎哎,算得上猛獸吧?它的心頭血當然要嘗一嘗,伊古拉風俗………還有,真是令人驚歎啊!這麼大的西伯利亞虎,她現在居然也能拉著前爪、把它半翻過身來!

當然,在此之前姜靈用手機拍照留念。晤……這個算是地球風俗吧?

給老虎剖腹的那一刀過去得太快,血灑在了地上,但沒灑上姜靈。不過此刻,姜靈的手指染紅了。她在枯葉上擦乾淨手與小刀,又撥開落葉層,抓起一把泥土搓搓,又換了一把乾松針搓搓。

細碎的泥屑帶著濕潤的土腥氣,而松針則帶著乾燥的清香。乾濕交替幾次、很快就洗掉了血腥味。姜靈搓洗完,把手指與刀挨個兒送到鼻尖嗅了嗅,感到滿意。於是姜靈將刀扣回手腕上,起身過去撥散火堆,撲滅火苗,接著用泥蓋上去、踩實、以保證木炭熄滅,免得引起森林大火。

做完這些花了兩分鐘不到。接著姜靈檢查了指南針、打火機、手機,確定它們沒有在剛才得劇烈運動中丟失,這才按地問路選了個逆風的方向,迅速離開。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9 03:57 AM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0-10-9 07:19 AM 編輯

73、血要用血來洗
        
姜靈又一次點火生煙。這回她學乖了,爬到了一棵大松樹上幹這個,用防護頭盔當火盆。樹上安全嘛。就算來一頭黑熊棕熊,上樹也要好半天。有槍在手……
——還怕打不死它?!

就是上樹費事了一點。姜靈脫了外套包了一大包乾樹葉,用傘帶紮了一捆落枝柴禾,把它們打包背在身上,吭哧吭哧爬上樹。她裡面是羊毛衫,胸口有防護背心擋著還好,手臂那兒掛了不知多少次樹皮!幸虧她爬樹水平有進步。

而好好一件衣服,徹底毛了、名副其實了!千把塊人民幣呢……對此有一點,姜靈毫無疑問:那就是決不能讓老媽知道!

不過這還不是最麻煩的,最麻煩的是大松樹:它對姜靈的火盆怕得要死,枝梢上半枯的松針簌簌往下掉,鬧得比號啕大哭還淒慘。姜靈好不容易才安撫它,為此付出了許多“白霧”。

煙柱升起來的時候,森林告訴姜靈,老程他們倆改變了方向。姜靈此刻雖然肚子很餓,但總體而言心情平靜狀態好,所以她甚至從森林那兒,看到了老程和另外一個人的神色:他們沒怎麼交談,但他們明顯鬆了口氣,甚至略略笑了一下。

……

日上中天的時候,姜靈又背靠樹幹把自己綁好了。她跨坐在樹杈上,一腳踏著旁邊一支樹杈、一腳踏著低處另一支樹杈,毫無儀態,但四平八穩。

一隻翎羽灰藍發亮、比麻雀大不了多少的鳥兒飛來,停在姜靈膝蓋上,一低頭、一鬆口,把一條兩個米粒長、黃黃的小蠕蟲放在姜靈大腿上,又高高興興飛走了、給自己捕食去了。

它身體更強壯了一些、過冬也就更容易了一些!明年春天,說不定還能叫得大聲一點、多吸引幾隻雌鳥……

——多傳播一些自己的基因!

姜靈目送它離去、默默替它補充完整;而後姜靈低頭瞅瞅那條蟲子,從系在樹杈上的外套衣兜裏抽了一枝細柴,挑起被鳥嘴對半掐傷了的小蠕蟲,迅速添進面前的頭盔火盆裏。接著姜靈探身從衣兜底裏抓出一把落葉,使勁擦了擦牛仔褲膝蓋;擦完一扔,又抓了一把,再擦了擦……真噁心!太噁心了!蟲子的組織液!
這只不會看人眼色的鳥兒,昨天就與姜靈溝通過了。它在那成百上千隻鳥之內,而這棵松樹上,剛好有它的樹洞。

姜靈不知道它的學名叫什麼,它自己就更不知道了。姜靈給了它一點“白霧”,順便試著跟它要吃的,結果那鳥不知從那兒叼來了這條蟲子……

蟲子小,一下子就燒沒了。火苗跳動間,一股蛋白質的焦香逸了出來,直鑽姜靈的鼻子,令她的肚子一陣“咕嚕嚕、咕嚕嚕”大叫。

於是姜靈嘟嘟嘴,揉揉肚子,把目光投向了左邊的一棵松樹。

那兒住著一隻松鼠。秋末了,它吃得挺肥。

******

北半球的秋冬、蒙古國中央省的午間,南半球的春夏、宏都拉斯科藩省的深夜。

艙內一片漆黑。亞勒已經用制服外套把臉上的紅酒大致抹乾淨了。他陷在操縱椅裏,一動不動;只有蓋在身上的外套微微起伏,說明這是一個活人,不是一具屍體。

艙門忽然疾速一開,路林也沒進來,直接拋出一個比普通果凍大一圈的褐色圓形小石盒、正砸在亞勒懷裏、落在外套上。

亞勒驀然睜開眼,慢慢轉頭望向路林,同時他摸到那個小盒子拿起來看了一眼;結果他更驚訝了:“你從哪兒弄來的?”

路林倚在了艙門口,把一條掛墜重新戴上、墜子放進襯衣裏:“你在問我?”

亞勒立即否認:“不,沒有。我只是……”他沒說下去。

路林對著亞勒這邊,但她沒看亞勒,而是看著叢林裏的夜色:“要我捏著脖子灌你不?”

亞勒略略笑了一下;片刻後他道:“就像北京烤鴨的填鴨那樣麼。”說話的時候,他已經開始扭旋盒蓋。起先有點兒費力,因為亞勒這會兒不怎麼使得上勁;而後“噗”一聲響,真空密封破裂了,就輕鬆了許多。

盒子裡面的東西很像果凍,半透明而晶瑩。星月的光輝照進艙門,在地上清晰地勾勒出路林的影子,不過到了亞勒這邊就只剩微光了,所以看不出那“果凍”什麼顔色。

事實上亞勒根本沒看。那“噗”一聲之後,他動作就變得十分迅速,一打開蓋子更是立即把“果凍”往嘴裏一倒,直接吞了下去。而後他才緩下來,望著路林、把玩把玩盒子。而此時整個盒子裏,已經徹底空蕩蕩的了、什麼也沒剩下。亞勒的手指無意識地滑過盒內,觸感溫潤而乾燥。路林一聳肩、離開艙門,轉身邁步下梯。

亞勒開口:“等等。”

出入人員距離太近,艙門還沒開始動。路林腳下一停、扭頭看亞勒:“還難受?”結果這話一落,亞勒有片刻瞧上去沒什麼反應,而後他忽然笑了起來,又趕緊忍下聲音、低頭藏起表情。

路林頓了一頓,什麼也沒說,轉回頭去、繼續走下舷梯。艙門開始合上。

亞勒忙忙起身追過去、撲到艙門按住門:“等等!”門被人一按就刹停了。路林止住腳步,不過這次她沒回頭。

“這幾天,我看了一點這裡的東西。他們百年前打過一次戰爭……”

“所以?”

“大概死了一千萬人……”

“傷亡不小。你想去星內部隊?沙雕怎麼樣?”

“…… 路林!他們開戰五個月的時候,他們的耶誕節到了。結果節日期間,西部戰線全部停火。雙方指揮都沒下這命令。是從一個叫‘薩克森團’的團開始的。那個團是德國人,其中不少戰前在英國多年;他們對面是英軍。兩邊一開始吹口哨,然後喊話,再然後探頭、跑到陣地中間聊天,祝聖誕夜快樂,拉手指頭發誓第二天絕不相互開槍。結果他們那一公里的戰壕一停火,兩旁也停了,兩旁的兩旁也停了,一直停到一千多公里……甚至還有一起踢球的,在一個叫伊珀爾的小鎮上。”

“有趣的故事,但不奇怪——只有瘋子才喜歡打仗。說完了?”

“你難得休次假……就當過節,先放下那些吧?”

“那不可能。血要用血來洗。”

“暫時!只是暫時!”

路林靜默了片刻,而後她仍舊走了下去。

“嘀”一聲馳長的細微蜂鳴裏,艙門開始徐徐滑攏,這是強制關閉。亞勒鬆手,靠在了艙壁上。他望著路林的背影,一直到視線被隔斷;而後他別開了臉,略舔了一下唇。其實他的嘴唇根本沒碰到“果凍”,更不用提沾上。不管如何,那種味道還在口腔裏。很特別的味道,嘗多少次也習慣不了:一開始是令整個口腔麻木僵硬的苦、隨之會在舌尖綻開一抹奇異而些微的甜美,卻又帶著深深的酸澀。

……

老程仰頭在前方的樹枝間找到姜靈時,姜靈自然也發現了老程,正把最後一個板栗殼兒扔下樹。這玩意她燒過了一個,沒幹透,燒起來不如幹細枝,生煙不如濕樹枝,所以之後四個就扔了。

另一個人挎著槍在一旁,擡頭看了看姜靈,又轉開目光去了。老程沖姜靈招招手:“你找了個好地方啊!”

姜靈用一大把濕樹枝塞滅火盆,解開傘帶、把頭盔從樹杈間取下來,而後姜靈用傘帶把頭盔纏了個結實,以免落地時火星外濺,這才整個兒往樹下一扔:“我要下來嗎?”

老程一叉腰:“你樂意呆上面,那就呆著。我瞧那兒挺好,簡直五星級酒店!”
姜靈解了外套兜兒,慷慨地往樹下一倒;而後拍乾淨落葉細枝,重新穿上外套:“是挺好。可我坐著不能動,快要麻掉了!”

老程也已經擡頭找了好一會兒,又說了這兩句,脖子酸了,正在揉揉,聞言知道姜靈情況還不錯,主要是心理狀態好,頓時失笑。另一個跟著一翻眼,短促地笑了一聲。老程手一攏喇叭、回喊道:“那就下來唄,我們倆都有槍,子彈也夠了。你槍還在嗎?沒了再來一把。”

姜靈開始活動胳膊和腿腳:其實還沒麻;但準備下樹,小心一點好。“還在。子彈來一點,小‘狄安娜’的,這型號有嗎?我還有一個備用彈夾,五發的。你們背了這麼多東西跳傘?”

老程繼續回喊:“有,管夠,只要你別嫌沈。”後面的問題,他也沒住口不答,但卻放下了手、說得輕了一些:可惜姜靈耳朵好,聽得清清楚楚。“大半不是跳傘帶的,是別人給的。有人扭傷了之類。他們不好走路,自己留一點防身,餘下讓我們找人用。”

姜靈想起來了,傷員都是留一把槍、十來發子彈也即一兩個彈夾防身,其餘交給他們。於是姜靈“哦”了一聲,不吭聲了。她已經解開系在腰上的傘帶、整理好抓在手裏,而後她調轉過身,開始下樹。

原始森林樹冠層茂密,樹木為了爭奪陽光,大多筆直向上,並且在下方一大半樹幹上沒有分杈,因為那兒曬不到太陽。所以姜靈起先牢牢盤抱著樹幹、利索往下;等經過了所有樹杈,她兩手在樹幹那一邊把傘帶一分一擼,而後左手抱樹右邊繞上小臂、右手抱樹左邊繞上小臂,這才繼續往下;一鬆一拉、一蹭一蹬,手腳交替,速度更快了。

此時抱樹就不怎麼需要臂力了,用體重把傘帶往自己這邊拉就行。樹皮一般都足夠粗糙,因此別管什麼繩子,只要夠結實、夠耐磨,就能這麼用。布頭外套一樣也行。

老程在樹底下幾步瞅著姜靈、以防萬一。其實太高了摔下來他也不能接,姜靈這姿勢,下來大半背部著地,觸地面積大,有落葉層在,未必有事;他一接,反而面積小,衝量又大,自己腿骨肯定先斷掉,彼此骨頭一撞一戳,沒准就一砸死兩個!不過兩三樓左右倒是可以撲一下,橫次裏滾出去比直摔地上好多了。

因為怕姜靈分心,她下樹時,老程一直沒打擾她,只看著樂了;等姜靈接近地面,老程開口道:“你行啊,知道帶繩子!嘿,到了……到了到了!”

有老程他們倆,姜靈不需要留意地面安全,一直專心下樹;此時聞聲回頭看看,才發現自己已經和老程一個高度了。她站在地上,重新整理起傘帶,低頭邊忙邊輕聲道:“本來不知道。趙永剛說的。他還讓我上樹過夜了,還有開槍打獵後換地方。”因為趙永剛他們都落在迷彩服手裏,到底高興不起來。

老程是透過瞄準鏡也即望遠鏡,親眼看著迷彩服搜人的。他剛就近集合了一個,獸形機甲就經過。雖然沒攻擊他們,但他們知道自己被發現。那一個腿斷了,沒法跟上老程,所以兩人立即分開:傷員就地隱蔽;老程儘量遠遁,越遠越好。結果他趴在林子裏、隔著溪澗,套准了對岸迷彩服的眉心;然而敵人太多,他套了半天,只能空咬牙,沒開槍也沒出去。

開槍是暴露自己,搞不好對方上來就先槍斃一個俘虜當報復、在找他麻煩;出去不用說,那是給敵人添戰利品。幸虧獸形機甲和迷彩服明顯不是一夥兒、溝通不太良好:那些迷彩服不清楚人數,抓到傷員就繼續往前了,沒四下找也沒拷問。

趙永剛在老程之後跳傘。他們年紀大的先下,畢竟沒有特訓好些年了;年輕的後下,體力反應都好一點;現役的最後,日常訓練該有的都有,包括跳傘,處理危險的把握大一點。所以老程沒在俘虜裏看到趙永剛,但也並不清楚情況,此時只能含糊安慰姜靈:“小趙比我厲害多了,我都沒事,你擔心什麼?”

姜靈又不能直說,瞅瞅老程:“擔心他運氣好壞。”

老程一點頭沒說話了,彎腰撿起頭盔,邊收拾邊邁步:“走吧,換個地方,我給你弄好吃的。”說著朝另一個人指了指:“他叫柳磊。柳樹的柳,光明磊落的磊。聽著像流淚吧?流眼淚!也不知道他爹媽怎麼想的。”

姜靈跟著老程走,聞言“噗嗤”一聲樂了。

柳磊挎著槍,目光一直在四下不急不慢地轉悠;一聽這話,腳一挑朝老程那邊揚過去一捧落葉,同時沖姜靈一咧嘴、亮了亮一口白牙,略一撇頭示意姜靈先跟上。

他剛才是在警戒:老程跟姜靈熟,所以他警戒,老程處理姜靈那邊。他與老程推測,襲擊者不僅離開了山洞、而且已經撤離。那些人是偷襲,當然怕被包餃子。而最大的證據正是姜靈——又是升煙又是開槍,結果竟然還能換個地方、再次升煙……

但不管如何,警戒依舊是必要的。沒有敵人,還有狼虎熊。狼群最麻煩;老虎擅長伏擊,熊太壯實,這兩個差不多。

******

三人前中後,經過一片空曠地。姜靈擡頭看了看天,不過也沒多看——她察覺到那種微弱的、被注意的感覺又落下來了。

這是姜靈殺掉西伯利亞虎後才發現的。當時她剛靠自己射殺了一頭猛獸,並且消化吸收了一點繼承而來的記憶,應該是有所進步吧?而走進林子之後,這感覺便時有時無:經過樹冠稀疏處有,樹冠密處無;坐在大松樹上時,也沒有。

姜靈至少知道衛星,所以姜靈爬上大松樹時就明白了、才敢跟松鼠換栗子;但姜靈心裏還有點兒疑惑——那會是誰呢?辦得到的人實在不少啊。

……

老程略回頭開口,打斷了姜靈的思緒:“你早先幹嗎開槍?碰到東西了?”他聲音比平常輕一點,以免驚到林子裏的東西。

姜靈聳聳肩,用同樣的音量道:“一隻大老虎。”

她說得平靜,簡直像開玩笑,至少老程就這麼認為。所以他當即鬆口氣、埋汰姜靈:“連話都不會編。哪兒嘩啦一動、嚇著你了吧?那就說野貓,野狸子也行!偏偏要‘一隻大老虎’……”

他最後一句是憋著嗓子來的,怪腔怪調。姜靈柳磊都莞爾。姜靈之所以說實話,是因為救援一到、大半會暴露事實;不過她樂得老程自己誤解,而且她很清楚一點:這會兒再辯解也沒人信。所以姜靈也沒說什麼,只是不解道:“野梨子?”

柳磊解釋:“就是猞猁。瞧著還算像小老虎。”

‘還算’像!姜靈搖搖頭無奈,咕噥了一聲:“反正是貓科動物,‘還算’差不多。”

——所以咱不跟你們計較!

老程笑了。柳磊笑了。姜靈哼哼兩聲,也笑了。

……

姜靈被定性為“無故開槍”之後不久,他們下坡到了水邊,沿著溪彎走,尋到一個緩處。

那是一個不大的水塘,總共也就百十平方米,最深處有個五六米,姜靈精神力探到的。急流裏魚呆不住,這種地方才藏魚。

這回換老程警戒。柳磊半路挑了棵手腕粗的小白樺,攔腰砍來,去掉樹頂削掉分杈,就是一根細木桿:粗細大體均勻,長度三米出頭,還挺直的……可憐的小樹,在大樹底下深草叢裏出來的,也就長成這體型!不落在柳磊手裏,早晚也得陰死。

此刻柳磊最後削了削節疤處,然後他踩著木桿上端搞倒鈎:先一刀對半切開大約兩三寸,然後繼續切,一邊兩刀、一共六根,接著中間塞進去一個小石子,卡死撐開木條;又拆了自己毛衣下擺的線,外面繞圈綁緊,固定了石頭;最後把木條削成尖刺,尖刺中上段還帶倒鈎!

老程嘿嘿一笑:“等吃魚吧。他叉魚是拿手活。”

姜靈點點頭:“好。”其實她知道柳磊會這個。而且柳磊早上本來有根更好的,主要是木刺好:那是灌木靠近根部的老莖,比小樺樹的木質要硬;是他與老程昨晚潛伏時一人值半夜,值夜時沒事幹,細細慢慢削的。清晨他們倆搜索了山洞後,柳磊就綁了魚叉弄了頓魚片。結果早上她一開槍,害得柳磊把魚叉廢了……一開始看到煙柱時,柳磊還拿魚叉當探路棍,長是長了點,不過他與老程都有條不紊,走得快但不急,因為山林間趕得急了很危險;但一聽槍響,那就顧不得了,當即把魚叉給扔了!

所以姜靈覺得自己有欠債了……那是多好的一根魚叉呀!

老程見姜靈托著下巴坐在落葉上,瞧著有點兒萎蔫,就道:“不翻翻石頭?小石頭下有螃蟹,大的沒准蛇窩,自己看著辦吧。”又朝柳磊那邊努努下巴:“別去他那邊,會嚇跑魚。”

姜靈找螃蟹還不簡單?林蛙癩蛤蟆也有。但姜靈不大忍心:“算了,螃蟹沒多少肉,蛇窩太危險。”她忽然想到一件可以做的事:“我撿柴吧?”

老程略一搖頭:“火還是別生了。要熟的也好辦,削了魚片,打火機烤著吃。”迷彩服還在不在這林子裏,他不知道,反正他們走的方向,一直是遠離降落傘著陸地帶,也離開了姜靈生煙的地方,還比較安全。另外,救援也該到了,所以他們現在還節約什麼物資啊!

姜靈又沒法說,只好攤攤手,躡手躡腳朝柳磊那邊去:“不管熟的生的,我先看個夠。”

……

柳磊叉魚很厲害,但其實也沒什麼高招,就是眼准、手快,對魚接近水面的時機掌握的好、對魚上浮的時間和自己出手的時間扣得准。

這時節氣溫低,魚不大愛動;不過因為是晴天下午,一天裏溫度最高的時候,會上來的都挑在此時上來溜了溜。山裏的水比較清,魚比較傻:沒見過鈎子和網,對人影沒畏懼感。

柳磊候了半個小時左右,出手統共花了幾十秒,四次叉到三條,收工。

姜靈跟他攤出一手勾勾,柳磊失笑,魚叉交給姜靈,指指草窩裏的魚,朝老程道:“你來。”自己過去換了老程。

姜靈抓住魚叉,正掂份量,聞言奇怪了:“你不是有刀嗎?”

老程看了柳磊一眼,還真抓了魚去水邊殺,順便回答了姜靈的問題:“他廚藝不行。”柳磊一點頭應了一聲。


——睜眼說瞎話!削魚片關廚藝什麼事?那是刀法!剛才還削木鈎子削得那麼利索呢。而既然有一手叉魚的絕活,怎麼可能收拾不了魚?所以明顯有問題。

不過姜靈的直覺告訴她,這兩人都是言不由衷,也不知道瞞著她什麼事,好在他們沒惡意,姜靈也沒必要弄清楚,於是點點頭,轉而繼續盯著水面等魚。

然而片刻後,姜靈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她等魚該用精神力呀!又或者問水草,水草很樂意少幾條啃自己葉子的傢夥。於是姜靈立即改了策略,結果這下子,她一雙眼睛沒事幹了,時不時就瞟過去瞅一下柳磊腰後那把刀。

柳磊被看得不自在,略轉身換了個角度,擋到了身後。

姜靈自覺冒失,不大好意思;剛好一條魚遊上來、開始接近水面,姜靈掂掂木桿,略往前送了幾下,找了找木桿在手裏滑出的手感,集中注意力,等待她的小獵物……

*****

“中了中了中了!”

姜靈嘿嘿直樂。她其實沒對第一次出手抱有希望,只是全神貫注、盡力去做而已。不過,姜靈忘了一件事,夢裏的姜靈也會叉魚。那麼大一隻西伯利亞虎都沒逃掉,這條兩手長的黑魚更逃不掉。哎呀呀……真是作弊!

老程比姜靈還樂一點。柳磊也很樂,他小聲嘀咕了句“狗屎運”,正常音量道:“很厲害!”

然而很不幸,姜靈兩句都聽到了,笑眯眯看看柳磊,一手抓魚頭一手抓魚背,“喀”一下拗斷魚脖子。柳磊瞧得清楚、聽得清楚,背上頓時一寒。

姜靈其實只是為了給她的獵物免除不必要的痛苦。她殺完魚,捧著送到老程那兒,狗腿道:“那個……我刀法爛。”老程一笑點頭,接過去了。四條魚都不小,姜靈看看他們三個實在是夠了,就又沒事幹了;她一轉眼發現老程擱在地上的小金屬盒:“這是什麼?”拿起來一看,金屬盒就一本書那麼大,一寸不到厚,份量不大。所以老程之前直接就把它揣在懷裏。

柳磊回頭看了一眼,略一想,沒阻止:反正打不開!老程也沒回答,只是加快了片魚的速度,而後把已經片好的往姜靈面前一放——吃吧吃吧烤吧烤吧別精力過剩了你!

但姜靈卻沒拿魚,訝然道:“這盒子有開關,裡面有兩封信,還有個扁扁的東西。”她精神力一“摸”上去就透過了盒子,還找到了開關,和扁鐲類似,但帶鎖,不過沒上鎖。

老程手一頓,柳磊驀然轉頭、喝止姜靈:“別動!”

然而姜靈沒這防範意識,她已經打開了盒子;她被柳磊嚇了一跳,半晌才問:“為什麼?”

柳磊老程兩人其實也沒擔心會爆炸:機甲若想要幹掉他們,用不著這麼拐彎抹角。所以他們推測這是遮罩裝置、所以他們在山洞裏才會試圖破壞它。柳磊會喊,純粹第一反應。

因為這樣,姜靈這一次魯莽,他們兩人並沒有覺得自己死裏逃生了一次,也就沒氣。柳磊摸摸下巴沒吭聲,丟給老程一眼——你看著辦;自己四下瞅瞅,沒有答話。

老程繼續片起了魚來,一邊給姜靈道:“沒事。應該是遮罩信號的。不過以後碰到了,別亂開,沒准炸彈。”他頓了頓,又多說了幾句:“像這回,你要是看到自己人吊在樹上、趴在地上,也要小心。你對付不了,別跑過去,八成是陷阱埋伏。”

姜靈瞅瞅老程與柳磊,小小小小聲保證:“我記住了。下次不開了。”然後她好奇地看看盒子裏,頓時奇了,不由拿起了上面的一封信來:“給解放軍?”

柳磊老程均看了一眼那信,信沒封口。柳磊反應慢了一瞬:他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處理這情況,好像看看也可以、阻止也可以?老程多年照管俞靜的安全,早沒有公職在身,很自然就開口:“裡面寫的啥?”沖柳磊一樂:“咱不偷看,咱這兒一個半的收信人。”

姜靈發覺柳磊迷茫了,一路上清醒鎮定無比的柳磊迷茫了!多難得!所以姜靈也沖柳磊笑了一下、壞壞地笑了一下;同時迅速挑開信封、抽出信紙,以免柳磊又喝止。

而後姜靈呆了呆,念道:“有恩報恩。十四年前大洪水,全家四口承情,今天就此還清。再碰面是敵是友,各安各命。”下面是署名:“大淚包。”

老程與柳磊對看一眼,而姜靈飛快打開了第二封信。這一封,信封上是空白、信紙上的話更短:“有仇報仇。血要用血來洗,淚要用淚來償。早茶已經奉上,午餐敬請稍候。”下面同樣是署名:“黃嫻雅。”

水邊靜了下來,三人一時間都不說話了。

******

原始森林裏,三個人解決午飯,回到林子裏,撿了個地方呆著。一者風小,二者隱蔽。

姜靈最後還是吃了熟的魚片。老程與柳磊都認為,她的胃以前沒怎麼接觸過生魚,很可能不適應,容易拉肚子。這是在野外,謹慎為好。

那兩封信,老程交給柳磊收起來。遮罩器是個薄板狀的儀器,像直板手機但比手機大了幾倍,砸不壞、不怕水,上了消音器開槍也沒能打壞,所以老程讓姜靈琢磨看看能不能再用精神力找到一個開關。他自己玩那個盒子,玩了半天慢吞吞開口:“怪不得那機甲……就是不知道後面怎麼樣了。”

姜靈想安慰老程,便道:“我覺得吧,午餐總是比早茶正式隆重,她這意思,肯定是換了更大的目標找麻煩。”老程不是擔心俞靜嘛?應該沒那麼擔心俞靜爸爸俞靜爺爺之類的吧?要她姜靈二選一,她也選俞靜平安!無關其他,只是人有親疏遠近。

柳磊這會兒躺在落葉上歇息,還蓋了一堆乾草啊幹葉啊,老程在留神就夠了。“很可能。我就說,早該有人到了。”

老程微微點頭,又搖搖頭:“救援倒沒准。現在蒙古這兒敏感。”

姜靈這回沒找到開關,事實上她發現一個操作板,但她不敢碰:老程說的,不明物體別亂來。“敏感?”

老程點頭,摸出一根皺巴巴的香煙;他也不點來抽,拆了一半,把煙草絲送進嘴裏:“是啊。你沒看見?俄羅斯境內不是有兩架Su-47護航嗎,到蒙古國境線就回去了。換以前通報一下,他們總愛送到中蒙邊境。現在,難辦。我們自己的也過不來。”

姜靈眉毛一挑:“看到了,就是那兩架翅膀左搖搖又搖搖、‘呼啦’一下拉升上去,倒翻轉向回去的?”

柳磊微微莞爾:“對。”

姜靈摸了個松塔砸到對面樹上:“臭屁!孔雀!賣帥!”特地漏了一個,看看老程:“還有什麼?”

松塔嘩啦一下散了許多鱗片。老程失笑了一下:“顯擺。”繼續用門牙舌尖一點點嚼著煙。柳磊莞爾擴大,解釋道:“搖機翼不是,那是‘再見、好運’的意思。拉升是。不過換了我們也這樣。誰不這樣?又不是正式訪問。”

姜靈頓了頓,一本正經誇柳磊:“好同志,很有自信啊!”

“噗!”老程一小口煙草貢獻給了林間的大地。柳磊頓時幸災樂禍:“那是最後一根了吧,哈?”

老程略為懊惱了一下,摸出最後半支煙深深一嗅,沒拆,頭一次抱怨了一句救援:“怎麼這麼慢?”

姜靈瞅瞅老程,覺得差不多了,學著柳磊那樣弄了個地方準備休息:“吸煙有害健康。天黑前就到了。”

兩人都以為姜靈是心態好,沒人知道她說的是實情:救援已經開始進入森林。也正因為這兩人不會知道,姜靈才會開口。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9 04:05 AM

74、陷阱        

清晨蔚藍的天空下,蒼翠欲滴的雨後叢林,迎來了金色的晨曦。安控室門口臺階旁的支柱下,一株小小的檸檬草歪歪地迎著朝陽,為這一切歡欣鼓舞。

昨夜裏,它被人連根拔起,又扔在了新翻出來的泥塊旁,所以還站不直。儘管如此,由於水份充足,此刻它細長叢生的綠葉子,依舊滋潤得發亮。而且,在這片充滿生機的熱帶土地上,它只需幾天,就能重新把根紮入大地、把叢生的葉子向天空向四周伸展,去盡可能爭取更多的陽光。

……

冬明走向安控室;他已經換下了制服,穿著防水的長褲、雨靴,以及長袖襯衣。

哦,沒什麼奇怪的,眼下這兒到處濕漉漉的。但是……或許襯衣袖子可以挽起來?冬明到了門口,也沒上臺階,朝裡面一看,叩叩門:“蘇可。”

蘇可聞聲轉頭,笑笑走出來,一腳踩下臺階,愜意地倚在門框上:“嗨,早上好。”

冬明看著蘇可:“早上好。”

兩人都等對方說話,結果沈默了一下。這令蘇可不解:“什麼事?”

而冬明也怔了一下:“您不是有事嗎?”

蘇可奇怪了:“哈?”

冬明比蘇可更奇怪:“昨晚,您……”

蘇可一下子反應過來了:“哦,當然!”她轉身進去,打了個哈欠、用右手大拇指抹了抹兩個眼角:“我只是困了,一時沒想起來。”兩個值班的夜空藍本來就坐得筆挺,聞言更是正襟危坐、閉緊了嘴巴,只是眼睛努力往旁邊瞟啊瞟、彼此交換著古怪的眼色。

而蘇可也比他們好不到哪兒去:她一邊抹眼角,一邊頭部不動、目光在桌子上迅速掃視。然後蘇可眼睛一亮、瞅准了一份角落裏的文件;她盯著文件略一想,頓時快活地吐吐舌頭、壞壞地樂了,當即伸手夠過文件;不過她轉過身走向門口、把文件交給冬明時,又恢復了正經,只是還含著微笑而已:“這個,幫我送過去。那兩個丟三落四的傢夥!”

這份文件比十六開的紙大一圈。它的絨面硬殼精美華麗,是夜空藍色,上面有銀色的燙字。事實上,這是一份地球風格的正式文書,長得就像外交備忘錄,只是顔色換成了星際間最通用的搭配。

冬明接過文件,翻開看了一眼:“明天來得及嗎?我今晚也輪班。”

蘇可微笑著連連搖頭:“那可不行,那怎麼行?太晚了。事實上我懷疑現在趕去,也很難來得及。一定要儘快。今晚的調班我來解決。明天後天您休息,那可就盡在路上了,太累了。而且萬一天氣不好,甚至會趕不及。所以我看,您乾脆休假、休假!您不是還有一堆休假嗎?再不休就休不完了!”

冬明等蘇可說完這一堆,道:“現在休假?這兒走不開。”

蘇可笑眯眯一擺手:“哦,考察團的人手這兩天就到了,最多明天晚上。您剛好可以放心。”

冬明有片刻沒說話,而後他輕輕道:“謝謝。”

蘇可略動了一下,難得有些不大好意思,也是輕輕道:“誰讓我貪玩呢?您要謝就謝亞勒吧。”說著她突然擡頭看天:“啊哈,今天天氣真好!”

冬明跟著望瞭望天,手指略略摩挲了一下硬殼上的絨面,唇角微微一彎:“是的。”

************************

太陽剛剛開始西斜的時候,姜靈他們終於登上了軍綠色的直升機。

登機時姜靈婉謝了救生員與絞盤。身上沒有受傷,姜靈很清楚爬繩梯對她而言並不難,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夢裏的姜靈還幹過更驚憂怖的事,現在姜靈還不太敢想。但無論如何,從此刻開始,一旦有機會,姜靈要把這些繼承而來的經驗都熟悉起來。

因為姜靈害怕受傷、更害怕喪命。她要保護自己,即使再次遇到昨天那樣的險況,甚至更危險的情況,她要好好活下來。

而姜靈決定的事,姜靈一向會盡最大努力。

…………

他們在蒙古的機場轉了軍用飛機,而後直抵北京。下飛機後也沒去哪兒,就在機場旁邊的招待所住下了。

之前姜靈在紅樺山莊的春秋衣物連行李箱寄存在那兒。此時,賀曉曦與秦便衣……這次姜靈知道了他的名字,秦傑。此時賀曉曦與秦傑已經把箱子帶過來了。

所以姜靈唯一做的事,就是請秦傑買了新手機與新號碼:這事叫賀曉曦去,最後也會落到秦傑身上;何況姜靈對賀曉曦並無好感。之前的事姜靈不計較,但不意味沒發生。

不過拿到東西後,姜靈沒有立即往家裏打電話。她先吃了一頓飯,沖了一個澡,這才把通訊錄拷貝過去,準備了一杯子,坐在單人沙發裏,又查閱了貝加爾湖那邊昨天、今天的天氣情況---女兒出門在外,姜富安與胡海燕天天追著看那邊的氣象。

做完這些,姜靈再思索一遍,找不到還有什麼要準備的,這才從容按下了胡海燕的號碼。

進食與清潔令姜靈放鬆,姜靈撥通電話的時候,知道自己此刻聽起來安閒得很,還自然慵懶。

而知女莫過母,胡海燕對姜靈之前那個電話似乎覺得不對,因為她對丟手機的事、對姜靈今天昨天的行程比平時更關心。平時姜靈說什麼,胡海燕聽什麼──對父母來說,重要的不是孩子玩了什麼,重要的是孩子玩得開不開心──然而這一個電話,胡海燕問了好幾句。

姜靈只說騎馬釣魚,因為簡單,沒出什麼紕漏。接下來,毫無疑問,還有老爸與外婆。所以,當姜靈打完電話走出套間時,已經飯後好一會兒了。

賀曉曦與秦傑坐在沙發裏看電視,兩人各占沙發一頭,見姜靈出來,都看她。姜靈微微一點頭打招呼,道:“請問,老程和柳磊在哪個房間?”

賀曉曦笑笑道:“要不明天再說?今天太晚了。”

這會兒才晚上八點不到一些,實在不算晚。因此姜靈看了賀曉曦短短片刻,將目光轉向秦傑:“我現在不能去看他們?是他們不能見客、我不能見客,還是都不能見客?”

她問得溫和平靜,但內容卻嚴肅。秦傑沒攔,解釋道:“不是不能,他們在忙,因為只有他們兩人知道一些當時的情況,或許用得上。明天,最晚後天應該會有空。”

姜靈點點頭:“這樣子。那當然是正事重要。那麼,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今天十七號,已經出來半個月了。”

秦傑沒回答:“先住幾天看看情況吧?安全第一。”

姜靈覺得這情況有些奇怪,她看定秦傑:“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第一時間知道趙永剛、周信光和俞靜他們的情況?”

秦傑笑笑:“我們當然會儘早告訴你。”

“儘早”還不是隨人說?與“第一時間”可差遠了。所以姜靈眉毛一挑,略一點頭:“我晚一點知道不要緊,他們平安就好。他們會盡力吧?”

秦傑慢了一點才反應過來姜靈後一句在說誰,道:“那是自然。”賀曉曦插嘴道:“說點開心的吧,你這次運氣可真好。怎麼樣,在原始森林裏過夜的感覺?”

不能回家,還要說這種話題……一般有人遇險受驚了,不是該勸慰放鬆嗎?怎麼會第一時間回憶當時的危險情況?!所以,姜靈仔細看了秦傑與賀曉曦。結果直覺告訴姜靈,秦傑與賀曉曦的態度又比上次分別時戒備謹慎,這一切,令姜靈大略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好吧,她既沒當過兵也沒接受反恐反綁架訓練,全身上下毫髮無傷、被保護人員裏唯一安全返回,會被覺得有嫌疑也沒什麼奇怪的。不過姜靈這次對此已經沒什麼感覺了。至於難過……姜靈在第一次去操場和亞勒聊了那一次之後,就已經不會難過了。左右這種觀念形態也不算毫無根據,常理而已。

另外,姜靈也不擔心。因為十二號與冬明在機場告別,回去她就把學校給申請了,而後查了那句“西羅提諾”,傻了半晚上又笑了半晚上,也即傻笑了一晚上!

米泰軍區所轄星域缺農業、本身生物圈又不好,它上面的學校,這類專業上每年招生匱乏,只要是自費去學這個,他們都會要。明兒個,獎學金之類也很多。琪雅的學校錄取又靈活,名額也靈活,長年開放申請,新學期名額達到設備滿載上限、或者截止期到了,就停申,再開下一期申請。所以這幾天,姜靈的錄取就該到了;同樣也因為這些,亞勒邀請函也快發了。

……

姜靈如他們所願,在旁邊沙發裏坐下來,微微一笑:“老王才運氣好,他因禍得福。”

一般小傷口對上飛機無礙,但隔膜修補手術不行,因為飛機升空、降落時,都有氣壓變化。這變化對健康耳膜都有壓力,所以才要嚼口香糖;對剛被好的耳膜,更是會造成損傷。

其實老王本來打算回國內補,不過亞歷山大那邊覺得他也是客人,客人受傷主人當然要好好照顧,直接派車就讓老王去醫院,老王再拒絕可太過矯情,這才會滯留當地。

姜靈講完老王的好運氣,賀曉曦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只是沒怎麼露出來,又把原始森林的話問了一遍,道:“你在林子裏呆了一天一夜,覺得如何?我還沒試過呢。”

姜靈定定看她片刻,肅然道:“不是說,要講點開心的事嗎?你難道真當我剛在林子裏旅遊回來?你就算沒去過原始森林,幹你們這一行,拉去野外訓練總有吧?實在不該不知道!”能贏過老虎、活下來,姜靈固然認為值得慶賀,但殺死一隻老虎本身,姜靈並不覺得有什麼讓人高興──那只是必須。

正如冬明所說,只是必須。

賀曉曦尷尬,姜靈也不待她辯解,沈聲道:“其實你說錯了,不是我運氣好,全虧跳傘前趙永剛叮囑了我好幾件事。我按他說的,在大樹上呆了一夜,夜裏沒碰上什麼東西,早上開槍殺了只‘貓科動物’,就立即轉移,爬到樹上去,用頭盔生火,後來老程他們總算過來了。”

因為姜靈殺了西伯利來虎後轉移,與老程他們匯合又轉移,救援人員沒發現那只大老虎。至少目前沒發現。故而秦傑並不在意那句“貓科動物”,緩和氣氛道:“其實要我說,跳傘落地那會兒最險,動物世界裏說,老虎之類的猛獸,領地很大,巡視一遍就要不少天,這兒撒尿,那兒中意中意樹幹,等到一圈結束,舊的記號氣味淡了,它又要開始巡視,停不下來。所以除非倒大黴,怎麼會剛好碰上?”

正是倒大黴了!受了鹿群的庇佑,又因鹿群倒了大黴!姜靈認為這非常公平,所以姜靈輕笑一聲:“你說得沒錯。跳傘那會兒的確嚇人。還好我的降落傘被樹緩了一下,落地又踩在灌木叢裏,滾了兩下,幸而不是荊棘,否則我就成刺蝟了。”

秦傑笑了笑,又接著道:“那你落地之後就上樹了?”

--這就是關鍵問題吧?落地後幹了什麼。

姜靈搖搖頭:“沒,我一起來就跑開了。”也不待這兩人再問,直接到:“趙永剛其實讓我原地等,等他們來找。但我不敢。因為我在半空裏看到了機甲。星內飛行機甲。要是不跑,肯定會被機甲找到。跑了能怎麼樣,實在也不好說。但我還不想死。”然後姜靈起身:“還有問題嗎?或者要不要口供簽字?”

秦傑忙道:“不,不用,你誤會了……”

姜靈轉身朝臥室去:“既然這樣,我還有體術要忙。那就晚安。”她擰開門把,略側頭道:“我知道,你們只是問問。下次直接問好了。何必言語裏下陷阱,來暗的?我又不可能不說。”言畢進房關門。

****************************

叢林裏的草地還是濕的,所以路林今天的早餐桌下,多了一塊墊毯。別的都沒變,還是白色的桌子,還是黃白藍的三色太陽傘,還是那把帆布扶手沙灘椅。

路林還在忙她的訓練,與她的屬下一樣在操場上用器械。器械有勤勉不知疲倦的清潔機器擦拭,上面一滴液體也沒有。

艙門滑開,亞勒下來,看著已經看不出什麼倦色與不適了。他左右略一看,瞧了太陽傘那邊一小會兒,又掃視了一會兒操場那邊,沒見冬明,就去寢室找。

他們的住處總是儘量保證每人一個私人空間,而後共用客廳。此刻在叢林裏住簡易房,客廳那就免了,直接就是外面的劃地和遺跡!多有特色的活動地帶……所以亞勒撲了個空,卻沒人驚可問。亞勒一驚,直接朝安控室走去。

蘇可察覺響動,回頭一見是亞勒,頓時訝然,迎出安控室:“嗨!早上好。換班還早,還有十四分鐘……哦,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該胡多來啊?你和他調了?這可是大新聞!從不調班的胡多調班了!”

亞勒搖搖頭,直接問:“冬明呢?”

蘇可笑了:“他去給我幫忙了,送一份文件。”

亞勒看著蘇可一小會兒,而後他慢慢鬆了口氣:“然後?”

蘇可聳聳肩:“那個地方有點遠,在這個行星的背面。沒辦法,那倆小子……好吧,我承認,確認他們手續齊備是我的責任。誰知道會漏掉。”

亞勒笑了:“你出的小簍子總是剛剛好。”

蘇可搔搔臉,得意道:“真難得你會誇我。有多好?”

亞勒徹底樂了:“像一個扣住了脖子的套子那麼好。”

蘇可一奇:“‘扣住了脖子的套子’?”旋即反應過來:“你是說命中要害的陷阱?哦,這真是富有民族特色……我寧願你換種說法。”

亞勒略一想,慷慨道:“按米泰的話說,比困住了沙蟲的土坑還好。”

--土坑是是困不住沙蟲的!‘困住了沙蟲的土坑’一般指不可能的事、指妄想,又或者指極為重大的好事、極為出乎人們意料地發生。所以亞勒這是故意!

蘇可對此鼓鼓臉表示不滿。此時正好胡多過來了,蘇可立即朝亞勒擺擺手轉身回安控室,臨走特地看了太陽傘那邊一眼,一臉曖昧道:“你去吃點東西吧,而我先去休息了。”

*******************

當蘇可交了班,心情愉快地邁下臺階,回去睡覺時,她早已忘了她昨晚小小的一時洩憤。

而那株歪在地上的檸檬草向蘇可的背影,迎風微搖,特別賣力。

“你拔你扔你將我砸……你好可怕!

我疼我落地我重生根……我還照抽芽!”

……

十月十八號的早晨,姜靈起得不早。或者說挺晚。

經過蒙古國原始森林裏的一天一夜,姜靈現在再完成體術練習,時間上有所縮短,縮短了十二分鍾多。

這是很明顯的變化,但總量並不算長。

所以,姜靈前一晚忙完後,還是已經淩晨了。加上她畢竟經歷了一場危險,脫險之後,放鬆之下,這一覺當然會多睡一會兒……事實上,比之前幾天多睡了五個小時。

因此,姜靈開門走出臥室,已經快十一點了。姜靈打算喝點水,消磨一小會兒時光,而後直接去吃午飯。

但姜靈的盤算落空了……

--因為套間的客廳裏坐著三個不速之客!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9 04:08 AM

本帖最後由 aniris 於 2010-10-9 04:16 AM 編輯

75、公事私辦的樂趣

冬明、凱西、凱辛,都是一身休閒服,冬明也沒戴他那“墨鏡”,三個人面對面坐在茶幾兩邊,全都端正筆挺、沒往後面的沙發背上倚。凱西凱辛在同一邊,一左一右、夾住對面的冬明;他們面前,還擺著一個夜空藍的絨面硬殼文件夾。所以光瞧這陣仗,怎麼看怎麼像審訊犯人。

不過,凱西凱辛他們發亮的眼睛、還有臉上的笑意,破壞了這一切……

一見姜靈出來,凱西立馬開口:“嗨!”凱辛接上一句:“早上好。”冬明朝姜靈略一點頭,看看凱西凱辛,慢慢往後倚到了沙發背上。

姜靈很開心:“嗨,三位。早上好。”不過她也很不解:“你們怎麼會過來?”凱西凱辛與冬明一樣,不僅一樣是伊古拉人,還一樣是“半成品”,所以他們和冬明之間彼此親近。前兩周冬明每天休息時固定會過來找姜靈,而姜靈只要情況允許就會去操場用器械,偏偏這兩個是操場小霸王,只要不涉公事,十分好說話,又隨意又大咧咧,而且才二十六歲,與姜靈年齡相近,於是他們與姜靈也混熟了,私下裏不說“您”。

凱西攤攤手:“我們體術十級了,剛剛十級。”他說話的時候,凱辛拉起袖子用了一下腕式接入儀,擡頭道:“你這兒十六號的事。”凱西點頭:“所以我們來找你。”凱辛也點頭:“也好散散心。”凱西很期待地看姜靈:“吃的喝的全靠你了。”凱辛同樣兩眼冒星星“還有住的玩的。”

姜靈囧了:“哈?”不會是亞勒吧?不會是把她當培訓站了吧?可是冬明那樣是因為他自己的感情……她什麼也沒幹呀!不過姜靈現在抗打擊能力非比尋常,立即收拾起心情:“當然,沒問題!沒有任何問題!還有,恭喜兩位!”

凱辛聳聳肩:“謝謝。”凱西也聳聳肩:“其實沒什麼。”凱辛對此頷首贊同:“應該的。”凱西下結論:“不過升了也不錯。”

姜靈覺得奇怪,因為這兩人並不高興,與上次她稱讚冬明時,冬明與亞勒的反應一樣。但也沒那麼難過,沒難過到那個程度。所以姜靈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過凱西已經笑眯眯開口:“剛才我們好像嚇著你了。”凱辛安慰:“你別擔心,那只是之前跟秦先生他們的說法。”凱西無可奈何道:“事實是我們來時沒帶文件。”凱辛攤攤手:“結果導致程式不合法。”凱西歎了口氣:“回去拿又來不及……”凱辛一撚右手,空氣發出清脆的“劈啪”一串連呼響:“只好臨時改成私人拜訪!”凱西搖搖頭不堪回首:“但那可真是不方便!”凱辛看看冬明:“不過現在有人把文件送過來了。”凱西看向姜靈:“對此,我們很高興。”凱辛也看向姜靈:“你也很高興吧?”

──管它什麼文件!哦不……感謝!感謝這份文件!

姜靈不由笑了,送這兩人一對小酒窩:“當然!”

凱西凱辛對看一眼,凱西樂呵呵拿過茶幾上的絨面硬殼文件:“那我們去辦交接。”凱辛已經先起身一步;擰開客廳門把時,他略回頭了一下:“對了,這次公事私辦有新的發現。”然後輕快地出去了。凱西跟在後面:“原來這樣做也有它的樂趣。”說完也剛好悠然出門。

門外傳來凱辛的聲音:“回頭見。”同時凱西正隨意擡手、致了個禮,而後他帶上了門。

*****************************

這兩人總是讓人心情輕鬆,更何況還有冬明。所以姜靈很開心,開心得輕飄飄。她飄啊飄啊一溜煙飄到冬明身旁,而後“噗通”一下往沙發裏一掉:“他們說了半天也沒回答問題。你們不是在南美嗎?怎麼忽然跑到這兒來了,地球背面呢!”

冬明看著姜靈坐到身邊,唇角一彎:“你的飛機出了事,他們被派來確保你的安全。但他們沒帶文件。”

姜靈很不解:“路林?為什麼……”不過旋即,姜靈想起了從天上落下來的那種微弱注意力。安控鏡頭?!好吧,沒什麼奇怪的。瞧瞧,這家招待所的走廊裏裝了這個,所以相對地,琪雅人在路林所在的行星也用上這個,那可太正常了!然後路林閑來無事,用這鏡頭找她喜歡的小客人?很可能……這個問題一閃而過,姜靈先把它擱到了一邊,因為她有一個重要得多的問題,要問冬明:“那你能呆多久呢?”

冬明輕聲道:“剛好兩天休息。”頓了頓:“然後我接著休假。考察團人手就要到了,我們不用管他們了。”

姜靈訝然:“那可太好了!你什麼時候到這兒的?飛機要一天吧。”呃,好像按照順序,應該先問這個?不過還是上面那個問題才更重要。

冬明輕鬆道:“早上。沒用一天。邁阿密直航北京,飛機上十一個水上時左右。從宏都拉斯到邁阿密,是小型運輸艦,一個小時以內,沒看。休息的人有些會想去附近玩,有一個艦專門負責這個。去的人自選著陸地點,合調一下時間,然後撒出去,收回來。”

姜靈很高興,不過也驚訝:“‘撤出去、收回來’?真利索!聽著像登錄作戰!”又奇了:“‘附近’?宏都拉斯那個國家,好像在墨西哥南邊吧?它與美國的邁阿密,算是‘附近’?”

冬明點頭,平常道:“不到兩千公里。到這邊叫車來與他們兩個集合花了一點時間:堵了。”末了咕噥一句:“你睡得真香。”

他聲音很輕。可惜姜靈耳朵太好,聽了個清清楚楚。所以姜靈不解:“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冬明這句話聽起來有一點兒抱怨?!破天荒啊!

冬明看了看姜靈,挪開目光,正對對面牆壁、還慢了半拍,才開口道:“我在這兒和他們呆了四十二分鍾。”

他一朝前面,姜靈正好看到他的耳根:那兒有點紅,還正在變得越來越紅!姜靈一下子明白了,不由莞爾:“他們呆了快一個小時、拿到了文件卻沒去辦手續?他們調侃你了?”

──瞧瞧,延遲效應都過去了哎!

冬明沒吭聲,只是慢吞吞一點頭。

姜靈樂了:“這就是他們說的‘樂趣’,對吧?”

冬明無奈看一眼姜靈,又挪開目光,這回他連頭也不點了。

姜靈大樂:“我忽然覺得他們的新發現很不錯!”

冬明一下子直視姜靈:“為什麼?”

──喂,你到底站在哪邊?你居然站他們那邊?!

*******************

姜靈樂不可支,沒回答這問題,她樂歪歪地湊了過去。

冬明瞅著姜靈,屏住了呼吸。

姜靈不滿:“喂,眼睛閉上!”

有一瞬間冬明似乎要開口說什麼,不過隨即,他照辦了。

…………
…………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9 04:15 AM

76、凱西凱辛1————【——————-】

姜靈快快活活地湊近去、湊近去、湊近去……

二十釐米、十五釐米、十釐米……

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半釐米咯!

冬明眼瞼一直在微顫,越顫越厲害,就在此時,他驀然睜開了眼。

姜靈反射性縮手,做賊心虛地瞅瞅冬明。不過這一瞅,姜靈卻發現冬明沒有阻止的意思。真大方!於是姜靈壯起膽子、重新伸出食指,輕輕碰了一下冬明的耳根;碰完還不夠,還撓了撓,撓完依舊不夠,還美滋滋宣佈她的發現:“不但紅了,還熱了!”坐回原來的地方、樂成一團。

冬明耳朵更紅了。他有好一會兒只是唇角彎彎地看著姜靈樂,沒吭聲。然後他輕輕開口:“眼睛閉上,我也知道。”

姜靈聽得一怔:“什麼?”

冬明解釋:“眼睛閉上,你在幹什麼,我也知道。離得這麼近,呼吸,心跳都聽得到,頭部與胸口位置隨之確定。手腳一動,空氣流動,也能察覺。”

姜靈明白過來了,體術高手哎!姜靈略有點哭笑不得,隨即又莞爾失笑:“你是說閉不閉都一樣嘍?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冬明慢慢點了點頭。

姜靈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事,於是倚進沙發背裏想。她雖然喜出望外的興奮勁兒平息了下來,不過依舊很開心,所以眉眼就彎彎地含了笑。

冬明也一樣,側頭看姜靈。他起先只是看著,然後他試著探手過去,緩緩地、蜷著手指探過去。他其實想快一點,但他一時間想不出來,他該把手落在哪兒。

姜靈察覺了,酒窩一冒,攤手一接。

他們並排坐著,一個左手一個右手,於是剛剛正好掌心一貼、五指相對。

**********************

姜靈忘掉的那件事,最後還是冬明說出來的──吃午飯。冬明他們生活規律,到點就會餓。於是兩人出房間去餐廳了。

餐廳裏凱西凱辛已經在了,坐在一張圓桌旁,一個對門,一個對窗。他們一人一大碗炸醬麵;中間皖著第三碗,小的,已經被這兩人對半瓜分了個乾淨。

姜靈見了覺得香,問冬明:“吃這個好不好?”冬明一點頭。兩人過去和他們坐一塊兒,叫了東西。期間有好幾個人經過他們這兒,姜靈不由奇怪了,問凱西凱辛:“為什麼挑這張桌子?旁邊老有人走來走去。”

凱西凱辛都朝冬明一指,自己繼續吃面。他們同時出手同時收手,姜靈不由啞然失笑,冬明輕聲道:“這裡對窗,看得到住宿樓的情況;靠近門,控制方便。”

姜靈一望窗外,果然發現可以看到住宿樓,其中包括她的套間的窗口。姜靈恍然,但也無奈,隨口道:“這兒是軍用機場的招待所。”

冬明略頓一頓,道:“他們的工作。”

工作要認真,這一點姜靈一向很認同,於是姜靈道:“真辛苦。他們才兩個人,又是一塊兒的,都不能換班。”凱西凱辛默契特別好,聯手很厲害,還在九級的時候就不怕十一級的,所以他們連排班都算作一個人。姜靈看過他們在操場上與人切磋,對手一個,兩人一起上;對手十個二十個,兩人還是一起上……或者一起逃。咳!

冬明略一看四下,小聲輕鬆道:“你的安全其實不用擔心。他們沒什麼實際作用,在你這兒呆著,主要是表個態。”

凱西凱辛對看一眼,跟冬明笑了笑。

姜靈發覺他們倆有點兒討好的意思,也不知在心虛什麼,難道這兩個也知道當電燈泡是罪過?姜靈不由樂了:“剛好換換環境?”

冬明點頭。這時他們的面也上來了,兩碗都是大的。圓深的青花大碗,底下抻得細細的麵條熱騰騰的,上面鋪著黑紅油亮的醬,醬上撒著碧綠的小蔥沫。另有一碟青翠的黃瓜,水靈靈地,對剖成一段段在盤子裏碼著。

黃瓜是姜靈叫的,凱西凱辛沒點配菜,見了黃瓜,嗖一聲兩人抓去兩段。姜靈莞爾。她與冬明把面拌開,姜靈撥給冬明四分之一,開動。

……

樺紅山莊的食物,那是精細。而這兒,至少做炸醬麵的師傅,做出了家常的味道。醬是花生油炒了蔥末蒜末與豬肉丁,又澆了黃豆醬繼續翻炒才來的。那香味十分饞人,特別是肚子餓的人。

凱西凱辛連黃瓜都吃得一樣多:一人兩段。一段下面,一段飯後水果。吃完坐在那兒滑坡産,讓服務員收掉空碗,依舊一個留意門口一個留意窗外,看姜靈與冬明,然後擠眉弄眼。一個問:“很香吧。”另一個接:“那當然!”諸如此類。因為姜靈與冬明還在吃面,他們只是略略來了幾句,沒多調侃。

冬明不吭聲。姜靈被說得不大好意思了,就反擊:“你們就羨慕吧!看你們以後怎麼辦,上哪兒去找像你們這樣的一雙女人啊!”

凱辛奇了:“為什麼要找‘一雙女人’?”凱西搖頭:“用不著。”

姜靈頓時眼睛賊亮賊亮起來,她正想深入八卦,卻發現秦傑走進餐廳,朝他們這邊來。姜靈聳聳肩,低頭吃面:不吃保不准就沒時間了。

*****************************

秦傑與他們四個打招呼時,明顯不好受,臉上血色全沒了。沒辦法,畢竟頂著凱西凱辛兩個的銳氣。招待所餐廳是圓桌,秦傑在姜靈對面坐下來,儘量離得遠遠的,但依舊被包了個夾心餅。

招待所餐廳裏用餐的,雖然軍務以及相關人員比一般賓館裏能多看見幾個,但一般而言,當兵的也就是體術一級二級,屬於一檔,與三檔三級有質的區別,對銳氣的敏感度,差別很大。

所以凱西凱辛就禍害了秦傑一個。顯然,賀曉曦之前已經被禍害過了,這回知難而退,沒有來。

不管如何,秦傑畢竟撐住了;他等到姜靈與冬明均吃完了,才請他們回套間客廳說事情。這令姜靈對他生出一分欣賞與佩服,聽的時候就把昨晚的不快擱得遠了一點、也多了一點耐心。

……

秦傑先給姜靈看了份文件,一邊解釋了兩句,大意就是昨晚實在只是個誤會。

姜靈點點頭沒說什麼,翻文件。就算是誤會,以她與他們雙方一向的相處情況來看,秦傑特地前來解釋,也足夠奇怪的了…………姜靈又不是沒和他們打過交道,自然態度謹慎。

秦傑給的文件,是路林那邊的回信。原件是電子版的,姜靈手頭是列印件,翻譯好了。簽名也不是路林,事實上沒簽名,因為只有任命文件等重要文件,才會簽名。回信照程式打了一個密匙印戳,外交辦公室的。

這邊會去信,是因為黃嫻雅現在居住在琪雅。他們給路林發了求援信或者說譴責信──當然,不會直接喊救命,也不會直接罵娘,用的是得體的外交辭令。

結果路林那邊回了一封信。信回得很快,還很長,也是一篇外交辭令,就是短了很多。首先指出黃嫻雅是一名合法的雇傭兵,在瑪西圖卡註冊,在他們琪雅有長期居住權,但並不是他們琪雅的公民---雖然黃嫻雅目前擁有好幾個文明的身份。雇傭兵其實都這樣,左右很多文明都承認多重身份,他們預先準備幾手,以備運氣不好的時候,“這兒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信中接下來,概而言之說了兩件事:

一、雇傭兵在駐地文明之外的行為,不受駐地法律的約束。

也就是說,雇傭兵只要沒在琪雅境內違反琪雅的法律,琪雅就沒義務管他們。當然,作為一個擁有長期居住權的外籍公民,黃嫻雅要是忘記納稅了……那麼立即就會有罰款單。

二、琪雅與地球聯盟沒有交換安防備忘錄。

這種備忘錄有各種內容,其中一種,就是為了對雇傭兵實現協同管理。這並不是說交換了備忘錄的A和B,會把雇傭兵放一個行星上管;這只是說A的雇傭兵在B境內違反了B的法律,A有義務協同B在自己境內追緝該雇傭兵。反之,B也一樣。

一般而言,雇傭兵的妙用之一,就是去別人家裏放火搗亂偷東西抓人。他們戰鬥素質不如軍隊,但卻比軍隊靈活。軍隊不適合出面的事,正好讓他們去。所以只有關係好的兩個文明這、之間,才會簽署雇傭兵協同管理的備忘錄。但這個簽了實質上也沒什麼大用處。很簡單:A真要給B搗亂,去沒簽備忘錄的C處雇傭就行。

另外,A如果不樂意,只要磨蹭一點,雇傭兵也早跑了。

而琪雅跟地球聯盟的關係,倒是不算壞,但也不算好……是壓根沒什麼關係!

*********************

姜靈看完,一聲不吭。因為在姜靈的概念裏,黃嫻雅是自己人──蘇宇他們、以及那些不讓星網開放的大混蛋,都還是自己人,黃嫻雅怎麼就會成了外人?!

而欠債還錢,欠命償命,天經地義!法律不就是管這個的嗎?難道小百姓犯了規矩要抓起來,有權有勢的就不用了?上告無門,又運氣好沒被害死,那靠自己血債血償,再應該不過了!中國都還沒取消死刑呢!



76、凱西凱辛2

當然,黃嫻雅害趙永剛周信光俞靜他們受傷,是黃嫻雅……但這只是姜靈感情上如此,她理智上沒法說服自己黃嫻雅是敵人。所以姜靈繃著臉不說話了──她也是小百姓!她老爸老媽全家都是小百姓!她只是運氣好,運氣比黃嫻雅好!僅此而已!

由於這種相仿的背景,姜靈對黃嫻雅是又敬又畏。這與對周信光、馮勇又不是,對後兩者,確切地說,姜靈是又畏又敬──畏懼大於敬佩,沒有親近之心。

而對黃嫻雅……親近也親近不起來,誰讓夾著趙永剛他們呢?!但姜靈敬佩黃嫻雅,敬佩得把她當成了榜樣。合果芋姜靈都能學,何況一個人?畢竟,姜靈很清楚,自己換在黃嫻雅的處境裏,也是一樣的選擇!只怕還未必做得到!

──“還有二十二個”……

亞歷山大那句話在耳邊縈繞,姜靈心裏寒涼。鬼知道黃嫻雅到底遇到了什麼事,結果轉身一報復,這幫人搞不定了,居然想請外人來對付她!

冬明看看姜靈,探過去一手握住姜靈的。一回生二回熟,他這次嫺熟多了,瞧著就像幹了百八十回……沒辦法,體術好,控制力就好,調適就快!玩槍是這樣,幹別的也是這樣…………

凱西凱辛對了個曖昧的眼色。因為有秦傑在,算是外交場合,他們沒調侃。而秦傑裝作沒看見,輕聲對姜靈道:“要不,你也過去看看?上面同意了,你可以第一時間知道他們的情況。”

姜靈微一眯眼。她昨晚那句“第一時間”可不是這個意思。而且,去哪兒?去事件處理中心、應急指揮處?那種地方,怎麼會讓一個閒人進去……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所以姜靈面無表情地哦了一聲。客廳電話旁,有便箋紙與筆。姜靈撕下一張來,寫了一串號碼,遞給秦傑:“這是我現在的手機,還是你幫我買的。這幾天自然二十四小時開著,有消息通知我吧。謝謝。”

秦傑大為意外,接東西就慢了。姜靈乾脆把紙往他面前一放:“我本就沒打算去現場。膽子小,害怕。反正我的手機你們監控的,通個消息沒問題吧?”

秦傑拿起紙點點頭,正要說什麼,姜靈已經搶先開口了:“那麼,現在我的安全沒問題了,可以回家了嗎?”

***************************

秦傑帶著文件與號碼離開,說是回頭送明天早上的機票過來。姜靈婉謝了,她這回又不替人辦事,當然是自己出錢。由於要讓凱西凱辛吃好玩好,姜靈就訂了四個頭等艙。國內航班多,北平到靖海一天有十班左右,中國國航航空、中國東方航空,還有海南航空公司,都有班次,從早上八點這樣到晚上十點左右,跟公交車差不多。

姜靈急著回家,選了下午的。一點十分的趕不及,二點二十的或許趕得及,可若是堵車呢……要不六點的?那可就沒法在家吃晚飯了。

於是姜靈踟躕了。

冬明看了看,道:“來得及。有他們在。”

姜靈不明白了,凱西凱辛在不在和堵車不堵車有什麼關係?但冬明這麼說,姜靈就信了,先訂下票來再問為什麼。頭等艙幾乎全空著。事實上整架飛機幾乎全空著,所以訂票很順利。

姜靈退出手機,剛要問冬明,凱西凱辛卻已經先高興起來。一個雀躍又期待:“以前沒坐過。”一個期待又雀躍:“這回正好試一試!”冬明倒沒興奮:“我已經試過了。”

姜靈哭笑不得,惡狠狠打擊他們:“沒准堵車!那就趕不上了。”

結果這兩人依舊很高興。

一個好奇:“堵車也沒見過。”一個點頭:“所以堵了也不錯!”冬明看看他們倆:“這個我也已經見過了。”

──在八達嶺高速上!

於是姜靈囧了!這三個……

不過,對他們而言,說起飛機和堵車,就像她姜靈說起馬車和趕集一樣,是吧?!

而凱西凱辛還沒說完。一個攤攤手:“可惜堵車碰不上了。”一個也攤攤手:“不過可以飛慢點,或許看得到。”

姜靈一怔:“飛過去?飛去哪兒?”

………………

幾分鐘後。

姜靈總算明白了,為什麼凱西凱辛說,他們之前沒帶文件、以私人名義來找姜靈時,十分麻煩。也明白了為什麼冬明說,有他們兩個在就來得及。

同時姜靈還明白了,秦傑他們昨晚為何態度審慎戒備,今天又跑來,突然表示同意讓她姜靈跟進……

其實目的不是她,而在這兩個活寶。

──他們帶著機甲。

***************************

“你們昨晚就到了?”

“是啊。”“但一開始不讓見你。”“好麻煩。”“還好我們知道你在哪兒。”“所以不見就不見。”“確保安全而已,不見也一樣。”“可後來他們又同意了。”“而你已經回自己房間了。”“我們聽到你練體術了。”“還有洗澡。”“就沒叫你。”“也去休息了。”“在你隔壁。”

姜靈囧:“練體術就算了,洗澡你們也要聽?!”

凱西凱辛很無辜:“水管裏的聲音很明顯。”“是你房間的衛生間在用水。”“持續用熱水。”“所以你在洗澡。”

姜靈鬆了口氣:“這還差不多……”

…………

當路林在她自己的旗艦上、在她自己的艦隊裏,安防問題比較簡單。亞勒、蘇可他們作為親兵、保鏢或者說內務安全人員,工作難點在路林登陸行星內部的時候。

凱西凱辛他們的機甲,與他們的工作相適應,並不是琪雅艦隊裏已經大規模普及的星艦護航機甲。他們用的是星內飛行機甲。

兩架機甲停在招待所外面,而不是院子裏。在凱西與凱辛認為可以接受的距離內,其實也就是應急距離內。位置選在最矮最舊的一幢雙層樓後,以免被太多人看到。

為免驚世駭俗,為免招待所的住客過來圍觀,兩架機甲外面圍了一圈臨時的帷棉花胎。由於要起飛,沒有遮頂。好在二層樓不高,半舊不新的軍綠色油帆布一支起來,也就擋住了。

儘管如此,姜靈依舊發現他們朝“蒙古包”走過去時,有個人發現了,又拉了幾個人來,老大遠的指指點點,等著看稀罕。沒人趕他們。畢竟是招待所,接待來訪者用的,不是軍事區,沒管那麼嚴。

軍帳入口處有個大兵持槍站崗,旗桿一樣、面無表情,等到看到凱西凱辛過來,眼睛“噌”一下亮了。

凱西凱辛有些奇怪,但沒開口,掀開門簾走進去後,才問姜靈:“為什麼要站崗?”“這個不用保密。”“讓人看看又不會壞掉。”

姜靈正驚歎,隨口道:“看的人多了、圍在一起,你們要用的時候,還上得了機甲嗎?”

凱西凱辛無所謂:“沒情況,慢點就慢點。”“有情況,圍著人也沒影響。”

然而姜靈已經被震撼了,點點頭沒說話。

這是一對金屬獸,此刻正靜靜站在地上,四肢自然半屈地站立,既沒揚頭也沒低頭。它們身長八米左右,肩寬四米左右,肩高三米多。如果行動起來,這些資料會有變化。

姜靈上去摸了一下。它們觸感冰冷,但它們並沒有金屬常見的光澤。眼下類比的是地面顔色,細碎的砂土紋理,棕黃的色調,夾雜著綠色的荒草。

凱西凱辛簡單給姜靈介紹了幾句。其實機甲資料軍事迷都能如數家珍,其中絕大部分屬實,對這些凱西凱辛也不用保密。但姜靈沒這方面的基礎知識,說多了她也不懂那些資料代表什麼。

所以,凱西凱辛找了個對比。姜靈唯一親眼見過的對比──襲擊飛機的獸形機甲。

這兩架機甲與襲擊飛機的那一架外形相近,事實上是同一個系列斑鬃狗的不同型號。凱西凱辛的機甲更粗壯一些。這是防護護甲上得多。因為凱西凱辛他們的工作首先是保護路林,追擊之類都放在後面考慮,有必要時用機甲當盾牌,那是再正常不過。

說到後來,凱西凱辛跑題了,從機甲說到了機甲的操縱員,眉飛色舞又一臉向往:“摩咖出刀真是棒極了!”“是啊,六刀都分毫不差!”“多一寸骨頭斷掉。”“少一寸就沒碰到。”“他還在星內飛行中啊!”“活動氣流不小!”“曲線連續追擊!”“我還做不到。”“我也還不行。”“他摸機甲幾十年了吧?”“我們才一年不到。”“他體術八級。”“我們十級。”“所以我們趕得上!”“我們會比他更好!”

姜靈驀然回神──他們在說什麼?說那架機甲操縱員那六刀割得好?!

冬明清了一下嗓子。凱西凱辛聞聲一頓,兩人對看一眼,一起朝姜靈訕笑了一下。

姜靈並沒生氣,只是有點兒沒好氣。畢竟,她姜靈自己還敬佩黃嫻雅呢!怎麼能怪這兩人。何況,敬重對手,就是尊重自己。藐視對手,那會自廢武功。他們只是沒必要選在眼下這時候、當著她姜靈的面說這些而已……

然後姜靈甩甩頭拋開那些,正色問凱西凱辛:“黃嫻雅他們已經走了,但趙永剛他們那邊……你們能幫忙嗎?”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9 04:23 AM

78、黃嫻雅1

“我們被派來確保您的安全,不能脫離目標。” “不過您想知道趙先生的情況?這個沒問題。”

…………

凱西凱辛思索片刻才開口,回答得一本正經,還用了公事公辦的您,說完兩人對看一眼,微微一笑。一個提醒姜靈道:“我們不介意有人旁觀。”一個明知故問道:“你介意嗎?”

姜靈懵懂,沒聽懂他們的回答什麼意思。確切說姜靈聽懂了第一句:這兩人在工作,不會離她姜靈太遠,總之要保持在能確保安全的距離內。但姜靈沒聽懂第二句。

無論如何,既然可以讓人旁觀……照這意思說,好像會有點幫助?

所以姜靈當即給秦傑打了電話,把情況一說。那邊秦傑也是摸不到頭腦,問了幾個人都不知道。但沒幾分鐘,秦傑就跑過來了。

姜靈本想給爸媽一個驚喜,還沒往家裏打電話,於是正好,也不用找藉口了。

秦傑開了輛軍用吉普過來,一直開到帳篷前、刹車,跳下駕駛座拔了鑰匙炮彈似得沖進帳篷。

姜靈把招待所前臺列印出來的電子機票遞過去:“退票損失算你們的。幫我辦一下吧?這下子暫時走不尷尬了。”

就這點要求?秦傑自己就能作主,當即答應下來。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要解決,是機甲停放的事。凱西凱辛不肯離機甲太遠,這就像站崗的士兵,沒道理會把槍放在倉庫裏。好在這回上面反應很快,秦傑聯絡了幾句,直接說“停機坪,直升機停機坪”,他還要往下解釋,但凱西凱辛卻已經點頭表示知道了,秦傑頓時愣住了。姜靈也不由奇了。

凱西凱辛卻平常,對姜靈道:“我們好歹是保鏢。”“附近的情況當然要瞭解。”而後他們一個朝秦傑說了句“回見”,一個朝秦傑擺擺手,兩人開艙登機去了。

冬明指指面前這架機甲後腿前方的下腹,跟姜靈道:“那兒,上去。”他說話的時候,機甲艙門一開、後腿一曲,還朝姜靈擡了個前爪招了招。它腿這一矮,那入口就兩米不到。姜靈兩手一搭,右腳蹬了機甲左右腿膝蓋一下,身體一蕩左腿一揚,膝蓋扣上入口、順勢一使勁就翻上去了。

裡面空間很小。冬明把箱子遞給姜靈,自己也跳了進去。他比姜靈瀟灑多了,一搭一蹬就躥進去了,才不用爬,還一扭身讓開了姜靈,沒撞著她。

姜靈控身看冬明結果差點看出個兩兩相撞來,不大好意思。但這一看也不是沒有收穫:姜靈發現秦傑巴巴望著他們。姜靈心軟了,小小聲跟冬明商量道:“他好像也想坐機甲。”

冬明跟著看了看,不解道:“又不舒服又看不到外面,要不是他們倆不能丟下你,我們還不如坐車了……”但還是單身一搭艙門豎沿、後仰身倒掛出艙,朝那邊一架機甲打了個手勢,一示意秦傑。秦傑見狀,略看了一眼帳門那邊,下一秒就丟開車子不管了,“蹭蹭蹭”奔了過去。

而姜靈正驚歎冬明的柔韌性:“你都可以去演雜技了!”

冬明卻平常:“你也能。劈叉、下腰之類,體術三級無器械計劃,不就用到了嗎?”

姜靈點頭:“是啊。”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有點兒臉熱。還好艙門已經闔上,裡面黑咕隆咚的,什麼也看不到。

但姜靈忘了,冬明聽得到她的心跳。而距離這麼近,姜靈自己也聽得到。結果,姜靈發現兩個心跳都噗通噗通快了,於是她臉上更熱了。

……。

機甲躥跑起來很顛簸,考慮的是戰鬥力不是舒適性,體術不好的人,身體根本承受不了。飛起來倒是平穩,前提是不做任何戰術動作……怎麼可能?!

凱西凱辛這回只是換了個地方,一開始直接騰空飛過去,只是拐彎避開了人多的地方,倒也沒什麼。但落地後,不知為何又小跑了一小段距離,那一段就顛得不行。

冬明給姜靈指出了腹艙上的把手。那是艙壁上的凹槽,手可以握住。姜靈一抓住就樂了:“這設計和車門上的一樣?”冬明也樂了:“你還想要怎麼樣的?簡單有效,就是最好的。像地面行駛的車子,輪子一直都是圓的,哪個行星都一樣。”

但秦傑就沒這麼好運了。他不知道把手位置,被顛得厲害,只好“頂開立地”,靠手腳把自己撐穩,所以落地時,秦傑一個勁揉手腕。

凱西凱辛跳下機甲,左右看看,一個指了指一個房子,一個奇怪道:“怎麼在那兒?”

那是澡堂!雖然沒寫澡堂,但看那左右分入口漆著碩大的男女兩字,就可以知道。姜靈一怔,掃了一眼當下,發現機甲停在一個偏僻的地方,與澡堂間隔著訓練場,與別的建築也隔著很大一段距離。已經挨近樹林了,草又長又多,機甲迷彩此刻又換了,稍遠點根本留意不到。

姜靈眨巴了一下眼,心裏升起不妙的感覺。

果然,秦傑臉色尷尬。而引著他們著陸的人一路沖過來,好不容易才趕到,氣喘吁吁:“真快!那,那咱們,咱們過去吧?”他指了個方向,是遠處的一幢建築,與這兒隔著老大一片操場與……

漂亮的直升機停機坪。

──怪不得落地還跑了一段,讓機甲光明正大停在那兒影響不好,畢竟軍區內嘛……所以要找一個角落!那一開始做什麼說停機坪?!

秦傑低頭指指地上:“這兒也還是停機坪……”聲音微弱。

姜靈仔細看去。長草間隱約還可以看到一塊塊被草拱裂的粗水泥,有些粗水泥上還帶著些紅漆。但數字已經認不出來了。

…………

姜靈無言了,誰讓凱西凱辛把周圍摸得那麼清楚?秦傑一說直升機停機坪,他們就自動選了最漂亮的。

而凱西凱辛不肯動了:“那麼遠!”“不行!”兩人沖秦傑不滿:“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在賓館都不夠近。”他們對看一眼,跟姜靈道:“就在這兒看吧?”“反正天氣很好。”

──大咧咧好說話,不等於沒脾氣!

說完兩個摘下腕式接入儀,一個又跳上機甲,不知做了什麼;一個橫放姜靈的行李箱,把接入儀並排擺了上去,打開,顯然要把它們那方寸大小的簡易屏當顯示器用……一般而是言,腕式接入儀使用時會採取擬式接入模式,那個小螢幕只是看看時間,經緯度,看看心跳,體溫,血壓,然後算算東西之類。

他們都已經開始行動了。姜靈哭笑不得,點點頭:“行,這太陽曬得很舒服。”

冬明出房門下去吃午飯時就戴著墨鏡了,後來有秦傑在,當然沒摘,此刻一言不發站在姜靈旁邊,看上去嚴酷得很。秦傑不敢去搬他當救兵,跑過來的那個更不敢。兩人互相看看,都很無奈。

然後秦傑走開幾步,扒拉扒拉寸頭,費力地斟酌著語句,去報告情況了。那個跑過來的體術沒到三級,輕鬆蹲在行李箱前看稀罕;而後他瞧著那小小的簡易屏,眼睛慢慢瞪大了。

***************

姜靈也去看了。一個螢幕上顯示的是一片房子。而另一個小螢幕上,顯示的是這片房子黑底白線的立體簡圖,裡面有不少紅點與銀點。好幾個紅點在移動,銀點有一個也移動了一點距離,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其餘的均沒動。

跑過來的那個只瞧了幾秒,就過去拉來秦傑。秦傑同樣瞧得瞪大了眼睛,而後他又走開去聯絡了,就是這回嗓門胖了許多,短短幾句話說完,哢噠一下掛掉了!
接著,這兩人蹲在行李箱前,低聲討論起來。而凱西凱辛火氣差不多過去了,看看他們,趁他們沒看見,跟姜靈略略訕笑了一下,溜達開去了一點。姜靈失笑搖搖頭,問冬明:“這些就是綁匪嗎?這圖很有用吧。真厲害。”因為螢幕小,沒放真圖,看不到人,只是作為標誌的點,姜靈倒不沒覺得太緊張。

冬明點頭:“是的,突擊用。厲害……怎麼說那,我們其實挺欺負他們。有探測手段,就有對應屏蔽手段,然後又有反屏蔽。這個自然也有屏蔽方法,但他們買不到。”

姜靈聳聳肩:“整個地球都買不到。斑鬃狗……這機甲這麼厲害?這些混蛋在中國境外啊,少說也出了一千公里。”

冬明搖頭,輕聲道:“不是機甲偵測的,是天上。他們襲擊飛機的時候,就發現了。空中爆炸,很明顯。”

姜靈微訝,拉著冬明走開點,在秦傑他們兩個聽不到的地方,小小聲嘀咕:“那幹嘛不說一聲……就說一下他們轉移的路線好了……”

冬明聲音比姜靈還小:“沒有協定……黃小姐那邊不可能。不過這一頭……其實本來配合一下也沒什麼,至少可以提供偵查和支援。但這邊發了那個文件過去……”

秦傑只給姜靈看了琪雅的答復文件,沒給姜靈看發過去的照會文件。所以姜靈不解:“那個文件怎麼了?”

冬明聲音居然還能更小了一點,直接把腕式接入儀摘給了姜靈:“你自己看吧。文件是公開的,許可權一般,外事室值班的人投票決定……全票否決了。”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9 04:27 AM

79、黃嫻雅02

天藍藍,雲白白,一幫迷彩往前趕,領頭的幾個穿著常服,熱得抓下來了。

姜靈坐在機甲前爪上、坐在冬明身邊,抱著膝蓋、托著腮、瞅著跑過來的人,想起了姚遠說的“好多外交官出問題了”。

那會兒,姜靈以為,那些外交官是由於搜集情報的行為,出了問題,姜靈其實還挺佩服他們……雖然還沒到為國捐軀的程度,但的確是做了貢獻。

然而現在,姜靈忽然意識到,可能不是這樣。

冬明給姜靈看的那封外交照會,寫得氣宇軒昂,振振有詞,態度堅決。發出去的時候,念北伐記者聽的時候,還有貼在新聞上的時候,是很好看啦……

姜靈記得,還在冷戰的時候,蘇美就交換過彼此的間諜俘虜。兩個敵對的超級大國都可以這麼幹,幹這種實惠而不是那麼有面子的事,那麼為了趙永剛他們……好吧,為了徐伯厚他們,為了那麼多人,外交手段上委婉一點隱蔽一點,不可以嗎?

──這是外交!不是軍令!

所以姜靈心疼了,姜靈哀怨了,姜靈不高興了。所以姜靈看著跑過來的一小片軍綠色,越看越難過:作出犧牲的總是這些人,但站在他們背後,站在他們肩上的那些人呢?把他們當什麼了?所以姜靈在他們即將奔到面前時,閉上眼,往冬明身後一倒、休息了。

但冬明卻叫姜靈起來:“太冷了,別睡,要睡去艙裏。”

姜靈一骨碌兒爬起來,瞪冬明!

冬明靜了片刻,提議道:“不想睡?那我們去走走?”

姜靈一下子洩氣了,看看那邊:那邊秦傑正跟凱西凱辛套近乎,瞧著還算順利。姜靈據此估計,她的晚飯還是能去屋子裏,坐在桌子邊吃,於是也就不管他們了,跟冬明點點頭。

冬明也跟著看了看那邊,唇角一彎。

兩人起身繞過機甲,到機甲後面去。姜靈合上眼,對著長草。圍牆,還有圍牆外的林子靜立了片刻,與這些草啊樹啊交流了片刻,然後覺得好了一點。於是姜靈問冬明:“那邊情況怎麼樣了?”

*************

黃嫻雅一得手不久就已經離開了地球。而趙永剛他們落入迷彩服手裏,到這會兒兩天左右了,離綁匪通告快到四十八小時,離撕票底線還有最後一天。

綁匪非常狠,不允許單個議價,就開了個總價,而且是數種外匯與境外帳戶。對地球聰明而言的外匯與境外帳戶,不是對中國而言的。顯然,在新材料,新技術,大移民之後,恐怖活動也步入了星際。

──有利必有弊!有得必有失!

而通告後的第一個二十四小時到時,綁匪們根本沒拿趙永剛等隨行人員殺雞敬猴,上來就是正主兒:徐伯厚、王立遠、陶陽。自動步槍一擡,一人給了一梭子,打爛一條腿,血淋淋地拖下去。

腿廢不廢都治得好,只是吃苦頭的問題。

但這樣一來,他們就占了一大塊談判的心理優勢。

姜靈對此毛骨悚然,背上寒毛直豎,十分慶倖自己沒落進他們手裏……也沒被西伯利亞虎咬死!姜靈想起那股沁涼,隔著衣服摸摸貼著心口放的小木片,決定回去好好琢磨琢磨這個;又替趙永剛他們擔心:“黃嫻雅為什麼要拉著他們一起幹啊?!”

這其實只是抱怨,但冬明竟然回答了:“他們幫過黃小姐一把,以前那個匪首還在的時候。他有個妹妹,小時候病死了。”說著,調出一張新聞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穿著迷彩服,有一把的大鬍子,黑亮蜷曲。

而後冬明又調出兩個女人的照片,這兩人都是大眼睛,瓜子臉,照片則均是身份照。不同的是那個小女孩才十幾歲,照片是平面彩照的;而黃嫻雅的大約三十左右,面容姣好,目光銳利,嘴唇緊抿,照片是立體全息的。

冬明擡腕給姜靈看完了照片,放下手繼續道:“所以這次,黃小姐送他們一個大機會。”

姜靈很不高興,咕噥:“哪有這樣的……牽連無辜!而且這不是報恩,是害他們,我們的反恐部隊很厲害!”

冬明頓了一頓,道:“你們的軍人不錯,像趙先生那樣的很不錯。這些人不認為那是害他們,所以黃小姐成全他們。這些人以前實施過自殺襲擊,沒聽說過?”

姜靈沒管冬明前面那句話:“聽說過……這些你都能知道?”

冬明平常道:“通話記錄。他們要價的時候,嘲笑對方,故意說出來的。雙方通過星網,虛擬見面,他們公開發佈了談判。這些都上新聞了。不過,這兒的有線星網應該封鎖了。最開始,這兒的官方並不承認黃嫻雅這個人存在,申明是敵對分裂勢力的虛構。但黃嫻雅緊接著就是後續襲擊,並且她也在星網上發佈的視頻。你想看她的視頻嗎?”

姜靈遲疑了片刻,搖搖頭:“不要了……或者以後再說吧……又不是什麼好事。我昨天傍晚才到這兒,洗漱吃飯,之後跟家裏打電話,與秦傑他們交談了幾句,就回自己房間練體術了,所以沒看新聞。事情……鬧得很大?”

冬明微微點對:“你現在還害怕嗎?那部分,要看就看新聞摘要吧,那個好一點。”

姜靈磨蹭了一下,抓住冬明的手。冬明略張開手臂,他們便分享了一個擁抱。無關激情,只是安慰。而後姜靈咬咬唇:“看看吧。這事總要知道一下。”

這一看,姜靈終於明白了黃嫻雅說的午餐是什麼,也明白了為什麼她與老程、柳磊直到二十四小時後,才等到救援。

***************

午餐果然比早茶隆重得多……事實上,太隆重了!

──黃嫻雅一口氣炸了二十一輛防彈車!

防彈車能防子彈,但防不住導彈。在四分鐘不到的時間內,二十一輛車全部遇襲。三輛偏離,但其中一車涉及得厲害,目標人物還是當場死亡。另外一輛的目標人物被爆炸震成重傷,只有一個人逃過一劫。

坐車的人不少都是接到飛機遇襲的消息,於是急吼吼趕去可以第一時間看到情況的地方,親自施壓,督戰,表示鄭重,又或者表示慰問。

那些人有政要,也有壟斷行業負責人,大多數正當壯年,他們的仕途的壯年,不是體力的壯年,也就是五六十歲。每一個都手握命脈。所以這一次報復,對他們的家族與利益集團造成重大打擊。

顯然,黃嫻雅把他們的關係整理得一清二楚,而她也沒有進入中國境內襲擊,她只是攻破星網,調用了地球聰明星網伺服器所有六顆衛星的自衛防禦系統……

那六顆衛星,是瑪西圖卡的淘汰品。相當於城市裏的舊電腦,捐贈去了山區。但衛星其實挺好,質量沒有問題,服役年限也沒到,是技術被淘汰了,淘汰得不能再淘汰了,至少三級文明不會有什麼興趣。二級文明麼,他們有別的途徑弄到,不會為此去得罪監管國。

而六顆衛星的自衛系統,本來是針對隕石的:飛向衛星的小隕石,有及飛向地球的大小中等的隕石。至於落進大氣層的小隕石,沒必要處理,它們會與空氣摩擦,在落到地面前就燒光了。但個子中等的,可能會砸到居民,最好打散。至於更大的,那要出動駐紮的星艦了。

說實話,這本來是一項很不錯的功能。衛星到位至今,也用到了幾次。星網上有當時的即時視頻,全地球的人都覺得挺好看的。

但問題是,衛星的控制軟體跟衛星一樣是淘汰貨。

瑪西圖卡當然不可能把他們自己用的自動操控系統與防火牆裝在衛星上送過來──那是軍事物資!瑞森人還破解不了,不過琪雅人很可能會想要偷偷換走幾顆!或者說六顆全部……

所以操控系統裝的是二級文明的中等水平,所以瑞森才能維護。

也所以,黃嫻雅攻破伺服器衛星,掌握了六套自衛防禦系統,然後對地面目標同時實現了精確打擊!

那些導彈每顆衛星只有四枚,是針對中型隕石的,穿透爆炸型。就是能鑽入隕石腹內一定距離、再爆炸,這是為了確保把隕石打成小碎塊。它們比地球上現在的導彈先進得多。事實上各大軍區都反應過來了,進行了攔截,卻一枚也沒攔下來──速度太快了!

…………

姜靈低聲道:“她真厲害,真狠,那邊裏可還有司機,還有保鏢……為什麼留了三個導彈沒用?”

冬明看看姜靈:“黃小姐本科是這兒的大學數學系畢業,學習星網技術,她有一定相關基礎。為什麼留了三個沒解釋,但視頻裏她說,這是血債血償,為了祭奠父母與弟弟的在天之靈。她的弟弟也是精神力優異。”

姜靈點點頭:“她分得很清楚。”

冬明一點頭:“是。這樣的復仇者,這樣的敵人,才最可怕。瘋狂報復的人,很容易就完蛋。”而後冬明頓了頓:“她與你不是敵人。你……沒必要去惹她,對吧?”

姜靈當然明白冬明為什麼這麼說,心裏酸軟,微吧了口氣,略略笑了笑,道:“我只求她別來欺負我,還有我在乎的人。周信光和俞靜……到也罷了,趙永剛這次千萬別出事。”而後姜靈轉開了話題:“她什麼時候離開地球的?她精神力可以上高速區吧?”

冬明輕輕道:“離開地球不知道。在琪雅入境是十個多月前。她可以上高速區。”

姜靈長歎:“那一天上午四個小時,她可以在高速區學好多,相當於十五小時。十個月,其實就相當於三年……三年足以精通一門技術。何況她肯定很拼命。”

冬明聲音更輕了:“是。那是自然。”

他是經歷過。姜靈想到這點,就覺得捨不得,便換了個冬明會給她普及常識的話題:“她怎麼找到目標呢?都坐在車子裏……難道她有你們那樣的戰艦?”

冬明卻平常:“一樣的戰艦不可能。但同類偵測系統有可能。雇傭兵肯定會有自己的星艦,有些直接是淘汰的戰艦,甚至現役型。她既然能在瑪西圖卡註冊,不會少這個。”

姜靈良久無語。然後她嘟囔了一句:“我想家了。”

冬明看看姜靈,沒說話。

姜靈聽了那麼多,整個人有點恍惚茫然,結果就問了出來:“你不想嗎?”

冬明低頭看了看靴前的地面,而後依舊平視前方的林子:“我已經回不去了。”

姜靈一怔、胸一悶,而後姜靈才反應過來自己問錯問題了。但道歉又有什麼用?於是姜靈轉向冬明,認真道:“那你跟我回家吧?”此時沒周圍沒人,姜靈乾脆擡手摘掉了冬明的墨鏡:“好不好?”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9 04:33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80、兩根黃瓜換的情報01

      “你之前訂的機票是四張。”

     有一小會兒,冬明沒說話,然後他看著姜靈的眼睛,答所非問地來了一句。

     姜靈慢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不由綻開笑來,冒出了兩個小酒窩;樂了一會兒,還要故意追問:“喂,到底好不好?”

     冬明不嘴硬,所以他開口回答:“好。

     於是姜靈更樂了。

     姜靈玩著冬明 的“墨鏡”:“這個到底是做什麼的?”

     冬明看著姜靈玩:“地圖,也可以防強光。”

     姜靈意外:“哎,還真是太陽鏡?”

     冬明拿過墨鏡,給姜靈戴上,把姜靈推轉了個方向、讓姜靈朝著操場那邊的建築,調出地圖來:“旅遊用品。”

     姜靈眼前出現了房子的立體簡圖。 原景透明度略降了一點,然後線條勾勒出示意圖。 冬明隨便點了個附近的星級酒店,簡圖上當即提示去那兒該怎麼走。
   
     全球各國軍區的地面建築,早八百年就被地球人自己造的衛星拍光了。Google的免費衛星地圖,精度就足以數窗戶……地下哪個不修工事?!   所以太陽鏡裏出現這兒的路線圖,姜靈並不驚怒,欣然贊道:“挺好,觀光客肯定很喜歡。 多大的地圖?”

     冬明調給姜靈看:“整個行星的衛星地圖,立體解析,也可以看平面的交通圖。

     包括野外。衛星定位。它自己也有途徑路線的記錄,防止信號不良時發生走丟。”

     姜靈無言,摘下墨鏡看了 看:“這麼小,卻連GPS都在了……真是什麼都有啊!”

     不過冬明不這麼覺得:“不,它很簡單。就是一個旅遊軟體,一個定位功能,一個防強光。 軟體資料包行星的旅遊部門一般都會免費提供。除了地圖,還有動植物品種、食品與風俗等。有些動植物有危險性,有些東西不能一起吃,有些事會被視作挑釁。”

     姜靈聽得津津有味,她忽然覺得製造業好像也很神奇哎!與合果芋生長的速度一樣神奇!隨口接道:“回民的豬肉,螃蟹和柿子,西伯利亞虎。”這一出口,姜靈才意識到,那只大老虎還是給她的幼小心靈,留下了深刻的……陰影好像算不上?印象,對,就是印象。

     結果最後一個說完,冬明手一頓,往下落到了姜靈肩上:“沒錯。”說著已經摟住姜靈的肩,把下頜擱到了她肩窩那兒。
   
     這個來自背後的擁抱貌似親昵,但其實並不特別緊密,事實上冬明動作很輕,輕得小心翼翼。而姜靈發覺,肩後所抵的胸膛裏,那個心臟跳得有點快,快得有點急。姜靈喜歡又不解;想起天上落下來的注意力,大約猜到了一些。但姜靈沒問,只是偏頭摩挲了一下冬明的額頭眉眼:“你好沈。”

     冬明頓了片刻,而後他故意往下用了點力。

     於是姜靈輕輕拍了下冬明,小小聲叫道:“哎呀,你胖了!”

     ********************************

      “她把那只老虎幹掉了!”“還幹得很漂亮!”

    冬明放開姜靈,凱西凱辛一左一右、縮縮脖子跟冬明訕笑。

     姜靈奇怪,把太陽鏡還給冬明,問那兩個:“你們怎麼了?欠他錢了?”

    凱西凱辛瞅瞅姜靈、彼此對看一眼,隱隱有些愁眉苦臉。 操場上他們作怪的時候,會愁眉苦臉得很誇張,同時心情雀躍……但這會兒又不同,神情並不明顯,情緒卻真地低落了、沮喪了。

     姜靈察覺得到,而且聽了這兩句,姜靈略一想,便大致有些猜到了。毫無疑問凱西凱辛並不會想要害她,但他們必須得服從命令。於是姜靈轉開了話題,沖在不遠不近處踟躕的秦傑努努下巴:“他好像找我們有什麼事?”

     剛才來的一小撥人一個也沒閑著,通話的通話、實拘的實拘,直接將二次圖像實況轉播給指揮室了。指揮室跟前方行動部隊保持著聯絡,這些情報立刻可以共用。

     不過秦傑一開始吼過去,是通給聯絡員。這種事這種指揮中心,個人手機早關了、上繳了。但那邊同時與十幾幾十個地方保持著通訊,拿主意的誰有空理他?

     何況說起琪雅、機甲這兩詞,他們一個個都咬牙!說起黃嫻雅這三個字……那是誰也沒法子吭聲了。什麼?那倆琪雅人一會兒愛搭不理、一會兒又要來看熱鬧?去!去林子那邊呆著去!

     好在跟馮勇去亞歷山大那兒的體術好手,大半是現役軍人,探路試試情況的,順便會會俄羅斯老對手……他們各自代表自己軍隊裏一流的體術水平!

     而這回,他們的頭兒當然也在,肉疼自己的兵,疼得心尖尖滴血:那幫綁匪狠啊,為免俘虜逃脫、反抗,直接就沒給吃喝!沒受傷的也算了,受傷的可不好熬,這都兩天了啊!傷得厲害點的都開始病危了!他媽的……他真的幫忙的假幫忙的,不就是操場那頭嗎?跑去看看就知道了!

     所以說,很多時候,也不是有什麼惡意,就是都有脾氣。然後撞一塊兒,事情便不對了……要不怎麼會有一句話,叫做“理解萬歲”

     秦傑給姜靈他們四個介紹了兩個人一一其餘的都在忙!這兩人,一位姓賀,單名一個明字,三十冒頭,兩槓兩星,中校。另一位四五十之間吧,也可能身體硬朗,已經五十冒頭了,姓孫,出於尊重,秦傑沒直呼全名,就給介紹了姓。他肩章上就一顆星,沒槓槓,有穗穗……少將!

     然後秦傑給姜靈解釋了幾句,順便剛好拖著凱西凱辛一起聽。他之前跟凱西凱辛套了點近乎,做了鋪墊;至於凱西凱辛,他們也是當兵的,脾氣來得快去得更快,本就沒想把秦傑怎麼整治,有了臺階,兩個人就下了。

     而秦傑呢,他看一切順利,介紹完功成身退,站在一旁等著看姜靈驚訝。至於冬明他們……算了吧!

     但秦傑失望了。沒辦法,雖然因為趙永剛姚遠的關係,姜靈將軍銜警銜與對應的肩章背過一遍。然而死記硬背下來了,並不意味著姜靈懂得了它們的意義,也即並不清楚什麼年齡什麼職位什麼軍銜算是拔擢神速....

這不是遲鈍,這只是不瞭解。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一向如此。

     所以姜靈面對一個如此年輕的中校,以及一個一星少將,只覺敬佩,絲毫沒有那種“難得一見”的激動。這兩位是軍人,姜靈覺得不好搞社交那套,乾脆痛痛快快、一人一頷首致意:“孫少將,陸中校。”

     “你好你好,你們都好!”孫隊年紀大,又是部隊裏呆慣了的,哪管什麼女士先伸手的紳士風度……事實上他也不知道!所以他“刷”一下直接朝姜靈伸出手──握手!緊緊握手!“這回多謝了!”

     姜靈當即回應,繼而也使出了與對方相同的力度──沒辦法,孫少將太用力了!兩邊用力握、兩邊都不疼;要是任由別人使勁,她會手疼……幸虧已經體術三級!

     孫少將是真感激,握著姜靈的手還上下搖了搖、又搖了搖,根本沒意識到。還是旁邊賀明含蓄地提醒 了一下,他才發現;又察覺姜靈手勁跟他一樣大,頓時一怔!當即跟姜靈“呵呵”一笑,慢慢鬆勁、放開。

     姜靈也跟著慢慢鬆勁、放開,哭笑不得又不好露出來,根本不知道說什麼──這位好歹是個將軍哎!總要敬著點吧?

     還是年紀大的人見多了,臉皮厚……孫少將直接抹掉小尷尬,嘴一咧誇了句:“姜靈是吧,好名字啊!”沒辦法,剛認識,能誇什麼?其實手勁也不小,但拿這個誇女孩子好像……不合適吧?

     而姜靈毫不謙虛:“我也這麼覺得。不過不是我的功勞,是我爸我媽起得好。”

     孫少將意外,旋即就笑了。因為姜靈這麼一說,氣氛頓活,比乾巴巴的“哪里哪里”好得多了。所以孫少將跟姜靈點點頭,很自然地招呼他們四個:“走走走,別站這兒了。去坐坐,喝杯茶,咖啡也有。”

     ……人家都親自拉下老臉了 ! 姜靈本以為會是秦傑或者賀中校說這個,聞言立即瞅住凱西凱辛 ──喂喂喂,拜託,差不多了吧?

     而凱西凱辛回答得特別實誠:“茶一直喝不慣。”“咖啡也不好喝。”“那個綠色的水果不錯。”“就是中午那個。”

     孫少將不明白了,沒開口,給賀明一遞眼色 ──靠,外交,最麻煩 ! 我可老了,你們年輕人上!而賀明不用他催,已經開口猜:“蘋果?羊奶葡萄?獼猴桃?番石榴?”在這兒旅遊消費,對路林他們而言十分便宜,所以賀明盡往高級的、離得遠的想!新疆的熱帶的,全上了。

     還是秦傑見過,大約有點想到了,又不大敢信。而姜靈已經囧了,聲音微弱:“是黃瓜。”

     中午跟炸醬麵一起吃的……

***********************************

     軍區食堂沒有稀罕水果……但黃瓜管夠!

     凱西凱辛很大方地讓秦傑把兩個接入儀先捧走了──關掉開啓多麻煩!  他們自己則上了機甲,跟著姜靈與冬明,還有孫少將、賀明賀中校走過去。

     姜靈驚訝地發現,這麼大的金屬傢夥,走起路來,並不會大地震顫。姜靈能聽得到後面的聲響,她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驚訝了一下也就罷了。但孫少將忍不住回了好幾次頭,眼睛發綠一臉感慨:“這都什麼緩衝啊!”隨即低聲罵了好幾回娘。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11 02:44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81當兵的都是一個德性        

     凱西凱辛大咧咧慣了,之前的事一揭過,他們就丟開了。賀中校兩眼冒綠光,他想拍照,試著問了凱西凱辛一句,這兩個一下子就同意了。

     於是賀中校開始“喀嚓喀嚓”忙。

     不過到了地方、停完機甲,凱西凱辛在門口趕上姜靈,卻跟姜靈奇怪道:“星網上有全息影像。”“我們這個不是新型號。”“閱兵上早就出現過。”

     ──不是新型號、更不是實驗型!也即像AK47、沙漠之鷹一樣,照片、資料,哪兒都能查到。所以,賀中校為什麼要拍照?沒有用啊!拍的也沒星網資料那麼清晰、精確、全方位!

     幸好孫少將他們忙,陪著走過來是尊重是禮貌是感激,此時讓文員給他們辦手續、暫存一下手機什麼,他們倆早已經進去通報重大收穫了。姜靈看看這兩人,看看冬明,啞了半天迸出兩個字:“紀念。”又補充道:“親眼看到,所以拘來留念。他也是軍人。有生之年可以造出來,他大概也就瞑目了。”

     結果凱西凱辛對看一眼,跟姜靈道:“造出來不可能。”“弄一架開還沒准。”“其實我們也想開‘雲蜂’。”“那個液金高壓縮。”“太貴了。”“又買不到。”

     好吧,琪雅上面還有許多級文明,大家都是當兵的,都眼饞更好的……都是一個德性!姜靈緩緩點點頭,問冬明:“那你呢?想要哪個?”

     冬明輕輕吐出兩個字:“(遮罩)”

     姜靈意外:“哎?不一樣?”

     冬明解釋:“他們主攻星內飛行;我是地面與艦內。”

     姜靈有些明白了:“像叢林作戰與城市作戰?”

     冬明點頭:“對,他們要對付空中氣流,我要對付地形障礙。我們上機甲才一年不到,先學星際護航,那個是基礎。然後是星內戰鬥,先適應有重力的真空環境,再進大氣層、進地形。操作難度不一樣。一步一步來。”

        ……

     姜靈膽子小是真話,看現場直播受不了。但姜靈還是跟著凱西凱辛去了一下指揮室,看著他們與賀中校、與另外幾個技術人員說了幾句,幾下就把機甲上過來的信號,從腕式接入儀上,切到了本地設備上,然後在一整面牆的大螢幕上打出來。

     那兩人一邊戴上接入儀,一邊一本正經問姜靈。當著人的面,用的“您”,姜靈看著那房子放大,小小的紅點銀點變成巴掌大的人形,動作都大致看得出來了,只能木木點頭。凱西凱辛於是滿意了,功成身退了,去啃黃瓜了……在這兒,姜靈是安全的,又有冬明在,所以短距離脫離一下視線,也沒什麼。

     姜靈看看那邊一小堆將軍,深覺此時此刻,雙方沒有什麼好交流的。姜靈自覺自己留著是礙事,小聲叮囑秦傑有消息立刻告訴她,也拉著冬明出去了,追上凱西凱辛。

     他們後面,賀中校跟著出來:“柳磊和老程也在這兒,要不要去他們那兒?”

     ——那當然再好不過!

        ……

     老程卓柳磊呆在一個會客室裡,臉色都不怎麼樣。他們在原始森林裏時,還沒脫離危險,又帶著姜靈,當然要用力搞活氣氛,保持樂觀。不然也不用怎麼著,姜靈崩潰一下,他們就麻煩了 ──哭也是耗體力的 !姜靈哭完發洩完,他們背著人走?!那是原始叢林!

     而現在呢,已經安全了,所以這兩人便沒精神繼續樂觀了,把情況一倒,倒完不肯走,留在這兒等消息。

     柳磊還好,沒什麼煙癮,就削了幾個小木雕。老程可不行了,手邊一個煙灰缸,煙蒂都塞得掉出來了 !而他這一抽,不僅過足煙癮,還把屋子裏熏得青煙嫋繞,把姜靈嗆得打了個噴嚏……

     賀中校領著他們過來的,其實離指揮室不遠,就一小會客室。結果他一擰門進去卻是這幅情形、背後又一記噴嚏,連忙過去把窗子打開。老程見了賀中校,還沒掐煙;轉而見了姜靈,才把煙掐了。

     而姜靈呢?

     ──杜老師的訓練終於有用武之地!

     姜靈擺擺手:“我無所謂。”凱西凱辛黃瓜已經到手,嘴巴沒空。冬明連他們帶自己道:“沒關係,您隨意。”小劑量尼古丁對他們沒影響。至於大劑量……礦泉水多了還能淹死人那!

     老程點點頭,沒點煙。賀中校回去忙了,他們坐下來略聊了幾句,老程到底心焦,又把煙摸出來了,順帶看看姜靈。而姜靈正在問柳磊:“這兒有器械嗎?或者室內操房就行。我今天的體術還沒練。”

     器械有,與琪雅人在操場上用的那套很相仿,就是材質不一樣。這些都是星網上查到的民用品,然後自己仿製出來的。找到點事做,時間就過得快。但當姜靈準備去吃晚飯的時候,那邊卻沒消息。
   
     姜靈很奇怪,不解地看看冬明:“拿那個談判,還談不下來嗎?”
   
     冬明一直坐在器械上看著姜靈用。這些東西強度不夠,他不能用,太容易弄壞。此時聞言,冬明輕聲道:“我不懂你們這兒的慣例。”指指柳磊。於是姜靈過去問:“怎麼還沒把人贖出來?”

     柳磊渾身都濕透了,早脫了上身的衣服;見姜靈過來,不大好意思,胡亂把外套一披,悶聲悶氣:“那多沒臉!”

     姜靈氣得笑了:“沒臉?臉面要緊還是人命要緊?!”

     柳磊看了姜靈一眼,沈歎了口氣,解釋:“那可不僅僅是你我的臉面 !   這次我們全盤被動,那邊已經夠不到了,就這個還能找回場子來。別人都看著那……你當那幫人好心好意?他們最愛落井下石!不然台獨藏獨、還有俄羅斯的車臣,怎麼來的?!還不是有人在他們背後送槍給彈藥?!再說了,這次情況很不利……所以我們一定得幹得漂亮!”
   
     姜靈默然,她的確沒考慮到這些。
   
     台獨藏獨不用說了,恐怖主義也不用解釋了。而這一次,黃嫻雅報復得克制又狠辣,國內的小百姓也好,國外的中產階級也好,七十億人裏六十九億,都傾向她──同情她的遭逢、傾服於她的手段,而且最重要的是,黃嫻雅沒有瘋狂擴大範圍,大家都不會覺得自己的安全受危險……孤膽英雄!復仇女皇!基督山女伯爵!所以輿論上基本上一面倒。
   
     於是姜靈道:“那先贖買,等放了人,立即端掉他們,不行嗎?”
   
     柳磊也默然了,而後他道:“那麼大一筆錢,一旦付過去了,境外賬戶,追不回來。”
   
     姜靈不解:“那有人命值錢嗎?一共三十九個啊……反正很多技術,我們有錢也沒地方買,先把人救了啊?”機組人員四個,隨行人員每人二到三個,馮勇舉的人又多了好幾個。所以除去老程、柳磊脫了身,加上徐伯厚、陶陽、王立遠,一共三十九個。
   
     柳磊沈默了好一會兒,沈沈一搖頭:“付錢買俘虜,那就是服軟。”

     姜靈惱了,冷道:“服軟怎麼了,俘虜怎麼了,又不是他們自己想當的!為什麼不買?!”

     柳磊也惱了,嘶聲吼:“老子我沒錢!有錢我還想贖那 !”

     他這一惱,姜靈卻反而不惱了,因為她突然想到一個主意,當下丟開柳磊不管了,轉身直奔冬明跑過去:“哎哎,我要是出贖金,那怎麼說?那個榮譽公民的身份,要是那幫混蛋不肯好好放人,能武力保證嗎?”
   
     冬明否定了:“不能,這是在境外。榮譽公民只是表示友好,就是歡迎你去琪雅旅遊、工作、定居之類。但不是公民。而且,你想贖、柳先生想贖,但問題在於,孫少將他們會允許嗎?”
   
     姜靈大為失望,沈吟片刻,忽然想到一個可怕而又囧囧有神的可能:“不過凱西凱辛他們過來了……難道說,要是那會兒我也被綁走了,路林沒准會對他們動手?”那她還跑個屁?!人生最恨的,就是不能未卜先知啊……
   
     冬明搖頭:“不會。”
   
     姜靈奇了:“唔?為什麼?”凱西凱辛他們兩架機甲,就足以端掉那幫混蛋了 !為什麼可以派來保護她、但卻不會派去救她?
   
     冬明撩起姜靈掛在脖子上的毛巾一端,替姜靈抹幹鬢角的汗:“獵手的友誼只給獵手,不會給獵物。”
   
     他這句話說得實在沈重,姜靈怔住了,慢慢擡手抓住冬明的手,好一會兒沒吭聲。而凱西凱辛本來在一邊,隨意擺弄器械玩,琢磨“土法”造出來的,與他們常用的,到底有什麼不一樣;此時聽到這句話,動作刹止、齊齊一縮頭,灰溜溜地挪了開去。
   
     姜靈沒去管他們,想了一會兒,努力反駁道:" 可是每一個獵手,同時也是獵物。每一個獵物,同時也是獵手。”比如狙擊手遇到了狙擊手!都是獵人,也都是敵人覬覦的獵物!
   
     冬明點點頭,略略張開手臂,看看姜靈。

     姜靈其實很不好意思──她剛剛出了一身汗!不過冬明不好受、想要個擁抱,姜靈當然不會拒絕。
   
     這個擁抱依舊無關熱情,只是安慰。只不過被安慰的人卻換了一個。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11 02:52 AM

82、晨空——————
       
消息到的時候,是十八號的早晨六點不到。姜靈也沒看時間,一被叫醒,立即套上衣服沖出去了 !洗臉?刷牙?回來再說!

冬明一摟姜靈的腰,踩上走廊護欄小跑了幾步,追向機甲從四樓直接往下跳!   下面那台機甲後腿一擡、穩穩地來了個狗撒尿的姿勢,開腿足有一百二十度!   冬明直接落在機甲腳踝那兒,沿著後小腿往下沖了幾步。與此同時,機甲把翹起的後腿往腹下一蜷……

而後姜靈發現,她已經在腹艙裏了 !

——這才是體術的軍事用途!

艙門倏然合攏,隔斷了外面幾個女兵的驚歎與尖叫。

是的……他們住在女兵宿舍……

這事還要從頭說起。

……

前一天晚上,晚飯休息後,姜靈練體術時搞得特別狠──為什麼一定要有人當烈士?!

道理柳磊已經說了。的確,有一種面子要靠鮮血找回來。但理智上能懂得,感情上無法平復。所以姜靈又擔心又憋著股邪火,用起器械來就莽撞了。

偏偏這套東西不像姜靈之前 用過的那套那般舒適,俗話說入奢容易入儉難,姜靈便使得不太順手。若不是冬明看著,姜靈差點把自己拉傷了。

結果最後一部分,冬明站在旁邊,町得死緊。姜靈倒沒什麼,因為姜靈知道冬明不是在凶她。但旁人不知道啊!一個大晚上還戴墨鏡的傢夥、旗桿似地戳在那兒、黑著臉對著一個女的……?

進來的都忍不住側目!要知道部隊裏,女兵女護女醫生,數量一向是大熊貓!   待遇當然也就大熊貓了。

冬明不管那些。姜靈則是全神貫注,沒空分心。等到動作組完成,訓練結束,冬明拎著姜靈去休息,姜靈才發現一撥當兵的在朝他們倆行注目禮……連忙腦袋一耷拉、把臉藏起來!

但接下來還沒完。洗澡睡覺倒好安排,澡堂那玩意雖然在那兒戳著,但那個是好些年前修的,沒看它地處偏僻麼?現在只開一半──開男的那一半。因為現在的新宿舍,兩人一間或者四人一間,自帶衛生間,條件挺不錯。 男兵們怎麼樣不好說……反正女兵們已經全給住上新的了。

然而凱西凱辛不好辦啊……他們倆跟著姜靈一溜兒到了女兵宿舍!

於是領路的小女兵囧了。而凱西凱辛一派平常,瞅瞅房間、瞅瞅地形,覺得還不錯。因為女兵宿舍離他們停機的地方,直線距離不出六十米,中間除了草地啊空曠地啊花壇啊,就是一幢三層樓。三層樓對他們,就像磚牆對趙永剛,翻過去還不簡單?那屬於最平常不過的戰術動作 !

還有冬明,悠然吊在後面,看熱鬧。

姜靈攤攤手徹底無言──她哪邊都槁不定!

還是賀中校給冬明他們三個拿來換洗的新內衣,最後特事特辦,開了兩間空著的雙人宿舍,讓他們四個住一晚上。

女兵們看在年輕中校的面子上,答應了。但答應了並不表示放過了,冬明一聲不吭,又和姜靈是一塊兒,她們也不好撫弄別人的男朋友,反正不是還有凱西凱辛這兩個嗎?怎麼可以放過!

宿舍裏兩張上鋪,上鋪下是寫字臺、衣櫃等家具,都是固定的。姜靈剛把箱子拉進房間,隔壁就傳來一群女兵的嘰嘰喳喳。她們雖然在一個軍區駐地裏,但屬於不知情的人,最多察覺氣氛緊張,並不會去問一一不該問的不能問。所以指揮室歸指揮室,大多數人的日子還是照過。對此姜靈又感慨、又抹汗,拉了冬明,偷偷溜過去看。

凱西凱辛面不改色,見了冬明,把他們的那兩套衣物也扔給了冬明:“給你吧。”“扔掉可惜。”然後凱辛先去洗澡了。

女兵們奇了,一溜兒坐在寫字臺桌沿、倚在衣櫃上:“你們洗澡不換衣服啊?”
凱西坐在另一邊的桌子上:“作戰服,清理一下就好了。”

“作戰服,外面這件麼?這不是休閒服嘛 !”“肯定不是!哎,作戰服什麼樣?”

凱西很好脾氣地回答:“要看嗎?”

女兵們一怔,有點兒意外,隨即一排小雞啄米。

於是凱西拉開了他的夾克拉鏈,脫下了外套,隨手一疊放在一邊。

“這是毛衣!”“裡面的是襯衣!”

凱西不急不慢撩起毛衣,從頭上扯脫了:“在襯衣裡面。”照樣疊了疊放在一邊,而後不急不慢地開始解襯衣紐扣。

氣勢這個東西,是相對的。凱西越從容,女兵們就越拘束。此時,她們已經開始局促了。忍笑、眼神游離、小聲嘀咕打趣。不過人多膽壯,她們硬撐著看。

作戰服是貼身防護裝備,在要害部位有護甲加厚,但外形上基本看不出來。因為它整個兒追求的是靈活,是自如,是仿佛第二層皮膚一樣的靈活與自如。所以凱西這一解襯衣,跟半裸了沒什麼兩樣。偏偏他身材大好,讓人自慚形穢。

所以女兵們都開始臉紅了,小聲瘋笑起來,害羞的不敢看,膽大的多溜兩眼,沒一個敢直視的。

但凱西還沒完,他脫下襯衣,依舊是利索一疊放在一邊。然後他道:“下面還有。一手搭上了皮帶扣,有力的手指一挑、頂開,“嗖”地一聲把皮帶解開了。

同時浴室門一響,凱辛抓著作戰服出來,腰下鬆鬆垮垮圍著一條毛巾,赤腳出來:“我洗完了。”

女兵們呆住了,前看看、後看看,旋即全湧了出去,尖叫著、尖聲笑著,一哄而散。

凱西凱辛一對眼色,兩人賊笑:“她們不看了?”“靴子裏還有啊。”“真是太害羞了!”“叫的嗓門小!”“反應慢!”“還跑得慢!”

──這都什麼事?!

姜靈見過冬明穿作戰服,又知道這兩人秉性,所以沒怎麼驚訝,只是哭笑不得。     此時姜靈聽到評語,終於捂住額頭哀叫一聲,軟趴趴掛到了冬明身上,跟凱西凱辛不滿:“誰像你們啊,盡愛裸泳!”說著憤然捶了一下!捶到的卻是冬明。

冬明唇角一彎:“他們鬥不過蘇可,悶壞了。”拖著姜靈去隔壁:“不早了,休息吧。”

十月中旬,六點不到的清晨,太陽還沒升起來,但天空已經亮了,一頭蒼青,一頭被朝霞染得絢爛通紅。

凱西凱辛去一邊停了機甲,又走回來。

姜靈穿的是十月初的衣服,在這個清晨有點冷,縮著身、跟陸中校他們一起,眺望西北邊的天空。冬明脫了裡面的毛衣給姜靈,自己照舊穿上外套。姜靈加了這一件,把外套撐得鼓囊囊的──不過姜靈不管:身體要緊,所以要溫度不要風度!

凱西凱辛正好見了,自然又是擠眉弄眼。但冬明忽然跟他們輕聲道:“我只是不好受,沒怪你們。”結果兩個活寶一下子凝固了,緊接著齊齊大鬆一口氣──動作並不明顯,可那一口吐得好長。

姜靈暗歎了一下他們的肺活量,把冬明拉到一邊:“怎麼了?什麼事?”

冬明起先沒開口,看看姜靈,輕聲慢吞吞道:"我看到你遇上西伯利亞虎了。”

姜靈奇了:“哎,怎麼會?”那會兒不是還在宏都拉斯麼 !

冬明聲音細微而沈寂:“我值夜班,在小型艦裏……”

他嘴唇最後略動了一下,抿了起來、沒再說下去,顯然不欲多言。姜靈也就沒問,不過暗暗一怔,心裏卻奇怪。然而就在這一會兒,等機的人們一個兩個喧嘩起來,姜靈連忙按下疑惑,轉頭看去。

飛機已經停穩,護航的戰鬥機一直盤旋,直到此刻才下跑道。姜靈沒敢上去,眼巴巴看著艙門打開,裡面先擡下傷員來、逞上救護車。

能這麼處理的傷員,當然不是情況嚴重的,嚴重的哪還能轉場?!最近有什麼醫院,趕快,先搶救吧!穩定了再派專機直送轉院!所以這些傷員都是醒著的,看到戰友上去,大多還能說幾句話。有的肋骨斷了,呼吸動作一大就疼,那就只好破天荒地細聲細氣一回!

而以趙永剛的本事,被抓了,那自然是因為跳傘著陸時候受了傷。何況姜靈親自從森林那兒知道了的。第一個不是,第二個也不是……唉,在這批人裏也挺好啊……毫髮無傷是不可能的,也只能在這批人裡面了……姜靈忽然想起她忘記問問賀中校了!知道三十九個解救出來三十四個,卻不知道趙永剛怎麼樣 !

賀明跟柳磊正追著好幾個擔架亂跑,跟這個說一句,跟那個說兩句,卻也沒跟著上救護車,因為他們還要等後面的。

姜靈不好意思去打擾他們,於是縮著身直打顫,繼續眼巴巴瞅著艙門:“好冷啊……”

冬明看看姜靈,探過去捏了捏姜靈的手 ──暖的。但冬明沒說。

艙門又一個人走下來,敞懷穿著一襲軍用大衣,姜靈眼神一凝,連忙跑了過去 !

趙永剛臉上沒血色,嘴唇乾裂得厲害,但食水已經補充過一點,精神還不錯。他看著姜靈跑過來,一開始還笑得很吊兒郎當,慢慢斂了笑、張開了嘴、瞪大了眼,滿面悚然!

……

冬明追上姜靈,一把拎住!

趙永剛頓時長長呼出一口氣,松垮下肩膀來。

姜靈不解,試圖扭脫冬明:“你幹嘛?”吃醋了?不可能 !冬明自己又不是小男孩,這些事他怎麼會不懂?!而且他們民風不是很開放嗎?!大難不死擁抱一個,有什麼好計較!

冬明指指趙永剛:“趙先生的腿。你打算撲上去?”

姜靈頓住了,不扭了。

冬明放開姜靈。姜靈站好,跟趙永剛訕笑:她其實知道,但高興之下忘記了。

趙永剛好笑,頂開大衣亮了個相──他拄著一對拐杖。“養一養就好了,這回運氣還不錯。”然後特地看了看姜靈的毛衣領子,雙層的毛衣領子:“唷,兩天不見,胖了啊!”

姜靈:“……”

——真是報應 !

然後姜靈掏出了新手機,縮在袖子裏四下瞅瞅,小小聲道:“來來來,拍照紀念! 可以拍嘛?”

唔?或許回去該看看舊手機裏的紀念……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11 02:58 AM

83、爆炸背後的謎團
       
趙永剛在軍區醫院越住越煩。姜靈給家裏打的電話越來越長。冬明和凱西凱辛這三個,倒是一直覺得挺不錯。冬明渡假,只要在地上就好,何況還有姜靈……凱西凱辛嘛,他們找到好玩的了 !

十八號趙永剛住進醫院,姜靈想想吧,趙永剛若不是跟著她、若不是出差去俄羅斯,也不會遭這罪……再問問冬明,冬明不介意晚點去靖海,於是姜靈拍板── 先陪幾天病號再說! 所以也就沒急著訂票回家。

與趙永剛住一塊兒的傷員之前是跟著馮剛的,姓齊,四十還差一兩歲,與馮剛一樣北平人。很不幸地被趙永剛倚小賣小叫成老齊,很幸福地有老婆送東西吃。這天中午就送到了,冬瓜豬骨湯,趙永剛也分到一大碗。

姜靈倒不覺得自己該做點什麼。這是女兒女朋友老婆老媽的任務,她姜靈可以去買好的、買現成的,但不能親手那麼幹,否則冬明可能還沒什麼……他不知道這“風俗”,趙永剛先要大不自在。

但凱西凱辛眼睛先亮了,他們倆好胳膊好腿的,人家當然沒給考慮進去。好在他們又不笨,也不會當面嚷嚷,等老齊的老婆一走,小聲跟姜靈道:“我們也煲湯吧。”“聞起來很好吃。”

趙永剛當即應聲起哄:“是啊是啊,很好吃啊!”管它誰做的……外星人又怎麼了?毒不死人!關鍵是,他也有一份啊! 好吃那就吃、不好吃那就看笑話!   擱著腿不能動,正無聊那!老齊在一旁好笑。

姜靈當即找了一大張紙,開清單,先埋汰趙永剛:“這麼高興幹嘛。”又問凱西凱辛:“你們以前沒做過吃的?”

凱西凱辛搖頭:“沒。”“看人幹過。”

這令姜靈意識到,凱西凱辛的興奮勁兒,聞著好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或者更重要的是,因為找到了新玩具……不是要讓他們倆吃好玩好嘛?什麼叫玩好?他們開心就是玩好了 !玩的什麼有什麼要緊,他們自己喜歡就好。開機甲在天上翻滾摸爬的,玩起來難道還稀罕過山車、蹦極?!更何況,同時也正好給趙永剛好好補補!

有錢怎麼花?不該賭不該嫖,就該花在這種地方 !

於是小富婆姜靈豪氣大生,取了一大疊人民幣,小小的圓珠筆筆使勁一揮,開了紫砂煲、電磁爐,醬醋鹽當然不能少,味精用不著!人參、當歸、鹿茸、枸杞……藥材搭配還得去問一問中醫,多倒是不用多,過猶不及──關鍵在於,全要高品質的!就是那種食品檢測有“白霧”的。

然後配料乾貨,香菇、黑木耳、黃花菜、黃豆,今天先煲……豬吃過了,土雞好了!那就再加個鮮蘑菇!

最後,好湯還要好碗來盛、好碗還要好勺好筷子來配!

冬明拿了清單,一個人去買東西,留下姜靈與凱西凱辛三個,和趙永剛、和老齊打牌玩。他們三個其實也並不方便活動──至少,總不能開著機甲去菜場、去超市吧?!幸好招待所與醫院住院部直線距離不遠,不足二百米,就是樓多了幾幢,還有圍牆。

凱西凱辛把機甲停在中點,覺得這個距離勉強還行。

東西買回來,這一罐子雞,凱西凱辛不肯假以人手,從網上找了食譜,按圖索驥,在招待所的房間裏,親自掌勺。好在電磁爐嘛,只要找一個插座就行了。

買土雞的地方一貫幫著殺了雞、還初步清洗了,電磁爐不是明火,這兩人又是份量很重的外賓……機甲能不重嗎?!服務員也就沒說什麼。

姜靈其實不懂藥膳,看著凱西凱辛興致勃勃忙。畢竟,姜靈以前自己家裏吃的土雞,怎麼會放那麼多藥材?只要土雞好,直接扔一把香菇黃花菜,慢慢燉著,就夠饞掉舌頭了!雞湯重要的是火候好與材料好,名貴藥材卻是可有可無的。只是這次,給病人加強營養麼……添上!用紗袋添上!煲完了提著線拎出紗帶來,喝湯!

這一罐土雞一直煲到晚上大約七點這樣。一開始是房間裏香飄滿堂,等到凱西凱辛按照網上下來的那個詳細攻略,宣佈時間到、開罐子盛了一小碗湯、加了點醬油苦了苦,覺得可以了,他們就關了爐子,帶上碗,連罐子拎去醫院──趙永剛也有份啊,順便跟那兩人顯擺顯擺!

結果他們的顯擺提早開始了……四個從走廊上經過、下電梯,出大堂,一路遇到的人都奇了、都深呼吸,好幾個還止步站住了──雞湯吧?是中國人都聞得出來!這可真香!多少年沒聞到這麼香的雞湯。

姜靈搔開病房門,引手請凱西凱辛進去:“同志們,兩位大廚到了 !”凱西凱辛先進去了。其實他們走路本來就筆挺端正,這會兒也沒什麼改變,但旁人瞧上去,就覺得特別挺胸凸肚……而冬明站在門外另一邊,看著姜靈,唇角彎彎的。

姜靈瞅瞅冬明,不大好意思,又很開心,沖冬明冒出兩個酒窩,手一縮,腳步輕快地跳了進去。

趙永剛的表情也是那個樣:“哇靠……真香 !”然後他懊惱了一句:“這都過了晚飯的時候了! 我們都吃過了!”結果那邊老齊恨鐵不成鋼:“你吃不下?我都還能來一碗那!”

凱西凱辛把罐子放在兩張病床中間,掀開罐子蓋兒、慢悠悠盛了兩碗,一碗撈個大雞腿。然後他們就不管了,罐子也不蓋上,各自端著一碗,面對面坐在面張病床床尾,深吸一口香氣,開喝、開吃!

──擺明了眼饞人!

強悍如趙永剛,頓時也無言了。飽和老齊都不好下床,簡直虐待病號……這要是戰友,早就一拐杖掄過去了!但偏偏這兩個是外賓!而且體術十級、就算掄了也砸不到!

姜靈暗暗抹汗,忙把兩個雞翅給趙永剛與老奇盛了端過去,盛的時候高高興興發現湯裡面帶“白霧”,雖然稀薄,但顯然對身體會有好處;同時姜靈又催凱西凱辛坐遠一點,坐椅子別坐床、坐到對面牆壁下去,一邊還要跟趙永剛道:“你現在病號,壓力訓練就算了吧?”

趙永剛點頭:“現在喝雞湯,當然不搞那個。”意思是白天無事,借這兩人的銳氣練一練很好。而冬明看看罐子裏,跟姜靈道:“不夠晚飯。本來就不夠。我去買吃的?”

結果姜靈還沒回答,趙永剛和老齊就先阻止了。老齊還說得客氣:“要不,別去買了吧,隨便將就點?”趙永剛直接摸過一個蘋果拋給姜靈:“這兒東西多著那!水果餅乾都有,你自己拿。

這天晚上睡覺時,姜靈拿出舊手機,翻到了拍來做紀念的西伯利亞虎。或者確切而言,西伯利亞虎的屍體。

手機照片有時間記錄,顯示為上午07:l8:46。宏都拉斯的時間比北京時間慢了十四個小時,也即那會兒,宏都拉斯的時間為17:18:46。那個國家小,時區時差可以忽略不計。所以她姜靈在蒙古國原始森林裏、遇到西伯利亞虎的時候,冬明所在的地方,只是傍晚而已,還沒到晚上。

但冬明說的是“值夜班”……據姜靈在俄羅靳的經驗,冬明他們的夜班是當地時間晚上十點開始。這樣一來,就對不上了。

姜靈十分疑惑。只是冬明不願意提這事,他既然好好的,姜靈也就不問了。
所以姜靈翻了個身,看看房間牆壁──冬明就在牆那邊哦!

姜靈偷笑了一下,摸出小木片來。

小木片真的很小。當初姜靈那會兒選了它,還有龍蝦殼,是因為它們體積小、品質好。雖然是高品質天然石,但由於小,總價值不高。她姜靈現在精神力七級,又是受姚遠廖局他們那派人保護的,還拿得住這個小東西,不會被人眼熱。

那魚骨可不同了,那可整個兒都是中等品質的天然石……中等品質細分,包括三個檔次:中低、中平,中高。這些品質的天然石往往生在一起,甚至大一點的天然石,沿著與生俱來的紋理,也會有品質差別。它們三者彼此間價格差幅也較小,不像中檔與低檔、中檔與高檔之間,價格完全是跳了一大截。所以這些天然石,被歸為一類。

說起來,中等品質與高品質的天然石,若是同樣大小的一塊,價格至少差個七八倍……但抵不住魚骨體積大啊!不知能切出多少個小木片來!

那一條鱘魚,從骨架看是俄國鱘,身體修長、細梭一般。在海底時,被水草小藻覆蓋、尾巴埋在淤泥裏,還不覺得,但搬進潛艇內、將魚骨陸續拼湊起來後,就覺出體型驚人了──首尾長七米左右!完全拼起來後,對骨架測算估計,它生前的體重在七百公斤到一千二百公斤之間。

在人類捕獲的鱘魚中,它或許並不是最大的一條,但至少屬於最大的一批。
所以它的魚骨,作為中等品質的天然石,總價值就已經很驚人。加上它本務是一條完整的鱘魚魚骨,這個價值,更加不一樣了──家都愛收藏品嘛!

瑞森也好,琪雅也好,因為文化關係,不會認同地球特色的首飾,但對通用的美,還是接納的。整幅大魚骨頭在湖底自然形成的高品質天然石,就是其中一種。
因此,姜靈保不住那幅魚骨。

而如今,龍蝦殼早隨著行李扔下了飛機……當時飛機幾乎一頭往下栽,為了盡可能保持高度、爭取跳傘時間,自然要減重,所以備用油箱拋了、行李艙直接一開,東西全扔下去了!千米高空,還不成碎末子?

故而,姜靈手頭上只剩這一塊小木片了。

這個東西能有助於精神力的使用,能吸收“白霧”,那就很可能與林語者有關係,姜靈當然要好好琢磨。所以姜靈翻來覆去地看、仔仔細細地摸,又用精神力去探察。

其實剛拿到的時候,姜靈就琢磨過一遍了,用眼睛、用手指、用精神力,還用鼻子嗅呢……誰讓它是塊木頭,卻像天然石一樣?!會被檢測儀判定為高品質的木頭聽說也有,有些地方還有很多,但地球上發現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清楚。所以,是個人都會好奇嘛。

不過,那會兒姜靈並沒有什麼發現。不止姜靈,還有另外一些好奇的人,均沒有什麼發現──其中就包括彼得。

但跳傘的那短短片刻,它突然退出那一股沁涼,後來又“吃”姜靈的“白霧”……所以現在,它沒准會有所不同吧?

這一回,看的時候、摸的時候、嗅的時候,姜靈依舊不覺得有什麼異常。但精神力一觸,姜靈就怔住了──精神力探察到的紋理,與眼睛看到的紋理,變得不一樣了!

眼睛看到的紋理,在表面,是木頭都會有的天然紋理!然而精神力探察到的紋理,卻在內部,明顯是人為添上去的,姜靈不認得。

難道它被鏤空了?但木片表面沒有開口呀!還有啊,之前怎麼看不到呢?怎麼會被擋住了呢?是因為沒許可權嗎?

姜靈又細細去探察。而後姜靈發現,那圖竟然是……立體的?!仿佛盆景一般?在嬰兒巴掌大、厚薄還不均勻的木片裏,做了個模型?!

……沒什麼。微雕嘛!人家還有核桃舟呢!還在針眼裏雕了奧巴馬的全家福呢 !

何況,不是已經知道了嗎?二檔三級開始,精神力可以探察也就是“觸摸”物體,三檔六級開始,可以移動小體積無生命的物體也就是“拿起”東西。這兩樣,姜靈都親身實踐過了。而到了四檔九級,據姜靈所知,可以攻擊實體並造成傷痕、也就是“抽打”物體。那麼水平好一點的,能夠用精神力來雕刻,也不奇怪!

關鍵是,它一開始沒讓姜靈發現、它藏了起來,它“上鎖”了這一點才值得探究……[※]

所以姜靈扁扁嘴,按捺下驚訝,去細探那幅圖……或者說微雕。內雕。木頭裏的微型內雕。

那是一隻……猛禽?像鷹,又像雕,不是姜靈見過的品種。它站在一個樹樁上,振翅欲飛,翅膀張開,一雙銳利的眼睛直盯前方。姜靈轉到它的正面瞅瞅它,然後姜靈幾乎有一種錯覺,仿佛這只鷹正撲上來!仿佛她姜靈成了獵物!

姜靈偏開一點,瞅瞅那只猛禽的身體與翅膀,心裏暗暗奇怪──畢竟是微雕,羽毛什麼都雕不出來,談不上栩栩如生,那麼,為什麼會給人這種感覺?難道是精神力的關係?

而在那樹樁周圍,刻著一圉花紋,呈扁扁的圓環狀。張開翅膀的鷹從上方俯瞰,是“一”字形。那一圖花紋則正好把這個“一”字,圍在了裡面。

花紋均勻地分為六段。或許文字、或許圖案,姜靈乍看之下,並不認得。而姜靈也沒仔細琢磨,因為她的注意力,被角落裏的幾行字跡吸引住了。

那是短短一篇笨拙而潦草的字跡,粗大又歪曲,深淺不一。顯然,它是被匆匆刻上去的,也不太可能是雕刻者的手筆。更重要的是,這行字跡以一串數位開頭……

19080630……

——通古斯大爆炸的日期 !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11 03:04 AM

84、因為柔情,所以鐵血
       
──“19080630……,這是當地時間,我們自己的歷時已經中斷過了。

“這兒的日夜與四季長度也不一樣……扯遠了。我發現一艘戰艦進入了這個行星的大氣層。它還在上空繞行,大概在偵測掃描。它顯然迷航了。它看上去沒太多損傷,但儘管如此,它已經足以征服這個行星……

“這裡離角河戰線太近,不能讓它降落、獲取物資而後維修,那樣他們將無所遁形……他們還小,他們只隱隱記得那幾次戰鬥,卻不知道這場戰爭,他們在半年裏無師自通地學會了當地的語言,到了現在,瞧上去完全就是本地人。

“另外,艾娜,就是我們的小女兒,我給她起的名,她已經從繈褓裏長成小淑女了……這是這兒的說法,我更覺得她像頭小母狼,披著羊皮的小母狼……但是,做母親的那個還沒賜予她名字與庇佑!萬幸艾娜一直很健康,否則我恨你!

“最近她老把隔壁莊園裏那個金髮小男孩拐到家裏來,昨天她啃了他的臉蛋和嘴巴、把他撲倒了,順便糟蹋了一大叢百合,然後那位小紳士眼淚鼻涕一大把地哭著回去找他的父親了……她可真像你……

“還有許多有趣的事,可惜我沒時間了。 戰艦即將飛過西伯利亞上空,那是挺不錯的無人區。海上不利隱蔽,而我總不好在聖彼得堡……

“對了,如你所願,我沒教他們那些。因為你是對的,這樣他們就可以活下去,可以真正成為當地人、而後好好地活 下去……現在依舊可以!只要幹掉這艘戰艦!

“所以我必須出戰!以哈米納斯之名!為了這些年輕人!也為了艾娜。他們會照顧好她。她並不知道我是她的父親──我只是想等你來告訴她,這是你的權利與責任。不過現在看來,不知道也很好……

“米蒂艾娜,你總是愛去湖裏游泳……我知道這兒最大的湖在哪兒,剛好就在這次的埋伏地。我會把它扔進去。如果你來到這顆偏僻的行星上,你沒准就會找到這個…… 好吧我知道叫你別哭別傷心那太無情並且根本不可能……那就請少哭一點!另外……你會來的對吧?你那麼狡猾又狠心,你當然不會有事,雖然你的動作可真夠慢的……

“請繼續狡猾。請繼續狠心。也請繼續好好的。保重。還有西羅提諾。”

那篇文字以一種不屬於地球的文字寫就。夢中的姜靈認識,能讀、會寫,所以現在,姜靈也認識,也能讀、會寫,雖然寫起來只怕歪歪扭扭。

毋庸置疑,這是一封戰前遺書……寫下它的人一手造成了赫赫有名的通古斯大爆炸!目的是為了讓他的被保護者們,能夠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下去。

但這並不是令姜靈最驚訝的,令姜靈最驚訝的,是其中兩個詞的讀音──“哈米納斯”、“西羅提諾”。它們與伊古拉語裏的“哈米納斯”和“西羅提諾”,有著不一樣的文字,但卻有相同的讀音 !

冬明說過,在他們那兒,“哈米納斯”是指睿智果決的領導者。不過在這塊小木片裏,“哈米納斯”的意思,是一種信仰又或者一個神,掌管狩獵與戰爭。 這兩者相差並不太遠,在語言中很容易衍生過去。

而冬明說的“西羅提諾”的時候,即等於中文的“我愛你”。他只是用了自己的母語,畢竟他並非琪雅本地人,他的琪雅語是在路林那兒開始接觸的。情之所至,卻用剛剛粗通的外語來表白……對任何人而言,那都很怪異!不過在這塊小木片裏,“西羅提諾的”固然也有“我愛你”的意思,但更接近的,還是“I_admine_you”。不僅愛慕,而且仰望。因為它被用在戀人之間,也被用在祈禱的時候。

兩個很重要的日常詞,長達四個音節、卻又如此高度地相似,那偶然的可能性就很小。然而與此同時,寫下遺書的語言,與伊古拉語,卻是完全不同的兩種語言。所以,這塊小木片所屬的文明,應該與伊古拉人有過交集。

就像中文所說的“沙發”,也是音譯,從英文的“SOFA”而來,否則,明明是柔軟的長椅子,中國人怎麼會把它又叫“沙”、又叫“發”?那是因為華語文化與英語文化發生了接觸與交彙,那是因為最初的沙發作為一種舶來品,是從英語文化走進了華語文化。

所以,這一切說明,林語者所屬的那個文明,不僅在地球上留下了林語者的傳承,還在伊古拉星也留下了痕跡。重要的痕跡,重要得以至於“哈米納斯”成為了最為崇高的敬稱……

姜靈握緊小木片。而後她起身下床,倒了一杯水,把小木片放了進去。

小木片在水杯裏徐徐下沈。姜靈靜靜看著 它沈到杯底,又倒掉水,把它撈在了手裏。有些木頭的確能在水裏下沈,因為它們的密度比水大,比如鐵木、比如沈香。所以,這同樣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就在姜靈擦幹小木片的時候,她聽到隔室的門一轉。姜靈轉頭看了看,披了外套走過去,擰開門。

冬明在外面,擡手正要敲門。見姜靈開門,冬明慢慢放下了手:“你睡不著?”

姜靈胡亂把玩著小木片:“有一點。”

冬明輕聲問:“因為那五個人?”

姜靈不知怎麼說,含糊道:“不完全是。”姜靈一直沒去打聽,沒救出來的五個人是誰。那些人姜靈雖然大多叫不出姓名,但至少呆一塊兒好幾天了,臉熟了。所以姜靈掩耳盜鈴、自欺欺人,不願意去問。趙永剛也無意向姜靈提醒這些。因此,他們固然讓姜靈不好受,但只是沈沈地墜在心底,並不怎麼明顯……特別是白天有事忙的時候,特別特別是下午凱西凱辛忙著燉雞湯的時候!

冬明握住姜靈雙手,合在兩手之間:“一共三十九個人質。死了五個人質,綁匪六十四個,全部擊斃或俘虜。這個結果已經很不錯了,因為綁匪的軍事素質不低。

“那兒不屬於中國,你們的特種部隊與當地軍警取得了配合,但比不上在自己的地方。綁匪在當地呆得更久,久得多。他們在外面事先佈置了眼線,為他們通風報信。他們的據點中,佈滿了爆炸物的引線,難以迅速清除;地面有受過訓練的狼狗巡邏,即使天黑也摸不進去;另外,還有狙擊手。

“他們只在星網上會面一次,通告了明確要求,然後就一直沒接受後續談判。當局佔優勢的心理戰,也就無處施用。他們不給人質水和食品,讓人質虛弱,以方便控制。其中像趙先生這樣的,還被注射過麻醉劑。他們自己則服用清醒劑和鎮靜劑。”

“所以,能有這個結果,真的已經很不錯了。”

姜靈:“……”

——這、是、安、慰?!

好吧,這的確是安慰……冬明的安慰!

姜靈反扣住冬明的手,無言了好一會兒:“沖進去的特種部隊呢?”

冬明輕聲道:“他們有人受傷,還不少,但沒人死亡。你大概不清楚,他們強攻的最大問題,是對方的狙擊手。如果實在不行,就要故意暴露自己、引誘狙擊手開槍,讓戰友殲敵。這種‘一槍換一槍’很有效,但也極度危險,因為狙擊槍足以打穿防彈衣和頭盔。是死是活,要看哪里中彈。”

姜靈慢吞吞點點頭:“他們沒這麼‘一槍換一槍’吧?都有地圖了。”

冬明一點頭:“對,沒換,沒必要。”

姜靈撲了過去,一把摟住冬明:“不提這個了。你陪我睡吧?”

冬明吃了一驚,不過體術好,依舊捧得挺穩,頓了一頓,道:“好。”

姜靈在冬明的頸窩裏蹭了蹭:“對了,我現在心情不好……”

冬明擡手摸摸姜靈的頭髮,聲音裏帶上了 笑意:“然後?”

姜靈也笑了,壞笑:“所以我們什麼也不做,就是光睡覺!”

“……好.”

這令姜靈樂壞了,對著冬明左瞅瞅、右瞅瞅。這人真是……怎麼說呢!要說他軟弱吧,他做事有毅力也有原則:每天的訓練從來不會斷;休息進食都儘量規律、以確保隨時處於最好的狀態;接生意時也不貪心,一筆一筆來;給人當陪練不管對方是誰,一個一個均一樣認真。可要說他強硬吧,他簡直百依百順,到底是心胸寬廣、大度不計較呢,還是沒脾氣?

但姜靈忘記了,笑得最開心的那個,未必能笑到最後……笑到最後的那個,才是贏家!

年輕戀人睡一張床,既然不幹什麼,那就只好兩條被子。其實姜靈倒不是怕冬明做什麼,事實上她更擔心自己會忍不住……那多不好意思!

所以姜靈把被子挪到一邊,疊成被窩,然後打算去冬明的房間拿他的被子。結果這邊姜靈收拾完一轉身,那邊冬明已經無聲而迅速地脫了個光溜溜,坐在了床沿上:右腳還踩在地上,左腿已經擱了上來,支摟著膝蓋、擱著下巴看姜靈。
他的確考驗了姜靈的心理承受能力、採取了一個足夠含蓄的姿勢,但這也足以令姜靈傻瞪眼了!下一瞬姜靈猛然翻過被子往冬明身上蓋過去:“幹什麼?你要裸睡?!”

冬明沒躲閃,任由姜靈撲罩了個結實,他只是掀下了頭上的被子,把胳膊抽了出來,然後依舊抱著膝蓋──比剛才多隔了一層被子。

姜靈用力瞪:“別告訴我你在宿舍裏也這樣?!”

冬明的唇角彎了起來:“我一向裸睡。

我們有自己的房間。裸睡舒服。而且警報一響,可以直接穿作戰服,還能省時間。”

姜靈徹底無語了,隔著被子用力拘冬明:“有自己的房間?條件還挺不錯嘛!顯擺!臭屁!我去給你拿被子過來。”跳下床去了冬明的房間。

可是,等到姜靈抱著被子回來一看,她臉就騰地紅了……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11 03:09 AM

85、因為調戲,所以安眠
       
可是,等姜靈抱著被子回來一看,她臉就騰地紅了。

冬明已經躺平了、被子也翻過來蓋好了。不得不說,冬明睡得中規中矩,一點也不囂張,只不過露出一個腦袋看著姜靈過來……但、是!

“喂,那個我睡過了!”

“嗯。那個我也睡過了。”

“……”靠!意思是還很公平?!

“要換嗎?”冬明坐起身來。

換?!換了也是睡過的!還有,被子裏的某人光溜溜的!這一換,那可又要露出來了!

──啊啊啊,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壞了?!

所以姜靈抓狂了、無力了,姜靈臉埋在被子裏搖搖頭:“不用了。”慢吞吞走過去、一骨碌兒滾在了床上。

冬明幫姜靈理好被子的橫豎方向、湊近去些,看姜靈沒躲,就親了一下姜靈的臉頰:“晚安。”

姜靈回親了冬明一下:“晚安。”

是的,在那一篇硬邦邦的安慰和這一場赤裸裸的調戲後,晚安。終於可以晚安,終於可以不再那麼沈重,終於可以平靜下來,終於可以恬然安眠。

因為怎麼安慰,並不重要,硬邦邦也罷,赤裸裸也好……重要的是,被誰安慰。

十九號這天,凱西凱辛燉了一隻黃豆豬手,加了些香菇。這回他們沒等到下午,一大清早做完訓練吃了早飯,立馬就催冬明去買奔西自 己興致勃勃在那兒找攻略,挑挑揀揀,尋了一個他們認為最正宗的來用。

姜靈則趕緊給趙永剛打電話,讓他通知老齊、再轉告老齊的老婆,中午可千萬別帶湯過來!這一頭這兩個,姜靈深有自知之明,根本攔不住!所幸那一頭,應該還能說得明白。

豬手比土雞油膩,姜靈建議凱西凱辛煮熟後,先撇掉浮油,再加藥材慢慢燉。畢竟雖然他們四個在練體術,活動量大,沒什麼,但兩個病人又不能活動,吃得太油不好。而凱西凱辛好脾氣地答應了,一答應就撇了油,一撇完就蘸起油來嘗了一點……

“淡的。”“不腥,也沒味道。”

沒辦法,燉東西鹽要最後放。

……

一回生二四熟,這一回凱西凱辛的湯,從鉗掉豬手的毛到完事,四個小時不到就煲好了。

他們照樣開罐嘗了一小碗,提出裝著藥材的紗布袋濾濾幹,然後撒了把碧綠的大蒜,重新蓋上罐子。

而姜靈這回學乖了,收拾碗筷拎過去之外,從招待所餐廳買了米飯與三個炒菜帶去住院部。住院部其實提供午餐,不過招待所可以點菜嘛!六個人吃,四個菜,不算多,不過看在豬手的份量上,足足夠了。

結果這一天的午餐,特別豐盛。因為老齊的老婆早上過來了一趟,擱下兩個拿手涼菜:黃瓜青椒拌醬、酸辣白菜墩,上班去了。凱西凱辛又一次自顧自割了一大塊豬手,差不多只留了個蹄角給人啃。趙永剛一臉“我不稀罕”。老齊失笑。姜靈無言望天。不過精華在湯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們快吃完的時候,門外走廊上傳來一陣腳步聲,到房門口亂哄哄地停下,然後賀中校敲了敲門、擰開門。門一開孫少將打頭,後面呼啦啦湧進來十幾個人。此時冬明他們三個已經吃完了。沒辦法,凱西凱辛吃東西和冬明一樣,迅速、動作幅度小、悄無聲息……而姜靈忙著給兩個病號盛湯添飯,又細嚼慢咽,才吃了一碗,正好,乾脆停了。

孫少將臉上的疲憊還沒褪盡,畢竟他們有後續事務要忙,他也上了年紀。但精神很好,心情不錯。見了趙永剛,孫少將先就笑了:“嘿,你小子……喲,還挺滋潤哈?這麼多菜。”一幫人在後面沖趙永剛用力點頭,但沒一個開口的。

趙永剛則廠是很驚訝:“孫頭。還有你們……怎麼都來了?”碗筷全放一邊床頭櫃上了。

孫少將擺擺手:“別別,你吃的你的,我就是來看看你。這也快四年沒見了。”

趙永剛點點頭,但沒動:“都還好吧?”

孫少將笑一笑:“都不錯,還行。”略一頓,俯身拍拍趙永剛的肩,輕聲問:“小楊那?”

趙永剛的聲音也低了點:“楊隊在靖海。本來他和我就隔壁。現在他還在那兒。”[※]

這兩句他們都說得輕,瞧著像慰問傷員,但姜靈耳朵好,還是聽明白了。冬明他們三個自然也一樣。姜靈還發現,孫少將問了這一句,心情就沈了下去。而後孫少將又短短聊了幾句,便走了──他畢竟忙,更重要的是,有他在,小子們就放不開。

事實上,孫少將這麼做不是沒道理的。接下來,老上級與舊部下,老戰友與老戰友該嚴肅熱情、熱淚盈眶的一場見面,硬被豬手湯攪了……

姜靈他們就只帶過來六副碗筷碟,碟其實是扁扁的小碗,盛調料方便,黃豆豬手湯沒醬醋怎麼喝?

結果孫少將在時,賀中校他們還冠冕堂皇;孫少將一離開,趙永剛的調料碟與調羹立即被一幫人徵用了!他們胡亂跟房間裏另外五個人笑笑打招呼,額外多看了凱西凱辛幾眼。但凱西凱辛外面穿著休閒裝,又老大遠地坐在屋角、在姜靈身邊,他們也沒多管。

賀中校一直站在孫少將身後,此刻仗著地理位置頭一個搶到碟子,扛著明晃晃的兩槓兩星,土匪似地撲上罐子,三調羹威了一碟子、嘗了兩口就沒了,然後他還要盛,卻被人搶了。一夥人圍在一塊,七手八腳把罐子裏的湯抄了個底朝天!

凱西凱辛倒沒什麼,冬明也平常,趙永剛搖搖頭懶得說,老齊樂呵呵笑。唯獨姜靈沒見過這陣仗,看得那是目瞪口呆 !

幸好姜靈如今反應也不慢,呆了一呆連忙摸出手機,“喀嚓喀嚓”給他們來了兩張;拍完看看,十分自得──嗯,可以拿來勒索人了 !

但姜靈這一自得,有人徹底誤會了。其中一個娃娃臉的,大眼睛一亮,撲閃撲閃,冒著攝氏度一百二的熱誠,扛著一槓三星,毫無軍姿地躥到姜靈面前,狗腿道:“嫂子!您手藝可真絕了!”馬屁拍完立即問:“晚上還有嗎?”

姜靈:“……”

冬明:“……”

凱西凱辛:“……”

一幫人裏一大半跟著起哄打趣“當然有啦!怎麼能沒有呢?”“嫂子喲,可憐咱們一回吧!”“就是哎,食堂裏那全是豬食!”剩下一小半不大吭聲,但跟著樂。只有賀中校,是見過姜靈與冬明親近的,在長草的那個停機坪那兒,所以他慌忙試圖按下大夥兒一一但誰理他?

趙永剛無力,一拄額頭:“唉,完了完了,這小子完了,你們這幫傻不拉唧格,全完了……”老齊也閉緊了嘴、光看不說話了。

姜靈盯著這個上尉半響,“嚓”一下朝凱西凱辛一引手:“問他們倆去。”而冬明什麼也沒說,就起身去倒水喝、“路過”時隨手撥拉了一下那小子。結果那小子一頭栽向凱西凱辛。而凱西正站起來,不知怎麼一讓一抄,就將那小子兜了個轉,搭著他的肩,跟他朝門口去“湯不錯啊?”凱辛在後面跟著:“還想喝?”
“這好辦。”“我們教你。”

鴉雀無聲。起哄的全成了雕像,不敢置信的雕像。但他們不是盯著凱西凱辛,而是盯著那個娃娃臉上尉。姜靈目送他們三個朝門口走去,發現那上尉身體僵硬、死命在用力,但掙不開,甚至連幅度大一點的動作也做不出來。

一夥人回神──這還了得?! 忙擁上去救人。凱西凱辛本就沒打算放過他們,一左一右中間夾個上尉,剛好抄住病床與牆壁之間,把人全堵出門口去了。那幫人大怒,當即有一個領頭的下戰書,“樓下練練?!”凱西凱辛沒開口,但應該是點了頭,因為姜靈聽到他們放開了人,而一夥人全朝電梯樓梯那頭去了。

陸中校跟凱西凱辛打過交道,知道這兩人脾氣不壞,所以沒慌沒怒,只是駭笑,又到底不能徹底放心,連忙轉向姜靈道:“姜靈?唐勁他就是這孩子脾氣。”

姜靈仔細瞅瞅冬明:“沒事,最多回頭喝一罐湯就好了。他們燉的還不錯……”

陸中校聞言就放心了,點點頭跑出門,與那幫人有難同當去了!而凱辛忽然在門口倒仰著探出臉來,跟姜靈招招手:“嗨,別拉下 !”

姜靈一怔,旋即想起來了,自己還被他們兩個圈在視線範圍內。

陸中校已經跑下了樓梯,而凱辛平常步速往樓梯口走。

姜靈不大願意看凱西凱辛把田野他們揍趴下,就走得慢了。凱辛也不管,反正還有冬明。冬明則拍拍姜靈的肩,附耳輕聲道:“你不是擔心救人的特種兵嗎?一半在這兒了。”

姜靈奇了,也小小聲道:“你見過他們?他們的身份不是該保密嗎?”

冬明小小聲道:“你忘了那‘地圖’。對主人的安全能造成一定危險性的,只有這些人。所以登陸之前,各國的都掃清楚了。他們看來不介意你知道,而老齊本就是他們的人。否則,怎麼會是他們來看趙永剛?趙永剛想見他們,得自己過去才行。”

姜靈讚歎:“你們的情報真是……太厲害了。”

冬明微一搖頭:“只是常規手段,大家都一樣。所以在這兒渡假,又安全又便宜。”

姜靈忽然冒出一個念頭:“路林來地球,就是為了省錢?”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11 03:18 AM

86、“白霧”添加劑,獨門秘方!

冬明理所當然地點點頭:“這是其一。安全,便宜,有(遮罩),又離得近,四大優點,不好嗎?就是天然環境不太好,但渡一次假也沒影響。

姜靈扮了個鬼臉:“聽說米泰星環境惡劣。”

冬明解釋道:“生態圈環境惡劣良好,是指適不適合人類。荒漠沒水,是惡劣;海洋全是水,也惡劣。但只是不舒適或者不方便。只要不怕吃苦、呆得住,居民依舊會很強壯。天然環境是指綜合檢測指數。食品、水土、空氣等等。如果不好,會影響全體居民的健康。米泰星天然環境不錯。你們這兒以前應該也不錯,天然石礦藏不小就是證明。但現在不行,譬如木材,幾乎不見高品質的出現。”

姜靈上星網忙著學體術、學琪雅語,又因為前段時間沒空,這些常識性的東西,反而還沒看過;而現在麼,便攜包從幾千米高空砸下來……還好好的那就不是科技了,是妖怪了!所以姜靈這兩天學琪雅語,用的都是冬明的接入儀。“你是說,我們在吃老本?”

冬明看看姜靈,沒回答:“移民之後,人口分流,可能會好一點。”

——可能?冬明說話加了這個,那就是“希望不大”的意思了……所以姜靈默然了。

此時他們已經走下了樓梯──由於趙永剛的病房就在二樓,所以沒去等電梯──姜靈磨蹭了幾步,很高興地發現大家都沒太丟臉。雖然有的捂著這兒,有的捂著那兒,一大半挨著扶著牆站著,還有好幾個彎著腰、蹲在地上的,倒抽氣、攥著拳數秒,疼得一下子直不起身來,但好歹都爬起來了。

至於唐勁灰頭上腦的哭喪臉,姜靈自動忽略了。哎,心軟也不能說啊!

凱西凱辛佇在那兒,察覺姜靈與冬明到了,一起轉身走到姜靈面前,並排站定。姜靈頓時預感不妙……果然,這兩人清了清嗓子,靜默了片刻深呼吸,異口同聲來號-一句:“嫂子!”嘹亮得勝過姜靈這兩天聽到的起床號;叫完齊齊扭頭瞪唐勁他們,石雕一樣繃著臉,臉上明晃晃寫了一副對聯──“我們才能叫”,“你們不可以”!

賀中校挨著牆才撐著站住了;見凱西凱辛他們這樣,不由嗆了一聲、失笑。另外幾個氣勢洶洶朝凱西凱辛瞪回去,但名不正言不順、打架又輸了,這瞪得就底氣不足,先自矮了三分氣勢,不到五秒又洩露了五分,只剩兩分了,接著哼唧幾聲,忽然爆出笑來。冬明挨個看看凱西凱辛、又挨個看看,再掃了一眼那邊,沒吭聲。    而姜靈慢吞吞捂住臉、腦袋埋進了胸口:“……”

——嗚嗚,她臉上燙得可以媳大餅了 !

原來啊原來!同一個稱呼,不同的人叫出來,威力其實可以相差很大!

很大很大!

……

所謂不打不相識,回去的時候,兩邊開始聊天。

要是凱西凱辛鼻孔朝天、或者唐勁他們掉了面子梗著脖子擰脾氣那也說不攏。但凱西凱辛大咧咧,而唐勁他們輸了,明面上兩個字:服氣!暗地裏還有一個字:追!冬明認為趙永剛能頂著壓力上,不錯。類似地,凱西凱辛也認為他們輸了 不棄不餒,不錯。

再加上賀中校多見機的一個人,冬明他們臨時住一夜,指揮室那邊那種情況,他都能記得送過換洗衣物來,調節氣氛不是個小意思?

結果竟然聊得挺好。

畢竟,星網上體術高手競技比賽的錄影,大家早就看過了,該知道的全知道,只是沒親身碰上。而唐勁他們單論體術,其實並不一流頂尖。因為一流頂尖的都被調去集中攻關了,比如柳磊。以便追尋自身突破、記錄整理總結經驗,以後全軍的體術水平,就靠攻關的人領頭。

這些人體術上,四級為主,也有幾個三級五級。他們厲害,主要是專業訓練,配合默契,武器用得如臂使指,經驗又豐富──那可是用血換來的!

……

其中唐勁特別沮喪一些,耷頭耷腦悶不吭聲 了好一會兒,忽然插嘴:“哎,為啥老是一人說一句啊,可以培養默契?”

凱西一搖頭沒吭聲,凱辛不搖頭吐出兩個字:“省力。”

姜靈:“……”

唐勁:“……”賀中校:“……”餘下十六個:“………………”

冬明倒是平常,他早問過了這問題,也知道這答案。只不過他問的時候,是凱西吐字,凱辛搖頭。

……

唐勁他們之前在受傷的戰友那邊,衣服也沒時間換,最多摘了頭盔、扒掉防彈衣,就這麼手術室外面坐了、躺了一片地,胡亂打了個盹,順便煙臭汗酸污染了一大片走廊……直到瞧著裡面推出人來,情況穩定了、至少性命保住了,才來看趙永剛──老戰友是老戰友沒錯……可你丫的輕傷員,活蹦亂跳的,靠後站!

賀中校是技術兵,搞通訊的,以前也跟唐勁他們一塊兒。多少頭頭眼饞他,給他拋媚眼,比起唐勁他們那個山溝溝裏的駐地,那條件,好得不得了!但賀中校……哦,那時候還是上尉、是少校,賀明賀上尉賀少校窩在山溝溝裏,不肯走。他和趙永剛一樣,也煩勾心鬥角那些事,用他的話說,“那才叫當兵,呆辦公窒裏孵雞蛋啊!”

不過現在沒辦法了,賀明這些技術尖兵,全被下了死命令,集中到一塊兒,攻堅、攻尖!啃硬骨頭!體術有更好的,要啃!通訊技術也有啊,也要啃!所以,一塊兒上!

因為情分在那兒,這次人送回來,賀明也心焦,跟唐勁他們一塊兒等。他地頭熟,還得敦促這幫大爺吃喝,連帶跟捂著鼻子路過的小護士賣笑臉……

之前凱西凱辛停機甲的第三個地點,是賀中校幫著安排的,因此賀中校知道姜靈他們在趙永剛這兒。等到唐勁他們盯著兄弟沒事了,一窩蜂過來看老戰友,賀中校忙忙把他們全趕去澡堂刷刷乾淨,自己狂撥手機,請人幫忙買了兩打內衣、借了一大堆常服送來,指著他們鼻子套上──喂喂,講講衛生,那邊有三個外賓,好歹也算外交、外交!儀表、儀表、軍人的儀表啊!

其實說起來,特種部隊,是最沒儀表的……靠,他們越能打越好,踢正步給誰看啊?!敵方狙擊手?!

所以唐勁他們來之前,剛剛打理了個乾淨。孫少校,那是醫院裏碰上的。也所以,他們是真沒剩什麼時間了,不能久呆,實在是吃了晚飯就得走。

姜靈不大漬楚這些。但姜靈看這些人精神歸精神,疲色卻都掩不住,聞著有股肥皂和水汽的味道,至少也明白他們還沒好好休息。因此姜靈收拾了東西、推推冬明,叫上凱西凱辛,他們四個先回招待所去了。 留他們老戰友好好敘敘。一個下午,也就那麼幾個小時。

回去的時候,姜靈又心軟了。其實吧,隨便誰,想想這幫人剛玩命回來,既然有條件,請他們吃頓好的,都會覺得應該。所以,午飯後回招待所時,姜靈試著提了一句,讓凱西凱辛多燉點好東西。

這兩人還真不介意,於是姜靈給冬明開了清單──論滋補還得雞湯,所以這回上烏雞甲魚湯!烏雞要土雞、甲魚要野生!還有,買東西要快!一定要快啊,我知道你體術好!

而後姜靈掰掰手指數了數人頭,覺得人參應該加倍、加倍、再加倍,枸杞也可以多,別的藥材放多了味道大,不好吃,而且這些也夠了。

但凱西凱辛更狠。

他們翻了翻攻略,看了看人參,紗布袋也不要了,反正就人參枸杞兩味藥材,枸杞本就可以吃,是直接扔進去的;人參這麼辦,也行。

於是烏雞甲魚去招待所的廚房燙撈了一下,入罐子,加大片的生薑,撒枸杞,倒人參,連參須都一根不漏,又加發開了的黃花菜,香菇,蘑菇,茶菇。反正藥性不沖,味道也不沖,那幫人都是能吃的,不會嫌味太濃,所以都往裏丟,就這麼把一個紫砂煲丟得滿滿的──沒啥,別看堆得高,壓實了還不到一小半!再添水,一直添到罐口下二指處。

幸好燉東西是文火,就是煮開了、但不沸騰,有小泡泡汩汩冒上來,沒大泡泡翻滾爆裂。他們裝得那麼滿,那麼悠悠燉著,競然一滴也沒濺出來……

也幸好凱西凱辛體術好,晚飯提著這麼滿的一罐湯去住院部,依舊是一滴也沒濺出來……

……

其實這些還不止,甚至不是大頭。因為下午湯煲在電磁爐上的時候,姜靈忽發奇想──這食材、藥材都是好的,都有“白霧”,煲出來的湯也有“白霧”,所以再往裡面添一點“白霧”,也沒什麼吧?也不用擔心被人發現。

於是姜靈就這麼幹了。但姜靈努力了半天,添了十份,跑了九份九,只有一點點留在湯裏了。這效率,可比合果芋的低多了 ! 不,不是低多了……是根本不能比 !

為什麼?

難道因為一個是活的,一個是死的?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11 03:23 AM

87、趨利避害、生存本能【————】        

    姜靈一邊想、一邊繼續添,添了半天,添得累壞了 ! 雖然十份裡面只有十分之一份能抵用,但姜靈調集得多、添得多啊,那紫砂煲裏的“白霧”足足濃了三四倍! 若不是招待所這邊靠馬路,附近只有幾塊小綠化,還能更多!

    添到後來,姜靈想想這是頭一回這麼幹,雖然肯定是好事,但也要謹慎一些……關鍵是,要想再添、也沒力氣了啊! 於是姜靈轉身回客廳,抱了個靠枕挨到冬明身邊打盹去了,決定回頭慢慢琢磨這件事。

    凱西凱辛沖冬明擠眉弄眼。因為姜靈午憩了,他們這回沒開口調侃。

    而冬明雜誌拿在手裏,一頁翻過去、看看姜靈,還是這一頁又翻回來、再看看姜靈……結果冬明看著看著,發現姜靈越睡越沈,於是輕手輕腳抱起姜靈,把她搬進房間、塞入被子裏,扯掉外套鞋子,又剝掉毛衣,再往被子深處一卷!

    姜靈知道是誰,心裏安實,沒睜眼。但姜靈有點兒被攪醒了,於是囫圇一蜷,整個蜷進了被子裏。

    冬明把姜靈的腦袋扒出來,摁好被子,就在床邊坐下了,依舊挨著,悄無聲息翻雜誌──沒道理把姜靈安頓完了、自己的好處卻不要了啊! 那可太傻了。趨利避害,人的本能啊……

    至於客廳裏那兩串東倒西歪的低笑聲,誰管它!

    這晚上的一罐子湯,特別香,香得勾魂奪魄,招得一路上遇到的人,個個神魂顛倒!電線桿倒是沒撞,因為這年頭電線都從地下走,沒桿子。但有人上臺階時,回頭念念不忘瞅罐子。 剛好也該晚飯了,那人也肚子餓了,這被勾得份外饞啊! 結果“PIA唧”絆了一跤。還好摔得輕,人沒事,就是添了塊烏青。

    而後他們快到住院部時,竟然還有個三十左右的女人上前來,問配料!

    凱西凱辛很無辜:“不記得了。”“按著單子來的。”姜靈忙把食材藥材報給她。但那女人一聽奇了:“我也煮過呀,沒這麼香。”姜靈聲音頓時低與,小小聲迸出一句:“都是優質品。”於是問話的女人點點頭,笑了笑,不吭聲了。

    優質品就是帶“白霧”的,其次“合格品”,那是不帶白霧也不帶灰霧的。 至於帶“灰霧”的,那個不叫“不合格品”,叫“普供品”,就是普通供應品種。

    現在灰霧有個標準,超標的,理論上是不讓上市了。下一步目標就是把標準提高到合格品,趕上別人。然而任務很艱巨。即使目前這個標準,能執行的,也只有大城市裏的大超市與大菜場,還沒推廣普及,隔壁小一點的超市與菜場,就跟不上。 質監部門想執行,卻又管不了——畢竟,價格太高了,總要先讓人填飽肚子吧?

    比如同一個雞蛋,普供品與合格品,價格差了一半到一兩倍。但普供品與優質品,那價格就差了三四五、六七八倍。而且,這個價格差別,是食品越高檔,差得越多。

    雞蛋跟雞蛋,怎麼差一般也超不出十倍。但人參與人參,那是十幾幾十倍地翻。

    因為雞蛋出優質品容易:優質雞、優質飼料,肯定出。就算從母雞孵出來到下蛋,也不過半年六個月。

    然而人參卻不行。好的人參,要長好多年。即使現在開始,也得兒子孫子才能吃得上。而種植的人參固然長得快,卻不出優質品。現在個個都在檢測,主要是貼上“合格品”的標簽,順帶看看能不能出個“優質品”,但還沒聽說哪個出 了超級狗屎運的。而擴大種植間距等手段,都看不到效果。

    所以人參的優質品,目前只有純粹野生的野山參。 而這種參,整個中國,一年産6公斤──這還是鮮重!曬乾後僅約兩公斤,十二分地稀罕。

    目前,整個種參行業的夢想,大概就是把種植參的品質往野山參靠近。而這問題也不用研究,星網上直接有答案,還是公開免費的答案:天然環境所限。

    因此,要在地球上種出優質的參,必須找天然環境相對好一點的地方,比如在大片原始森林腹地裏。並且不催肥不催長,讓野山參扎扎實實,自己一點點長大,長上幾十上百年……那麼一種,就算種子是人埋的,其實還不成了野生的?!

    由於這種情況,自從地球加入銀河聯盟後,野山參的身價,躥得和玉石翡翠有得拼!09年那會兒,一株鮮重312克、幹重78克的“野山參王”,賣出了三百二十六萬元人民幣,創下歷史最高價──要是放到現在,一千萬能拿下,就超級狗屎運了 !

    而姜靈讓冬明買的這株,帶鑒定書,按國家標準《野山參分等質量》來,是六級三等品──中國人的習慣:最好的叫一級,最低的叫九級。可見這株參很一般,在野山參裏很一般。鮮參重量29克,生曬後的幹重7克多一點,屬於六級野山參裏的中檔貨,屬於所有野山參裏的中下品。所以,它才能出現在藥店裏。要是好一點,早就被拍賣會卷走了。

    至於三等,那是指賣相不好,就是參紋。參須之類有損傷。姜靈花錢買實惠,自己吃不送人,買下就讓藥店切了,當然不會要求它長得好看。

    但是,儘管姜靈不要好看,這麼輕飄飄一株參,還是花掉了姜靈四十多萬。具體姜靈不清楚,她把卡給冬明,冬明在藥店裏刷的。

    至於那疊人民幣,冬明拿去超市買乾貨去了。優質的黃花菜之類,也不便宜啊……因為這樣,當初開單子時,小富婆姜靈才要用力揮筆、才能寫下去!因為這樣,趙永剛和老齊嘗出出湯裏有藥材、問姜靈時,姜靈只報了名稱,但沒說品級。那兩個又不是小意的,他們與姜靈也難兄難弟了一次,所以沒啥不好意思。

    也是因為這樣,姜靈才會在那兒掰手指數人頭、一片一片點參片;而凱西凱辛那麼一倒,才會立即從活寶升為狠人!同樣因為這樣,現在被人一問,姜靈不好意思了,渾身不自在了──這幾罐子湯,她煲得好奢侈啊,都可以買一輛挺不錯的車了……但她沒浪費!就憑趙永剛叮囑她的那幾句話,也值這幾十萬!而且前兩回,她把紗布袋裏熬過的野山參,都咯吱咯吱嚼到肚子裏了……

    晚飯拎到病房裏,紫砂煲還沒打開,就已經替凱西凱辛贏得了無數“嘖嘖”稱奇。賀中校他們起哄最拿手了,配合慣了呀!不過,等到紫砂煲一揭開,反倒沒聲響了。因為那種香味,實在太勾人。人都有生存本能,所以快渴死的聞到了水,眼紅! 快餓死的聞到了飯,紅眼!

    ——而他們這幫快累死的,現在聞到了滋補品……

    故而十八個人三十六隻眼睛,面無表情頂著銳氣、齊刷刷死盯著凱西凱辛 ! 姜靈在一旁老遠,都看得寒磣,凱西凱辛卻沒事兒一樣,照舊舀了頭湯、撈走兩隻雞腿……這兩個又是大廚又打不過,唐勁他們只好含糊嘀咕幾句;一等凱西凱辛端著碗走開,立即一擁而上!病號優先,餘下就搶吧!

    姜靈自覺自己也有功勞,看他們這麼熱情這麼捧場,所以在一邊瞎開心。等她開心的勁頭稍歇,往那兒一看,囧!不是吧?!沒她的份了……
    紫砂煲裏已經空了,湯底都被人倒了。而唐勁那傢夥,連湯帶料,美滋滋吞完一碗還想要,眼巴巴去瞅罐子裏,實在是啥都沒了……畢竟一罐子湯,十八個能吃能喝的,兩個斷了腿沒斷胃口的病號,姜靈他們四個,共計二十四個,連湯帶料,其實每人也就能分到那麼一碗,七分滿的一碗。 偏偏凱西凱辛兩個大廚小霸王,再照顧一下病號,餘下的就只剩六分滿了。

    冬明碰碰姜靈:“吃飯,沒得看了。”姜靈回神,轉頭一看,立馬抱住冬明蹭了一下“吧唧”親了一口──嗚嗚,總算她還有一碗湯!

    然後姜靈四平八穩坐下來、小心翼翼端起來,慢悠悠喝一口、回味一下,再慢悠悠喝一口、回味一下,眼角留神著那邊一干傢夥,等他們的目光全都飄悠悠瞄過來了,姜靈這才故意提醒唐勁:“哎,別看了,底朝天了。”

    ——誰讓你們強那麼狠?! 要不是冬明,我啥都落不上了 ! 現在就我這兒還有湯、趙永剛老齊也只剩雞翅了!當然要報復啦……用力踩啊用力踩! 踩踩更健康!

    唐勁瞅瞅姜靈,又瞅瞅姜靈的湯,蔫巴巴去盛飯。盛完回來,在老齊那張床的床尾挨著個角兒坐了。

    菜盒子都放在兩張病床之間,方便給兩個病號添。唐勁沒精打采往碗裏扒了點肉沫茄子,一邊夾一邊還看姜靈……或者確切地說,盯著姜靈的湯,大眼睛撲閃撲閃,又羨慕又渴望又熱切,熱切得虔誠,攝氏度一百二……不,這回都有二百一了 !

    姜靈幾乎要頂不住,手略一動差一點就把碗遞過去了!還好姜靈記得這是冬明搞來的,怎麼可以給別人?還是別的男人?!唐勁就是長了個娃娃臉大眼睛,其實笑起來眼角有細紋了!絕對三十冒頭了、再不濟也快到了,絕對絕對不是小孩了!沒得照顧!

    所以姜靈為免自己做出對不起冬明的事來,連忙全喝進肚子裏了──唔,味道好好!

    結果唐勁大眼睛黯了下去……又突然“噌”一下亮了 !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11 03:28 AM

88、唐勁

結果唐勁大眼睛黯了下去。。又突然噌一下亮了!他筷子送嘴裏一銜,躥步過去床頭櫃、一把拎起熱水瓶,回身躥到紫砂煲面前、往裡面澆了點開水,然後單身抓起罐來晃悠晃悠,左傾右斜、仔仔細細洗了一遍,全倒在自己飯碗裏!

──泡、飯!

賀中校連嘆“丟臉,真丟臉,臉都丟光了”。

可其他人卻不管這個。有幾個還好,還穩一點,另外幾個居然拍腦門、搖頭的搖頭,歎氣的歎氣,懊惱自己沒想到!

唐勁得勝大將軍一般端著碗,挺胸凸肚、前兩天滋滋回到床角。路上兩個都朝他探頭過去,一個小聲問了句:“挺不錯哦?”一個瞅了瞅唐勁碗裏的湯色,又去瞅瞅紫砂煲,瞧那樣子,明顯在考慮第二遍涮鍋水!

唐勁坐下來、扒拉了一口,心滿意足,美得冒泡:“唔唔,唔唔唔!”

趙永剛當著沒看見,就是破天荒把他那只雞翅膀咬得慢條斯理,惹得坐在他床邊的幾個,幾乎憋不住撲上去搶……傷員!傷員!這個是傷員!而姜靈囧囧有神,順帶還發現唐勁唐上尉的泡飯居然也還有點白霧!比前兩次燉的湯差不了多少……

──獨門秘方,果然有效!

……

就因為這罐子湯,這幫人離開的時候,不僅跟趙永剛難捨難分,還跟凱西凱辛難捨難分。唐勁之前不知開小差跑哪兒去了,他們一群人剛剛下樓,他趕著跑回來,佇在房門口瞅著姜靈、哼哧了小半晌,躥進來附耳跟趙永剛嘀嘀咕咕了幾句。

姜靈聽清楚了聲音,可居然硬是沒聽懂……明明是普通話哎!而趙永剛聽了,竟然尷尬,擡眼看看姜靈,僵硬地跟姜靈招招手。

姜靈忙過去:“怎麼了?”

趙永剛清了下嗓子,又嘖吧一下,才說出來:“我有兩個戰友,也在這兒……”唐勁在旁邊眼巴巴看著。

姜靈一聽笑了,當即一邊在床上櫃找了紙筆,一邊道:“行,他們倆不會介意,我會把東西送過去。幾個人?還有房號。”

趙永剛不大好意思:“就兩個。”唐勁跟著補了一句:“現在能喝湯的,就兩個!”生怕傷重不能喝的過幾天能喝了,卻沒份!趙永剛一直留心沒在姜靈面前提起具體傷亡情況,此時被唐勁毀了辛苦,不由瞪過去一眼。唐勁瞅瞅姜靈,醒悟過來,垂下腦袋搔搔頭。姜靈聽得明白,心疼人,笑容就小了,跟唐勁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在這兒呆幾天,就給他們送幾天,能不能喝我會問醫生,能喝的包管一個不拉。”

唐勁在床外靠門那邊,小雞啄米一樣點頭,報了房號姓名,末了隔著趙永剛要過姜靈寫的看一遍,確定無誤,想了想,指著第二個叫韓青揚的叮囑姜靈:“他看著凶巴巴的,其實不凶,就是狙東西盯慣了,眼神寒磣了一點,又不大愛笑,你別害怕。”

──矯枉過正!趙永剛無奈,又瞪了唐勁一眼。姜靈認真點點頭,暗裏卻道:路林那銳氣、冬明那壓力我都不怕,還怕一個狙擊瞄準?反正自己人,親和性萬歲!

名單搞定,唐勁一撩常服上衣下擺、從懷裏扒拉出個報紙包,拋給姜靈:“好東西貴……多少給他們補一點。這錢可不能叫你出。”

姜靈接住紙包,趙永剛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唐勁已經跑出去了。

那紙包帶著體溫,裡面的東西沈甸甸卻又軟塌塌,長長方方、齊齊整整。姜靈手感一掂就知道了,打開一看,果然!

──整整齊齊一摞,全是粉紅的票子!

************

姜靈一下子就追了出去,冬明跟著在門口探頭,搭住姜靈,小小小小聲問:“我去把他拎回來?”

他在調侃!姜靈無奈瞅了瞅冬明一眼。那邊倚著牆站著一個眯縫眼的,玩著一支煙沒抽──醫院走廊上,到處有禁煙標識、唐勁一溜兒奔過去,眯縫眼轉頭看了看姜靈手裏的東西,拍了唐勁一個後腦勺。唐勁也不惱,往他身後一縮,從眯縫眼肩上探頭探腦冒出半張臉,大眼睛眨巴眨眼,沖著姜靈狗腿賣笑。

眯縫眼彈彈煙:“他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叫你辛苦了,再叫你吃虧,那多不好。”

姜靈卷起報紙,拍拍冬明擱在她肩上的手,也沒再追:“你們一路順風。”

眯縫眼一點頭:“咱就不說謝啦。”轉身朝樓梯口去了。唐勁登時精神了,跟著拜拜,一路回頭,戀戀不捨地跟姜靈揮手。

姜靈失笑,瞧著他們在樓梯口一拐不見,故意跟冬明道:“他捨不得我哎!”

冬明太陽鏡還在,聞言唇角扯平,一臉酷酷道:“他捨不得你?他是捨不得湯!”

姜靈樂了。

……

他們倆回去收拾東西。這回晚餐一大幫人。除了姜靈那套好瓷器,還用了可降解餐盒餐碗足足兩打。幸好他們真能吃,什麼都沒給剩下,盒盒碗碗乾乾淨淨……若不是最後飽嗝成串,一堆懶洋洋的,姜靈幾乎懷疑自己估計不足,餓著他們了!那可是按凱西凱辛冬明他們估的量!

這會兒倒簡單了,統共半碗底湯油水,衛生間一倒沖個水,其餘疊起來回收桶裏一扔就行。

姜靈忙完,看著凱西凱辛出去扔東西,忽然微吧了口氣,問趙永剛:“病號不配給好東西嗎?營養品啊。”

趙永剛搖搖頭:“合格的還供得起,好東西太貴了。即使孫頭那樣的級別,雞鴨還行,人參就難。他也不會想要吃--那是得住了醫院才有的待遇。嘴饞不要緊,老胳膊老腿要緊!”

姜靈失笑。

******************

這一晚,姜靈在自己房間裏瞅著那摞人民幣發呆。一共六疊,每疊上面攔腰一圈銀行的封帶,都還沒撕開──六萬塊錢那!也就能買株八九等的野山參。燉一個雞,再燉一個雞,就沒效果了。

姜靈知道,這回湊巧趕上了,可以偷偷給他們補,能補多少補多少,但下一次呢?他們出了任務,她姜靈連知都不知道!

冬明沒把被子搬回去,洗了澡就轉過來了:“看什麼都半天了。不認識錢了?”

姜靈咕咕噥噥:“他們一個月也就萬把塊錢,出任務可不止一年一次。唐勁半年的血汗錢都在這兒了……他還怎麼過?”

冬明彎下身來摟住姜靈,輕聲道:“這錢不是他自己一個,他們自己知道自己凶,怕嚇著你,推唐勁出來辦這事,誰讓他臉長得好?而且,他們這回是遇上了硬骨頭,一般傷亡沒這麼嚴重。”

姜靈捉住冬明的手,玩他的手指,一邊奇了:“哎?硬骨頭我也知道,可是前一個,你怎麼知道?”

冬明輕鬆道:“百葉窗那兒望得見。他們溜達到醫院門口,在橢圓花壇那兒等。唐勁一跑來,他們什麼也沒問,哄上去一人拍了他一下,推了他一把,看著唐勁跑住院部這邊來。明顯預謀。他們隊長還跟過來,就是走廊上那個,叫高志遠。你看,督戰的都上了!”

姜靈樂了,沒三秒鐘又惱了:“都怪黃嫻雅!你說她報恩嘛,給筆物資就好了,何必送人俘虜?!”

冬明收攏手指:“綁匪要的是名氣大。其實黃小姐這次為你們辦了件大好事。你注意到了嗎?那二十一個遇襲的,和之前星網開放表態的。”

姜靈不解:“表態的我看過,遇襲的我沒看。”

冬明一點頭,吐出短短一句:“他們不是一拔人。”

姜靈不笨。她只是沒這個意識,所以之前沒有從公開的新聞裏,發現情報。此刻,姜靈靜靜思索了一會兒,道:“你是說,有人想要星網開放,讓所有人儘快接觸星際時代,他們認為這樣對地球有利,自己家族也能跟著坐順風船。

而另一批人,想要封閉星網,他們認為文明差距大,一時間趕不上,乾脆吸收控制地球上最好的人才,強大自己家族的力量,甩掉其餘大多數人,自己往上爬。是這麼樣嗎?”

冬明臉龐摩挲摩挲姜靈的:“對,前一種主要是普通家境出身的人,後一種主要是有背景的。但也不絕對。還有兩邊都沾的,比如徐先生,王先生,陶先生他們,確切而言是他們的父輩,就是兩邊都沾。

你看看報紙,查查公開信息,就能知道。所以,黃小姐應該也知道。她並不想放過他們,也就沒什麼奇怪了。”

──這傢夥!一邊幹著這麼溫情的事,一邊居然能繼續往下說這麼冰冷冷的話!姜靈按住冬明的右臉,自己的右臉加右手,忿忿擠了他一下!

冬明沒躲,讓姜靈擠了個結實,他自己依舊愜意,還很愉快,只是不解了一聲:“唔?”

姜靈鬆了點勁,摩挲摩挲冬明,忽然覺得這樣也不錯……至少挨著冬明,她就不會因為這種話題、而變得心情沈重。所以姜靈只是小小吧了口氣:“平民派與世家派麼?”

冬明去否定道:“不,他們還不是世家。”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11 03:30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89、兩個女人與一個秘密01

“星辰之間,被叫做世家的家族,最年輕的,也有二三百年的歷史、有五代以上的人為同一個利益努力,並且保持了健康的活力。那才是世家。你們這兒沒有。舊的不是毀於戰亂,就是失去了活力。新的時間太短,而且面臨考驗。”

“世家你見過一個,就是瑞森大使埃易克的家族,雙星艾昆。它已經一千四百多年了,大本營是一對雙星,叫艾昆。他們以之命名家族。那是一顆富饒的行政星,另一顆只是泊艦星。這個家族還掌握了另外一個行政星,並且佔有兩個行政星的‘一小半’。‘一小半’是說與其他家族共用,佔據主導地位、但無法獨自決定。”

“它如果也是這樣對待自己行政星上的年輕人,也逼出幾個‘黃小姐’,早就沒落。不用等到報復來臨,它的對手很樂意取而代之。”

“之前開放星網的事,埃易克的身份,當即決斷太過魯莽,埃蒙卻無所謂。他會答應你,當然是為了造勢,但也是他自己看你年輕優秀,又覺得順眼,於是幫你一個忙,籠絡一下你。在他是小事,在你會記得一輩子,為什麼不幹?以後再遇上,你當然會對他、對艾昆家有傾向。只要你還活首,只要你們遇上了,他與他的家族就會得到回報。所以他們樂於如此。”

“而既然幫忙,那就要幫得漂亮,因此全部搞定,只用了幾個小時。否則他想婉拒,還不簡單?都不用自己開口,埃易構就會代勞。你知道的,專題怎麼報道,完全握在他們手裏。”

“這件事,用你們這兒的話說,好象叫‘廣結善緣’還是‘莫笑少年窮’……我看兩個都是。王先生他們應該也知道這兩句話,但他們做不到。一方面是他們閱曆遠遠不如埃蒙,但另一方面,更是因為他們沒被教好。他們的傲氣用錯了地方了,用在體術上不好嗎?或者別的什麼,隨便什麼。”
   
“亞歷山大與他們背景差不多,但卻好得多。至少他能夠以誠待人。當然,亞歷山大接觸的人,都有優秀之處。他能這樣,與他那兒幅員遼闊有關,與他的民族有關,也與他從小打獵有關。他懂重尊重猛獸的地盤、不會無故去冒犯與挑釁。”

“所以你瞧,埃蒙那樣的,才是世家子弟、才是手握大權的人。對敵人固然狠絕,平時其實很好相處。他們從小見識那麼多,又活了幾十上百年,不管性格陰狠還是豪爽,對有潛力的年輕人,都是心胸寬廣。如果看得順眼,那就特別縱容。這很自然。”

“因此,你去琪雅,完全不必擔心。”

姜靈點點頭良久無話,咕噥道:“豪爽自然是埃蒙,可陰狠……你說誰呢?”——難道路林?!然後姜靈也不等冬明回答,摸摸他的臉,親了一口,崇拜道:“你居然能從公開新聞裏、整理出他們的派系來!我這兒長大,都不知道呢!”

冬明平常道:“情報學,最基礎的情報學,營地裏每個人都會學。”

姜靈大歎:“你們可學得真多……”

冬明搖頭:“不,就體術和一項技能。禮儀、情報之類,都只有最初步的,那是必須品。”

姜靈慢吞吞一點頭:“看來我真是有得忙……要學的又多了一樣!”

冬明親了下姜靈的頭髮:“用不著,我幫你。再往後,你可以請專家。”

不懂的事,請教可以信賴的專家!這和姜靈一向的策略一模一樣,因為姜靈深知她不可能變成萬事通!所以此刻,姜靈一聽而過,也沒仔細想,樂道:“那太好了,我也這麼覺得!普及一下入門常識,能聽懂專業建議就行了。”而後姜靈忽然意識到了:“又不是今天才上了情報學,所以……你怎麼突然給我說這些?”

冬明又親了一下,然後他放開姜靈,把接入儀遞給姜靈:“你的錄取到了,還有邀請函——不是亞勒簽的。”

姜靈看了一下那小小螢幕上的文字提示,以她現在的琪雅語,至少認識“閣下”這個稱呼。所以姜靈驚訝了:“路林親自簽的?”怔了片刻,問冬明:“我剛學著寫了感謝信,給亞勒的和給路林的,格式一樣嗎?”

冬明唇角一彎:“一樣。題頭換一個就行。不過現在快十點了,宏都拉斯科藩省早上八點不到。主人早餐結束,很可能正無聊。你可以試試聯絡,當面道謝總比寫信好。”

姜靈大贊:“好主意!”又皺起臉來了:“你們一定要說‘主人’嗎?沒有別的辭彙可以代替嗎?婉轉一點、好聽一點的。”

冬明安靜了片刻,道:“給你發邀請函的這位閣下,很可能正無聊。”

這也不是委婉,是冬明把自己換成了旁白表述。但至少,姜靈覺得,這比“主人”兩字好得多了。所以姜靈“吧唧”親了冬明一口:“那你以後就多說幾個字吧?”

冬明點了一下頭。

……

路林果然如冬明所說,正無聊,至少沒在幹正事。姜靈一聯絡,那邊值班的人問了一聲,路林轉眼就上來了。

姜靈畢竟頭一次在星網上與人會面,通告了那邊,一邊等消息,一邊興致勃勃地琢磨會客室的功能表。佈景擺設、虛擬食品與虛擬飲料,好大一片免費的選項!當然,上好的都是收費的。

所以路林一登錄,掉進了一個冰火兩重天:一邊是岩漿通紅的熔池,一邊是沙灘碧海椰子樹!路林在星網上的個人影像,是秋冬出獵的打扮,正穿著高幫獵靴。系統當即虛擬出來一陣青煙,“滋滋”冒起,還帶著蛋白質的焦臭!

姜靈沒料到路林來得這麼快,一怔,連忙把岩漿抹掉。結果她操作不熟練,也不怎麼回事,這一抹、抹出一個黑洞!“黑洞”是星際景觀分類下的一個選項。而系統忠實虛擬,於是椰子樹、沙灘,全被黑洞吸過去了,緊接著是海水,連帶天空——天空不就是大氣層嘛?黑洞照樣吸收!

最後還有光線,也不例外,也屬於黑洞能吸收的。結果就剩下兩個使用者,還留在原地。於是姜靈頓時發現,自己踩在了一片虛空裏,眼前黑不溜秋,什麼也看不見!

然後對面傳來路林的輕笑聲,隨即她道:“我這兒天氣不錯,您過來瞧瞧?”

姜靈一動也不敢動——她不知道那功能表還在不在手邊,生怕再碰到一下……連忙道:“那太好了。”又無助了,很不好意思道:“我該往哪邊走?”

路林哈哈大笑:“控制單可沒被吸走!”她說著也不知調了什麼,周圍緩緩亮了起來。黑洞依舊在,星海也璀璨。

……

地上是南美的熱帶叢林,地下卻是星辰之海。明亮的恆星,斑駁的行星,各種各樣的衛星,流竄的隕石拖著尾巴的彗星,白的、微微暗紅的星雲,以及最濃重、最深邃的黑。

兩個女人在太陽傘下、白圓桌旁落座。路林習慣得很。但姜靈受視覺影響,有些暈眩,喝完一大杯虛擬味道很真實的橙汁,才算初步適應。然後姜靈為請批評指正函的事,誠摯道謝。

然而路林卻道:“其實您不用謝。無論是誰,像您這麼年輕,又能看著我試刀,那麼就值得我親自簽發邀請函。您大概不清楚,這證明您的精神力,有達到我次一檔的潛力。也即您有生之年,只要不出意外,早晚會成為四檔十一級精神力者。這在琪雅,是一流的。正是因此,在您乘坐的飛機出問題後,凱西凱辛才會被派到您身邊。我這麼做,固然為了您——因為您困在這兒,只能毀掉自己——但與此同時,或者說更多地,是為琪雅。您記得嗎?我試刀的時候,沒有第三方在場。沒有埃蒙,也沒有亞歷山大。事實上,我本來打算晚一點聯絡您……唔,您那邊現在是晚上?還沒到睡覺時間?”

姜靈聽得怔了、一時間無話可說,然後姜靈樂了:“是的,晚上。看來您睡得比我早。另外,您真坦率。”

路林一攤手:“哦,我在渡假。至於坦率……這些事,您現在不知道,但您早晚會知道。眼下瞞著您,那以後呢?我有那麼蠢嗎?!”

姜靈囧,連忙否認:“不,當然不!”

路林莞爾,瞅了片刻姜靈,接著道:“既然您來了,還有一件事,我們也解決一下吧。擱著是個麻煩。”

姜靈點頭,又奇了:“什麼事?”

路林沒直說,而是調出了功能表,半空裏打開了私人盒子,取出了一個擱在裡面的小螢幕,拉大、一拋,設置在姜靈面前。她一邊做這些,一邊道:“看我試刀是一件危險的事,如果還沒達到四檔九級的體術或者精神力,那就必須有相當的潛力。而我並沒有興趣拿您的健康開玩笑。所以,您不好奇?”

姜靈了然,緩緩點了點頭:“當然好奇。您是說首先發現這一點的,不是您?”

路林點頭:“對。您自己看吧。”她自己看看功能表,選了一個東西,頓時,她手邊的礦泉水不見,而一瓶鮮紅的紅酒與一盤水晶高腳杯,則立即出現在了桌子上。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11 03:32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90、兩個女人與一個秘密02

那是一條從火焰中盤旋而上的山路。路兩邊的紅樺樹落光了葉子,枯乾的枝條伸向天空,薄薄的紅樹皮翻卷剝離,迎風飄揚,在陽光下金紅如火。

鏡頭從天空俯瞰而下,跟隨兩個年輕人緩緩經過這條路。姜靈很快發現,鏡頭的中心,定格在冬明身上。

兩個年輕人登上眺望台、交談。而後冬明摘掉了墨鏡,又是短短幾句交談之後,鏡頭定格。定格在冬明提出那個要求之後——“別再用精神力探察我們,我們伊古拉奴”。

俯瞰影像並沒有聲音,只有字幕,確切地說,是只有冬明的字幕。姜靈聽到的聲音,來自路林。路林的聲音平靜,說的內容卻令姜靈驚心動魄:“他的忠誠有瑕疵。”

姜靈想到伊古拉奴的那個背書,那個以屠殺平民為威脅、來保證忠誠的背書,頓時大駭,慌忙看向路林!

路林呷了一口酒:“您不用擔心那個背書。他是伊古拉人、也是奴隸,但他不是伊古拉奴——他沒有背書。也正是因為如此,我在信任他之前,必須經過更多觀察,以他的行為來進行評鑒、作出決定。”

姜靈略鬆了點氣,一大半卻依舊懸著——冬明呢?冬明會怎麼樣呢?

路林轉眼直視姜靈:“這是性命攸關的事,必須謹慎。您以後會懂。”說完這句,路林輕鬆了下來,繼續玩她的酒,一邊娓娓道來:“您大概不知道,伊古拉星並不富裕,他們也是一級文明。因此伊古拉奴的訓練,除了最基本的器械、按摩等,更大量使用了他們當地的自然條件。叢林,猛獸,諸如此類。”

“那種訓練方式,危險性高,並不被普遍採用。但也是因此,他們從生死夾縫間活下來之後,對精神力的探察,比體術水平相當的人,要來得更為敏感。”

“我不確定冬明在您身上發現了什麼,才會這樣要求您。但毋庸置疑,那不會是體術潛力。而在那之後,您果然毫髮無傷地旁觀了我試刀。”

“這並不是一件無可挽回的事,但今天的小隱瞞,以後會變成什麼?他們處在這個位置上,他們是我最重要的屬下,他們就必須獲得我的絕對信任!不管伊古拉奴,亦或土生土長的琪雅人。”

“所以,我決定:“處理掉他。”

……

姜靈抿唇望著路林、望著路林鈷藍的眸子,說不出話來。謹慎、警惕、細緻、周密……殘酷、鐵血、果斷、決絕……手腕強硬、毫不留情!

——這才是路林!那個領兵的路林!

路林晃悠著酒杯:“餘下要決定的,就是處理的方式。本來這不關您的事。不過,在此期間,好象發生了一點……變化?”路林調侃地看看姜靈:“一般而言,一個體術四檔十一級的人收起銳氣,最少也要三四十天。他突破之前開了休假,在星艦上封閉訓練,突破之後才登陸地面。”

這就是沒有幹掉冬明的意思了。姜靈入下心來,眼巴巴問:“那您願意讓我贖買他嗎?”

路林一攤手:“不,不用贖買。他體術十一級,也就是個行政星範圍的小高手。而您,您的未來會與一片星域相關,沒准還會令整個琪雅驚歎。所以,我沒興趣由於他而傷害您。不過在此之前,我得問問您:現在您也知道了,他的忠誠已經出現過瑕疵。那麼,您還想要他嗎?”

——不對哎,三十一歲,體術十一級,多年輕!即使在琪雅、在所有一二三級文明,都是精神力者更為稀缺、稀缺得多,但這樣一個人,潛力也很大啊,為什麼說“也就是”?[※]

然而此刻重要的不是這一點,姜靈也不敢分心去問,她望入路林鈷藍的眼睛,認真申明:“您擔心的這一點,與我無礙。他是一個人,閣下。”姜靈忽然覺得有點不大好意思。她不明白,她為什麼要跟路林說這個?不過這種問題分析推測找不到答案,姜靈遵循直覺,直接說了下去:“我喜歡的是一個人。唔……沒錯,我想要他的忠誠,但那是感情上的,不是伊古拉奴對他們主人的那種。”

然後姜靈害羞了,睫毛略略撲扇兩下、移開目光、低頭擺弄自己的手指。幸而路林是一個很厲害的老奶奶,雖然看著年輕,但輩分閱曆在那兒擺著,當面害羞也不是什麼太尷尬的事兒,對吧?

路林呷了一口酒,也不知在想什麼:“不一樣的忠誠?人?他當然是一個人。”

姜靈立即賣力點頭:“對啊對啊,所以伊古拉人也好,奴隸也好,伊古拉奴也好,那些種種,都只是他的特點,他的一部分,但不會是他整個兒,不會是他本身。他由那些而來,但那些不是他。所以有瑕疵沒關係,只是他的特點改變了一點,他依舊是他。當然,他的特點改變了一點、他也改變了一點,但他依舊是他……”姜靈把自己繞糊塗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說不清楚!”

路林失笑,捏著杯柄、晃著均勻的圈兒,蕩起了杯中的紅酒,讓酒液高高掛到了杯壁上:“您慢慢來。”說著舉杯往面前一送、手一頓,享受那虛擬的香氣,觀賞酒液越旋越慢、越旋越低,緩緩落回杯底的姿態。

姜靈思索了一會兒,道:“就像一大片孿生蓮,種在一起,一起澆水,一起曬太陽,一起添加稀缺元素,但每一株都會不一樣。即使開花的苞數相同,也不一樣。莖桿,葉子,根,總是不一樣的。我要一株叫冬明的。我知道其他那些之中,有開苞更多的,或者更強壯的,但這一株就挺好——長葉子當然挺好,開花也挺好,花謝了依舊挺好。因為我自己喜歡。所以對我來說,他是最好的。”

路林問的問題簡單而殘酷,而她的語氣溫和又平常、帶著疑惑:“那若您有一天不喜歡了呢?”

姜靈不喜歡這個問題;但由於路林問話的態度,她也不覺得反感:“有可能。我沒想過那要怎麼辦,應該會分開吧……總之呢,雖然我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但是現在,我不想錯過,我想要抓住他。” [※]

路林有片刻沒說話,然後她緩緩一頷首:“您有單細胞的最大優點。”

——沒大腦?只靠最基本的應激反應生存?

所以對這份誇獎,姜靈好半晌沒有任何表情。但最終,姜靈忍不住了、她的臉又一次皺了起來……由於家庭影響,她以前明明敏感又思慮重,對社會對陌生人都抱有戒備與審慎,雖然希望一切往好的方向發展、卻又總是習慣於做最壞的打算。

現在好象也沒變啊?噢,除了與冬明的事例外。事實上會這麼快接近接受一個人,姜靈自己也對自己很驚訝,但她遵循直覺。那麼,難道說……這就是接受林語者傳承的後果?!信賴依賴直覺的後果?!與植物們交流多了的後果?!

……變成一株人型合果芋?

姜靈囧壞了。

路林玩味地看著姜靈,唇角越翹越高、越翹越高,高到後來,終於爆成了笑聲。

……

不管是路林、還是姜靈,都花了一小會兒時間,才讓自己恢復之前的樣子。

姜靈吸一口氣,鼓足勇氣喚了一聲:“閣下。”

路林目光離開她的玩具、她那杯酒,看姜靈:“嗯?”

姜靈指了指虛擬屏,誠摯懇請道:“就請讓它成為秘密吧?”為了冬明求人,沒什麼!她姜靈的臉,還遠遠沒有孫少將那麼老、那麼值錢呢!

路林答應得痛快又簡單:“好。您欠我一次。”

——與亞勒一樣!與亞勒就“十二連星”給出提議後說的話一模一樣、一個意思!這令姜靈八卦因數蠢蠢欲動,她心裏癢癢地笑了。所以姜靈冒出了兩個酒窩、給出了一樣的承諾:“有機會我一定還情。”

但姜靈猜錯了:路林的反應與亞勒不一樣。路林答得隨意而開心:“一直欠著也挺好。我喜歡當債主,尤其利人不損己的那種。您何必總惦記著破壞我的樂趣?” [※]

姜靈試著想象了一下:“那感覺肯定不錯。”隨即姜靈想起了她救的六條命,眉眼就彎了,雖然她連人都沒見過……不過那也是利人不損己吧?或者略有小損而已。於是,姜靈冒著兩個酒窩,又由衷強調:“肯定非常不錯!”

路林深有同感,朝蔚藍的天空一敬杯:“那當然!”

……

敬了杯,路林抿了一點,然後她隨意道:“我個人很不明白,您為什麼會喜歡他。欣賞他們,傾佩他們,這不難理解。然而喜歡……您的口味真特別。他幾乎不說話。”

姜靈本來正聽得不好意思,幸虧路林也就是說說,沒要她回答的意思。但最後這一句落下,姜靈頓時奇了:“他的話不算多,但也並不少。”

路林也奇了,轉頭看看姜靈:“是嗎?您確定?輪到他值班的時候,我總覺得那兒戳著一個石雕,會動的石雕。如果說這是因為我與他的身份差別所致,那麼連蘇可都認為他‘冷冰冰、硬邦邦’。我還沒見過哪個年輕人可以無視蘇可的捉弄。木頭人到了蘇可手裏,都會被找出樂子來。”

姜靈搖搖頭,大為不解:“沒啊,剛認識的時候是瞧著酷了點,可其實不啊。雖然風俗很不一樣……他還挺幽默。雖然經常是冷幽默。”——更多的時候則是故意、是調戲!

路林比姜靈更為不解,默然瞅瞅前方的叢林,又瞅瞅天空,突然疑惑道:“我們說的是同一個人嗎?”

姜靈也有點兒不確定了,仔細想了想、瞅了瞅路林,問道:“冬明?”

路林看看姜靈,點了下頭:“對,是冬明。”

姜靈:“……”

路林:“……”

……

兩人對看了片刻,都是無言,轉開頭、各自喝了點自己的飲料。

而後路林忽然問:“那麼亞勒呢?”她晃晃杯子,輕聲道:“同樣的人事物,在不同的人那兒有不同的見解。而您和我的視角,似乎很不一樣。我好奇。您接觸得比較多的,除了冬明,也就亞勒吧?”

……此地無銀三百兩!聊天哎,隨口問一句就行了,解釋這麼多幹什麼?!接觸多的,還有凱西凱辛呢!

姜靈腹誹、姜靈八卦,可姜靈覺得,自己最好別露出來。所以姜靈認真思索了一下,回答路林的問題:“亞勒平時很隨和,不過嚴肅的時候也很嚴肅。他做事很痛快,而且很會變通。”開放星網的事,沒有亞勒的建議與分析她姜靈只怕不敢提。還有那個扁鐲水果刀,竟然剖腹了一隻西伯利亞虎……這兩個是影響最大的,也有其他的地方。

路林訝然:“他總是在猶豫。等到好不容易猶豫完了,做了一個決定,又會十分固執。固執頂透。”

姜靈徹底無語了,然後掙扎起來道:“至少……至少他的主意總是很不錯。說實話,之前那短短幾天裏,他就幫了我許多。”

路林一攤手,把玩著葡萄酒:“或許吧。但關鍵時刻他總是幹春事,結果給他自己找下一個大麻煩。” [※]

這話路林說得竟然有些咬牙切齒……破、天、荒!總之姜靈還從來沒有見過,所以姜靈頓時默然了,眨巴了下眼、大氣都不敢出,連她心裏的八卦因數都見勢不對、乖乖縮起、蜷回了心底下。

路林說完,有片刻沒吭聲;然後路林食指點點自己的下巴思索了一小會兒,忽而粲然一樂,道:“好吧,我想您說的也沒錯。他有時候,還是會冒出一點好主意的。” [※]

——什麼好主意?!連路林都開口誇了!姜靈好奇得要死,又不敢問,只能瞅著路林,一本正經地頷首表示贊同。

而路林說完,看看姜靈、玩味了一瞬,笑道:“您那兒夜深了吧?您該休息了。而我這邊,這一天才剛剛開始。回見。”她說完也不等姜靈回答,直接就登出了。

姜靈對著桌子對面空蕩蕩地椅子,木然喃喃了一句:“回見,閣下……”心裏那個貓爪啊!幾乎就要去撓牆!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11 03:40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91、“好看不?”

    姜靈退出星網時,發現冬明還坐在床邊。姜靈自己早已經鑽進了被窩裏——因為上星網,坐在符合人體結構學的椅子裏、或者乾脆躺平了,會比較舒適。否則登出來時,會發現自己腰酸背疼腿抽筋,還手發麻。

     所以姜靈就奇了,瞅瞅自己旁邊的被子:“你還沒睡?”

     冬明唇角彎了起來,俯身親了親姜靈的臉兒:“我在等你。昨晚你錯過了,今晚可不能再錯過。”

     ——錯過了?!她昨晚錯過了什麼?!

     姜靈探手上來一左一右扣住被子、扯扯高,抿緊唇咬住了織物,眨巴了下眼,瞅著冬明站起身來、瞅著冬明椰褐色的眸子快活得發亮,心裏冒出了大把大把不妙的魚乾……不,預感!

     果然!冬明開始脫衣服!特特地地站在姜靈這邊的地上,開始脫衣服!

     於是姜靈徹底糾結了。唔,共計薄毛衣一件襯衣一件長褲一條還有……很有看頭哎!姜靈十分確定自己不會讓冬明看,但是姜靈同樣確定自己不介意看冬明!而且冬明這次出來休假,裡面沒穿作戰服哦!就像軍人回家,沒帶衝鋒槍。所以所以所以……

     在姜靈得出結論前,冬明已經把毛衣撩起來了,從頭上扯脫。

     姜靈眉眼一彎——噢耶!然後呢?

     冬明疊完毛衣旁邊一擱,看看姜靈。姜靈目光一轉一下子溜到了一邊。冬明眉眼也彎了起來,開始解襯衣扣子。

     ——多好的身材!就是太快了。為什麼不能慢一點呢?好東西要慢慢品、好表演要慢慢看嘛……姜靈往被子裏縮了縮,嘴巴捂了起來,以免歪笑流口水被人看到!

     冬明照樣把襯衣疊完放在毛衣上,又看看姜靈。姜靈迅速望向天花板。冬明眼睛更彎了,變得看不見眸子;他解開皮帶、紐扣、拉鏈,而後彎身退下長褲。

     休閒褲的黃銅拉鏈發出細微的金屬聲響。姜靈又往被子裏縮了縮,鼻子也藏了起來,只露出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發亮——繼續、繼續!請繼續!

     冬明將長褲疊完壓上襯衣,再看看姜靈。姜靈一怔。

     ……咦,好像只剩下最後一小樣了?!

     冬明這回沒再轉開目光,就這麼望著姜靈,兩個大拇指插入了褲腰。姜靈一下子扯高被子、蒙住了頭——太慢了!快一點就已經看到了!

     冬明頓了一下,而後繼續脫、脫完也一樣疊起來,放在長褲上,這才捧著那疊衣服繞過床,在他自己那邊的床頭櫃上擱了東西,掀開被子,躺進去,蓋好。

     他拿東西、走路時沒特別收斂,所以還是有一點微小的響動。姜靈耳朵好,在被窩裏聽得一清二楚,不由咬牙切齒、臉紅臉熱。不過與此同時,之前路林所說的那些事帶來的沈重與擔憂,也已經徹底被沖走了……

     ——嘿,女人的話題總是離不開男人。而路林再鐵血,和她姜靈一樣,總歸還是婦人。兩人湊到一起了,議論一下男人,這壓根不算什麼!即使算合夥算計了一下某個人、背著他有了一個小秘密,這也依舊沒什麼!

     ……

     “姜靈。”

     “……幹嘛?”

     “好看不?”

     “……好看。”靠,看完不就好了嘛,還要給評語?!寫觀後感?!幸虧不限字數……

     “姜靈。”

     “……幹嘛?”

     “我和凱西凱辛哪個更好看?”

     “……你。”原來這豔福是這麼來的!男人果然是地盤動物!

     “姜靈。”

     “……又幹嘛?”

     “別悶在被子裏。”

     調戲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正經的,姜靈一時間沒能轉過彎來、被猛地閃了一下,所以姜靈爆了,被子往下一扯、連人帶被子撲過去,一下子斜趴到冬明胸膛上,瞪他!“不悶就不悶!”
   
     冬明意外,不過冬明挺高興,愜意地看著姜靈。兩人對瞅了小半晌,姜靈瞪著瞪著,眉眼也彎了下來。他們交換了幾個吻。起先都落在臉頰眉眼上,然後他們試著叩開彼此的唇。

     沒人說話,一切均自然而然。這個吻很淺,也不長。姜靈覺得不錯,還想繼續。不過冬明眼瞼微顫了幾下,抽出手托著姜靈的肩、把姜靈撐了起來,推推姜靈、讓姜靈躺回去:“會著涼。”

     真掃興!怎麼會?裹著被子呢!十月下旬的北平、睛天的夜裏,還有個十度左右呢!姜靈又不無知,大致猜到了,所以姜靈僅僅腹誹,但沒抗議。只是躺回去的時候,姜靈忍不住順帶瞅了瞅冬明小腹:被子蓋著,看不出來;又瞅瞅冬明:瞧著沒什麼異樣,呼吸也聽不出什麼不同。

     姜靈想了想,歪頭再瞅瞅——哎喲,耳根紅了!

     於是姜靈樂壞了,湊過去仔細看!順便再摸一摸——能反調戲的只有調戲,怎麼可以有來無往?!

     但姜靈這回沒能摸到。因為冬明一下子往後一讓:“別!”

     姜靈大奇,又挨過去一點:“為什麼?這次不行嗎?”不像哎!民風不是很開放嗎?!剛才不是脫得很起勁嗎?!上回不是很大方嗎?!所以……怎麼會突然轉性?!

     冬明又斜斜往後讓了好多,小半個人都懸空在床外了,聲音悶悶的:“你們的風俗。”

     姜靈怕他掉下去,就往回讓了些,不解道:“什麼風俗?”

     冬明扯平了嘴角咕噥:“要結了婚才可以做。”

     他很不理解、很不贊同,還很不滿!但他卻依然照辦了!這令姜靈樂不可支,一下子倒了回去:“對,沒錯!完全正確!”至於那個風俗的現代衍化變通版……晚一點再說吧!姜靈拿定了壞主意,又故意道:“不是吧,才親一下就不行了嗎?”

     冬明躺回原處,竟然把被子兩邊往上彎彎、彎得耳根都不見了,這才小歎了口氣:“控制不住。”

     姜靈更樂了,噢耶!原來兩個裡面,她不是最色的那個!也不是最害羞的那個!

     “晚安。”

     “晚安。”

     ……
   
     “早安。”

     “早安。”

     北平的仲秋深夜。科藩省的大早上。

     雨林裏總是生機蓬勃得亂七八糟,一不留神,氣根、葉牙,就會擠滿剛清理出來的空間。路林找到亞勒時,他剛在操場上和人對手了一回。

     雖然沒滿地打滾,但從白色緊身短衫、到夜空藍的制服長褲、到同色的訓作靴,也沾滿了褐黃的泥漿、斷草根與碎葉子,正要回去換洗。

     所以道過早安,亞勒低頭看看自己,不由微微尷尬。但路林突然過來,說明情況緊急,他自然不能耽擱,直接轉身往小型艦走,邊走邊問:“出了什麼事?”

     路林看著亞勒轉身就走,沒答話。她瞅著亞勒的背影片刻,目光從亞勒的後腦勺,落到肩,到背,然後是腰、是臀、是大腿,最後是靴子——女人看男人,再正常不過!因此路林毫無內疚感;以她的年紀,害羞也沒有;當即點點下巴一樂,背著手不急不慢地跟在後面,悠然踱向小型艦。

     有的事艦外不能說,這也是正常。故而亞勒沒回頭,快步登上舷梯。然後他終於覺得不對了:路林走得太慢……亞勒腳下一頓,慢慢轉過身:“路林?”

     路林依舊是那個步速,登上舷梯。亞勒沒動,望著路林上來,下頜一點點繃緊。路林到了亞勒面前,開門見山:“你之前說的那個主意,我覺得不錯。”

     亞勒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什麼?”

     路林微微不滿:“你自己忘了?渡假期間,暫時停火。”

     ……
   
     亞勒訝然,徹底驚呆了,木然道:“哦……那麼,你考慮了兩天半?”

     路林一攤手:“你想說什麼?嫌太晚了?”

     亞勒回神,忙忙一搖頭:“不,當然不。我只是……”他略平靜下來一些,頓了頓、低頭抹了抹下巴,接著便忍不住笑了,整個人都放鬆下來,隨意往身後艙壁上一倚:“我以為你已經拒絕了。你做一個決定,從不會用去這麼。”

     路林輕鬆道:“你沒猜錯。可我又改變了主意。”

     亞勒一怔!他這回更加驚訝了,確切而言,他是驚悚!“改、改變了主意?!”

     路林點頭:“對啊,我改主意了。”她擡起左手撫了一下亞勒的臉,撐在了亞勒耳邊,屈肘逼近去問:“不可以嗎?”

     一陣細微的痙攣卷過亞勒的身體,亞勒轉頭親了親路林的手腕:“不,當然可以,我很高興。”他的唇落在路林的脈膊上,他的尾音幾乎呻吟,他的眼瞼微顫低垂、隨即闔上,他的手臂圈上了路林的腰、十指交扣,開始一點點用力、一寸寸收緊。[※]

     有短短片刻,路林只是端詳亞勒,並沒做什麼,然後她的手指離開艙壁、穿入了亞勒的頭髮之間。這仿佛一個信號,他們兩人的動作突然都激烈起來,擁抱、親吻,緊貼、糾纏,轉眼便滾翻在地,只在艙壁上留下幾抹泥痕。

     艙門左右滑出兩道豎直的藍光,交彙、閃耀、消失——它被鎖定了。

     ……

     艦外是大睛天,艦內卻是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到,只能聽到兩具身體糾纏的聲音。滾燙誘人,令人血脈賁張。

     然後一個女人開口了,氣喘吁吁:“控制不住?”

     另一個人沒有回答,只是粗喘間有一記響動滾過喉嚨。很難說那是什麼,嗚咽、低吼,又或者都是。

     女人輕笑了一下,接著是一片摩挲的微響。

     那另一個人叫了出來,嗓音暗啞:“你瘋了!唔……”

     糾纏的聲響更激烈了,偶爾滑過一聲短促而氣喘的輕笑,不過沒人再說話。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11 03:42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92、回家       

      二十號這天周六,天氣晴好。不過趙永剛卻烏雲壓頂、電閃雷鳴。
   
      趙永剛是跳傘著陸時運氣不好,右小腿兩根骨頭都折了。他之前在綁匪那兒,只有一點抗生素消炎藥、夾板繃帶,沒正好骨;回來後動了手術,妝著要消腫消炎,等情況穩定下來,接著慢慢養。
   
      軍區醫院最不可能不拿手的是什麼?還不是外科骨科!所以手術挺成功,炎腫情況也好,而趙永剛出了手術室,給家裏吱了一聲,就給兩個哥哥說了,三兄弟合夥瞞著他們老娘。
   
      這種事也不是頭一次了,前些年趙永剛還沒退役時就來過幾回。所以趙永剛一回生二回熟,習慣成自然,自覺這回只不過“輕傷”,更是輕鬆坦然,打完電話就把這事忘腦後了。

      結果這天周六,他大哥二哥一人一輛車開到了醫院裏。

      說句實在的,那車可不怎麼樣,不僅舊,而且好幾天沒洗了,更遠遠比不上張甫老闆的奔馳S65AMG、魏老闆的寶馬760Li。但是,趙永剛這麼一個見慣了好車豪車的傢夥,一見那兩輛車,立即就脖子一縮,蔫了。

      趙永剛當時正轉著輪椅在樓下溜達。他就右小腿斷了,有雙拐有輪椅,活動還算方便,他又呆不住。而趙永剛被他兩個哥哥押回病房裏時,姜靈剛剛按圖索驥、給人送湯完畢,也朝同一間病房去。

      說起來,姜靈這頭還多虧一個護士長幫忙。不然姜靈以前又沒照顧過傷員病號,不熟練,怎麼也沒這麼快。護士長一上馬,那真是人服貼、碗服貼、湯也服貼。

      而冬明在旁,跟著看了一回,就看著姜靈忙乎、看著姜靈跟護士長狗腿,自己唇角彎彎,既不搭手、也不吃醋。至於凱西凱辛那兩個擒著他們的午飯,在走廊上等了一會兒——他們進去、銳氣一壓,沒准害人家傷口崩線內出血……

      結果姜靈他們快到病房門口時,正聽到裡面有人訓話。隔著門,聲音不大,但姜靈耳朵好,冬明他們的翻譯器不是社交型,工作距離遠,所以四個人都聽得到。

      姜靈頓時八卦因子蠢蠢欲動,喃喃道:“我們闖進去不好吧?”也不等冬明回答,擡手一豎——刹車!

      冬明唇角一翹,凱西凱辛對看一眼、擠眉弄眼一番,四個人就立定了,一排兒背靠走廊牆壁,等裡面完事。

      當然,順便還可以聽一聽……
   
      ……

   裡面趙永剛兩個哥哥與老齊互相打了招呼,寒宣了幾句,老齊就挪上輪椅,自己轉悠出來了。他說是“下去逛逛”,其實帶上門、就沒朝樓梯口走,而是朝另一邊去 ——去竄門了。結果看到姜靈他們四個排排站,老齊不由樂了,也停下聽了聽,聽不到,只好搖搖頭,輪椅嗖嗖兩下,開進了隔壁。

      此時,趙二哥已經開門見山一句話,扔出了個重磅炸彈:“張老闆那兒,你不是幹得好好的麼,怎麼又進去了?”

      說得跟隨進監獄似的!姜靈臉兒一皺。而裡面趙永剛陪笑道:“這不是那個……情況特殊嘛,就徵召了。”

     趙二哥一聲吼:“你當年可是按義務兵退的伍!徵召個屁!”

     姜靈怔住了——特種兵退役,雖然保密條例,退伍證上不會寫“特種兵”三個字,但那也是志願兵,趙永剛怎麼會按義務兵退伍?

     而趙永剛也沒說,小心翼翼把預備役的事解釋了一通;解釋完了,又補充了一句:“下個月不是要移民?現在都這樣。”

     趙二哥怒了,怒得聲音低了下去,沈沈發狠:“我沒聽錯吧?當年那會兒我還不清楚你幹的什麼事,也不大懂這裏頭的門門道道,你說啥我就信了啥。後來我算是整明白了!你那事,就是上面當官的換了人,想把你們拿捏在手心裏,所以要把你們那個隊長拉下來![※]

     “你小子倒好,上去頂缸,結果缸沒頂住,還被人開了……我說呢!你小子從小打架不吃虧的主兒,怎麼當兵當了十來年,反倒變傻了!

     “不過說句公道話,做人要講義氣,你們換命的交情,你這缸頂得應該,所以這事,我知道不知道,都沒怪過你。何況你出來找事做也好,免得再動不動躺上半年六個月。

     “但這回呢?這回又怎麼了?就算你這兵當得厲害,可那麼多現役的、預備役的,就差你一個?你小子別瞞我!我看你就是自己跑了去的!”

     趙永剛叫冤枉:“真不是!就是湊巧趕上了!”

     趙二哥怒著呢,趙永剛又不能詳細解釋,趙二哥自然不信,結果兩兄弟吵上了。

     那趙大哥一直沒吭聲;直到趙二哥怒完吼完、連珠炮轟完,兩人也吵得差不多了,他平平常常開口:“二弟你少說兩句,反正事情都已經這樣了,現在他胳膊擰不過大腿。小弟,咱們親兄弟,別的都好說,可有一條:你總不能讓咱們老娘,白髮人送黑髮人。我這話擱在這兒,你自己掂量著辦吧。”

     ……

     姜靈一聽趙大哥落槌定音,連忙跟凱西凱辛打手勢、拱拱手,一指房門。

     凱西凱辛樂了,上去敲門。姜靈自己不敢打頭陣,推出了這兩個活寶,然後一扣冬明的手,拉著人跟上——昨天的教訓還在呢,不拉手,萬一再鬧一回“嫂子”……啊不,弟媳,那可就麻煩了!

     他們敲門進去時,趙永剛正悶聲不吭點點頭,邊點邊偷覰兩個老大的臉色。

     姜靈跟他們兄弟三個打招呼,當然留人吃飯。趙永剛立即活了,跟他兩個哥哥顯擺道:“這湯不錯,比去外面吃盒飯強多了!”

     還好凱西凱辛一向都是滿滿一碗頭湯盛走就夠,也不管姜靈借花獻佛、拿他們的活計做人情。

     至於米飯麵條之類,若是不夠,住院部就有。其實早餐午飯什麼的,全都有供應,只是大竈的伙食,總比不上小竈好。

     而姜靈之前在外面,聽得那個一清二楚啊!再瞅瞅趙永剛這兩個哥哥,立馬就覺得矮了一頭。

     好在這兩人也沒遷怒姜靈,不該問的都不問。他們就著凱西凱六的黑魚豆腐湯,消滅兩大碗拌面,居然有些意猶未盡。好吃的東西,效果總是非凡。這兩人再和趙永剛說話的時候,趙大哥瞧著沒什麼變化,趙二哥的面色,倒是已經緩多了。
     ……

     接著二十一號,又有一個可以開始進流食。那一個從胸口到頭上包得像個木乃伊,第一天睜個眼都費勁;兩碗湯下去,第二天就有精神了——小護士一轉身,木乃伊的一雙眼珠子,就追著人家滴溜溜亂瞄,還特愛往臀部轉悠……

     姜靈在旁邊瞧得清楚,一下子就樂壞了!

     而後姜靈一邊樂,一邊倒退著走出病房……

     到了二十二號,老王從俄羅斯回來,問了姜靈他們回程日期,又打了幾個電話,也在招待所住下來了。

     接下來一直到十月二十五號,凱西凱辛依舊一天燉一罐清湯。

     高湯鮮濃,身體不錯的見了聞了,固然胃口大開,但重傷員虛弱,消化功能跟著見弱,往往聞著就難受,大多吃不進去。一天灌兩碗,那是遭罪。清湯淡一點,他們才好下肚。

     凱西凱辛與冬明,還有姜靈,他們四個每天都有體術訓練,姜靈時間長,冬明他們時間沒姜靈那麼長,但消耗大。一罐一罐湯補下去,竟然也看不出什麼來。就是冬明沒瘦得剛突破時那麼厲害了。至於凱西凱辛,他們兩本來就沒怎麼瘦,此時依舊老樣子。

     不過趙永剛與老齊就明顯多了,氣色轉好;那邊幾個氣色還看不出來,但精神不錯,而且他們全部被醫生誇“底子好、恢復得好”。這令姜靈十分有成就感。

     為了那些清湯,姜靈又買了兩株野山參,一株大一株小;並另外一些藥材食材,全部是好的,是優質品。姜靈仔仔細細記了賬,賬上什麼都沒漏,一清二楚。

     唐勁他們那六萬塊錢,只夠一株八等的小野山參,零頭也就買一部分食材。所以這樣一來,姜靈明著出了十幾萬塊錢。理由簡單,他們四個人也在吃,吃得比傷員多,難不成還分開燉?!

     趙永剛不大好意思,但他還沒傻到要給姜靈錢。唐勁他們的錢,姜靈會收;可他要是敢提,姜靈就該揍了!他這會兒腿腳不行,躲也躲不及那!

     老齊也不大好意思。不過凱西凱辛好榜樣,吃姜靈的、喝薑的,一派坦然,十分心安理得。他橫豎一碗湯,太客氣那就是矯情了。當然,老齊老婆的家常菜,送得更豐盛了。

     這些湯固然好,凱西凱辛燉湯的本事也越來越好,但重頭戲,還在每天的“姜氏食品添加劑”上。頭兩天,姜靈總是精疲力竭,蹭到冬明身邊就睡覺。第三天開始,姜靈漸漸熟練了、習慣了,不再那麼累得慌。等到二十五號那天,姜靈已經不會累得要睡覺,就挨著冬明歇一會兒便好。

     他們二十六號早上的飛機,趕去靖海過周末。趙永剛的腿情況已經穩定,只剩恢復,姜靈也沒什麼不放心的了,實在想家想得厲害。而且趙永剛自己也趕姜靈回家。

     不過到了姜靈他們真要走了,趙永剛卻又不舍了幾句……最後一句話露出了大尾巴:“那誰給我弄湯喝呀?”

     臨出發前,姜靈把餘下的人參與藥材交給老齊,附帶記錄的帳目:清清楚楚,一天一天填在一張表格裏,花色翻新,藥量均勻。他們傷還沒好,不能進大補,只能是湯里加一點點藥材,燉了熬了,慢悠悠補血。所以野山參還剩參須,枸杞之類的藥材也還有。

     姜靈臨出發前有點兒擔心,因為老齊的老婆怎麼燉,也燉不出之前的味道來。不過也只有趙永剛和老齊,大概會嘖吧出味道不同、懷念一下前幾天的湯,至於另外那三個……他們還疼著呢,咽下去時不是昏頭昏腦、就是在瞅小護士,嘗得出來才怪!

    ……

     二十六號是周五,姜富安與胡海燕還在上班。
   
     姜靈他們早班的飛機,凱西凱辛的機甲一路隨航,就在飛機上方飛行。但一般人看不出來,因為機甲那兒,瞧著就是一片藍天。

     “斑鬣狗”星內飛行機甲,所用技術,有一部分,已經屬於三級文明的範疇。這種機甲,執行簡單任務不一定要有操作員,遙控也行,距離還不小。但這個功能基本只是方便日常用,戰時都會鎖定,優先權往後靠,不到萬不得已不會用。因為敵我雙方,肯定會對此進行干擾。

     他們下了飛機,才早上十點不到。姜靈家在小區,姜靈想不出有什麼地方可以讓四條腿的金屬獸停泊,也沒客房;倒是別墅挨著山,機甲愛藏幾個藏幾個,還有兩間客房。再不夠,四室三廳,三廳裡面的書房,也可以睡人。

     所以姜靈就叫了車去日月湖。老王則去報到。

     ……

     別墅依舊是老樣子,客廳門一開,埃及米黃的大理石地面,深棕色的沙發,同色與米色的墊子。窗明幾淨,色調溫暖。

     姜靈換了鞋、給冬明他們拿了一排新拖鞋,讓他們自己選;她自己放下東西,慢慢走進去,撲過去就趴在了沙發上。

     凱西凱辛搶了兩雙拖鞋、飛快換上,而後饒有興致地低頭琢磨了一下——那是四隻棕色米色的熊寶寶——聞聲對看一眼揀了樓梯登上去轉悠了。

     冬明沒熊寶寶了,瞅了粉紅的、嫩黃的兔寶寶片刻,還是換了雙方格子的,跟著走到沙發,挨著姜靈坐下來,摟起姜靈來:“累了?”

     姜靈略轉個身,蜷進冬明懷裏,沒睜眼,聲音倦怠而茫然:“明明才一個月不到……卻好象過了很多年。”

     冬明沒有說話,只是撫著姜靈的頭髮。

     姜靈也沒說話了。

     ……

     他們中午叫了簡單的外賣。凱西凱辛吃完,順帶樂滋滋摸遍廚房,把從北平拎回來的電磁爐、紫砂煲與一套瓷器擺好。然後這兩人也不走了,對整套整套的廚餐具大為滿意,一個接一個琢磨。

     所以姜靈就跟冬明奇怪:“他們很喜歡做菜?”

     冬明一搖頭:“不知道。不過他們當初想學餐點,但餐點需求不大,他們就去學了通用禮儀。現在大概還惦記著。”

     靖海的十月下旬,秋高氣爽,早晚涼了一點,要薄外套;白天裏,一件長袖襯衫就能打發。兩人搬了沙發到窗下,毯子一條,曬著太陽午睡一覺,愜意舒適,幾乎不想起來。

     ……

     直到太陽西下,別墅門口,出租車刹停,兩老下車,開門進花園。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11 03:46 AM

93、家庭會審

姜靈聽得聲響,反手摸摸冬明:“哎呀,怎麼跟我爸我媽交代呢,還賺了一個回來!”

冬明嗖一下摸出包防水的邦迪創口貼,取了一條給姜靈,指指眼角的刺青:“行嗎?”

姜靈暗吧自己沒想周全,幫冬明貼好遮掉了刺青,而後親了一下冬明,又奇了:“我看凱西凱辛沒有這個。亞勒也沒有。”

“進營地一個,出營地一個。亞勒是正式出營地,有一對,一對就會隱掉,平時看不到。我們這些人,一人只有一個。凱西凱辛兩個人,進營地時就是一塊兒,所以他們先紋一對,一人分一個,同樣看不到。”

“咦,什麼奇怪的顔料,會這樣?”

“叫大樹之吻。傳統秘方,怎麼調我們也不知道。”

*************

胡海燕開門,姜富安拎著一大堆菜進門。

姜靈一見就叫了起來:“呀?爸、媽,你們猜到了?”胡海燕十分好笑,姜富安也笑,還要搖頭:“沒呢,沒呢,就是周末嘛,多買點菜,明天省得去。”又看看冬明:“嗯,我看明天還是得去。蔬菜總要新鮮的才好。”

姜靈連忙狗腿跟上:“明天我去吧,有三個客人呢,那兩個在廚房。”

……

之前的瑞森花卉專家,給兩老的印象不錯。所以這一回,兩老也樂意冬明他們三個留下來做客──都是外星人嘛,瑞森、琪雅?差不多吧?

更何況還有一個,好像是……有情況哦?

姜靈之前打電話,就說了這周末有驚喜。姜富安與胡海燕看著姜靈長大的,姜靈肚子裏幾個小彎彎,他們一清二楚。姜靈在那邊多樂了幾句,他們就知道了……只是裝著沒猜出來。

姜富安買的菜豐盛,但其中一樣西蘭花,一個梅魚,帶了點灰霧。於是姜靈單身頭大了。當著兩老的面,想扔掉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姜富安招呼冬明和凱西凱辛去喝茶時,姜靈蹭進了廚房裏,找機會給它們添白霧。

還好,不比給雞湯裏添白霧更難。

結果姜靈添到後來幹順手了,蔥薑青菜,螃蟹海麻蝦,全都給來了一遍,把合格品全改造成了優質品。日月湖這兒靠山,姜靈添白霧,比招待所容易多了。

期間姜靈發現,像那梅魚,雖然新鮮,但這新鮮是剛剛死掉的新鮮,白霧就不好添,與雞湯差不多。像蔥,連根拔起的,抖掉了泥,但根還沒斬,白霧就好添得多,不過比不上合果芋。像生薑與螃蟹,根本就是活的,白霧一送過去,立即吸收了個乾淨,然後生薑開始抽菜,螃蟹滿盆子亂爬。

胡海燕洗了海麻蝦,回頭來料理螃蟹,一見訝然:“哎唷,這螃蟹真新鮮呀!”卻沒看到自己新月後,小蔥正抽出一片新的嫩葉子、生薑正頂出一個嫩黃的芽。

姜靈乾笑一聲,盯著那蔥都不長了,也不理它們的嗷嗷呼叫,丟下一句:“媽,我去看電視了!”哧溜一下跑了。

──去,一邊去!該吃還得吃!

****************

結果這天吃晚飯時,姜富安就被胡海燕嘀咕了一句:“你買的什麼薑,芽都老長了!”姜富安抗辯:“不會吧,我挑得挺好啊。”不過知道有客人在,兩老也沒就這個問題多討論。

照顧冬明他們的習慣,這頓飯是分餐制。也不麻煩,就是多幾雙公筷,每人添一個菜碟,一個湯碗。姜靈家裏吃飯本就是一個碗一個碟,碟子用來放魚骨頭蝦殼,那樣收拾桌子省勁,歸根到底還是為了偷懶……如今翻了倍,一家三口對此也沒什麼感覺。

倒是凱西凱辛那兩個,首先覺得飯碗太小,其次覺得湯碗也太小……普通人家裏,那飯碗能有多大?至於湯碗,其實也是飯碗,還額外又小了一圈。

於是姜靈去廚房拿了海碗給凱西凱辛換,順便多捎帶了一個,問冬明:“你要不要?”正好北平買的那套瓷器帶回來了,否則別墅這邊,還真沒這麼多海碗。

冬明點頭,也跟著換了。胡海燕一看不對,估了估電飯煲的大小,忙去用高壓鍋蒸了幾個紅薯。

所以這頓飯下來,雖然米飯不夠,但總算沒餓著客人。

而飯一吃完,胡海燕就叮囑姜富安,明天要把家裏那個大的電飯煲,就是一年用一次、過年時招待親戚用的那個玩意兒,給拿到別墅來。

……

飯後有客人在,兩老沒去散步。姜靈也乾脆把去琪雅上學的事說了。因為之前姜靈就提過這個打算,兩老也沒什麼驚訝,還很高興。與此同時,姜靈還把自己精神力七級的事也說了,末了道:“爸、媽,那邊精神力好的人可比這兒多多了,我去了那邊,就是一個正常人,光是為了這一點,(遮罩)”

冬明與凱西凱辛,早溜開了。冬明還在客廳外面的花園裏轉悠,凱西凱辛不知道哪兒去了。而女兒日子過得舒服,那是姜富安與胡海燕最大的心願,所以兩老更贊同了。

胡海燕挪了挪,摸著姜靈頭髮,輕聲道:“那兩個是照看你的吧?這個給你發邀請函的人,一樣是琪雅人。之前送你那個高級電腦的,也是她吧?她可都替你想到了。”

姜靈訝然,一下子找不出話來支吾。而胡海燕拍拍姜靈的手,已經說了下去:“他們走路坐態,一看就看得出來。站如松,坐如鍾,行如風,臥如弓。這些規矩,我小時候聽著……”說著便刹住了,頓了頓,又道:“要沒什麼事,為什麼特地讓人跟著你過來?黃嫻雅這個人的事,我也聽說了……人家幫你,幫了我們,我們可要記得。”

姜靈點點頭:“我當然記得。只是,媽,我怕是幫不上她什麼忙。”

胡海燕笑了:“幫不幫得上,那是另一回事。再說了,人活一輩子,以後什麼事,誰知道。我初中畢業去修地球……”看著姜靈臉兒皺起來了,忙改口:“好好,說了好多遍了,不說了不說了。總之呢,我那會兒,誰想得到恢復高考?你現在年紀還輕,又碰到這麼個時候,新聞上有一句話說得沒錯,這是個大時代、新時代。以後想不到的事情,只怕多了去了。”

姜靈唯有點頭,同時姜靈也意識到,她爸她媽是小百姓沒錯,但也五十多了啊!閱曆在那兒擺著!

……

然後兩老開始盤問冬明的事:一家三口,二審一!

一開始,兩老聽冬明說是琪雅人,還不樂意。“嫁女嫁高,娶媳娶低”。這俗話是這麼說,但真心疼女兒的,誰樂意讓女兒去攀高枝?攀高枝,也即受委屈!那個琪雅不是快三級文明了嗎?差太多了!在兩老的心目中,門當戶對才好。其次?其次是招個上門女婿……

結果姜靈瞞不住,只好交代了冬明他們的情況,把伊古拉的歷史從頭到尾簡略說了遍。

這下姜富安與胡海燕不吭聲了。默然了一會兒,姜富安把冬明叫進來,胡海燕把姜靈支開。姜靈立即覺得冬明有危險了!可姜靈就算精神力七級、體術三級,還能幹得掉西伯利亞虎,但在兩者都一級的爸媽面前,也就一隻小白兔……
所以小白兔姜靈只好乖乖蹦上樓梯,然後蹲在樓梯口──偷、聽!

**************

然而,大出姜靈所料的是,兩老並沒有問冬明伊古拉的事,也沒問奴隸的事,只是閒聊了幾句,就自然而然地問起了冬明工作。仔仔細細、毫無遺漏地問了冬明的工作。

從訓練、到出差;從星艦上的休閒設施,到輪一圈班能休息幾天、可不可以回家、來不來得及回家;從一年多少休假,到醫療住房什麼福利,退休了多少退休金……

──就差撫恤金沒問了!

冬明不大自在。因為有些事,比如收入,在琪雅屬於個人隱私,夫妻間都未必會彼此清楚。但他都老老實實交代了。

而姜靈呢?姜靈起先覺得大為尷尬。不過到了後來,姜靈卻又不尷尬了,躡手躡腳找了個墊子,在樓梯口坐了下來,靜靜聽,心裏酸熱又甜軟。

因為姜靈突然意識到,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未來有多麼廣闊的空間,所以沒顧忌這些事,沒膽怯沒猶豫,只考慮了喜歡不喜歡,便伸手去抓了。說得赤裸裸一點,她姜靈是有恃無恐──仗著林語者的能力,才會不怕!

但她老爸老媽不同,兩老不知道那些。他們關心的,是女兒的生活,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生活。兩老很清楚,喜歡不等於幸福,而要生活幸福,那些具體的,瑣碎的,現實的事,就是基礎的基礎:衣食好一點衣食差一點,並沒有多重要;但毫無疑問,衣食匱乏,又聚少離多的兩個人,很難過得開開心心。

……

客廳裏的盤問結束,轉入家常話題,其實就是問冬明喜歡吃什麼,明天想吃什麼。
毫無疑問,這是准女婿的待遇。所以姜靈也覺得輕鬆了起來。而後姜靈一轉眼,看到凱西凱辛在客廳側窗外,在花園裏,探頭探腦。其中凱西手裏,抱著一卷東西。那東西花紋斑斕,黑黃相間。

這令姜靈不由奇了。不過隨即,姜靈想起一件事,連忙沖這兩人用力擺手、連連搖頭!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11 03:48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94、他自己樂意

     山風夜來,帶著涼意與靜謐。

     不過書房裏卻一絲風也沒有,因為這兒的門窗都被關得密密實實。姜靈恨不得把門縫也堵上,叉著腰幾乎要拍桌子,對著凱西凱辛、用力瞪著眼睛,又怕吵醒爸爸媽媽,壓低聲音吼:“你們倆想幹嘛?嗯?!”

     冬明坐在旁邊不吭聲,左看看、右看看,而後去看辦公桌上鋪的虎皮。不得不說,虎皮處理得很好,黑黃兩色的皮毛斑斕濃密,虎頭依舊,血盆大嘴裏虎牙尖利。

     而凱西凱辛無辜至極:“我們第一次來你家。”“所以要帶點禮物。”“又沒什麼東西可以送。”“而且沒去逛街。”“一下子也買不到。”“只有這個最合適了。”“它證明你的勇氣與力量!”“它會令你的父母感到驕傲!”

     ——伊古拉思維!典型的伊古拉思維!

     前幾句解釋,姜靈還聽得進去;最後那句“勇氣與力量”一出來,姜靈就囧了。當然當然,這話沒錯。可是……唉,歸根結底,身為中*國女孩,姜靈潛意識裏,還是認為女孩應該纖細、溫柔,認為男人才該與勇氣和力量有關,所以姜靈不適應自己被這麼誇。

     姜靈明白,姜靈還明白這觀念不適合她以後要面對的生活,於是姜靈深刻反省了一下,然後給這兩人慢慢解釋:“西伯利亞虎在我們這兒,是保護動物,皮啊骨啊,全是違禁品。而且,如果你們告訴我爸媽,我殺了一隻老虎,他們或許會驚歎,但更會被嚇壞。”

     凱西凱辛對看了一眼:“他們不知道你這麼厲害嗎?”“為什麼不告訴他們?”“瞞著他們不好吧?”“父母都樂意看到自己的孩子變得強壯。”“骨頭我們沒帶回來。”“那個有用嗎?”“我們不缺食物。”“所以內臟、肉和骨頭,留給那兒的動物了。”“但皮不能吃。”“動物也不會用它禦寒。”“剛好拿來做個紀念。” “這是你第一次獵到的猛獸吧?”

     姜靈微微一笑,點點頭,摸了摸虎皮:“骨頭入中藥,聽說很名貴,具體我也不大清楚。謝謝你們,它很漂亮,栩栩如生。不過,現在我們該把它怎麼辦呢?”

     凱西凱辛倒是有主意,他們覺得理所當然的好主意。這兩個一邊開始在腕式接入儀上查“虎骨”,一邊道:“帶到琪雅去?”“琪雅有許多種合法狩獵。”“放在你的房間裏。”“你的客人會驚歎。”然後他們又道:“作用沒什麼特別啊。”“這種效果的藥物很多。”“心理作用占了很大比例。”“猛獸崇拜。”

     姜靈對這兩人的建議略略駭笑了一下,然後姜靈發現,她並沒有別的處理方式。所以姜靈點頭道:“我想,這是個好主意。”

     “另外,我該給蒙古國去一封信,對些表示遺憾,並作出補償。”

     冬明一點頭:“這事請趙先生他們辦就好了。”

     他一開口,凱西凱辛忽然一頓。然後兩人起身離開了書房:“不早了。”“休息吧。”“晚安。”“兩位。”其中“晚安,兩位”特別調侃。

     ………………

     書房裏依舊密不透風,不過只剩下了兩個人。

     冬明起身走到桌邊,手指撫過濃密的細毛,踟躕著開口:“姜靈,我……”

     他在內疚。沈重的內疚,內疚而無力,卻不後悔。直覺這麼告訴姜靈,所以姜靈不解了:“怎麼了?”

     冬明有一會兒沒說話,只是低著頭反復摩挲著手下那一小片皮毛。而後冬明道:“給你發邀請函的閣下……是幫了你,對不對?”

     姜靈一點頭:“對。”

     冬明輕聲道:“那你,你和那位閣下,不要吵架……儘量別吵架,好不好?”

     姜靈明白過來:“我當然不會想要讓你為難。”說了這句,姜靈也覺得內疚了,她瞞著冬明好多事。林語者那個不提,因為連爸媽都瞞著,會瞞著冬明也不奇怪。對些姜靈不覺得有什麼。事實上,為了大家的安全,瞞著才是對的。但路林之前告訴她的那些……說出來會給冬明多大打擊?

     姜靈不知道,姜靈直覺那會很不妙,所以姜靈沒有說,只是安慰冬明:“你別擔心,地球與琪雅差得遠,地理位置又生得好,沒有利害衝突。地球與伊古拉離得更遠,更不會打仗。我不會想要讓你為難。而那邊,有亞勒在……我看,路林也不會為難你。”

     冬明聲音發沈:“是,你說的沒錯,那位閣下會放過我,可……”

     他沒說下去。姜靈不解:“可她怎麼?”

     冬明抿起唇,沒說話。

     姜靈繞到冬明身邊。冬明看著姜靈。姜靈直視冬明:“如果不能說,你就不要說。但如果可以說,說出來或許會好受一點。”

     冬明望著姜靈片刻,而後他轉開了眼:“可不會放過亞勒。”

     他的手沒再繼續撫摸虎皮,而是垂到了身側。姜靈試著碰了碰冬明的手,卻發現冬明的手指硬得像石雕。所以姜靈不知該說什麼。然後姜靈想起了樺紅山莊的操場上,亞勒那聲“路林”。這令姜靈眼睛一亮:“亞勒他……私底下,是說路林,還是主人,亦或閣下?”

     冬明怔了一下,想了好一會兒,才道:“第一個。”又補充解釋:“他很少提起。”

     而姜靈一下子就笑了:“好吧好吧,那你還擔心什麼?或許路林的口味重了一點,或許亞勒的愛好罕見了一點,或許他們吵架了,但那些又有什麼關係?既然亞勒私下說路林,那他們就很親昵了。重要的不是他們誰把誰怎麼樣,重要的是他們倆樂不樂意。”

     冬明略擡眼看了桌子對面的椅子一小會兒,然後他點了點頭:“對,他樂意。”冬明轉而望著姜靈,唇角彎了起來:“他自己樂意。”

     ………………

     次日星期六,姜靈去買菜的打算,因為凱西凱辛這兩個尾巴而夭折。好在“白霧”可以灌,姜靈也不在乎了。

     考慮到凱西凱辛前一晚的那些話,姜靈覺得,是該與爸媽溝通一下。當然,得一點一點來。

     為此,姜靈去辦了幾張會員卡。

     日月湖這兒別墅成片,富商雲集,有山又有水,所以高爾夫球場、馬場、射擊館、遊艇俱樂部、保齡球館等等,一應俱全。

     姜靈對高爾夫沒興趣,去後三處看了看,都不錯,於是各辦了一張。遊艇本來不在姜靈的計劃裏,但姜富安喜歡釣魚,姜靈臨時決定——添上!

     會員卡不止會員可以用,有給家庭成員的優惠,也可以邀請客人。當然費用方面另計。姜靈剛好用這個招待凱西凱辛。至於冬明,那個是自己人,“招待”兩字就免了……與此同時,更重要的是,姜靈打算陪老爸老媽去射擊場玩玩。

     ………………

     這一天早上,他們六個人先去騎馬。

     馬場不小,有場地也有野地路線,還有純血的好馬。不過提供給初學者的,還是溫馴並且久經訓練的母馬或者騸馬。

     姜靈憑直覺找了個私教。私教不僅要照顧好人,還要照顧好馬,他慢騎馬愉快的關鍵,對初學者更是起決定作用。而事實證明,姜靈的直覺正確得可怕:她選的這位私教,瞧著模樣平常,普通話還不標準,但非常注重騎馬的安全,而且善於與馬交流。

     之後的午飯,他們找了個風景不錯的地方,隨便吃了點,下午去了射擊館。

     兩老一開始對射擊,有點緊張。不過有早上的騎馬做鋪墊,倒也還好。這回姜靈沒把爸媽託付給專業教練,而是託付給冬明——這傢夥會騎馬、但不懂馬場的那一套,不過射擊可是他的專業領域。

     姜靈自己則在旁邊,輕聲跟凱西凱辛好奇了一句:“跑了這半天了,你們的機甲停在哪兒了?”

     凱西凱辛對射擊沒什麼興致,他們玩過了:“湖裏。”“水下。”

     那邊姜富安一大半脫靶了。

     他興致本就不大高,滿心想著呆會兒去看看遊艇;何況小百姓麼,對槍這樣的強權武器,總是有一種天然畏懼。所以姜富安叫姜靈:“靈靈,你來打吧?”自己去休息了。

     姜靈應了一聲過去,注意到隔壁位置上的胡海燕繃著臉,難得地嚴肅。所以姜靈換下了姜富安之後,並沒急著上彈夾與射擊,而是看著胡海燕打。

     而後胡海燕扣下了最後一下扳機。她這個年紀,難免有點老花眼,不過老花眼影響的是眼睛瞄準的步槍狙擊,不怎麼影響直臂舉槍的手槍射擊。所以胡海燕的屏幕上自動跳出了成績,低的五、六環,高的九、十環。

     姜靈輕聲問:“媽,怎麼樣?”

     胡海燕有片刻沒說話,而後她略略一笑:“挺不錯。也是一種鍛煉。”

     姜靈點點頭,掂掂槍,上彈夾,再掂掂槍,單臂一擡、舉槍、扣板機——全部十環!

     姜富安之前沒打完的,是個十米固定靶。儘管如此,姜靈這樣一氣呵成,再外行的人也看得出來,她是有點水準的。所以胡海燕驚訝了:“呦?!”

     姜靈樂了,冒出了兩個酒窩:“在俄羅斯做客時學了幾天。媽,你女兒厲害吧?”

     胡海燕沒說什麼,她轉過了頭、笑著喚:“富安,快來看!”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11 03:53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95、美妙的高危行為       

     一趟射擊館之行,讓姜靈深覺凱西凱辛說得對:父母總是樂意看到自己的孩子變得更強壯。當然,廖局那邊的事,還是得繼續保持緘默!

     ………………

     這天晚上,冬明與前一晚一樣,挾著被子跳出一樓客房的窗、攀牆翻進了姜靈的臥室。沒辦法……雖然他們純潔無比地分享一張床,可若是說出去,有誰會信?!

     姜靈洗完澡穿了一套規規矩矩的長袖睡衣出來。冬明從抽屜裏取出吹風機,插上電、遞給姜靈:“頭髮。”姜靈又練體術、又陪著爸媽玩了一圈,這會兒就不免犯倦了,於是姜靈懶洋洋地頂著兩個酒窩、狗腿湊到冬明面前——你幫我吹!

     但冬明卻放下吹風機、往後一滑。

     姜靈登時酒窩消失、瞪大了眼睛。

     冬明這下乾脆轉開了頭:“自己吹。”

     姜靈一怔,酒窩又冒出來,賊眉鼠眼、探頭探腦地瞅瞅冬明……的小腹!

     冬明倏然站起身,繞開姜靈、繞到床另一邊,直接掀了被子“嗖”一下鑽進去、不動了!

     ——今晚的脫衣舞表演呢?

     姜靈又好笑又不滿:“喂,那是我的被子!”

     話音落下,冬明頓了瞬間,隨即連頭都縮進了被窩裏。

     姜靈摸摸自己的臉……熱哎!又看看那團薄被,明顯是個弓成蝦米的人形哎……姜靈不好再逗,拿起吹風機,在床邊坐下來;可就在姜靈的手指落上開關前,她察覺背後被子團裏的那個人蜷緊了。

     姜靈頓時疑惑了,她什麼都沒做啊。姜靈回想了片刻,試探著只手按上床……用力一撐!

     被子團裏鑽出一聲咕噥:“別鬧了……”

     原來是這個!好吧,一個人坐下來的時候,床是會有一點震蕩……姜靈偷笑,頭髮也不吹了,擱開吹風機爬上床、爬過去,剝被子。

     可冬明更快,迅速在裡面壓死了被沿。姜靈剝剝、剝不開,扯扯、扯不動,只好推推冬明:“出來。”

     冬明沒出來,倒是從牙縫裏迸出兩個音節:“姜、靈!”

     而姜靈這一推,發現手感很好:隔著薄被與一層襯衣,手指依舊能認出那脊背的弧線。所以姜靈樂壞了,姜靈害羞了,姜靈還色心大動了!於是姜靈往上撫到肩,又重新往下摸……

     冬明這回連話都不說了,他屏住了呼吸,整個人繃得像塊石頭,紋絲不動。

     那該多熱多悶多憋人啊!姜靈心疼了,捨不得再玩,戳戳冬明,小小聲道:“其實,風俗那個東西嘛……總是一直在慢慢地改變。”

     “……唔?”

     “現在也不是非結了婚不可。”

     ………………

     有好半晌被子團裏什麼動靜也沒有。這令姜靈甚至開始懷疑,裡面到底是冬明、又或者真的只是一塊人形大石頭?

     不過緊接著,冬明一滑、背貼著床單鑽出了被團,椰褐的眸子發亮,狹長的眼睛撐成了杏仁。

     姜靈紅著臉、頂著兩個酒窩,瞅著冬明出來。冬明瞧著很興奮,所以有一瞬間,姜靈以為冬明會撲上來。但冬明並沒有:他倏然擡手,旋即一頓,動作一下子慢了。他緩緩摟上姜靈的肩,小心而輕柔,接著一點點用力,一寸寸把姜靈帶下去、帶向自己。

     姜靈不解了一下,當即丟開了,撲下去、親冬明:眉眼、臉頰,還有唇。結果兩人相比,倒是姜靈還更莽撞一點、更用力一些……

     冬明短促地喘笑了一聲,就被姜靈堵住了。他們接吻、他們遊走,他們緊貼著摩挲。而後冬明的動作倏然快了起來;只是片刻的糾纏,姜靈還沒回過神來,已經被剝了個光溜溜!

     姜靈陡然一驚,旋即惱了,惱羞成怒、怒火中燒!於是姜靈三下五除二扒掉了冬明的褲子,連長的帶短的……

     ——去去去,就仗著體術好!

     褲子剝完還有襯衣,姜靈接著努力。襯衣扣子多,姜靈解了一顆兩顆,總要忍不住嫌時間長,去親幾下摸幾把再繼續。而冬明也不幫忙也不抗議,他只是配合,任由姜靈斷斷續續地忙乎;他自己撫著姜靈的肩胛、脊背與腰側,目光灼熱地打量姜靈,從頭到腳、從腳到頭,手卻只是逡巡在旁,沒往姜靈的胸部臀腿去。

     姜靈沒注意到。她終於大功告成,這下子大家都一樣了!所以姜靈耀武揚威地抓起冬明的襯衣,遠遠丟開,而後歡快地親了一下冬明。

     冬明一頓。姜靈又親了一下。她忙的時候還半跨坐在冬明身上,此刻這樣一來,兩人身體貼得更多了。冬明微震。姜靈察覺了,但沒覺得有什麼,她也很激動嘛!她正忙於捧住冬明的臉,再親一下。結果冬明突然偏頭躲開了、還把姜靈放到了床上,往旁邊一縮:“不,不行……”

     他明明喘得厲害,反應也厲害!因為冬明動作輕柔小心,姜靈也沒覺得被拋棄了,所以並不難過,只是一時間轉不過彎來:“什麼?”旋即姜靈想起來了,夠過去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摸出一片小包裝:“這個?”

     套套哦……偷偷買的。唉,虧她還是女人、是受益者,居然忘掉了這個重要的東東!

     冬明看了一眼,不解:“那是什麼?”

     琪雅的保險套估計不是長成這副樣子,這沒什麼奇怪。姜靈拆了,輕聲道:“保險套。”

     然而冬明卻道:“不用,我結紮了。”

     ——他竟然真跟紅菜一樣?!

     姜靈震驚,呆住了,嘴巴張成了“O”形!

     冬明也大為訝然,因為姜靈的反應而訝然;他瞅著姜靈,思索了片刻,小聲試著解釋:“都這樣,大多都這樣……”

     姜靈冷靜了一點:“都這樣?那你們都不要孩子了?”

     冬明忙忙道:“那個不影響。只是小手術,結紮,複通,都是小手術,幾秒鐘就好了……自助機就行……哦,女人還麻煩一點,可男人的就在體表、皮下……”

     姜靈一想也對,琪雅人活得長、醫療發達,小手術好用。平均年齡二百多,除頭掐尾,百多年床單滾下來,保險套的費用一累計,那可太高了,還不環保!所以姜靈頓時大鬆一口氣,但這一驚嚇、這一思考,姜靈人已經冷卻了一大半……

     所以姜靈哀怨了,“嗖”一下丟開手裏的東西,湊過去戳戳冬明胸膛、用力瞪冬明,咬牙切齒:“那到底什麼不行?!”

     冬明一邊握住姜靈的手,一邊胡亂從身後的床頭櫃那兒摸到一個小東西給姜靈看:“控制不住……”話音未落,那個珍珠冰片眼藥水的小瓶已經被捏扁了!不止瓶身,連瓶蓋子也扁了。

     姜靈一撐冬明的肩,瞅得傻眼了。體術水平好,果然也是有弊端的!有得必有失,這句話總是成立!於是姜靈連忙抽了幾張紙巾,給冬明擦乾淨手上的眼藥水:“那怎麼辦?”

     ——難道把你五花大綁捆起來?!難道路林的口味是真的、是這麼養出來的?!難道亞勒的愛好也是真的、是這麼來的?!

     好象很有可能唉……

     ………………

     還好冬明給出了回答,給出了一個相比之下正常得多的回答。他親了下姜靈,小心撫了姜靈的頭髮:“你來?”

     姜靈一下子沒轉過彎來:“嗯?”

     冬明摟住姜靈略一挪一個翻身、親了一下又一個翻身,轉眼間兩人便滾落到了地板上。冬明把姜靈護在懷裏,他自己背部先著地。兩個人的重量,居然只是悶悶一聲低響,在寧靜的夜裏也不明顯。

     姜靈心疼了,摸摸地板,又摸摸冬明的臉:“床上不好嗎?地板太硬了。”

     冬明手滑上姜靈的肩:“沒事。那個不結實……”他握著姜靈的肩頭,又摩挲著彼此的臉頰親了幾下,而後便舒開了五指,撫貼遊走,卻沒再握攏:“以後會好,可現在……你來?”

     ………………

     姜靈起先擔心自己會面臨一場獨角戲——那可唱不下去!五花大綁還能拿來考慮一下,奸屍姜靈堅決沒興趣!

     幸而冬明並不是要當個木頭人,他有反應,他只是不敢用勁。比如手,撫摸還行,但不敢去握、去摟抱、去用力。因為他稍微激動一點、略加了把勁,沒准就把姜靈給握個骨裂骨折、掐個內傷重傷……

     ………………

     床頭櫃上,鬧鐘走向了十一點。地板上,姜靈埋在冬明頸窩間吃吃亂笑。

     冬明摟著姜靈,扯下床上的被子給姜靈包嚴實,有一下沒一下撫著姜靈的頭髮。

     姜靈抗議:“幹嘛?熱!”

     冬明沒使勁就按下了姜靈的反抗:“會著涼。”

     夜裏這個溫度,又在地板上,的確還是會感冒。所以姜靈雖然還熱,卻沒再動了:“哎,你自己呢?”

     冬明親了親姜靈:“我不會。”

     姜靈眨巴了下眼,無言了。隨即姜靈不管了,卷著被子蠕動了幾下,整個兒爬到了冬明身上,張開被子包住兩個人:“我不重吧?對你來說。”

     冬明眉眼唇角倏然一彎:“不重。很輕。”

     這不是恭維,這只是大實話。所以姜靈啞然失笑。

     然後有好久,他們只是那麼呆著。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冬明突然輕聲著:“抱歉。”他聲音微弱了下去:“還是不行,下次還是不行……還是控制不住。”

     姜靈一怔,隨即姜靈又樂了:“要說你也該說‘辛苦了’……沒什麼,我會好好練體術——我一直就在練呢。”

     冬明連人帶被子往上聳了一點,親了姜靈一口:“嗯。”

     ………………

    等到他們沐浴的時候,姜靈發現一樁事實:冬明比她更累。

     姜靈還好,不適歸不適,可歇了那一會兒,體力上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雖然他們之間還是第一回,生澀居多,初嘗滋味而已,不能說有多麼多麼快活,但因為兩情相悅,所以姜靈心滿意足,不覺得有什麼。

     但冬明不行。他愉快歸愉快、愜意歸愜意,卻是倚著瓷壁,任由熱水淋下來,幾乎動也不動。

     這令姜靈擔心了:“很累嗎?”

     冬明關掉了水:“睡一覺就好了。”他抹把臉上的水,睜開眼取下了浴巾,看看姜靈:“別擔心。我只是,怎麼說那……剛和自己打了一架。”

     姜靈點點頭,有點兒明白過來。強自控制自己,總是最容易令人精疲力竭。因為對手不是別人,而是自己本身。你有多強,這個對手就有多強。

     冬明略擦幹了臉,便俯近姜靈親了親,親完略退幾寸,卻沒遠離,只是望著姜靈的眼睛:“我很感激。”

     他的確感激,感激得幾乎虔誠。所以姜靈又不明白了:“嗯?”

     冬明手指撫上姜靈的臉,輕聲解釋:“很多人會害怕……他們崇拜崇敬體術比他們好的人,但不願與之親近親密。因為他們覺得危險。”冬明又親了姜靈一下:“我之前一直擔心會嚇著你……謝謝。”

     姜靈根本沒想過這個,沒想過跟冬明滾床單還會有生命危險。直覺告訴姜靈,冬明可以信賴,於是姜靈從沒考慮過危險不危險的事。所以此刻聽了這話,姜靈茫然。

     冬明望著姜靈茫然,唇角慢慢彎起,越變越高、越彎越高,而後他綻開了笑來。牙齒又齊又白……這個姜靈已經知道了。重點在於,冬明竟然還有一對小酒窩!

     姜靈驚喜,眼睛眨也不眨地瞅了好一會兒,眉毛一揚,拖著冬明到鏡子前,兩人比了比,得意了:“沒我的大哎。”

     結果冬明這麼一個大跳脫衣舞的傢夥,竟然害羞了!頭一低、笑容更大了。

     ………………

     這一晚睡下的時候,姜靈就著窗簾縫隙之間透進來的月光,望著冬明,又想起了路林的話。

     ——“一把刀,您一旦拿起它,就必須控制它。控制它,它即是力量。否則,它就是危險。

     所以,您必須比它更強大。換而言之,您的心靈,必須比您擁有的力量,更為強大。”

     這一次,姜靈明明白白地意識到,路林手中的軍隊是刀,她姜靈獲得的林語者的傳承是刀,冬明的體術也是刀。

     路林控制得很好,冬明也控制得很好。約束路林的,是責任,對琪雅的責任;約束冬明的,是感情,對她姜靈的感情。無論責任還是感情,它們都來自心靈,來自握刀者的心靈。

     她姜靈不是沒有心的人。她姜靈也有感情與責任。所以,她姜靈也會控制得很好。

     ………………

     “看什麼?”

     “看你。”

     “……晚安。”

     “晚安。”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11 04:08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96、登記與吃飯        

     晨光微熹,山林在鳥鳴間醒來。不過,因為遮光窗簾,室內近乎黑暗,只有一道淡金色的陽光,穿過窗簾之間的縫隙,落進室內,開辟出淡金色的一小扇空間。

     在這一小片明晃晃的空間裡,陽光照亮了空氣裡一粒粒的小灰塵,照亮了地板上一輪輪的木紋理,照亮了一片揉皺的淺色薄毯,也照亮了一段糾纏在一起的肌理,腰、胳膊與背,以及其上沁出的密密細汗。

     二樓臥室裡的兩個人,又滾到了地板上……

     ……

     姜富安與胡海燕要上班,周日下午玩痛快了,就回小區去了。所以一大早的,姜靈也不擔心起晚了被二老發覺。

     冬明比昨晚好一些,但到了情動之間,他依舊不敢擁握姜靈。他們在薄毯上翻來滾去。冬明在上面時,他就撐著支著姜靈身旁的毯子或地板;在下面時,他既不收攏手指抓握、也不收攏手臂擁抱。無論上下左右,無論在哪個位置,他都只給撫摸,只是小心游走,沒有捏沒有揉、沒有其他任何方式的用力。

     而當最後的那一刻來臨時,冬明連這都不敢了,他蜷起了雙臂、十指絞握、抱住了自己的頭。

     他們在熱騰騰的顫粟之後,緩緩安靜了下來,依舊交纏著躺在原處,面對面臉貼臉。冬明的鼻尖抵著姜靈的額頭,姜靈的鼻尖蹭著冬明的下巴。而後姜靈不由莞爾,喘息間短短輕笑了一聲,冬明則鬆開了手,連人帶毯子摟過來,把姜靈擁在了自己與毯子之間。

     ……

     姜靈沒有料到的是,她還是被捉現了,被凱西凱辛捉現了。

     姜靈和冬明下樓時,凱西凱辛正坐在客廳沙發裡,歪七斜八地等。發現兩人下來,凱西凱辛四隻眼眼“噌”一下亮了:“我們打了豆漿沒喝完。”“煎餅的麵也沒用完。”

     這兩個的豆漿和煎餅是昨天早上剛剛瞅著胡海燕學來的。豆漿就是黃豆浸泡過夜,豆漿機一攪,倒進鍋裡煮沸。煎餅也簡單,雞蛋和麵,平底鍋刷一下油,攤一下就好了。喜歡還可以撒芝麻、撒小蔥、撒搾菜、撒鹹菜、撒蒜末、撒椒鹽粉,可以抹番茄醬,甜辣醬,甚至也可以抹腐乳。

     故而姜靈聞言,一笑點點頭,拐進廚房。凱西凱辛跟隨了進去,一左一右夾住冬明:“怪不得半夜要翻窗跳樓——跳上樓。”“怎麼樣,控制不住吧?”

     冬明沒吭聲,凱西凱辛就對冬明擠眉弄眼,左邊擠過去一下,右邊擠過去一下,不肯放過他。姜靈這邊點火、熱鍋、刷油,氣不過他們二對一捉弄冬明,起先的害羞也拋開了,故意問過去一句:“那你們呢?你們兩個都控制不住哎,這可怎麼辦!”

     ——不是說不用找女人嗎?!

     結果凱西凱辛得意洋洋、嘿哈直樂,一個炫耀道:“我們沒問題!”一個顯擺道:“我們可以盡情玩!”邊說邊還躥到料理台那邊,一人一把,拿起菜刀與水果刀。兩個都拗彎了,同時拋甩給另一個;又各自接住,拗拗直,照舊放回原處,齊齊看姜靈。

     姜靈無言了。她心底裏的八卦因子剛開始蠢蠢欲動,就被天上砸下來的大餅喂飽了。旋即姜靈又生出了無比羨慕,暗中狠下決心,一定要練好體術!

     凱西凱辛調侃了一通、沖著兩人嘿嘿笑了一陣,也不沒完沒了,很好心地溜達出去了。這附近地形簡單空曠、人員稀少,他們監控住了就行,大可以活動得遠一些。反正除了冬明,沒人比他們更靠近姜靈。

     廚房的門開著。姜靈目送他們的背影出了客廳,對冬明叮囑道:“你回頭讓他們別跟別人說。我們這兒大多數人不習慣。婚姻法裏,要求夫妻是一男一女。”說著把淺淺一勺面倒上平底鍋,又欣然道:“不過他們真巧,剛剛好一對。”

     冬明正取出碗與調羹來,對前面那些點點頭,聽到後面的,唇角一翹:“你是說性取向?他們從小相依為命。很難說感情與取向,哪個影響了哪個。”

     姜靈了然,攤開面來:“他們運氣不錯。”

     冬明舀了勺豆漿嘗了一口,已經涼了,便開了火重新熱上:“我以前也羨慕他們。”

     言下之意,現在犯不著了。姜靈轉頭跟冬明冒出了兩個酒窩,翻過煎餅來:“你要放什麼?”

     “都來一點試試?”

     “……”

   冬明是琪雅的身份,而迄今為止,地球上還沒有涉外婚姻。姜靈自知中國的情況,如果她與冬明要在靖海登記,審批手續只怕要層層上報、花去幾個月。

      當然姜靈也可以請廖局那邊走特批,卻是個大人情,也是個大麻煩還未必獲准,至少姜靈沒把握。所以姜靈無意出格,與冬明商量了一下,兩人便決定去琪雅再登記。

      不過,雖然登記可以暫擱,婚禮卻不能免。只是若按中國風俗大擺酒宴,一者時間來不及,二者動靜太大:因為那株“十二連星”,姜靈現在也算是名人,到時候不知道會出什麼妖蛾子。

   所幸姜靈一向實惠,要溫度不要風度,從來也不愛那些排場。當下,姜靈問了凱西凱辛,兩活寶說沒問題,於是姜靈去敲定了必不可少的幾頓會餐。

      首先外婆家。這不必說,周末就行。一串電話打過去,大小舅舅姨媽周六都沒問題,姜靈的男朋友,當然要相一相,大大小小全要來。姜靈掰掰手指頭,三三得九,加個老太尊,再加這邊六個人,剛好一張包廂大圓桌!凱西凱辛什麼名目?當然是冬明的娘家……不,老家親戚!

      於是姜靈訂了周六。照顧外婆年紀大,老年人早睡早起,晚上不好太興奮,就選了中午,訂在離外婆最近的星級酒店裏。然後姜靈又是一串電話打過去,時間地點都齊了,統統報上。

      接著,是姜富安這邊。

      這邊照舊例,是要去山前村吃流水宴。農村的紅白喜事,五服之內、左鄰右舍都要請。辦酒席倒並不麻煩,村子裏有能幹會來事的,一旦遇到這種場合,指揮的總管、打雜的幫工,管紅包記賬的,一應都有,只要請個好的掌勺就行。而這人選,也是十村八鄉、大家心裏都有數的。另外,像姜富安這樣年輕時就離開了村子、平時沒法人人幫辦喜事的,額外要多點幫工謝禮,就是送給幫工的煙、油、糖之類加些份量。以前是連謝禮都不用的,現在才慢慢有了這個。

      只是按老規矩,這流水宴要提前數周甚至一兩個月大積習難改請柬,然後受邀的來不來給個准信。名單則要問姜富安,平時送人情有來往的,好大一串。姜靈壓根不清楚,所以姜靈自己一時間決定不下來,按下暫時擱著,留等晚上問。

      最後,是姜靈自己這邊。

      原先的翻譯公司已經散了,請也請不起來。高中同學卻是不少,但全請也沒必要,人家送了紅包,回頭還得還人家,平時又沒什麼來往,就是一個排場。

      所以姜靈輕輕鬆松,去敲定錢斌斌、章騁、葉寧蘭的會餐時間。中午午休時間打電話過去,QQ裏開個臨時會談,把那三人都拉進來。

      時間好辦,三言兩語定下來,那三個都急著看人,紛紛表示周二晚餐就可以。葉寧蘭嘴刁愛美食,果然記得上回聚餐時說的二郎料理。本來那只不過一句玩笑話,不過姜靈現在這狀況,肯定有倆錢。老同學老交情,葉寧蘭竹槓頓時敲得梆梆響!錯過這一村、可沒這一店了——平時誰捨得去吃那麼貴的料理?!

      而錢斌斌一切向未來的老婆大人看齊,立即贊好。章騁的頭像頓時不冒字兒了,立即吐出一串點頭鼓掌的表情,十二萬分明智。姜靈失笑,當即就應了。

      冬明一直坐在旁邊看,眉眼彎彎,開心得不得了。

      姜靈回頭見了,奇了,故意道:“你不怕?他們肯定要灌你酒。這三傢夥那兒倒沒什麼,各憑本事;可外婆那邊,你喝不醉也沒用,一定要臉紅、要不勝酒力、要老實投降——哪有一個外甥新女婿,把兩個舅舅、兩個大舅哥加一個姨爹灌趴下的。”

     冬明卻笑了,拉過姜靈往後一帶,雙雙倒進了沙發裏;他舉著姜靈的肩,把姜靈撐在自己身上,看了一會兒,用力親了一口。

    姜靈大奇,扒住冬明的肩,也親親他:“怎麼了?”
   
    冬明軟下手臂,額頭抵住姜靈的額頭,輕聲道:“你帶我來,帶我去見這些人……對你來說,比在這兒登記更重要吧。”

      姜靈沒想過這問題,不由一怔。

      冬明摟住了姜靈,手指滑上姜靈的後腦勺、把姜靈按在自己左肩窩裏:“在哪登記,都只是個手續,改換容易。可你的父母,你的哥哥姐姐,他們不會換。”

      姜靈“嗯”了一聲,也抱住了冬明。此刻,姜靈呼吸間能聞到冬明的氣息與體溫,眼前看到的,則是棕色的沙發布、方格襯衣領子、與一小片頸子上的皮膚。就在這樣的境況下,姜靈頭一次意識到,冬明好像很沒安全感?

     ——不對哎……她姜靈才是那個要孑然一身、遠赴他鄉的人吧!冬明好歹有亞勒他們,琪雅可沒地球人!

       ……除了黃嫻雅……沒准還有她的俘虜們……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0-11 04:12 A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97、你的房間       

    七個人,又是晚餐,自然提前訂包廂。姜靈本來還擔心沒位子,畢竟葉寧蘭也說了,二郎料理如今名頭正大,包廂天天沒得空。結果電話一打去,前臺登記一問姓,這邊一說“姜”,那邊就問是不是九月十三號中午來過的姜小姐。
   
     姜靈意外,不過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當即應了是。前臺一確認,頓時大為振奮,連忙解釋了一番。

     原來之前那位二郎大廚,齊藤二郎,在給路林展現手藝時,看看在座的客人,幾句對料理的介紹、幾句隨意聊天,也就明白了,自己的餐廳為什麼會被輕輕放過。但當著路林的面對姜靈大為感激,並不妥當;而路林離開時,姜靈緊接著也離開了。

     他們畢竟是高級餐廳,在靖海也不是沒人脈;可若是冒昧打聽恩人的私人情況,卻十分無禮。所以只好自己留心,前臺更是多了一項任務——一旦有姓姜的客人來訂餐,都要問上一問!

     因此姜靈按掉手機,不由感歎:人家生意做得好,果然不是沒緣由的。然後姜靈一邊不好意思,一邊得意得冒泡。得意完了,姜靈又暗暗點頭:路林那當“債主”的愛好,果然很有道理!

     …………

     由於這個原因,周二的晚餐,訂在了最好的包廂“櫻”字間。

     兩邊七個人剛碰面時,葉寧蘭打頭,那三個還把冬明好生八卦了一通。凱西凱辛樂得看熱鬧,不伸援手。倒是姜靈,還能幫冬明擋兩句,卻也不敢多擋。因為姜靈很清楚,這三個火力還沒全開,要是“重色輕友”的帽子一扣,那她和冬明今晚可就得交代在這兒了……

     不過等到一落座,齊藤二郎帶著助手、原料與廚具一進來,與姜靈互相正式見禮、還送上了一張會員卡,葉寧蘭的八卦方向頓時就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炮轟姜靈!順便伸長脖子把那張卡好生觀賞了一下。

     那卡與高級餐廳常見的會員卡不一樣。後者預付存金、消費優惠,折扣從9.5到6,高高低低都有,各不相同。而那卡不要求預付,就是一個精美紀念兼六折憑證,特製的。

     姜靈還不清楚,然而葉寧蘭一清二楚:二郎料理入鄉隨俗,只有金卡、鉑金卡兩種會員卡,與長盛酒店有優惠合作。而姜靈這張,圖案一面櫻花一面富士山,用上了日本人最愛的風景與意向,編號又是01……

還好齊藤二郎致謝時,把當日的情形說得明白,姜靈忙著回禮,葉寧蘭在一旁則恍然大悟,姜靈也就不用解釋了。而後齊藤二郎一請他們選清酒,隨即料理開始。頓時,葉寧蘭安靜了下來,專心美食——沒辦法,小葉子祟拜什麼人?做菜好吃的人!首當其衝她老爸,又比如這位齊藤二郎大廚先生。這與姜靈把不沾煙酒視作男人的大優點一樣,家庭傳統嘛……

     而葉寧蘭一安靜,錢斌斌立即一聲不吭,最會起哄熱鬧的一個人,在那兒裝斯文、裝儒雅。章騁哪里敢以一犯二、去惹這兩個,他耳朵還耳鳴呢!於是冬明僥倖逃過一劫,姜靈跟著鬆口氣。

     …………

     周六那頓午飯吃得更熱鬧,人比姜靈一開始預計的還多,她表姐夫也從店裏脫身過來了——當年橫著回去的,這回可以欺負新人,怎麼能錯過!

     還好桌子大,加個位置容易。就這麼著,一大家子十一點落座,一直到下午二點多才散,而冬明則被塞了四個大紅包。

     按理新女婿新媳婦,是上門吃年夜飯、初一初二拜年的時候,由長輩給壓歲錢給紅包。但姜靈要出遠門,至少今年過年,不太可能回家,因此姜靈的外婆先忍不住要掏紅包——年紀大的人嘛,退休金雖然不算多,但老人家用錢的手法再寬裕,也不能與年輕人比,開銷小、花不完,什麼樂趣?給小的發紅包!含飴弄孫!

     於是舅舅姨媽都提前得了信兒,商量好了,一起提早給了。所以冬明吃了一頓飯,裝回來四個大紅包。

     鄉里風俗,長輩給紅包,小輩要推讓。不過新人例外,羞答答乖乖收下才好,那說明人老實!長輩的心疼自家孩子,又是年紀大了見得多了的,不求大富大貴,看著自家小孩找了個老實的,以後過日子便沒什麼折騰,心裏就踏實喜歡。

     剛巧紅包的事,冬明不知道,姜靈也沒料到,所以冬明讓收就收。再加上他又是喝酒就喝酒的……凱西凱辛事先得了叮囑,可以幫著喝,但不能擋回去、也不能幫敬。而姜靈知道冬明喝不醉,於是也不表姐當年、沒幫冬明往白酒裏混雪碧……

     但姜靈的外婆不知道呀!結果老人家看冬明老實,瞧不下去了,先開口了,讓兒子孫子消停點。至於大女婿、大外孫女婿,老人家並不直言。然而六欺一,消停了四個,那還能灌得多厲害?!

     於是冬明面前白酒換紅酒,還沒喝一口,眨眼又換了啤酒。若不是兩個表哥還不大樂意,差點就給換米酒了。

     而表姐那邊傳過來一個東西,途經胡海燕,最後從桌子底下遞到姜靈手裏……是一盒彙源澄汁!

     姜靈之前沒跟老媽說冬明喝不醉,那事兒太稀奇古怪了,有點駭人聽聞……到了此時,姜靈也不好說,便拿下冬明的杯子來,替他喝掉一大半,借著桌子擋了、用橙汁往啤酒裏添滿,再往冬明面前一放。

     兩個表哥明知故問,取笑冬明,“你的啤酒真奇怪,怎麼不冒泡?”“哎唷,總算冒了個泡!太不容易了……”而姜靈偷偷捏了捏冬明衣袋裏的紅包。

     吃完飯,眾人又去姨媽家坐了坐,姜靈順便把給外婆的禮物拿出來。至於給表哥表姐的,那個早已經讓他們自己拎過去了。

     姜靈這回賺了錢,本來就想著孝敬老人家。原先從貝加爾湖帶回來的天然石,那是挺好的禮物。不過飛機一出事,就沒了。但人沒事就好,那些東西也不必去可惜。

     回家後,姜靈買了四台頭盔:也不是最貴最好的,就是平常用來夠了的。家裏爸媽一台,表哥表姐每家一台——說起來,以後要聯繫方便,還真得有這個。電話可打不通啊!所以禮物雖然貴了點,但還說得過去,不至於出格。

     而老外婆與姨媽住一塊兒,額外再買個頭盔也用不著,姜靈就買了一對兩株大人參。並不是野山參,那個價格太駭人了,老外婆沒進補先要給嚇得血壓高……因此姜靈就是買了賣相挺好的一對大人參,同仁堂的禮盒裝。

     周一下午買了回來,到周六早上,姜靈沒事就抱在懷裏灌“白霧”,硬生生把種植的人參灌成了幾百年的野山參……不,野山參長這麼大,得上千年了!順便還把合果芋饞得嗷嗷叫。

     有這麼一對大人參鎮在老外婆的櫃子裏,姜靈覺得放心。這玩意不止老人家用得上,舅舅姨媽表哥表姐,誰有個疲勞體虛需要進補,切半去去,也便盡夠了。

     …………

     其間,姜靈買這些東西時,還按計劃選中一個不大不小的街面房,旺鋪,買下來掛中介收月租,給兩老當零花錢;另外又在自己那個戶頭上,給爸媽辦了兩張副卡,瑪西圖卡的駐地(駐地球)銀行也承認的卡,人民幣存了,外幣服務也開了,存了一小筆瑞森幣讓它扣服務。——沒辦法,若是一年還好說,兩年三年不回來,總要讓爹媽去看她。卡提前辦好,到時候打錢過來就容易。

     然後周日,還有姜富安這邊,山前村的流水席就算了,姜靈這樣從小不是在村裏長大的,喜酒不擺在村子裏也沒什麼。主要是姜靈的爺爺奶奶已經沒了,老人家若是在,這酒肯定還是要擺一擺的。

     不過村裏不擺酒,姜靈又要出遠門,姜富安的親兄弟、親姐妹,還是要吃一頓飯。

     而這邊親戚多,姜富安結婚在他們家又比較晚;同時計劃生育裏,農村戶口允許生兩個,隔開年份就行。所以與姜靈同輩的堂哥堂姐就多。姜富安家六兄妹,生倆伯獨生的,連姜靈一共十個;而且比姜靈大的七個,都已經結婚生小孩了。

     如此一來,雖然有些個小的湊巧有事來不了,但長輩都在,孩子們恰逢周末,也在,於是兩大桌堪堪擠下。

     這一次是晚飯,沒去酒店,在姜靈小叔姜富慶開的小飯樓裏吃。小步親自下廚掌勺,兩大桌的菜,酒水海鮮一大堆,死活才肯收姜靈五百塊的錢——因為是姜富安他們家請女婿,這錢收還是得收;邊收邊還申明,過年走親戚,姜富安那頓依舊不能免。

     至於冬明,他又被塞了一堆紅包……

     …………

     因為這飯吃得匆忙,長輩們都不肯算婚宴,只說是提前拜年。他們其實也不是想再吃一頓,就是覺得不夠盛大莊重,算不得婚禮;末了還跟姜靈說好,若是那邊辦了喜事,這邊喜糖還不能忘記發。

     姜靈都逐一應下。冬明端坐在那兒,也跟著一點頭。可他一回頭,卻不高興了,跟姜靈嘀咕:“還沒結婚嗎?”

     姜靈想起冬明說的,在琪雅,婚宴也是聚餐,各自買單的聚餐,就是客人們會帶小禮物給新人,不由樂了:“是啊,這只是提前過年。”

     “……風俗?”

     “對,風俗。”

     冬明不吭聲了。凱西凱辛一個搖頭、一個晃腦,一左一右搭冬明的肩,齊齊拖長了聲兒歎氣:“唉!”又問:“那要怎麼才結婚?”“再吃一遍?”

     姜靈好笑得不行,連忙跟冬明道:“只有家裏人,才會一起過年。”

     冬明想了一想,唇角一彎。而凱西凱辛則迷糊了:“沒結婚?”“先成了一家人?”“前後顛倒了。”“程序不合法。”

     不過冬明不管,姜靈也不管。這兩人迷糊了一會兒,對看一眼,同樣丟開不管了。

     …………

     兩邊長輩的紅包,其實是姜富安與胡海燕的人情開銷。按平常情形,冬明要還給姜靈,姜靈要還給爸媽……

     但冬明不懂這些。

     …………

     周日的晚上,晚餐散夥時,已經十點左右了。姜富安與胡海燕不知道有機甲,這麼晚了出城去別墅不方便,就請凱西凱辛住賓館。那賓館不大,卻離得很近。前臺開在小區店面房,客房在小區裏占了半幢樓,另外裝了個電梯。主要是長期出租,給台商主管與高級白領。

     姜靈還在想理由,凱西凱辛卻已經點頭了。姜靈一奇,背著兩老問冬明,才知道那機甲,一直在低空待飛。

      “那不是很浪費嗎?”

     “不浪費。正常運作,動力系統的壽命,比機甲本身更長。”

     “……那你們打仗豈不很省錢。買來一直可以用到壞掉!”

     “不,動力系統是動力系統,武器系統是武器系統。武器系統,需要填裝能量塊。它們的轉化率不一樣。就是單位時間,能提供的功率大小不一樣。前一個給後一個供能,平時充一點還好,打仗了不夠用。”

     “……可控小型核聚變?”
     “不是。我也不懂。我只會用。星網上有。”

     姜靈還真去看了一下,發現自己根本看不懂。而冬明則把紅包全擺在一起數了數:兩邊加上姜富安與胡海燕的那一個,一共九個;再倒過來數一數,還是九個。數完了也不存銀行轉幣種,直接找了個盒子裝了。末了有來有往倒是知道,問姜靈回禮的事。

     而姜靈見冬明這樣子,心裏又好笑又甜蜜,也就含笑略過不提,紅包便沒管冬明要了,回禮就回禮吧。橫豎過年的時候,小輩的確該給長輩送東西。新女婿新媳婦,收到的紅包大、送出去的禮物也要重。等第二年開始,變得“舊”了,那就隨意許多。

     眼下的情況,胡海燕那邊,姜靈已經送了,說起來自然算他們兩個人的孝敬;姜富安這邊,姜靈自小住得遠,沒有一起玩,大家聯絡少,突然之間這麼重的禮,卻是送不出手,長輩收了也不安,還要還禮。姜靈便只是買了六株人參,也不是大的,也不是野山參,就是用“白霧”反反復複灌飽了,讓兩老收著。

     此時冬明這一問,那自然只有五份禮物要備。唔……還不算太多。姜靈要溫度不要風度,寫的禮單上,腦白金之類一個都沒。好煙好酒,幹桂圓幹紅棗,給小孩的書,精裝版的。哦,還有成箱拎的牛奶,這年頭大家都流行補鈣!

     一張清單寫出來,預算也就出來了。然而紅包裏整整齊齊的粉紅票子,冬明瞅了片刻,竟然沒拿,上了接入儀,從銀行轉琪雅幣過來,兌人民幣。

     姜靈瞅得無言,大致卻是明白,於是過去抱住冬明親了一下。

     但這一親卻親出了問題來。冬明微震,而後一下子翻身罩住了姜靈。

     姜靈奇怪:“怎麼了,早上不剛剛……”好吧好吧,他們這幾天的確夠胡鬧!

     冬明眸子發亮、望著姜靈:“這裡是你的房間。”

     姜靈有些明白過來了:“別墅那個也是……”

     “……”

     “但這兒住得更久一些,好些年了……”

     “……唔。”

     於是兩人又滾去地板上了。冬明特別興奮。偏偏樓房不比別墅,而且夜已經深了,小區裏靜得落針可聞,窗子卻還沒關。另外,隔壁又睡著兩老……

     ……

     結果到了後來,姜靈緊緊箍著冬明,一口咬在了他的肩頸那兒;而冬明直粗喘卻不出聲,略轉個身,照舊面對面摟住了姜靈。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2-21 04:49 P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01、聞起來很好

   小區這套房子,只有一個衛生間。時間太晚,兩個怕吵醒二老,也不敢去淋浴。姜靈裹著毯子去客廳茶幾上,偷偷抓了擺在那的一盒餐巾紙來,他們胡亂擦擦,就爬上床睡了。

     頭一晚運動過度,第二天難免起得晚。姜靈是真沒醒,冬明卻不同,時間一到就醒了,看看姜靈還在睡,靜靜瞧了一會兒,唇角一彎,挨過去一點、偷新一個,然後也不起床,人躺在那兒不動,眼睛四下到處亂瞅。

     結果姜靈睜開眼的時候,正瞧見冬明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於是姜靈也跟著看。結果這一看,先看到兩人的衣服。冬明昨晚不知什麼時候理好了,整整齊齊一疊,她姜靈的卻被搭在椅子背上,一摞,也是冬明理的,按姜靈平時的習慣理的……差距呀!

     姜靈順帶又想起冬明隨手擺下、端端正正的雜誌,再瞅瞅自己房間:這兒兩本書一個筆記本、筆記本上還別著一支水毛,那兒一個粉紅的小豬手機座、豬耳朵上面猶自咬著一對髮夾……姜靈頓時往被子裏縮了縮。

     冬明察覺姜靈動靜,轉過來跟姜靈道:“原來你的房間是這個樣子的。別墅那邊東西少多了。”

     姜靈又往被子裏縮了縮,還臉熱了:“我以後會擺整齊啦……全都收起來!”

     冬明卻怔了:“為什麼?”他頓了頓,大略猜到了一些,親了親姜靈:“用不著。再整齊,也比不了星艦上、營地裏。”

     姜靈臉一皺:“這還用你說!”

     冬明徹底明白了,拿自己的臉摩挲著姜靈的,好笑道:“這只是沒見過。”

     姜靈微訝:“那你家裏呢?你們的營地不允許回家嗎?”

     冬明輕聲道:“允許。看訓練情況吧,一年至少一次。家人探望沒限制……但進了營地,就不一樣了。回家的時候……像客人。”

     姜靈又不解又心疼,摸摸冬明的臉,賣力“吧唧”了他一口:“怎麼會,我攪出那麼大的事,回家還不是照樣被我爸媽嘮叨。”

     冬明闔上了眼、埋進了姜靈的頸窩裏,聲音輕得飄忽:“不一樣。我們這些人,地位高、受尊崇、佔用了最好的東西、家人也安置得好,但不管如何,我們早晚要被送走,再也看不到。所以……我母親頭一年很傷心,還愧疚,她覺得家裏是賣了我才翻新了那個莊子……後來又添了幾個孩子,慢慢就……就好了。”

     好了,也是生疏了。把注定要失去的孩子,當作客人。人並不是多麼堅強的東西,所以人總是這樣,總是要靠遺忘痛苦,才能過得開心一些。

     姜靈抱緊冬明。冬明回擁,自己埋貼得更緊了。姜靈起先以為頸窩那兒會有濕意,但並沒有。可這卻令姜靈更揪心了——哭不出來才難過!能哭的哭幾頓,也就沒什麼事了。

     然後姜靈感到了一股強烈的焦灼:客廳裏茶幾上的合果芋想要曬太陽。這會姜靈當然沒空去理它。結果合果芋消停了片刻,傳過來幾個被串在一起的場景:
     [陽光,水,我的,在盆裏,在窗外
     陽光,水,你的,你們的,在桌上……
     你們要!我也要!]
     ——靠,還學會舉證了!還理直氣壯哈!

     不過最後那個場景裏,姜靈認出了客廳的餐桌、餐桌上的迪斯尼保溫盒與保溫壺,於是姜靈親親冬明,撫著他脊背,開口道:“我爸好象買了餛飩和生煎回來。”

     冬明蹭了一下:“那是什麼?”姜靈拍拍冬明的腰,手指頭一戳他肚了:“早點。肯定不夠你吃。”冬明唇角一彎:“夠了。”

     然而他說是這麼說,卻沒動。姜靈摸摸冬明的臉、推推他:“起來,我還沒洗澡呢,昨晚出了汗,你不臭麼!起來!”

     冬明卻不捨得放:“聞著挺好……”姜靈猝不及防,登時臉上就熱騰騰地紅了,紅成了大蘋果。而冬明閉著眼埋著頭沒看到,還沒夠、還要再來一句:“好極了。”

     姜靈明知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忍不住爆了,小聲尖叫:“哪有你這麼拍馬屁的?!”冬明搖了下頭,順帶又蹭了幾回:“我沒拍。”姜靈臉更紅了,用力推冬明: “你有!”可是冬明不動,姜靈又怎麼推得動?偏偏冬明還強調:“我沒。”連帶把姜靈摟個密密實實。姜靈放棄努力,蠕動了兩下,羞得尖叫也尖不起來了,只好一字一字咬出來:“你、就、有。”冬明對目前的姿勢很滿意,他繼續摩挲,懶洋洋地申明:“我真沒。”
   
     ……,……
  客廳裏陽光燦爛,好大一盆合果芋碧綠碧綠。

     這兩人終於起床時,生煎還溫熱,餛飩已經脹了,薄薄的餛飩皮一攪就散,要十分小心才能舀起來吃進嘴裏。不過味道依舊很好,特別是對肚子餓的人來說。

     姜靈把合果芋搬去窗臺上曬太陽,眨眼搞定刷牙洗臉,坐下來就開動!而冬明吃完東西,便開始在腕式接入儀上不知忙些什麼。姜靈也沒管他,自己吃完,立即跑去淋浴。

     等到姜靈洗完出來,取出吹風機剛剛插了電,冬明就把腕式接入儀遞給了姜靈:“你看看。”自己拿過吹風機幫姜靈吹頭髮。

     姜靈不解:什麼事這麼要緊?剛吃完飯就開始忙,現在又吹個頭髮都等不了……因為冬明在幫她吹頭髮,姜靈捨不得切成擬式接入,接過去直接一按,看小屏幕上的文字簡說。

     結果這一看,姜靈暗暗慶倖只是文字簡說——要是聲影並茂,她就要囧了!

     第一部分是一系列概念的科學解析,包括體味、人體信息素、激素,還有各種相關概念,比如“嗅覺及生殖腺發育異常綜合症”。這種綜合症是指,一個失去嗅覺的人,很可能很快就對帥哥美女喪失掉大部分興趣……最後一個結論:氣味對性欲的影響是直接、原始而深刻的,在選擇伴侶時,它發揮的作用,甚至可以超過相貌所産生的影響。

     冬明還把“原始”這個詞兒加重標記了——不要小瞧“原始”這兩個字,那意味著它經過了漫長的自然淘汰,現在就寫在你的基因裏!

     第二部分則是一系列名人舉例。從拿破侖大帝給他的皇后約瑟芬的情書,到琪雅皇室的愛情宣言……

     看得姜靈八卦因子蠢蠢欲動!

     …………

     這些東西,姚遠完全瞭解,但那是他的武器,所以姚遠不會說。至於姜靈,姜靈大略知道。因為那是常識,上學時生物課涉及過的常識,一般人平時不會去想的常識,姜靈也同樣不會去想。

     但冬明完全不同……他理所當然、他實事求是!這其實也不是他特立獨行,伊古拉人這樣,琪雅人也這樣。相當於地球上,情人之間稱讚對方英俊美麗性感之類。

     可惜姜靈的琪雅語才剛入門,正學語法,詞彙量才一點點,還不懂這麼生活化的私語。

     …………

     冬明挨著姜靈坐著、看著姜靈翻完了最後一行資料:“所以,我沒拍馬屁。你聞著真的很好。”

     姜靈臉又一次紅得像個大蘋果:“好啦好啦,你沒你沒,我冤枉你啦……”

     可惜,冬明要的不止是平冤昭雪,他扒過去、瞅著姜靈:“那我呢?”

     姜靈對著冬明椰褐色的眸子一怔,心裏有不妙的預感:“什麼?”

     果然!冬明問得很認真,還很期待:“我聞起來怎麼樣?”

     “……”
     “不好嗎?”
     “……很好。”
     “真的嗎?”

      姜靈覺得自己實在堅強……實在太堅強了!“真的。當然是真的。”

     冬明微微狐疑,還有一點沮喪,慢吞吞放開姜靈坐直了:“哦……”

     姜靈深深換了一口氣:“你聞起來真的好極了……我只是說不出口,這就跟裸泳一樣,不習慣而已……否則我為什麼跟你上床?!”

     冬明想了一瞬,眉眼唇角一彎,點了點頭;而姜靈捂著臉一下子倒進了沙發裏。冬明看看姜靈,俯身過去親了一下。他不親還好,這一親,姜靈隨手摸到個靠枕就砸了過去!

     …………

     雖然風俗上大相徑庭,不過總地來說,冬明的休假中、姜靈準備出發的日子裏,這兩人過得挺開心。

     不止開心,還忙碌。

     按照姜靈原本的計劃,帶過去的是一堆植物,因為植物運輸方便,每樣一包種子就行,也占不了多少體積與重量。

     其中第一類,是為了獎金去的。譬如松樹、駱駝草、瓦松之類,以及沙漠植物,包括仙人掌、美洲巨人柱、蒙古沙冬表、佛杜樹、胡楊、紅柳,等等等等。

     米泰星的物種引進工作,畢竟已經開展了許多年了,沙漠裏已經有同類型的種群,並且比這些新引進的更強勢。所以這些植物裏,大多數只能進入觀察期,少數幾種有希望獲得一下推廣,但恐怕都只是小推廣——推廣是分級的,分好幾個等級。因為同樣是適合引進的物種,對生態圈的價值不同。

     簡單而言,就像地球上的狗尾巴草和水稻:一夜之間少了狗尾巴草,大家照樣過;少了水稻,整個地球就要亂上一亂了。

     結果冬明一看清單,卻告訴姜靈不用帶這些。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2-21 04:50 P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02、好吃的行李—————

     原來,作為米泰星軍區的高級將領,路林休假完畢回去時,會盡可能地帶上地球上的熱帶植物、沙漠植物,以及藻類。這些均屬於米泰星目前重點引進的物種類別。

     姜靈聳聳肩:“好吧,瓦松帶上,松樹之類全不用了。路林也想賺獎金?”

     冬明一搖頭:“這不拿獎金,也不用鑒定費。獎金鑒定費都是給私人的,鼓勵民間行為。他們這是政府行為,所有公派訪問者都有這個義務。與民間不同,他們不做物種分析,只是按引進所的要求,針對性搜集一些當地物種。而貌似和你搶資金的那位閣下,目前在渡假,私人假期,並不必須履行這個小義務,但按慣例還是會做。小小的附帶內容。物種鑒定引進所會付給運費和勞務費,沒什麼不好。”

     姜靈點頭,又擔心了:“是挺好。可是如果外派的人故意多運一些沒用的東西,那豈不有貓膩?”

     冬明聞言怔了:“你為什麼這麼想?”

     姜靈垮下肩用力一聳、無奈歎氣:“我們這兒就有……還很多。”

     冬明把姜靈圈進懷裏,親親姜靈的額頭:“這種事哪兒都有。不過你放心。首先,這個運費和勞務費沒利潤,他們做這些是公益行為。其次,那邊公務機構的帳務是公開的,因為他們用的是納稅人的錢。比如執政官會見某人的午餐吃了什麼、喝了什麼,誰都能查得到。如果是外購服務,連哪家餐廳提供的都會有。有些受歡迎的人來訪時,當地餐館裏還會推出一模一樣的特別套餐,號稱‘一同進餐’。”

     姜靈呆了呆,失笑:“追星族?粉絲?”

     “是啊。”冬明應了一聲,又親了姜靈一口,“而且不止。貌似和你搶獎金的那位閣下,也是其中一個。”

     …………

     有冬明安慰,姜靈很快又好起來了,兩人繼續確認清單。

     第二類東西,是姜靈自小熟識的。因為品種弱勢又有經濟價值,進觀察期沒問題,推廣就別想了。姜靈帶它們過去,是為了……嗯,那個留待後用。用誰不是用呢?用自己熟悉的感覺好。

     這一類東西包括金桔、野蔥、馬蘭頭、薺菜、茶樹,還有數種艾草,以及四季桂、金桂、野杜鵑。

     冬明有些擔心:“你是不是怕想家?不然帶這些做什麼。”

     姜靈一點頭:“有一點吧。不過這些都能吃啊。”

     冬明愕然,點了點艾草和桂花的圖片:“……吃?這個草?還有這些花?”

     姜靈不大自在——她瞞著冬明有小秘密哎……“對啊,既能看,又能吃……”還能用!“除了這個野杜鵑。不過你不覺得野杜鵑很漂亮嗎?種起來也容易,不難伺候。”

     冬明好笑:“我不知道你這麼嘴饞。”

     姜靈警惕地瞄了冬明一眼:“所、以?”你敢說你嫌棄我?

     冬明笑了出來:“那就多帶噗吧,想帶的全帶上。比如那個磨豆漿的豆子。那邊比起你這兒,地廣人稀,而且機械化程度高。你記得操場上那個清潔機嗎?花園裏、農場裏,也有類似的機器,用來精細種植,很好用,也常見,一點都不貴。何況,你又是去學花卉的,種花是種,順帶種點吃的,也是種。”

     姜靈心滿意足了,蹭蹭冬明,還要拖他下水:“你也嘴饞哦!”

     冬明點了點頭,壓根沒有不好意思:“米泰星農業進品比例很大,而進口的大衆貨是膏體,占了絕大多數。那個東西貯存、貨運都比成品、半成品方便經濟。星際運輸的成本在那兒擺著。”

     姜靈想起路林請他們嘗試的太空便餐,嚇了一跳:“平時都吃那玩意?!就是路林在小型艦上請客的那頓午餐?”


   冬明搖頭:“不是。平時吃膏體和原作物一起烹飪的食物。那個是戰時食品,或者訓練演習的時候。因為它沒殘餘。”頓了頓,解釋道:“就是只需適量補充水分,不需排洩。”

     姜靈:“……”

     …………

     於是他們又添加了第三類東西。什麼西瓜葡萄、草莓藍莓,青菜、芹菜、生薑、大蒜、黃豆、茄子之類,就是平時常吃的那些。這些只是為了解饞。它們的經濟價值毋庸置疑,然而品種大多也弱勢,很難推廣為栽種,都屬於鑒定費可免、獎金沒指望的那種。或許碰巧了可以賺一兩個小獎金吧……

     本來還有小麥水稻高梁等主要糧食品種,這些也是預備。但姜靈考慮到短期內用不到,要是放上幾年,種子會失去活性,而且儲存費用也太高,就又把它們刪除了。結果經冬明這一說,姜靈又把它們添上去了。

     ——當然當然,還有那盆合果芋!

     …………

     由於這衫的飛機遇襲,加上路林確定姜靈有四檔十一級精神力的潛力,路林不僅給姜靈發了個親自簽署的邀請函,還附帶一份特別請柬,請姜靈搭乘她的旗艦、順路一同前往琪雅。

     這也不單純是對姜靈的優待,更有路林自己的私心。要知道,等待吉路克大使館的公開航班、繼而從吉路克聯邦繞路,是一個長達數月的危險而漫長的過程——除了人身安全上的危險,更重要的是個人情況上的危險。沒准等著等著、繞著繞著,姜靈就半路停駐、不走了!

     不管被動主動,那都不是路林想看到的結果。沒辦法,人生的際遇,總是充滿了奇妙的變數……尤其是對有潛力的年輕人來說!而無論什麼國家、什麼文明,年輕人均是最重要的。平時有事沒事還要去努力招引呢,這個都逮住了,可不能一不小心給弄丟了……

     路林回程的日期,定在十一月十號。不知為何,堪堪趕在金海星移民艦隊出發前。

     由於之前路林呆在科藩省,與橫穿南北美洲大陸的赤道相聚不遠,她的旗艦與護航艦也停留在靠近當地的地球同步軌道上,即科藩省上方、距地面三萬六千多公里高的太空中。

     因此,這一回啓程時,考慮地球自轉角度的關係,加上路林不趕時間,她的艦隊出發的時間,恰好是地球上中國靖海的深夜。

     廖局那邊倒是順利。廖局還跟姜靈提了一提:最近有計劃送姜靈他們這些人出去留學,主要是瑞森,吉路克聯邦的學樣也有。公費,有隨員。說到後來,廖局順便還鼓舞了姜靈幾句,因為“異國他鄉一個人,全要靠自己啊”。
   姜靈不是聽不出來廖局的意思,鼓勵之外,也試探、誘惑她跟別人一塊兒去唄。但這種代價大、名額小的公費留學,學什麼可不是自己能夠完全作主的了!

     要知道精神力者除了達到八級、可以接受獨立艦長的培訓,從三級開始,在質檢、探測等行業上,就有優勢。質檢還好說,探測可不是什麼安全行業,特別是星際探測。偏偏這類人才,目前是地球上最缺的——連自己的保留星域,還沒探測清楚呢!而姜靈學的農業、學的花卉種植,誰不可以學?值得一個精神力七級的人去學?絕對會被軟硬兼施改志願!

     除此之外,隨員除了保護安全,也有監視的意思。姜靈再寂寞,更怕的還是秘密暴露。所以姜靈只當沒聽出來,笑笑謝過廖局鼓舞,只是淡淡回了他一句“我會努力”。

     …………

     就這樣,十號這一天早上,姜靈告別了姜富安與胡海燕,鑽進了機甲腹艙。

     沒辦法,機甲腹艙雖然不夠舒適,卻比飛機快,還不用趕航班趕時間。一出東海、飛越太平洋,抵達科藩省,只要四個小時不到。這還是搭載著姜靈,考慮到她體術三級、遠低於一般機械作戰人員,出於安全顧慮,沒有全速開赴。

     黑漆漆的腹艙裏,只有急救箱打開後的微光。

     姜靈學著冬明的樣子、抓著扶手蹲跪。這個姿勢放在外面不雅,但機甲腹艙裏卻剛好:不僅適合這狹小空間,而且艙門一開,立即可以手持武器落地。

     姿勢正確,間或調換兩腿,姜靈也不覺得難受,只是好奇:“機甲不是最小的作戰單位嗎?也要人配合?”

     冬明開著急救箱當照明:“偶爾有這類需要。沒需要也可以裝能量塊。”他看看腕式接入儀,從急救箱裏拿了一個呼吸面罩給姜靈,那玩意是傷員的待遇:“高空了,戴上。”他自己卻用不著。

     高空空氣稀薄,姜靈知道,但姜靈並沒因此不適。不過姜靈也沒拒絕,順著冬明戴上,而後姜靈狐疑地瞅著自己眼皮底下、罩在鼻子和嘴巴上的透明小東西——就這麼大一個玩意兒,口罩一樣,輕輕巧巧,連根通氣管子都沒有,能裝多少氧氣?但姜靈更奇怪另外一點:“艙內不密封嗎?”

     冬明平常道:“密封,但也能換氣,作戰間歇攥取氧氣。駕駛員有供氧系統,腹艙這兒是另一套。星內飛行,默認開的換氣。”

     姜靈搖搖頭,用手機給自己、給冬明拍了幾張:“機甲果然不適合載人。”

     冬明唇角一彎笑了:“適合載人?那得雷列號。”

     他在那兒甜蜜,姜靈卻無言了。沒辦法,當初烏龍的是她姜靈,看戲的才是麥色小帥哥!

     …………

      姜靈這邊出發的時候,早上八九點,科藩省那邊傍晚六七點,正是薄暮。所以姜靈他們抵達的時候,當地的夜已經深去。路林也沒特地等,按照平時作息,回旗艦睡覺了。

     營地簡易房拆撤完畢了,器械也搬上去了,連清潔機都到處滾了一遍,沒事可做,停在最後一輛小型運輸艦的舷梯下,跟運輸艦一起等客人。

     姜靈在星網上與路林見面時,來過這裏,好大一片、忙而不亂。而如今,這兒又恢復了雨林裏的生機與寧靜,一點遺留物也沒有,看不出來曾經有人住了那麼久。除了操場旁的空地——那兒像是被一群大象踐踏過……

     冬明先下機甲,而後姜靈。姜靈下了機甲,活動手腕腳踝,一邊去另一架機甲下拿她的行李箱,一邊四望這夜色下的雨林,深覺奇妙。

     而後姜靈聽到了一聲尖叫!

[你也壞!]

     姜靈慌忙低頭看去,發現她踩在一株檸檬草上。這株草之前好象被人拔起過,但它現在重新把根長到了泥土裏。不過姜靈這當頭一腳踩下去,又把它細長的葉子踩折了一大半。

     她這一耽擱,冬明那邊已經取下了行李,轉身一見,奇怪道:“怎麼了?”

     姜靈蹲下去拎起那株檸檬草:“我想帶上它。跟我的合果芋作伴。”

     冬明不解,但他當即一點頭:“你喜歡就帶上。”

     …………

     因為小運輸艦特地留下來等,姜靈不大好意思。凱西凱辛的機甲從底下進運輸艦,姜靈跟冬明一人拖著一個箱子上去,偏偏又在艙門看到一個值班的夜空藍坐在那兒吃飯,番茄燉牛肉,還有一杯馬黛茶……

     姜靈就更不好意思了,幾乎躲到冬明後面。

     冬明大略知道,回頭跟姜靈道:“沒什麼,這是工作。”

     那夜空藍點頭:“工作就是工作。”然後他叉子欣然戳起最後一塊牛肉:“而且,在地上的,夜宵是這一盤。在天上的,只有這麼大一塊,然後擠膏體。”

     姜靈:“……”

      …………

     不管是人員、還是行李,上旗艦前,當然要接受檢查。姜靈走過艙門就完事,連脖子上掛的振翅都不用摘下來。但姜靈的行李略為麻煩一點。因為星艦人員私人空間有限,夜空藍都不會帶姜靈這麼大的箱子上來,所以他們那個通用的物品檢測通道,齊手高,小小的,只跟水槽差不多。東西一放、一推,過去就行了。

     結果值班的夜空藍拿下儀器來,姜靈與冬明把兩個箱了拉到一邊,一行一行掃描。

     剛巧亞勒也上來了,走過檢測門、兩手空空,與姜靈形成巨大反差;他見姜靈與冬明在,止步打了個招呼,順便探頭看了一看儀器屏:“哇噢,全是好吃的!”隨口丟下了這一句,就走進去了。

     而姜靈緩緩轉頭、目送亞勒的背影遠去,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

     冬明起先還沒什麼,漸漸覺得不對了、慢慢扯平了嘴角,到後來忍不住豎手在姜靈眼前左右一晃:“還沒看夠?”

     姜靈慢吞吞扭回頭來、縮成一團,跟冬明壞笑,小小小小聲道:“他瞧上去很高興……肯定有情況!”

     可惜姜靈忘記了,體術好的人耳朵也好。所以在掃描的夜空藍其實聽得清楚。他一手喝茶、一手掃描,一邊還略瞥了一眼亞勒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而冬明則陷入了無言:“……”

     ——好怠,跟八卦精神吃醋一點也不明智!還很自討苦吃!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2-21 04:51 PM

本帖最後由 aniris 於 2010-12-21 04:52 PM 編輯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03、三個新旅伴

他們上的這艘運輸艦,就是冬明所說的那艘專門送人去逛街的小運輸艦。因為普通,沒有獨立艦名,反正這個型號的,都被叫成“小雕”。

說是小型,其實也不小。下方是輜重艙,裝機甲等軍械。上面駕駛艙與運兵艙連在一起,處於小運輸艦最安全的結構位置。

運兵艦裏面的座位面對面兩排,均能方便地看到對面座位背後上方的戰術屏。當然,戰術屏上現在放的是風景。隔幾米一個大計時,距起飛時間還有四十八分鐘多。

四十八分鐘多是姜靈走進運兵艙時,看到的翻譯文字。星際間通用的基本時間單位,與地球上制定的並不一樣。好在冬明把他的太陽鏡給姜靈戴上了。

太陽鏡這個玩意既當地圖又定位,順帶能翻譯文字,跟食品、動植物提示一樣,是旅遊軟件裏的附帶功能。資料包既然已經載入了,地球文字翻成琪雅文可以,反過來也行。

……

姜靈沒想到自己又戴上了眼鏡,一邊走進艙內、一邊扶扶鏡框,一邊試著各種功能、一邊還十二分地無語。

冬明看看姜靈,又看看姜靈,但姜靈的臉龐卻被墨鏡擋住了一半,瞧不出神情;冬明再略一掃運兵艙四下,微一抿唇。他以為姜靈在徹底陌生的環境裏感到不適,與姜靈隨便撿了兩個位置坐下,便試著問:“吃夜宵嗎?或者說午餐。”

姜靈一聽,忽然覺得肚子餓了,當即把眼鏡往頭頂上一推:“好啊。還有牛肉吧?”

冬明這才發現姜靈眼睛滴溜溜轉、到處亂看,顯然精神得很,不由唇角一彎,打開扶手面板,按了一個綠色的圓鈕。姜靈跟著照做。冬明按完合上面板,輕輕取過姜靈頭頂的眼鏡,給調成了茶色半透明,又給姜靈戴回去。

姜靈不解地望了一眼冬明。冬明沒解釋。姜靈也沒在意,因為她正忙著左右看看,猜測他們的夜宵會從哪兒過來。

結果不一會兒,答案揭曉,既不是左、也不是右,而是在底下——有一個小小的方形機器、從座位底下開了過來!

運兵艙的座位非常寬敞(這倒不是琪雅軍人體格特別大,而是因為有的時候,登陸的目的地一般人無法生存,出艙前就要穿上針對性的防護服、作戰服。那並不是冬明他們貼身穿的那一種。貼身那套黑色作戰服是星內的,就是“行政星內一般地形作戰服”)。姜靈略一低頭彎身,很輕鬆就看清了送飯的小傢夥。

小傢夥沒長頭也沒長腿,沒有機器“人”的模樣,自己就是一個大盒子,沿著座位底下的軌道開到姜靈這兒,“Biu”一下,一對機械鉗一伸,把一個長方形的食物盒端到姜靈腳跟後。

此時運輸艦不是戰鬥狀態,艙內沒有靜音限制,而姜靈沒有第一時間拿東西,結果那小傢夥等了短短片刻,給出了一串形象又歡快的催促音效:“咕嚕嚕嚕嚕(漸低、漸快)……嘩啦啦啦啦(漸高、漸慢)!”

這分明是:“飯到了,快拿去吃吧!”所以姜靈無語了,彎腰慢吞吞端起食物盒來——效率是很高啦,設計也很合理,音效也挺幽默,但這個上菜的位置……實在有待商榷啊!

送飯的小傢夥又往旁邊開了一段,給冬明也端出一個。冬明沒有立即拿,等它放了音效,才取下盒子。而姜靈一直看著那小傢夥、又聽了一遍,忍不住笑了出來。

冬明唇角一彎:“你喜歡就買一個好了。清潔、種植、烹飪,一般人家裏都會有。也有綜合型號的。但一個機器畢竟只能待在一個地方,有時候湊巧了,會忙不過來,所以還是分類的受歡迎。”

姜靈揚揚眉毛:“機器保姆?冷冰冰的。”

冬明一搖頭:“不,不是保姆。小孩子需要語音刺激與肢體接觸,需要關愛,不能委託給機器,這一點法律也明確規定了。機器只能做一些重復性工作。”

這時候凱西凱辛從輜重艙上來,在冬明與姜靈對面坐下來,按鈕叫了夜宵,剛好聽到後面那些,於是又開始擠眉弄眼:“小孩子哦?”“好可愛啊!”“趕快來一個吧!”“一個怎麼夠?!”

姜靈臉一熱,心裏倒是有些意動,只是理智上還清楚近幾年不是時候。不過姜靈還沒開口,冬明已經堵了回去:“哪有二三十歲就生孩子的?”

兩個活寶一個攤攤手、一個點點頭。姜靈一怔,旋即想起琪雅人那二百四十多的平均年齡,不由莞爾,連帶不大好意思地看看冬明;然而這一看,姜靈卻又是微微一怔——為什麼冬明不高興?

——確切地說,為什麼他要傷心?【*】

……

可是冬明看上去只是平靜,又當著凱西凱辛,姜靈一時間就問不出來。而冬明已經察覺:“怎麼了?”姜靈忙捧起盒子問他:“端著吃?”

冬明在扶手上固定餐盒,有長槽可以卡住。姜靈學著照做,而後打開。不一會兒那倆活寶的夜宵也來了。他們四個的夜宵與運輸艦門口那個夜空藍的一樣,番茄燉牛肉。確切而言,是秘魯燉牛肉。因為除了牛肉還不止番茄。

那是牛肩胛肉,用鹽、胡椒和蒜末醃漬、煎香後,再加上用紫洋蔥絲、紅番茄、金色芒果等東西熬煮成的醬汁,又慢慢兒燉煮的。牛肉軟嫩,蔬果的香味濃郁,酸甜微辣,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姜靈覺得味道很好,結果她竟然把東西全吃完了!要知道那盒子裏的量,可是按照冬明他們的胃口給的……所以姜靈就有點撐;但隨著腸胃裏一陣詭異的忙碌感蠕動而過,很快又不撐了。

幸好姜靈如今對這個詭異感已經習慣了,所以她瞧上去,只是端端正正坐在那兒發了片刻呆。而冬明看看姜靈的盒子,又看看姜靈,唇角一彎,替姜靈又一次按下了那個綠色的圓鈕。

“大盒子”小傢夥很快跑來收了餐盒,同時送上小小一方盒的茶。也與門口值班的夜空藍一樣,是馬黛茶,只是不像阿根廷當地人一般用吸管來喝,已經過濾了,給的就是純茶。

餐盒與茶盒也不知什麼材質,輕便而不透熱。茶水沖得比較淡,因為馬黛茶的味道較濃,比綠茶濃,與苦丁茶類似。但對人體挺好,抗氧化能力比中國綠茶、法國紅酒,都要強。

這些不是姜靈去查詢來的,她只是撥下眼鏡看了一下時間,結果眼鏡判斷姜靈在喝飲料,馬上就冒出了一串名單來,其中就有馬黛茶。姜靈好奇,虛點一下、選來一看,一篇短短的介紹,後面還有一個“詳情”選項。

姜靈沒點“詳情”,喝完茶、看完簡短介紹,不由就對冬明道:“你拿這個旅行可真方便。”

不料冬明卻說:“我沒怎麼用。介紹看多了,風景就沒時間看了。”

姜靈莞爾,照舊摁了那個綠色按鈕,把方杯子交給“大盒子”小傢夥。

此時離運輸艦起飛還有六分鐘不到,考察團的三個人也上來了,兩男一女,一邊走、一邊猶自熱烈討論、尚在對遺跡戀戀不捨。不過他們有一些前期的重要發現,先要帶回琪雅,順便可能還要再次申請支援,因此不得不走,便請求路林捎帶一程。

這也是路林目前在度假,才會答應。否則不管他們、還是姜靈,怎麼可以進軍事區、上旗艦?!

他們要帶回去的實物、影音資料等,早就已經打理好送上去了,三人捨不得,所以多呆了一會兒,呆到最後一班運輸艦即將起飛為止。此時,他們看到姜靈明顯一張生面孔,立即都報以笑容——帶來好運的傢夥呀!多謝!

姜靈直覺他們善意又欣悅,跟著開心了一下,一樣回以笑容;不過與此同時,姜靈也莫名其妙、滿腦袋問號。

姜靈的問號很快就有了答案。因為這三個人直接在他們旁邊坐了下來。一個男的在姜靈這邊,一女一男依次坐在凱西凱辛的旁邊,都是禮貌性地隔了一個位置。

這麼近的距離,姜靈當然注意了他們一下,冬明與凱西凱辛也是一樣。而在姜靈這邊落座的男人,剛剛頂著一個短短的平頭坐穩,就已經跟姜靈自我介紹:“我叫提侖。你也是客人吧?一路上就我們四個,其餘全是……”他兩手豎掌,比切了個有力短促的小動作,“強壯的傢夥!”

姜靈莞爾,迅速瞅了瞅冬明。冬明微有點無奈。這令姜靈更樂了,她回頭跟提侖道:“姜靈,我叫姜靈。很高興認識您。”

對面的女人向凱西凱辛連帶冬明笑了一笑,話卻是跟姜靈說的:“妮琦。這是安亞,我弟弟。”

姜靈當即與他們倆彼此問好,同時發現這姐弟倆有類似的氣質與打扮:

妮琦盤了個髮髻,一絲不苟,乾淨利落,沙棕色的頭髮全部扭繞在後腦勺。這個髮型不僅雅致,而且工作方便。另外,她有很漂亮的顱骨,非常適合盤發,因為這樣可以把她本身的美恰當地露出來。

安亞的也是差不多的髮色,但瞧著不確定,因為他幾乎是光頭,只留了半釐米不到的髮茬,還剃出了五道弧線:眉心正上方一道,餘下四道左右對稱,簡直像個西瓜皮。然而他的顱骨同樣完美,五官俊美立體,舉止又優雅,所以這樣一個髮型,在他身上,卻是有一種高貴而不羈的味道。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2-21 04:54 P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04、這就是地球

提侖他們作為客人,對結交路林的直屬手下有一定顧忌,更是沒什麼興趣。但與姜靈就不同,大家都不是軍人,短期旅伴嘛!要知道旅伴總是令旅途變得有趣,尤其是經歷截然不同的——彼此熟悉不同的風景風俗,腦袋裏裝著不同的民間故事,大可以換一換。

姜靈大略明白,她迅速回想了一下琪雅的禮節,當即把冬明介紹給他們。這是家庭成員或者准家庭成員的待遇,凱西凱辛作為姜靈的朋友,就用不著。兩活寶與這三個人,不論哪邊想要認識對方,他們自己會主動。等他們跟姜靈示意,姜靈再開口不遲。

而姜靈這一介紹,提侖他們三個開始還以為是地球風俗,聽完冬明、等著聽凱西凱辛的。然而姜靈只介紹了一個就結束了。所以他們三個一頓,這才意識到姜靈是按琪雅的禮節在辦事,提侖不由就驚愕,直看冬明,又打量了一下姜靈,跟姜靈道:“您……還不滿三十歲吧?”

這話固然沒什麼壞心,甚至帶著關切,但也冒失,說得好像冬明拐騙未成年人。故而姜靈忍笑,飛快轉頭看冬明的反應。冬明更無奈了,微一抿唇。於是姜靈就更樂了。

然而妮琦與安亞也是震驚,一時間沒立即反應過來、不曾接話,這令提侖有點兒尷尬。因為在琪雅,雖然二十四歲也已經成年了,但這麼早結婚,好比姜靈聽到有誰十六歲、十八歲便結婚了一樣,難免會震驚。

所幸姜靈大致瞭解他們為什麼驚訝,並不解釋成年的問題,看完冬明,微微一笑,當即一句話揭過這一頁:“考慮到我是個地球人,按琪雅的平均壽命折算一下,其實我已經八十歲了。”

妮琦一聽便笑了:“那可真不算早了。”安亞一點頭贊同,同時又道:“可也還不算晚。”提侖略略搖頭,顯然不認同姜靈這種算法,不過他也沒說什麼,也是笑了,然後他們三個與冬明互相招呼,順帶又跟凱西凱辛笑了笑。

凱西凱辛同樣回以微笑,沒有與他們攀談,倒是沖姜靈偷偷擠眉弄眼。

姜靈還沒明白他們倆的意思,運兵艙裏提示音響起,告請乘客入座,因為安全扣即將運作、小運輸艦就要起飛。

而門口那邊,一小串夜空藍踩著廣播通告走了進來。除了值班的那個夜空藍走在最後,前面還有好幾個,有兩個竟然還一身泥巴。不過算上他們,運兵艙裏統共才十八個人。至於亞勒,卻不在運兵艙。

姜靈對這一小夥兒人有點意外:“他們差點就拉下了。”然而冬明卻平常:“不會,來得及。他們就在附近玩。”

——強悍的時間觀念!

那些人坐下沒到一分鐘,戰術屏上,計時倒跳結束、消失,而後顯示的景色開始移動,夜色裏的雨林漸漸被拋在腳下。

由於戰術屏顯景,並不是直接的光學攝影,是偵查系統掃描,而後控制系統處理上色過的圖像,所以儘管時值夜裏,卻依舊能看到大地上的景色。

姜靈並沒感到震動,加速也不大。一開始的加速,與公交車離站時、或者電梯啓動時差不多,至少以姜靈的飛行經驗,分不出其間的差別;之後又逐漸增大了一些,但姜靈並沒覺得自己“被壓扁”,充其量也就是覺得自己“重了許多”。

所以姜靈不難受,也就有閒心看景色。

起初的景色,姜靈倒也覺得還好,因為與飛機起飛時類似;但升入高空之後、再繼續往上時,姜靈不由自主就坐直了,還往前挪了挪——這其實並不能令姜靈看得更清楚,只是人下意識的動作而已。

因為在飛機上時,雲層會擋住地面的景色;但小運輸艦的戰術屏,系統成像,卻不怎麼受氣象干擾。所以姜靈不僅看到了夜色下綿延的雨林、山丘與城鎮,還看到了西邊的太平洋,與東邊的墨西哥海灣。那是極為壯闊宏偉的美麗景象,幾乎令人有一種“我是上帝”的錯覺。

……

此時飛行情況良好,加速又平穩,安全扣有一定活動範圍,不會把乘客鎖死在椅子上,姜靈一坐直,它當即跟著姜靈滑動了一些,所以姜靈根本沒發現自己正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

另外六個卻沒姜靈這麼專注,因為他們見多了。只是人人都有第一次星際旅行的時候,所以他們均是了然,都沒有出聲打擾姜靈。
凱西凱辛也在看,但卻是倚在椅背裏,看得輕鬆。提侖同樣倚在椅子背裏,卻沒再看,垂闔了眼,呼吸緩慢、幽深,與路林在享受紅酒時差不多。然後提侖驀然睜開眼望向姜靈,呼吸也恢復了正常。

冬明轉過頭看了提侖一眼。提侖一頓,隨即向冬明指指自己眼角,指了指扶手面板——什麼傷口,不叫急救箱來點兒噴劑,卻用創口貼?

冬明沒回答,目光蜻蜓點水一般掠過姜靈頭頂上的太陽鏡,又轉回了頭。

姜靈沒察覺後面的動靜。提侖擡擡眉毛,又緩緩看了姜靈一眼,轉回來朝自己對面的妮琦與安亞一攤手。

那姐弟兩個的回應可不怎麼愉快。安亞送了提侖小幅度的一聳肩,妮琦已經擡起目光看向戰術屏上的風景,視若無睹。【*】

……

美洲大陸漸漸從露出一角、變味了全景展現,又連帶太平洋、大西洋一起,慢慢變小。

這不是戰術動作,小運輸艦沒開足馬力加速,開得很舒適。事實上,起飛沒一會兒,那邊幾個夜空藍就叫了他們的夜宵,照舊吃喝,吃飽喝足睡大覺。其中兩個泥巴夜空藍還離開座位,不止去哪里處理了一下,出來就乾乾淨淨了。

他們的制服與靴子其實沒換,但已經被機器清洗、烘乾;他們沾了泥水的座位,也被從座位下方開過來的清潔機“嗖嗖”幾下打掃了個乾淨。

再宏偉的景色,盯著看也麻木了。所以姜靈好奇勁頭過了,靠在椅子裏,饒有興致地瞧那個清潔機工作。而後姜靈發現戰術屏下方,有一小行滾動的加速與行駛速度提示。目前的加速度是1個G多一點,差不多相當於標準重力場館的第一個房間。

基素營的訓練計劃裏,提到過這種場館,所以姜靈知道,標準重力場對琪雅人,就像地球上的體育館游泳池籃球場之類,對她姜靈一樣。夜空藍們沒當回事,實在很正常。

……

加速半個小時左右後,小運輸艦達到最大速度20公里每秒這樣,保持這一速度往前開。此時沒有加速度,因為距離問題,地球引力也即重力,又比地面小了點……姜靈起先也沒發現什麼,但她看看那行滾動提示,琢磨了一下數據,忽然覺得自己輕了好幾斤!

這樣開了不久,就又開始減速了。開始減速的同時,提示音告請乘客歸位,而後小運輸艦做了半個自轉動作,頭頂對地球、下方對準旗艦。

減速時也是有個加速度,就是方向朝下、大小為2個G多一些。這裏頭去掉地球引力提供的1個G,還有1個G是小運輸艦自己給的。於是艙內的乘客在體驗了一個大跟鬥後,感覺更舒適了,與在地面上差不多。而提示音很快宣佈調整結束,接下來乘客又可以自由活動。

與此同時,戰術屏上的地球景象,也發生了變化——南北極“骨碌碌”旋轉、顛倒了一個個兒。另外,每三個座位一環的另一幅間隔畫面上,停泊在地球同步軌道上的星艦也越來越近、越來越大了。

那旗艦與護航艦,遠看不覺得有什麼。畢竟在太陽照過地球而落下的巨大影子裏,它們只是小小的幾個點。但隨著距離接近,姜靈發現它們赫然是一群威武肅殺的龐然大物,夜空藍的外殼,深沈冰冷,沒有閃光。

戰艦分析數據是不會給的,內部使用體積也不大好找。不過外觀的體長體積之類,拍個照就能精確計算,星網上一片泛濫,姜靈也早就看過。

兩邊的護航艦,典型的“寒狼”級主力戰艦,兩頭較小,體長四百八十二米,最大寬高兩百三十多米,體積一千六百四十二萬立方米。中間的旗艦“藍斯”號,是“岩松”級戰艦,體長五百一十六米,最大寬高兩百四十二米,體積一千八百五十六立方米。

說起來,作為外殼密封的武器、在星際間航行的武器,不管旗艦還是護航,相對姜靈的個子,固然顯得不小,然而相對別的武器而言,其實並不很大。

畢竟,四百米田徑場一個直道,就有100米;地球上“尼米茲”級核動力航空母艦,早八百年也有330米的體長了;而瑞森的戰艦,就比這些要大。

但是,體型大小,那是徹頭徹尾的外行看熱鬧!因為載員、載炮、防護等關鍵能力相仿的星艦,就是要越小越緊湊越好——中炮面積小、戰術動作靈活!

當然,要想小,涉及、建造上的難度,卻是更大了……

……

姜靈看著那旗艦出神。冬明看看姜靈,探過去握住了姜靈的手。姜靈略一緊冬明的手,望了他一眼,而後繼續看著那旗艦緩緩接近。

提侖看看他們倆,開口道:“它們都很美,不是嗎?”

姜靈對著星艦的畫面一點頭:“是的。”轉而又去看隔壁的地球畫面,呢喃一般歎了一句:“這就是地球。”

一個是強大而凝練的美,暴力被掌控的美,與花朵的美對立,與刀劍的美一個風格。一個是壯闊宏偉的美,蔚藍蒼綠,雲海變幻,浩瀚廣大,是一朵兩朵的花兒、一片兩片的樹海無法代表的。

儘管現在,由於起飛位置的關係,姜靈所看到的地球,大半被籠罩在夜晚裏,但對姜靈而言,這顆充滿了整個畫面的行星,依舊足以令她銘記終生。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2-21 04:55 P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05、可以不銷就不銷

當旗艦近在眼前時,姜靈又看了一眼屏幕下方滾動的顯示。顯示表明,小運輸艦對地球地面的相對速度,已經很小了。但這並不意味著姜靈忘記了之前那個最高速。

姜靈記得,地球上快一點的火箭,一般也就是11公里每秒。這小運輸艦可要快多了,更何況它還沒開足馬力,開得悠閒又舒適……

這裡面的技術問題,實在不止一點兩點。就拿沖出大氣層時,與空氣的摩擦生熱來說。對此,火箭、航天飛機一般用隔熱瓦。像以前神州系列火箭升空時,姜靈還看到過一路掉“渣子”的景象,當時被嚇了一跳,上網一查才知道,那是箭體後半部發動機震動,令部分隔熱瓦脫離,屬於正常現象。而那一次美國失事的航天飛機,就是因為返回時,隔熱瓦大面積脫落,結果摩擦導致的高溫令機體受損所致。

然而小運輸艦也好,雷列號也好,姜靈均看得清楚,沒有這類“瓦片”。它們渾然一體,並不因為升空一次,就換一身“甲殼鱗片”。

這一切,加上眼前的景象,令姜靈忽然覺得,趙永剛與姚遠提起戰艦就兩眼冒綠光,實在是很有道理的。姜靈不是軍警系統人員,也不是軍事迷,所以姜靈以前只是理智上理解趙永剛與姚遠,並沒有什麼親身體驗;但今天這一趟下來,姜靈終於感同身受了一把。

……

離開地面一個小時不到,小運輸艦減速完畢,又做了半個轉身,在地球同步軌道上進入旗艦內部的停泊位置。

旗艦艙門一道道閉合,之前被抽掉的空氣又注入了進來。小運輸艦提示音照樣對此公告了一遍,艦內的乘客等待了一小會兒,拿東西的拿了東西,這才出艙。

凱西凱辛開出了機甲,這個也要歸位。冬明與姜靈一人拖著一個行李箱。其餘人等都比他們輕鬆,大半兩手空空。亞勒果然出了駕駛艙,跟冬明道:“客人都安排在四級艙,行李不用送下去了。”

姜靈不懂“四級艙”與“行李送下去”有什麼因果關係,只知道跟著他們兩個人走。冬明跟亞勒點了下頭。艙門開、艙門合,艙門開、艙門合……亞勒半路就跟他們告別,轉向了另一個方向。冬明又帶了一小段路,姜靈繼續跟著走。而後姜靈發現,冬明耳根紅了。

姜靈不明白,但姜靈還是壞笑了起來。不巧有兩個夜空藍對面而來、彼此經過,姜靈就沒問。等到夜空藍不見了,姜靈剛要張口,冬明卻道:“到了。”

……

四級艙不大,也不高。大小不到姜靈家裏臥室的一半,六個平方米出頭,高度大約兩米半。睡覺時把壁櫥板放下來、鎖定,房間還會再寬一點,當然高度就更矮一點。

不過這是在星艦上,十幾個立方米的使用面積,已經非常奢侈了。姜靈知道,所以姜靈驚歎了一下,而不是哀歎。

艙內另一邊是行李櫥,姜靈本來想拿一套換洗衣物,不過冬明說不用。於是姜靈又問合果芋,那傢夥已經嚷嚷了半天了。“它可以放在房間裏嗎?”

冬明一點頭,固定了行李箱,關了行李櫥,打開上面的一個壁櫥,裏面卻是物品格,全是一格格簡易拆卸的橫豎擋板,卡槽、卡扣、卡帶固定的。冬明看看合果芋的大小,三下五除二,裝出一個格子,而後把裝合果芋的箱子放了進去。

姜靈見他幹這事非常熟練,不由來了一句:“別告訴我這個也是戰術動作?”

結果冬明一點頭:“猜對了。”

整株的植物上星艦,栽培的器皿都要用密封的罐子,葉子束攏,再裝一個密封箱,罐子在密封箱內固定。這樣萬一航行中有什麼情況,頭腳顛倒,土壤與培植液也不至於濺灑出來。甚至密封箱蹦躂幾下,植物也不會有什麼損傷。

冬明打開了密封箱的通氣口,沒動箱蓋也沒動裏面的罐子,用卡扣卡帶固定了密封箱:“夾扣別打開。否則萬一顛簸拋出,會傷到人。”然後冬明看了看合果芋,不解道:“你覺得它們放在一起很漂亮?”

——現在合果芋旁邊還擠著一株檸檬草!葉子折了一大半的檸檬草……

這兩個一個是心形的葉子,一個是細長的葉子,的確不怎麼搭調。姜靈一攤手:“我只是沒有第二個箱子了。”
看看艙門關了,又趴上冬明的肩去摸他耳朵:“亞勒說了一句‘四級艙’,你害羞什麼?”

冬明沒躲,只是不大自在:“四級艙是提供給高級軍官與配偶的,有兩套緊急設施,所以……我可以留在這兒。”

姜靈暗贊了亞勒一聲:“那很好啊。”又大奇:“配偶?”

冬明微一點頭:“星艦出航時間長,高級軍官可以帶配偶的。”

姜靈了然,地球上的美國海軍,因為長年出海,離婚率很高呢!是美軍中最高的。他們的航母別看威風,但每次出海歸來,都會有許多人離婚。即使出海時,艦上也常常會收到某人妻子提出的離婚文件……對此誰也幫不上忙。

而琪雅人對婚姻可沒有“從一而終”的想法,所以星艦估計也有這個問題。士兵沒法保證,然而保證艦長享有這個特權,還是可以的。因此姜靈緩緩點點頭,雖然知道答案,依舊問了一下冬明:“你可以嗎?”

冬明看了看將來,輕聲道:“不行。”

姜靈趕緊快撓兩下冬明耳根、連帶親了冬明一口,再繼續明知故問:“誰可以?”

冬明眉眼彎了一點,聲音恢復平常:“邀請你上艦的閣下,蘇可、亞勒他們,艦長序列。”

“這麼多人?”

“只有旗艦才會有前幾位。艦長序列是二到六人。除了艦長,視戰艦大笑有一到二個副艦長做助手,其餘是培訓。星艦型號不同,功能差很多。一個艦長如果換艦,比如 ‘寒狼’換‘岩松’,一般會在地面學習之後,先跟航一到數次,那能夠解決一系列地面上難以處理的問題。所以很多時候,直接是一個艦長帶著他的一到二個助手,全體跟航。”

姜靈由衷點頭:“好辦法。所以這兒四級艙特別多?”

冬明從自己肩上捉下姜靈的手:“是的。去觀景艙嗎?”

姜靈時差還在,靖海這會兒正是傍晚,所以姜靈精神很好,當即欣然點頭:“好啊。”又奇了:“你不用去銷假嗎?”

冬明唇角一彎:“不去。可以不銷就不銷。”

姜靈更奇:“哎?”

然而冬明沒回答,親了姜靈一下,轉身去開艙門了。姜靈訝然發現冬明本來已經褪色的耳根,又重新紅起來了。這令姜靈簡直要發噱,當即壞笑著跟上。

他們在門口遇到了妮琦與提侖。

艙門隔音完美,門一開姜靈才聽到他們的說話聲。那兩人似乎討論得熱烈,又或者起了一點小爭執。令姜靈不解的是,他們為什麼不去房間裏說話呢?

……看來情況多半是後者。

所以姜靈只是跟他們略一點頭,沒開口,不過妮琦點過頭,卻燦爛一笑,打起了招呼:“嗨,您兩位去玩?”提侖擡了擡眉毛。

姜靈微微愕然,因為她直覺發現妮琦在挑釁!顯然不太可能挑釁她姜靈,才剛認識,又沒糾葛,同理冬明也不大可能,那就只剩下……提侖?結果姜靈糊塗了,點點頭:“是啊,去玩,時差還沒倒過來。”

冬明已經走出了幾步,聞聲又停了下來,聽了這話對姜靈唇角一彎:“這兒輪班,不必特地倒時差,供餐之類都沒問題。”【*】

姜靈欣然“哦”了一聲,跟提侖他們揮揮手當作告別,屁顛屁顛跟在冬明後面,催他去觀景艙了。

……

兩人過去的路上,姜靈繼續盤問,終於弄清楚了為什麼:冬明雖然登艦、卻不銷假,是因為路上的時間,他陪姜靈參觀一些非敏感區,只怕還不夠用——要知道從地球回米泰,一路過去,星艦隻要三天。

三天時間,還是常規航行的速度。沒辦法,路林這樣的職位與身份,為了她的安全,她在哪顆行星、她的旗艦也得在哪兒……可這好歹也是戰艦,哪能動不動就進入攻擊速度呀!

……

觀景艙在旗艦上方、主防護護甲外,不止一個,均是外部懸掛艙——這畢竟是戰艦,誰會造個透明的窗口?

透明的材料不是不牢,但以同等預算、同等厚度、同等重量來說,選擇其它不透明的防護護甲,性能肯定有更好的。所以星艦內,平時看的外部景觀,都靠偵查系統。那玩意一套一套,直接成像有,間接成像也有,看起來清晰度不比觀景艙差。星際打仗,怎麼會需要肉眼直視對方!

故而這個觀景艙,採取非永久性的結構,屬於娛樂設施之一,改善艦艇人員日常生活的。畢竟雖然看到的效果差不多,但對艦載人員的心理影響不一樣。休息時間讓他們出來玩一下,能令他們有更好的狀態去工作。

而一旦情況緊急,人員撤離,這艙可以拖進去,機械臂會自動拆打包,儲存所占空間很小,也因而有好幾個備用的。或者來不及拖,那麼被打中了也沒什麼,下面才是護甲。又或者十萬火急,那乾脆“嗖”一下丟掉,不僅快,沒准打完了還能回收!

……

一路上,冬明把這些都告訴姜靈。他其實就是在普及常識,姜靈卻聽得直樂,結果冬明老是回頭看姜靈,到後來乾脆讓姜靈走前面。

姜靈奇怪:“為什麼不走我旁邊?”
作者: aniris    時間: 2010-12-21 04:59 PM

卷一:一個時代的開啓 【下】 06、飛來個什麼東西

     冬明在後面心滿意足,慢悠悠解釋:“儘量留出至少一半的通道。有時候,會有人需要儘快通過。四人寬或者更寬的地方,才可以兩人並排走,但也要靠邊。”

     好細緻的軍事條例,但同時又有充分的理由。姜靈點點頭,瞅瞅他們經過的這條通道——三人寬吧?結果姜靈點完、瞅完,後面冬明就道:“到了。你手邊那扇門。”

     門後還是通道,這是通過防護護甲層。而後才是觀景艙。

     艙門上顯示目前裏面只有四個人,滿額是十個,不允許再多。這倒不是因為硯景艙小,這玩意其實挺大;這是因為觀景艙兩端固定、各有一個出入口,發行緊急情況,一邊撤離五個人比較合適,再多時間太長,危險。類似的,有些觀景艙有三個甚至四個通道,人員容納相應就大。

     人滿額了,那得等;沒滿額,姜靈與冬明直接就進去了。

     結果姜靈一進去,發現腳下、背後是旗艦,前方、頭頂是地球。這令姜靈覺得不對,她想了想,頓時就奇了:“引力為什麼不是朝前去的?”

     冬明只有一句話:“星艦上有重力系統。”再多他也不知道了。

     姜靈去看過重力系統理論,這個二級文明就有,所以姜靈上星網找,基本原理還是看得到的。但基本原理離應用有十萬八千里遠!而姜靈的物理基礎差太遠了,連那基本原理也看不懂……

     所以此時,姜靈也沒繼續問,同時並未在意——沒有能夠成為萬事通!這些不是她姜靈需要努力的領域。而眼下吸引姜靈注意力的是,星艦相對地球在移動。南北美洲大陸,已經快過去了,如今星艦正對的,乃是大西洋,一半在黑夜裏、一半在白天下的大西洋。所以姜靈訝然:“啓航了?”

     “在加速。還沒出發。”冬明看了看腕式接入儀,“快要失重了,你要呆在這兒,還是回去?”

     姜靈不解:“失重?”他們這邊說話,那邊另外四個夜空藍,已經陸續從另一個通道回去了。顯然,沒人覺得失重方便。

     冬明一點頭:“日常訓練的一部分。每四班失重一次。三班一個作息,剛好可以輪開,大家都有。戰鬥區、訓練區與一到三級宿舍會失重,餐廳酒吧之類的休息區域會保持重力,那兒模擬訓練才會失重。不過懸掛艙這裏,是炮口與機甲出入口,所以也會跟著失重。”

     姜靈連忙回身去看他們過來的通道:“炮口?!”

     冬明也跟著去看了看:“這個是機甲通道。平時用來掛掛觀景艙。”

     姜靈頓時無言:“……”

     旁邊沒人,冬明背著安控眼,親了親姜靈的鬢髮,順帶小聲耳語:“不然你覺得是什麼?就為了看風景,特地在防護護甲上打了這麼多洞?”

     姜靈臉一皺!

     ………………

     因為有冬明在,失得時即使碰上緊急情況,安全轉移不會有問題,所以姜靈也就沒咽去。

     觀景艙艙壁上同樣有固定把手,同樣並不凸出、而是內凹,以防顛簸撞擊時硬物傷人。冬明將把手逐一指給姜靈看。姜靈試著去抓了一下,卻又放開了,偏偏要空手站在原地等,以求一個“完整體驗”。

     冬明好笑,不過也不說什麼,乾脆連倒計時都給姜靈免掉了。

     失重是突然發生的,照例先要在負一個重力到正兩個重力之間,隨機波動上好一會兒,才會穩定為零重力。

     負重力就是向上的重力,直把人拉上去“嘭”一下撞天花板的那種。如果不是冬明一開始便抱住了姜靈,姜靈就中招了。

     姜靈向三級體術努力時,那套動作裏就有倒立乃至倒立行走。所以姜靈反應很快,伸手就撐住天花板;然後姜靈才發現,冬明更要快得多,不然她腰上多出來的這圈胳膊是誰的?!

     十一級體術名不虛傳。於是姜靈放鬆下來,探手抓住了一個旁邊的把手:“太危險了,折斷了脖子怎麼辦?還有那些睡覺的人……”

     冬明放開姜靈,握著姜靈的胳膊、幫姜靈抓穩第二個把手:“折斷脖子送去醫療艙,並記錄一次,扣分。睡覺有固定帶。”

     此時波動還在繼續,要抓緊把手、踩住地面來固定自己。冬明一腳一手就輕輕鬆松紋絲不動,還能騰出一半來顯擺……不,幫忙。

     而姜靈呢?別說騰出手了,她要用力撐著才行。兩個正重力還好,負重力時,略一松,腿就會彎上去!

     不過,由於這僅僅為日常訓練,照明雖然非常配合地忽明忽暗,失重警報也拉響了,警報燈也亮了,但艦體沒有震動,觀景艙外看到的景象也沒有顛倒,所以姜靈並不頭暈目眩,只是左胸口的心臟,隨著重力的改變而忽上、忽下,好像被人當成了皮球亂拋!

     冬明唇角彎彎地瞅了姜靈一小會兒。姜靈差不多習慣了,轉頭問疼明:“好象鬆開腳會輕鬆一點?抓住了就行。”冬明搖頭,一指安控眼的方向:“腳不抵死的確會輕鬆一點,但那樣如果來一個顛簸,很容易被甩出去。所以不行。”

     姜靈其實早發現了安控眼,此時也跟著看了看:“也扣分?”

     冬明一點頭:“對。與折斷脖子扣一樣的分。一個錯誤一個分。”然後他提議:“要試試移動嗎?”

     姜靈當即欣然贊同:“好啊!”

     …………

     結果幾秒鐘後,姜靈悶悶地看著冬明,看著冬明從她左邊走到右邊,又從她右邊走到左邊。

     冬明可以移動得很快,不僅因為熟練,而且他保持一手一腳用來固定自己就夠了。情況如果緊急,他可以直接自由選擇方式。然而,對姜靈來說、對大多數艦載人員來說,也即體術二檔三、四、五級的人員來說,這太危險了,是不被允許的。

     這些人得按標準戰術動作來。而標準戰術動作中,重力混亂的情況下,移動的關鍵,在於四肢的配合。手、腳、手、腳,挨個換位置,一二三四、一二三四,隨時保持四肢中有三個抓著把手、踩死艙壁。

     這與人們平時在地上走路時所習慣的節奏,並不一樣。走路的時候,左手右腳、右手左腳,是交替著同時在往前的,那個節奏為一二、一二。

     冬明走了幾趟,看看姜靈,忽然貼著艙壁半轉身,換成了腳踩天花板的倒走……不對,現在很難說哪邊是上、哪邊是下!

     這令姜靈更無言了,又好笑。

     腳踩的地方,並不僅限於平時地面,因為地面與艙壁一個材質,而星艦內穿的靴子是特製的,針對這種材質,抓地力量很大。即使遇到液體,依舊能保留大部分抓地能力。

     這種能力與室內藍球鞋相仿,NBA的球員穿著它們在光滑的室內籃球場地板上競相跑動。但兩者之間的技術,卻差遠了。

     所以,“失重”作為日常訓練,對艦員體能上的唯一要求,就是臂力足以支撐自己的體重,並且保持一段時間。然後就是技巧的問題:他們得學會在這種情況下,採用正確的姿勢、進行正確的移動。

     而這種訓練的主要用處,就是在戰艦受到重創、以任意角度登錄一個行星時,依舊能儘量保持正常運作——畢竟,重力系統作為基礎系統,一般炮擊還是不會被損壞。它被放在層層保護之下。

冬明走來走去,左上到右下,右下到左下,左上到右上,右上到左下。姜靈自己都沒在移動了,光是看著冬明,就看得頭暈目眩。

     然後不知哪一趟開始,冬明每次經過姜靈面前,都要停一停,略轉身、或者擡手擋住安控眼那邊,與姜靈摩挲臉龐、交換親吻。

     姜靈親完還時不時輕輕“吧唧”冬明一口。冬明每被“吧唧”一下,眉眼就更彎一點。結果等他們這樣好幾回後,姜靈突然後知後覺地問:“這個不扣分嗎?”

     冬明停了下來,停在姜靈面前:“沒規定。嚴禁上下級之間發展私人交情,所以這個就不用規定了。”

     姜靈訝然:“哎?我看到過女兵挑逗亞勒呢!操場上、好幾次!”

     冬明唇角一彎:“亞勒、蘇可、我們,和登陸的另外大部分人,不是一個系統。不是上下級,就不是違抗禁令。如果有感情傾向,又長期一起合作,會調開;如果只是勾引一下上個床……一般不會管。”

     果然很開放!姜靈恍然:“你是說直屬上下級不行?”

     冬明點頭:“對。那規定是為了保證指揮權的權威和公平。命令不能橫向走。夫妻軍人多了去了。”

     姜靈壓低了聲音:“那路林和亞勒呢?”

     這回冬明頓了一小會兒才回答:“……亞勒是那一位的……財産。性命都是她的。”

     姜靈連忙摸摸冬明的臉,半轉身子借冬明擋住安控眼,賣力吧唧了冬明一口。而就在此時,重力驀然消失,警報隨之截然而止,照明也恢復了穩定,只剩警報燈還亮著。

     姜靈忽然從顛來倒去的折騰裏解脫出來、整個人還一下子輕飄飄了起來,簡直成仙了,不由微怔。

     冬明從姜靈面前讓開:“要看嗎?呆會兒可以看到太平洋東海岸。”

     …………

     籠罩半個地球的夜色,所前進的方向,正好與星艦相反。一個往左,一個往右。於是現在,星艦已經正對非洲與歐洲,而夜幕則正緩結滑過太平洋、滑向歐來大陸的東岸。只不過姜靈本來的姿勢,望出去南極在上、北極在下。姜靈不大習慣,剛好失重,於是趁機“站”到了天花板上。

     冬明把腕式接入儀伸到姜靈面前:“拍個照?發給你爸媽。”

     姜靈大奇,連忙照辦:“這都行?真好!”又提醒他:“那是‘我們’爸媽。”

     “行,這裡是休閒娛樂區,私人接入儀可以用,不知多少記者拍了照,當然,發出去的信會檢查。”冬明解釋完,又輕聲道:“我們爸媽……”然後他嘀咕:“你自己也忘掉過。”

     姜靈不好意思了一下,旋即又理直氣壯:“思維慣性啊,你幹嘛不提醒我?”

     於是冬明略略一點頭、沒得吭聲了,眉眼唇角卻是一彎。他其實已經改了口,只是喊一次耳朵紅一次。姜富安與胡海燕不知道冬明的“延遲效應”,只覺得冬明天口喊他們的時候有點靦腆生澀,這也正常,兩老就沒在意。可惜姜靈一清二楚,每每總是要取笑冬明。

     …………

     姜靈拍照、錄間,在觀景艙透明的窗壁上呵氣、留言、簽名,還拖著冬明也來了一遍。冬明選了一句問安語,照著系統提示,歪歪扭扭畫漢字,結果把姜靈樂得不行。

     “筆畫順序哎,先左邊的,再右邊的。”
     “……”
     “那個是‘提’,左下到右上的,不是‘撇’,‘撇’才會右上到左下。”
     “……”
     “挨緊點、挨緊點,分開就變成兩個字了。”
      “……”
     …………

     窗壁是防霧的,因此他們得呵一片寫一個拍一個,這令短短一行字花了好一會兒。結果冬明倒還好,姜靈笑都笑得累了,在冬明左右漂來漂去了一會兒,抓住一個把手歇息。

     冬明發出信去,看看姜靈、向姜靈略略張開一手。姜靈欣然接受邀請。於是冬明再一次抱住了姜靈的腰。姜靈不用自己抓把手,兩手解放,就去把玩振翅。

     振翅是失重時從領口掉出來的。好在它的掛鏈設計得短,才沒從姜靈頭“上”掉“下”去。倒是太陽鏡,不愧是旅行用品,固定穩紮,好好的沒有掉;至於鑰匙錢包,早被姜靈收在行李箱裏了,它們得回家才會再次有用。

     然後姜靈闔上了眼睛。

     “累了?”
     “好象在飛一樣。”
     “還能飛好幾個小時。”
     “快到靖海了叫我。”
     “好。”

     於是姜靈就徹底放鬆了下來。失去了習以為常的體重,人輕得好像靈魂出了竅。又是在冬明的懷裏,體溫感覺得到,身體親密熟悉,心中也便安實。而面前,隔著觀景艙,隔著三萬六千公里,那是一顆叫地球的行星……

     在這顆行星上,“白霧”與“灰霧”彼此糾纏絞殺,無數同合果芋一樣的傢夥,全力彙聚而成了前者。黎明的界限所到的地方,一片雀躍歡騰;而薄暮的界線所到地方,則一片惋惜大叫。

     然而雀躍之中也有惋惜,惋惜之中也有雀躍,數量還不少。那應該是蝙蝠、老鼠、貓頭鷹之類的傢夥,晝伏夜行,所以與植物們剛好相反。

     姜靈進入了一種空冥的狀態,通透又清靈,而後姜靈聽到自己的嗓音輕柔而空靈:“飛起來的感覺真好。”

     冬明親了親姜靈的頭髮:“是啊。那就飛得高一點,盡情飛,不要管別的。”

     姜靈正隱隱約約覺得被什麼拌住了,聞言應了一聲:“好,不管別的。”振翅也玩夠了,姜靈就放開掛墜,搭住了冬明的手臂。
   
     冬明低頭看看姜靈搭在自己小臂上的手,瞳孔慢慢縮緊,當下輕輕鬆開把手、換了左手摟姜靈,也換了右手抓住把手。

     他一換,姜靈就搭不住了,這令姜靈不滿:“別動。”又重新搭了上去。

     冬明便沒再動了,他背對著安控眼,一點點地、無聲地笑了開來,而後他也闔上了眼睛。


  •      …………

         之後,有兩個夜空藍移動過來、看風景放鬆。他們瞧了瞧冬明與姜靈,沒上前打擾,去了觀景艙另一端。他們的交談小聲而輕鬆,所以姜靈聽到了,不過沒被打擾。但又過了一會兒,他們卻發出了訝然的驚呼。

         姜靈被吵醒了,睜開眼跟著看了看。此時星艦正對的,已經是阿爾卑斯-喜馬拉雅山系。而一個小小的黑點,正從喜馬拉雅山的東邊,飛出大氣層。

         姜靈頓時奇了:“那兒飛來個什麼東西?”

         冬明跟著在看。一小會兒之後,他驀地唇角一翹:“這得問你。”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wwww489.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