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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樓雨晴 -【醉紅顏之一】掬心 [打印本頁]

作者: 昱衡    時間: 2007-10-19 04:22 PM     標題: 樓雨晴 -【醉紅顏之一】掬心

紅顏薄命,為何仍吸引無數英雄競爭折腰?莫非真是不愛江山愛美人?
堂堂大明皇朝的太子,竟和父王演出爭奪寵妃的戲碼?
她是他的!早在一年前朱允淮便與柳心棠定下了約盟,
他愛她,他要她!這股欲望折磨得他幾欲發狂!
他寧可不要大明江山,只求與她朝朝暮暮……
初初見到落難的朱允淮,柳心棠就明白他絕非泛泛之輩
可造化弄人,她將心許給了英挺尊貴,俊美非凡的他,怎料到後來卻……

[ 本帖最後由 fantasyagain 於 2008-7-11 10:21 AM 編輯 ]
作者: 昱衡    時間: 2007-10-19 04:23 PM

第一章

星斗稀,鐘鼓歇,簾外曉鶯殘月。
蘭露重,柳風斜,滿庭堆落花。
虛閣上,倚闌望,還似去年惆悵。
春欲暮,思無窮,舊歡如夢中。

「春欲募,思無窮,舊歡如夢中……」朱允淮細細咀嚼著,唇畔幽幽戚戚流洩惆悵。

好快!春天又將盡了。

記不清這是他第幾次徹夜不寐,空對明月追思那段消逝如煙的飄緲歡情──

那是一段短如曇花乍現、如夢如幻,卻令他刻骨銘心的唯美摯情,儘管伊人早已芳蹤杳茫,他卻始終捨不得將她忘懷,總在夜深人靜時,深深纏繞心臆,任她侵入夢中,占據他所有的思維。

醒來後,便再也難以睡下,就這樣度過一個又一個不眠的夜。

一年!

整整一年了!

三百六十多個為她癡狂的日子,好漫長、好難挨……

他,姓朱──一個尊貴赫的姓氏。一出生,便注定貴為人中之龍,一朝太子,未來的國君,人間至尊。
多麼高不可攀的身分,合該是一生尊榮崇貴,上蒼獨寵,讓他的生命好像圓融得無一絲缺憾,然而他卻遇上了她。

難以解釋為何毫無道理地為她傾心,著了魔似的狂戀上她,有如雲泥的身分差距,阻絕不了兩顆想合而為一的火熱之心,他不顧一切的陷了下去──在那個百卉爭妍的春季。

他的心,就此失落。

第一次,他領會到何謂黯然銷魂──

*************** ****

一直以來,他的身分,容不得一絲一毫的差錯,二十年來,他也一直很用心在扮演自己的角色,「朱允淮」三個字,代表的是無與倫比的完美與優秀,他肩負整個大明皇朝未來的希望,也因此所有的事,他不但要做得比別人好,更要是絕對的無懈可擊。

也許是這無形的壓力太過沉重了吧,他好想喘口氣。

於是,他沒讓任何人知道,只帶了名隨身護衛便微服出宮散心去了──就在他方屆弱冠那一年。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任性,也是唯一的一次。而,這唯一的一次,也從此改變了他的一生──

他沒想到會被一群不帶眼的盜匪襲擊,更沒想到會一時大意被暗算個正著,最最沒想到的是,他也會有龍困淺灘遭蝦戲的一天。

忠心護主的侍衛全力應敵,負傷的他力求脫困,因為他心知肚明,他絕對不能有任何的差池!

殺出了重圍之後,肩上持續失血的傷口令他筋疲力盡,最後他昏厥在杳無人跡的偏郊。

洗完了衣服,柳心棠捧著木桶步上來時路。

仰頭看了看天色,腳下更是加快步伐,一心趕著回去給爹爹做飯。一個不留神,腳下絆了一跤,整個人往前僕跌,木桶自手中拋飛而出。

「呀──」她驚呼了聲。

咦,怪了,不痛耶!

她迷迷糊糊的半橕起身子,感覺到掌心所接觸到的物體有股濕濕黏黏的感覺,她低首看去──

「啊!」她倒抽了口冷氣,驚白了臉。

是……是血!

那她此刻不就壓在──

這一嚇可非同小可,她飛快自這名昏迷的男子身上跳離,一時慌得失了方寸。

這人怎麼會躺在這裡?他……他到底是人,還……還是屍體啊?

用力嚥了口唾沫,她硬著頭皮上前,伸出顫抖的小手試探他的鼻息,感覺到微微呼出的熱氣,她重重吁了口氣。

幸好,他還沒死

現在怎麼辦?救,還是不救?

此刻她已忘了方才還一心趕回家,她蹲在他身邊,做起心靈拉鋸戰。

他頭上腫了個包,「凶器」就在旁邊,顯然的,木桶比他的頭還硬。如果她沒良心一點,可以怪他害她好不容易洗好的衣服又泡湯了,可惜她多少還有點良知未泯,一不小心,愧疚感便濃濃地脹滿胸口。

好歹他身上有一處傷口是她的傑作,她得負點道義上的責任,見死不救未免太說不過去了──雖說是他先害她跌倒的。

不過,算了,看在他當了肉墊沒讓她受傷的分上,不計較了。

相逢自是有緣嘛,而且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壞人。

給了自己十足的理由後,她打定了主意,使勁攙起他,一步步吃力的往家門走。

*************** ****

他身上的傷並不致命,所以在處理上沒讓她太傷腦筋,只不過失血過多,以至於一時體力不支,在調養上應該不會太費事才對。

一切打理妥當後,她鬆了口氣,坐到床邊打量他。

他有一副極好看的相貌。斂眉軒然,鼻如懸膽,優雅的薄唇緊抿著,沒有一般江湖草莽的粗獷味,是如此的清逸超凡,儘管只是這麼靜靜地躺著,卻自有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尊貴。

一般人不會有這樣的氣質,他的來歷必定非比尋常。

再者,他裝扮不俗,一看便知必是出於王侯將相之家。

柳心棠出神凝思,目光流連在他俊美宛如天人的容顏上,不捨移去。

她得承認他真的很俊,俊得優雅、俊得出塵,縱然此刻是落難的狼狽,亦絲毫無損他渾然天成的高貴清雅。

這一發怔,竟教她給看癡了。

稍一回神,她赧紅了嬌容,強行收回莫名眷戀的眼光。

天哪,柳心棠,你居然對個昏迷的男人心神蕩漾,這要教人給瞧見,那多難為情呀!

收拾起一瞬間的意亂情迷,柳心棠沒敢再多看他一眼,窘澀地匆匆退出房門。

「棠兒。」

一聲叫喚,使她收住步伐。

「爹。」她趕忙迎上前去,將長年瀋纏身的父親扶到椅中,免不了又是一陣叨絮。

「您身子骨不好,怎不在房中多休息一會兒?」

「一把老骨頭了,好不好得了都無所謂。」他真正放心不下的是這乖巧貼心的女兒,這些年強橕著病體折騰,只是不忍丟下心肝寶貝孤苦無依地面對這人世。

自從他那老伴撒手人寰後,他們父女倆便一直相依為命至今,這一熬,十數年也就過去了。或許沒娘的孩子總是格外早熟,小小年紀的心棠很曉得體諒他,從不任性哭鬧,懂事堅強得教他好生心疼。

然,他也深知留下自己這副不中用的身子只會連累她。女兒孝順,未曾有過半句怨言,他卻不捨得耽誤她的青春。

他只是在等!等一個能真心疼惜他女兒的人出現,唯有見她覓得穩定的依靠,他力能心無罣礙地放手。

思及此,柳老爹抬起眼,一手輕輕撫過女兒絕美脫俗的容顏,低低歎息。「棠兒,你今年也二十了吧?」

「是的,爹。」柳心棠不明白父親為何突然提及她的年齡。

「可有意中人?」一個人,能有多少雙十年華?女人的青春有限啊!豈能虛擲?

棠兒不是沒人要,更明白的說,她擁有一張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絕世容顏,只要是男人,少有不為她失魂傾倒的,但是她卻選擇了避開塵世紛擾,住到城鎮之外的偏郊,埋沒了自身百年難見的絕色之容,無爭無求地陪伴老父度過年歲。

「提這個幹什麼呢?我又沒打算嫁人。」她挨著父親撒嬌。「棠兒要永遠陪著爹。」

「說什麼傻話!」他豈能陪她一輩子?唯有趁青春年少,尋個好人家託付終身才是要緊,偏偏他的傻女兒卻一年蹉跎過一年,教他如何不憂心?

她不急,他可急了!

「那個雷大少──」

「爹!」柳心棠沒等他說完便立刻截斷。「那種不學無術的浪蕩子,您耍我嫁他?我寧可出家當尼姑!」

父親口中的雷大少,是縣太爺的獨生子,半年前在山上迷了路,誤打誤撞地碰上了她,從此便癡纏不休。

這當中,他曾多次差人上門提親,全教爹給婉拒了。

此人風評不太好,平日魚肉鄉民,仗著自個兒父親是當地父母官便橫行跋扈,標準的紈絝子弟。

所以說,她豈能將終身托付給這種人?

「爹不是這個意思。」柳老爹為女兒的強烈反彈感到好笑。「我是要問你,這雷大少對你還是不死心嗎?」

「他根本是無賴!」

「當心點。這種目無法紀的地方惡霸,沒什麼事做不出來。」這也是他急著替女兒找個好婆家的原因之一,唯有如此,才能徹底擺脫雷尚鵬的糾纏。

他很難對女兒說出心頭的隱憂。雷尚鵬到目前為止還算客氣,但是他覬覦心棠的企圖心也強烈到不容忽視,再這樣下去,一旦他惱羞成怒,再也無法容忍時,會做出什麼事全是未知數,他們只是一介小老百姓,豈鬥得過人家?

「您放心,我會留意的。」見父親蹙著眉心,她柔聲安撫。

柳老爹輕點一下頭,想起了另一件事。

「對了,你救回來的那個年輕人還好吧?」

「沒事的,不過受了點傷,大概要不了多久便會醒來。我想,他大概是遇上盜匪洗劫之類的事件吧。」

會這麼想不是沒道理的,雖然他只是身著一襲簡單的綢衫,並不華麗,但那細緻精巧的剪裁及繡功,一看便知絕非凡品,腰間再佩個白玉墜飾,襯托出一股雍容風雅。那身飄逸的白衫,給人一種高不可攀的感覺,就算不刻意招搖也會惹人注目,一點都不像那個可笑的雷大少,一身珠光寶氣,庸俗至極!

「棠兒、棠兒!」

「呃……啊!」柳老爹連聲的叫喚拉回了她的神思。她一時有些忙愣。「爹,您叫我?」

「好好的發什麼愣?」柳老爹直覺女兒有些不大對勁,她以前不會這麼心神恍他的,面容上莫名的迷離柔光……很難形容。

「沒。」她低下頭,逃避父親探究的眸光,心虛地說。「我去做飯。」

身形隱入廚房,掩去微微發燙的面頰。

好怪,只要一想起那名陌生男子,心頭便會莫名地怦動,這代表什麼呢?

*************** ****

昏迷了一日一夜之後,朱允淮終於清醒過來。

他不是正常醒來的,也不是痛醒的,而是──

臉上異樣的麻癢感覺,逼得他不得不睜開眼一探究竟。

這是什麼情形?

他微訝地挑起眉,一時間竟然好想笑。

「罪魁禍首」是一小絡垂落的青絲,隨風翩翩輕舞,在他臉上頑皮地「橫行作亂」,一陣沁心的幽香飄過鼻翼。

好醉人的馨香。

他想看清佳人面貌,無奈垂落的髮絲讓他無法如願。佳人正抵著螓首淺睡,他只能隱約將她的側容瞧個三分。

考慮了一下,他決定出聲喚她。「姑娘。」

「唔──」柳心棠還有些不明狀況,本能的左右張望,直到目光與他對上。

「你──」他啞著聲,忘記自己原先要說什麼,目光癡愣。

世上竟有這等絕代佳人!

視線交會的那一瞬間,他失了魂。

她有一張心型秀致的臉蛋,柳眉彎彎細細,訴盡無限風情;盈盈秋瞳似浸淫在迷濛薄霧中,靈燦中帶著幽迷的美麗;小巧直挺的鼻樑下,有著不點自紅的朱唇,嬌嫩甜美得引人遐思……

她美得不可思議,有如白玉一般的臉龐,細緻無瑕,一身的組衫布衣絲毫無損她的絕色,他敢說,縱然西施再世,也不過爾爾!

這般清靈絕俗的姿容,教他幾乎無法相信會是一名凡塵之人所能擁有的。

柳心棠沒留意到他的失神,唇角微彎,驚喜道:「你終於醒了!」

「是姑娘救了我?」畢竟有著二十年所培養的沉穩自律,他很快的應對過來,掩飾住自己的失態,一開口便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不凡的泱泱風範。

「嗯。」她隨意點了一下頭,將注意力放在他的傷勢上。「你還好吧?有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朱允淮下意識的撫向前額。「頭有點痛。」

他瞇起眼努力回想,記得昏迷之前,他好像沒傷到頭才對。

「呃……」說到這個就心虛了,柳心棠不太敢看他,因為她就是「兇手」。

朱允淮揉揉額頭,一邊觀察她的反應。

怪了,她好像很「羞慚」?有必要嗎?她救了他,不是嗎?

「尚未請教姑娘芳名?」一股異樣的感覺來得突然,抓住了他所有的思維,未加思索,話使出了口。

「我叫柳心棠,你呢?」

「朱允淮。」他未曾遲疑。

「朱?」不是說一般百姓不能姓朱,而是她一開始便覺得他不像尋常人家,如今再由他口中聽到這個「招搖」的姓氏,正好印證她的猜測,要說他是普通人她也不信了。

「你是皇親國威?」她訝異地盯住他。

朱允淮只是微笑,沒多說什麼。

要是她知道,他不但是皇親,而且地位遠超乎她所想像的尊榮崇高,此刻她恐怕就不只是「訝異」而已了。

由於身分特別,適當的隱瞞是必要的,然而不對她明說,只是單純地不想嚇著她,否則方才他就不會毫無隱諱地道出真實姓名。

說不上來為什麼,他就是信任她。

是因為她放了他一命嗎?他無法分辨。

「你該不會要告訴我,要是早知道我是皇親國戚,你就不會救我了吧?」他半開玩笑地問。

「當然不是。」她急急否認,停了會兒又小小聲地補充道:「雖然為官者多半仗勢欺人,但我覺得你不會。」

「哦?」他有趣地挑起眉,這名小女子的率直敢言令人激賞,而她對他的信心更是教人愉快。「由衷感激你這麼看得起我。」

柳心棠莫名地羞紅了雙頰。「我可沒說什麼……」

「有。你說我和別人不一樣。」他自行演繹,然後下了定論。

「我……我才沒有……」

他現在才知道,原來女兒家含羞帶怯的模樣是這麼的迷人!

隱隱的情潮扯動心弦,悸動來得如此迅速,那是二十年生命不曾有過的感覺。

「心棠,你對權貴之家有所排斥,是不是?」

「沒有啊!」柳心棠似乎有些意外他會這麼問。如果真有那麼一點,那也是因為看透此地縣官的粗鄙嘴臉,很難不反感。

朱允淮輕吁了口氣,再度展露笑容。

他在乎她的觀感,他並不希望因為他的身分,而使得她對他有成見。

一手下意識的撫上胸口,他若有所思。

這道隱隱生疼的傷幾時會好,以及他何時能回宮等等問題,在此時來講,似乎已不再那麼重要……
作者: 昱衡    時間: 2007-10-19 04:25 PM

第二章

夜已深,人初靜。

朱允淮幾番輾轉,難以入眠。

門板的縫隙透進一絲光亮,他勉強橕起身子,放柔了動作,推開房門。

是心棠。她正就著微弱的燭光,做著針線活兒。

瞧她那全神貫注的認真樣,他的唇角不經意的勾起一抹笑。

家裡一直都是她靠著一雙巧手替人縫縫補補,掙些碎銀度日,偶爾也裁衣制鞋,或是繡繡荷包、手絹之類的,託熟識的大娘拿到市集上去兜售,日子勉強還過得去。

而現在家中多了個人,而且又帶著傷,這封她來說無疑是項負擔,生活又拮據了許多。她勢必得比以往更辛勞些。才橕持得下去。

正全神投入於手邊的針線活兒時,微微晃動的暗影驚動了她,一個不留神,尖銳的細針扎入指頭,她顫了下,低呼一聲。

「怎麼了?」朱允淮見狀。立即移步上前,沒多想便拉過她的手,含進他溫熱的唇,吮去沁出的血珠子。

柳心棠傻愣愣地看著他,分不清是否為燭火搖曳的關係,她的臉龐覆上了層層淡暈。

「還疼嗎?」他柔聲問著,捨不得放開她。

掌心所接觸到的肌膚,沒有他所想像的柔嫩,感覺的出是一雙長年操持勞務的手,與他優雅細長的手有著強烈的對比。

這樣的發現使得他的心頭無由泛起疼意,更加密密護住那雙刻著滄桑的柔荑。

「呃……好多了……」她也忘了該將手抽回,貪戀著他溫暖的包圍。

「我嚇到你了是不是?」

「沒這回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她低低囁嚅。

「以後就別再熬夜了,當心年紀輕輕便弄壞了眼睛。」最重要的是,他捨不得她如此虐待這一雙靈燦不可方物的美麗雙眸。

「可是……」她張口欲言,最後還是將話給吞了回去。

「你想說什麼?心棠。」他看的出她有難言之隱。

「沒什麼,那不重要。」她不想讓他有心理負擔。

見他眉心微蹙,她這才想起他有傷在身,趕忙扶起蹲在她跟前的他。「你怎麼起來了?當心又弄疼傷口。」

朱允淮沒拒絕她的扶持,反手輕摟她纖細的腰身一同回房。

她身上有股獨特的香氣,宛如空谷幽蘭,淺淺低迴,堪可醉人。

悄悄汲取這抹淡雅幽香,胸口的疼楚竟微微緩了。

「陪我聊聊好嗎?傷口難受得睡不著。」與她交握的手,戀戀難捨,放不開。

「好。」她在床邊坐下。「你想聊什麼?」

「你除了老爹之外,沒有其他親人了嗎?」他渴望了解她,對她的關切,遠超乎他所預備付出的。

「我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不在了,一直以來,就是我和爹相依為命,雖然日子清苦了些,但爹很疼我,也就是因為這樣,再苦我都甘之如飴,因為在這世上,我並不孤獨。」

握著她的手緊了緊,無聲傳遞溫暖與關懷。

她這股如寒梅般的堅韌令他心折。

儘管只是三言兩語,他亦能感受到這對父女之間無可比擬的濃厚情感,像是相互依附著彼此而存活,面對人生的風風雨雨也不至於無依。

「老爹是個很慈祥的父親。」見過柳老爹幾次,對他這個陌生人,樸實的老人並不吝惜給予溫情。

「是啊,能當他的女兒,我覺得好幸運。」說著說著,她放鬆了自己,往床頭靠去。

「我母親也不在了。」他突然冒出一句。

「什麼?」她錯愕地隔過頭看他。

他幽淡地微笑。「在兩年前。很難說自己幸不幸運,我比你多擁有了幾年母親,但總是聚少離多,無法親近。」

該怎麼說呢?有得必有失,這是他一身榮寵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他是一國儲君,自小便被培育成獨立自主的性格,一個有擔當的男子,是不該依戀著軟弱的溫情。

是而,他的成長過程其實是孤獨的,他沒有童年,在同齡孩童正盡情歡笑時,他是被四書五經、治國之道所包圍。一身的出類拔萃、絕倫出眾下,包裹著一縷寂寞的靈魂。

他以為自己是不在乎的,也一直以為自己早就接受了命定的人生,但是在遇上這對父女之後,他才發現這片空寂的心靈,其實很渴望情感的滋潤。

「那你爹呢?」柳心棠好奇地多問了一句。

「他愛我的方式和你爹不同。在他眼中,我是他的驕傲,也因為這樣,他對我有太深的期許……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她輕點了一下頭。

感覺的出這是標準富貴之家的常態,她猜,允淮的父親恐怕連抱他的次數用五根手指頭都可以數得出來。

聊啊聊的,夜愈來愈深,倦意愈來愈濃,眼皮逐漸往下跌,她記得她接下來是說:

「你一定很寂寞……」

「是啊,所以我渴望有個知我、懂我的紅顏知己……」聲音漸漸放輕,像是自言自語般,直到輕細如縷。「你願意嗎?」

「唔……」她模糊地應了聲,完全被睡意征服。

朱允淮微偏過頭,凝睇靠在他肩上酣然入夢的可人兒,溫柔的笑意漾了開來──

「你說的哦,不許反悔!」幾不可聞的音浪,飄散夜風中。

*************** ****

日子一天天過去,兩人培養出相知相惜,只能意會,卻無法言傳的微妙情感。

每每望著他俊雅出塵的容顏,心棠就好生苦惱,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起伏,他的一個凝眸、一記不經意的微笑,甚至隨口的一句話,便教她不由自主的臉紅心跳,所有的心思全隨著他轉……

陌生的情懷在心底紮了根──為那卓爾不凡的男子。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明明是不打算動心的,但他就是牽動了她的心,讓她的一顰一笑全繫在他身上。

也許,她真的錯了。打一開始,她就該牢牢封鎖住所有的感情,不該對他投注過多的關切,那麼,如今也許……

她好迷惘,因為她比誰都清楚,這個男人她愛不起,要真陷了下去,最終只有傷心。

可,每當迎視他,癡然的目光就是無法收回!

意亂情迷的心呵,有如糾結的無頭絲線,再也剪不斷、理不清──

歎了口氣,她小心翼翼地捧著剛煮好的魚湯,正要端去朱允淮房中之時,柳老爹走了進來。

「棠兒……」

「有事嗎?爹。」察覺到老父欲言又止,柳心棠放下魚湯,不解地正視他。

「那個……棠兒,你和朱公子……」

「允淮?他怎麼了嗎?」一提到這個名字,她表現出前所未有的關切與焦灼,當下便要衝出廚房。

「他沒事,你別這麼緊張。」女兒的反應看在柳老爹眼中,更加憂心不已。「棠兒,你是不是……對他……」

「什麼?」爹的表情好沉重,是什麼事這麼讓他為難?

「你喜歡上朱公子了,是不是?」

「爹!」一下子被道破心事,柳心棠的俏臉飛紅。

這麼說來──不是他多心了?

這些日子以來,兩人的相處他是看在眼裡的,他一直在暗暗憂慮,沒想到……棠兒的反應,證實了他的猜測。

「棠兒呀,你真傻!他是什麼樣的人家,你不會不清楚,光是那股清華出塵的風采,就足以證明他不是等閒之輩,哪是一般卑微的小老百姓所能相提並論的,我們高攀不上人家啊!」這番話或許殘忍,但卻不得不說,唯有打破女兒的癡念,才不至於將她傷得更重。

柳心棠身形一晃,微微白了臉色。

知道是一回事,但是由別人口中說出來,她還是受了打擊。

是啊,她拿什麼去高攀人家?又憑什麼癡心妄想?事實的確就是這麼殘酷!

「女兒,別怪爹,爹只是提醒你,不想你陷得太深,屆時難以自拔,痛苦的是自己。」

「我明白。」爹是愛女心切,想保護她,她又何嘗不想保護自己?只是……情難由己呀!

「您放心,我懂分寸的。」深吸了口氣,她端起魚湯走了出去。

*************** ****

一推開房門,朱允淮迎面使送上一抹愉快的笑容給她。

「心──咦,怎麼啦?你臉色不大好看。」他坐直身子,手探向她。

「大概是昨晚沒睡好。」柳心棠避開他的目光,一語帶過。

「你又不聽話熬夜做針線活兒了,是不是?」語氣略有薄責,看著她的神情是滿滿的不認同。

「沒有。」她低著頭,舀了匙湯汁,細心吹涼後才送到他唇邊。「來,趁熱喝了。」

其實他傷口已愈合得差不多了,根本不需要人喂,可心棠既然不覺得麻煩,他也就欣然受之。

依言喝了一口,他的視線不曾自她臉上移開。「心棠,你不對勁。」

她抿著唇,不發一語,又送上一匙。

朱允淮只得喝下,然後再度開口。「什麼事不開心?」

「沒事。」她自始至終不曾與他對視。

「我不能讓你信任嗎?」不管任何事,他自信有那個能耐為她解決,就怕她沉默。

「別問了!」他為什麼要這麼溫柔、這麼體貼?他明明什麼都給不了她,那就別表現得像是極度在乎她的悲喜、別讓她沉溺呀!

「看著我,心棠!」他溫柔而堅定地勾起她的臉龐。「我以為,我們至少是朋友。」

朋友!

是啊,朋友!不然她還以為是什麼?

她甚至連「朋友」這個字眼都算是奢求了。

淒然的笑,悄悄隱於唇角。「朋友是嗎?那就給點面子,先把湯喝完。」

明知她在逃避話題,他還是依言而行。

將空碗擱置一旁,他若有所思地道:「你用不著如此的。」

他指的是她全心全意的照料。

這些日子下來,柳家的情況他不會不清楚,心棠的能力,最多是讓他們父女二人求個溫飽,如今多了他,無疑是個負擔;而她為了替負傷的他調補身子,總是不缺魚湯肉食,更從不讓粗茶淡飯有機會入他的口……

生長在宮廷之中,珍饈美食對他而言並不稀奇,何況只是小小的湯食。他真正重視的是她為此而付出的心血,這份心意才是他珍藏一生的寶貝。

「這不算什麼。」柳心棠淡然回道。

她是真的這麼認為。

山珍海味想必他已嘗盡,她只怕委屈了他。

「誰說不算什麼?救命大恩可不能等閒視之,我一直在想該如何回報你。」

「回報?」她愣愣地看著他,像是一下子不能理解它的涵義。

「是啊!你對我好,我心裡明白。一直以來就是你在付出,總該換我來為你做點什麼,只要你說的出口,我就辦的到。」

好自負的口氣啊!

然而為什麼這些話聽進耳中,卻令她備覺酸楚?

父親的話在此時浮現腦子,又一次證明她的自作多情。

他是尊貴的,她算什麼?拿什麼去高攀人家?就因為這樣,所以她必須乞憐他的恩賜?他是不是這樣想的呢?

「你期許我有什麼反應?欣喜若狂?還是感激涕零,叩首謝恩?」悲憤一股腦兒湧上心頭,她不顧一切的喊道。「你以為我救你圖的是什麼?你以為這些日子我對你好,貪的又是什麼?你太小看我了,我就算什麼都沒有,至少還有一身傲骨!」

朱允淮聽傻了眼。

「等……等等!心棠,你恐怕……」

「不要再強調你多有能耐,告訴你,我什麼都不稀罕,因為我真正要的,你給不起!」一口氣吼完,她遠遠跳開,不給他任何挽留的機會,悲傷地奪門而出。

「心棠!」他沒多想,立刻追了上去。

他只是單純地想表達她對他的意義,以及他能夠毫無保留將自己的一切全都交給她的這份誠摯,卻沒想到會傷了她,更沒想到她如此纖細善感。

「別走,心棠!」追了數步,他攔下她。

「你走開,不要管我!」爹說的沒錯,誰教她管不住自己的心,受了傷也只能說自己活該,他毋須理會她。

朱允淮轉過她倔強的纖肩,盯視著她淚眼汪汪的模樣,直到兩顆清淚涼了下來,他心疼地抬手拭去。

「你要什麼?心棠。」

什麼樣的渴求令她悲傷若此?她不說,又怎知他給不起?

淚水落得更凶,她咬著唇硬是不肯哭出聲。

他還是不懂嗎?她根本不需要他回報她什麼,因為她付出的是感情,那不是任何有形的事物所能報償的!

「我什麼都不要,你聽清楚了沒有!有權有勢是你家的事,別拿它來羞辱我。」她已經夠難堪了,別再踐踏她的感情了,可不可以呢?

繞腸的歎息低低逸出。「包括我嗎?你也不要?」

「我不──」巨大的淚凝在眼眶,她怔愣地看著他。「你說什麼?」

「我說,你連我都不稀罕嗎?」

柳心棠跌退一步,像是受了極大驚嚇,楚楚堪憐的小臉滿是深怕受到傷害的脆弱。

「你不會是認真的……這不可能……」

這一刻,他終於肯定了──

她,要的是他的真心!

小傻瓜呀!她難道不知道,他的心,早在第一眼凝眸相望之時,便已交給她了嗎?

「沒什麼不可能,只要你開心,我什麼都能給。」之所以不表示什麼,是因為不夠確定她是否有心,他不願強迫她,而今既然她亦有情,那麼他便說什麼都不會再放開她。

「你……你……」這是夢嗎?他會對卑微的她動心?「別開這種玩笑……別戲弄我……如果你不是認真的……」

朱允淮沒等她把那段零零落落的話說完,探手一抓,柳心棠猝不及防地跌入他懷中,不等地反應過來,雙唇便堅定地壓下,掠取了那抹甜美嫣紅。

他不想多說什麼,一切就交由她去感受、去判斷吧!

溫熱的唇舌淺嘗輕觸,憐惜她受了驚的靈魂,指尖輕輕柔柔地滑過嬌容,繞到頭後,托住她的腦後,感受到她放鬆了心弦,幽迷淺醉地合上秋瞳,他深深地物了下去,舌尖毫不遲疑的探入她柔軟的唇腔,完完全全席捲了她。

他吻得熱切,她回應得青澀;他以兩相纏嬉的唇舌,教她領會微妙的旖旎情醉,她以癡柔的付出,教他明了今生無悔的情牽──

好一會兒,他鬆開她,俯著頭與她螓首相抵,鼻尖幾乎碰著她的,吐出的氣息輕灑在紅暈未褪的嬌顏上。「仍是懷疑我不夠認真嗎?」

「我……不知道……」她好迷憫。

他的吻,是那麼真摯;他的憐愛,是那麼真切;熨貼在唇上的熱度,是那麼真實,狂悸的靈魂無法平息……她真的不知道,能否信他……

「相信我的心,有這麼難嗎?」他捧起嬌容,柔聲問。「告訴我,你在顧慮什麼?」

「你……你的身分……我太卑微寒傖,匹配不上……」

朱允淮抬手掩住她的唇,沒讓她再說下去。「皇親貴冑又怎麼樣?外在的差距一點也不重要,我就是要你,誰也阻止不了!」

光是知曉他貴為皇親,就讓她有這種反應了,那她要是知道他不僅出身赫,而且還是當今太子,她不就要昏倒給他看了?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只要你不嫌棄我,為婢為妾,我都心甘情願,只要能留在你身邊……」

朱允淮皺了下眉。「誰要你為婢為妾!我可是打算明媒正娶、珍寵你一輩子呢!不許妄自菲薄,聽到沒有!」

「允淮……」明眸泛起感動的淚光,就算他只是哄哄她,她也心滿意足了。

「傻瓜!」朱允淮寵溺地親親她的額心,收攏了雙臂與她緊緊相擁。

「你還沒告訴我,你要什麼呢!」他明知故問,拈起她一絡鬢髮在她臉上拂弄,語帶戲謔。

「你……討厭啦!」她羞得直將臉往他胸懷藏。

「我討厭?嗯?」他猶不放棄逗弄她,順勢將臉貼上嫣頰,溫存地含住她小巧的耳垂。「我要是真那麼討厭,乾麼還要為我哭得淒淒慘慘的?」

柳心棠很想抗議,偏偏一陣陣的酥麻感教她連發聲都覺無力。「你……別調戲我!」

「行!那就說實話呀,否則──」他以行動代替接下來的話。

扣在纖腰上的手往上移,覆上她柔軟的胸房……

柳心棠倒抽了口氣。「別……好嘛、好嘛!我想要一個丈夫,行了吧!」

朱允淮愉快地低笑。「當然行,正合我意呢!」他輕咬了她細滑的頸項一口。「我毛遂自薦,姑娘將就些,可別嫌棄才好。」

「你好壞,笑話人家!」聽出他話中的取笑意味,她嬌瞋地捶打他。

「還沒嫁過門就想謀殺親夫啊!」他分毫不差地扣住揮來的繡花小拳頭,乘機傾上前在她唇上偷了個香。

「呀!」她驚叫一聲,紅透了嫣頰。

「你們……」遲疑的嗓音飄了過來,驚擾了濃情蜜意的兩人。

「爹!」

「老伯!」

像個當場被逮著的偷兒,小倆口同時鬆了手,彈開一步。

當著老父的面「輕薄」人家的女兒,朱允淮縱有再厚的臉皮都難免心虛;至於柳心棠,那就更不用說了,漫天紅霞燒燙了嬌容,現下要是有個地洞,她也會毫不猶豫地鑽進去。

「棠兒,你……」柳老爹看著女兒的眼神滿是不諒解。

難道他說的話她全都沒聽進去?

這種富貴人家的子弟,一時興起,可以和她玩玩,哪天要是膩了,他們也拿他沒辦法,到時流乾了淚,也沒人會同情她,她怎麼就是死心眼,偏要深陷?

「爹……」柳心棠低喚,羞愧地垂下了頭。

爹說的,她不是不懂,但她管不住自己的心呀!她還能怎麼辦呢?就算將來心碎,她也認了。

能有一刻歡情,她便已知足,是她自己傻,她不會怨誰的。

「別怪心棠,她並不輕浮,是我情不自禁。」朱允淮不忍她受苛責,站出身來將她護進懷中。「如果不是已認定她,我不會壞她清白,我們兩情相悅,請相信我的誠意,也請成全我們。」

其實他大可不必說這麼多的,倘若他真要心棠,誰都奈何不了,但因對方是心棠的父親,他在乎心棠的感受,連帶的也必須得到她父親的認同。

「你……」柳老爹神情複雜,似乎在猶豫該不該相信他。

他的態度看起來很真摯,這麼一個器宇軒昂、落拓不凡的人,實在不像是個薄倖之人,他能將女兒放心交給他嗎?

「你們……真的可能嗎?」門第之見,是他心頭的疑慮。

「沒什麼不可能的。如果你擔心的是這個──」他鬆開柳心棠,瀟灑地拉開衣襬,單膝脆地,語調清朗地起誓。「過往神明同證,我朱允淮此心長繫心棠,負盡天下人,也定不負她,不論往後情勢如何演變,今生今世,她都是我唯一認定的愛妻!」

「允淮……」柳心棠沒料到他會有這般真情至性的言語,一時凝咽難語。

「別光看著我,你倒是說說,要不要嫁我呀!」

「嫁,我嫁!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永遠是你的人!」她情難自己,撲進他懷中緊摟住他。

柳老爹見著這情況,不由得歎了口氣。

這雙小兒女,怕是已難分難捨了。

沒法兒,他只有勸自個兒樂觀些。

他傾上前扶起他們,問了句:「你真的會好好疼惜我的女兒?」

朱允淮不曾遲疑。「我會用我的生命來珍寵她。」

「那好,我將棠兒許給你了。」

朱允淮露出微笑,自懷中取出一只晶瑩澄澈的白玉蝴蝶,親手繫上她纖細的頸子。

「這是──」她愣愣地握住頸下之物,抬首看他。

朱允淮拉出領內一模一樣的白玉蝴蝶,溫柔地解釋道:「它是一對的,今日我以白玉蝴蝶為信物、令尊為見證,你我各執其一,定下名分,你已是我的人了。」

「嗯。」她滿心甜蜜地點了下頭。

在心底,她早已悄悄起誓,這一輩子她都要守著他,不離不棄,魂夢相依……
作者: 昱衡    時間: 2007-10-19 04:25 PM

第三章

暖暖的春風拂掠而過。

朱允淮立於窗邊,淡柔的輕風將他清逸無疇的白衣吹得飄飄袂袂,卻吹不散他微蹙的眉心。

他出神地斂著眉凝思,連房門悄悄被推開再合上都不曾察覺。

「在想什麼?」柳心棠嬌嬌柔柔地自身後環抱住他。

「棠兒……」他回過身,欲言又止。

「怎麼啦?有什麼煩心的事嗎?」纖柔素手爬上俊顏,以似水柔情撫平他眼眉間的淡愁。

「棠兒!」他情難自禁,扣住她嬌軟的小手,俯下頭深深地吻住她。

柳心棠微仰起頭,嬌羞地敵唇迎接他狂熱的情潮,溫馴的小手早已悄悄環上他的頸子。

他深切地需索著,將柔軟的嬌軀密密實實地嵌入胸懷,飢渴地掠取她唇腔內的甜蜜,與他激纏的濕軟小舌,勾動了難以平息的瀋蟄烈焰。

她如一攤春水,化在他的懷中。

他無法自制,攬抱起她放入床上,頎長堅實的身軀隨之壓下,肢體火熱交纏──

她胸前的柔軟正抵著他狂跳不休的胸膛,一番纏綿下,兩人皆衣衫凌亂,他難以自制,唇舌占據了半褪兜衣下的那抹嫣紅,熱烈舔吭,自有意識的手往下移,游走在她雪白的大腿內側,蜿蜒而上……

「允淮……」她無意識的呻吟出聲,陌生的渴求教她迷亂。

老天!她在火上加油!

一聲聲著迷的叫喚,令他想壓抑都壓抑不了,修長的手覆上她私密的熱燙肌膚,撥動敏感的珠蕊,感覺到她身體的自然回應,長指更是毫無保留地長驅直入──直到碰觸到那道彈性薄膜的阻礙。

噢,該死的!他在做什麼?

朱允淮倏地僵直身軀,理智清醒了大半。

棠兒是這般純潔,他怎麼可以……

他抽回手,閉上眼,密密與她相貼的軀體不敢妄動,臉埋在她的頸畔,不斷深呼吸著氣,努力平息體內蠢動的欲望。

「允……允淮?」柳心棠迷迷濛濛地睜開眼,搞不清狀況。

「噢,拜託,棠兒……你別亂動!」他懊惱地呻吟,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讓自己不去衝動地撕開她僅餘的衣裳。

「你──」她吃驚地瞪大眼,因為剛才那不經意的挪動,使得他們下半身更加親暱相觸,她清楚地察覺到那如鋼似鐵的壓迫感。

朱允淮苦笑。「放心,不會吃了你。」

她值得他給予最深的疼惜與尊重,他不願草率地委屈了她。

「很辛苦嗎?」她見他的額頭都冒出冷汗了。

「你無法想像的難熬。」話中有絲自嘲意味。

「我不介意的。」她溫柔的拭去他滑落的汗水。既然早認定自己屬於他,他想得到她,她又何需猶豫。

於是她主動拉起他的手,覆上她柔軟的胸口──

朱允淮像是受到極大震撼,俊容脹紅,語調是驚人的粗嘎低沉。「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玩火的下場可是自焚哪!

他現在只想剝光她的衣服,瘋狂地佔有她!

「我不想有遺憾……」如絲如縷的幽怨飄出唇畔,她回應以的伸手圈住他。

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澆下,他止住所有的動作,抬眼望向她無怨無悔的面容。「你知道我想說什麼了,是不是?」

柳心棠輕垂眼瞼,斂去眸中的憂傷。「知道。」

「你知道我會離開,而且先入為主的認定我會一去不回,所以才會甘心奉獻一切,求個了無遺憾?」

她輕咬下唇,不語。

她知道他很不以為然,但他又怎知她內心的憂惶與無助呢?

「你休想!我絕不讓你抱著這種心態與我歡愛!」他像是被燙著般的跳下床。

「允淮?」她坐起身,滿心不解。

「不,別過來,至少現在不要。」他出聲阻止,同時退離數步。

他目前暫時沒有能力再抗拒她了,只要她再隨便撩撥一下,就算天崩地裂,他都會不顧一切的立刻要了她!

深吸了好幾口氣,他總算勉強地開口。「如果在得知你有這樣的想法後,我還能接受你的奉獻,那我就真的該死地混帳透頂了!我要你明白,我對你是前所未有的認真,未來的每一天,我們都有機會共享歡情,但不是現在,不是這種情況之下。你對我太沒信心,那我只好用另一種方式告訴你。就因為我還沒得到你,所以我不會甘心放手,用不著擔心我從此一去不回。這樣,是否能讓你多少安心些?」
「允淮……」此時此刻、此言此語,她如何還能再懷疑他?

他明明可以佔有她的,但他沒有,只因顧及她的感受,這番用心良苦,教她怎不動容?

「我可以過去嗎?」她遲疑地問著。

她好想擁抱他,好想表達她一腔癡狂愛戀。

朱允淮輕笑出聲,朝她張開懷抱。「只要你保證不弄得我熱血沸騰、獸性大發。」

柳心棠旋即投入他懷裡,與他深深相擁。

「我愛你!允淮。」不知不覺,她道出了口。

「我明白。」他感動地親了親她。「既然如此,就多給我一點信任,好嗎?我絕不會拋下你不管的。」

「嗯。」她柔順地應允。

他鬆開她,溫存地拉攏她的衣衫,以防自己再度心猿意馬。

找了張椅子落座,順手將她抱坐在腿上,圈住她纖細的腰身,他才又緩緩啟口。

「棠兒,你聽我說,這是萬不得已的,如果能夠,我也不想和你分開,但是我的身分….比較特別,我不是一般的王侯將相,有些事情是由不得我任性的。」

這一回的私自離宮已屬不該,他可以想像宮裡頭如今怕是兵荒馬亂、急成一團了。

他身上有太多拋不開的包袱,這是他的無奈。

但是對於心棠,他會堅持到底,只不過在這之前,得先請她委屈一陣子。

「不必解釋,我全明白。」柳心棠掩住他的唇,柔聲道。「我會等你。」

「謝謝你,棠兒。」他順勢握住她的手輕吻了下。「對了,順道把你的生辰八字給我。」

舊禮不可廢,一般平民百姓婚配尚且要合個八字,更何況是帝王之家。

擇妃一事難以輕率視之,如果心棠正好有個天定的好命格,那麼要說服父王接納她成為他的太子妃會容易許多。

正思忖著,飄過耳畔的話語教他驚訝地瞪大眼,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剛才是說辛醜年,六月十八,亥時,你確定?」

「是啊!」有必要這麼意外嗎?

「這麼算來,你今年也正好二十?」

「對。」她又點了一下頭,心想,他該不會嫌她太老了吧?

「哈!真是天意呀!好一個天定良緣!」朱允淮朗聲大笑。

「允淮,你在說什麼?」她一臉迷糊。

「我說,我們是同年同月同日,而且是同一個時辰所生!這是不是就叫鴛鴦命?咱們注定是禍福相倚、生死同命,如果說我天生富貴命,你可也不差;若是我一生坎坷,你也得陪我受盡苦難、跑不掉了。你比較喜歡哪一個呢?」

「無所謂,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怎麼樣都好。」鴛鴦命就鴛鴦命吧!她甘心與他一世糾纏。

「這是你說的哦!我可不容許你反悔。」

「絕不後悔!」

溫存的依偎中,他們堅定了一世相守的信念。

臨去前,柳心棠依依難捨,與他交握的手始終不肯放。

見她明明紅了眼眶,卻倔強著不讓淚流下的模樣,他擰疼了心,不由得將她擁入懷中,溫存的細細纏吻,密密呵憐……

「不許再辛苦的做針線活,要好好保重自己。就算真要做,也只許你為我一個人費心思,聽到了沒有?」

他難得的霸氣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顯現。

「嗯。」

朱允淮滿意地稍緩了神色,雙手憐惜地捧著她的臉。「等我。」

「會的,我會一直在這裡等著你。」她許下承諾。

就在那一天,在凝眸相望的淒迷憂傷中,他們黯然兩分……

*************** ****

朱允淮回到宮中,恣意妄為的行止被皇上嚴厲地訓誡了一番──

「父皇,任何懲處,兒臣皆甘心領受,唯有一事,兒臣不得不明說。」不管父皇將會是如何的龍顏震怒,他仍將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盡數告知。

果然,皇上的反應是一陣怒斥。「胡來!你乃堂堂太子,龍鳳之軀,一名粗鄙村姑豈匹配得上?朕絕不容許你將隨隨便便的女人帶進宮,亂了宮廷規儀。」

「棠兒不是粗鄙村姑,她冰心靈慧,是兒臣心儀的女子。父皇前些日子不是要兒臣遴選太子妃嗎?就是她了!除了棠兒,我誰都不要!」

「瞧瞧你說的是什麼話,身為一朝太子,往後也會是一國之君,是何等的尊貴,未來三宮六院是你的宿命,怎可為了一個女人說這種沒志氣的話!」這不是一個好現象,帝王在感情上不宜有太深的執著癡念。

「我不要什麼三宮六院,我只要我的棠兒!父皇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那麼兒臣斗膽請教父皇,這後宮滿滿的女人,全是出於名門、全是貴族千金嗎?這當中,沒半個來自民間?來自平民百姓?碰了這些女人,難道就不是辱沒父皇龍體?」

「放肆!」這會兒皇上是動了真怒。為了一名卑賤女子,居然連他都敢指責!

「兒臣不過就事論事。」朱允淮無懼地回道。

「你擅自離宮,朕都尚未問罪,還敢大放厥詞!」皇上這會兒氣得可不輕,但是面對鍾愛的兒子,又狠不下心重罰,只好惱悶地道:「罰你閉門思過半個月,這期間不許擅自離開寢房半步!」

「父皇!」朱允淮驚喊,卻喚不回拂袖而去的皇上。

好不容易熬過了半個月,他不放棄地繼續爭取,每一次都惹得皇上怒火橫生、不歡而散。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月。

分離近兩個月了,噬骨相思磨得他幾欲發狂,在最後一次的爭執中,他不惜下了重話。「如果連自己心愛的女子都無法擁有,那麼我要這太子虛名何用?當上了一國之君又能怎麼樣?我情願自己只是一介平民百姓,只求和棠兒朝朝暮暮!」

這番話震懾了皇上。

在那之後,朱允淮沒再來煩皇上,卻成日將自己關在東宮之中,整天不言不語、失魂落魄。

這是變相的消極抗爭。

皇上終究還是投降了。不忍愛子自我折磨,只得讓步。

基於安全考量,皇上說什麼都不讓他再任意離宮。但朱允淮不在意這些,他欣喜若狂,立刻差人前去迎接柳心棠。

雖然遲了些時候,但他堅信她會等他!那是他們的承諾。

他滿心以為,自此之後,他們便能魂夢相依、白首不離。

卻沒想到,他所等到的結果,竟是她從此不知去向、芳蹤杳然……

*************** ****

怨懷無託,嗟情人斷絕,信音遼邈。
縱妙手,能解連環,似風散雨收,霧輕雲薄。
燕子樓空,暗塵鎖,一床弦索。
想移根換葉,盡是舊時,手種紅藥。
汀洲漸生杜若,料舟移岸曲,人在天角。
謾記得,當日音書,把閒語閒言,待總燒卻。
水釋春回,望寄我,江南梅萼。
拚今生,對花對酒,為伊淚落。

「縱妙手,能解連環,似風散雨收,霧輕雲薄……」是呵,好一個怨懷無託,連環難解!周邦彥這曲「解連環」,該死的道盡了他心靈深處最瀋的痛,一字一句,像是利針刺入心頭,尖銳且疼不堪言。

對棠兒的情、對棠兒的思念,正如連環,難解亦難斷。

想過要忘,卻是換來「拚今生,對花對酒,為伊淚落」的結果。

良辰好景,若無佳人相伴,好花好酒又有何用?

整整一年過去了,深入骨髓的相思,已快將他逼得發狂,然而她人呢?她到底在天涯的哪一個角落?

這當中,他不停的差人尋找,她卻始終音訊全無,就像泡沫一般,完完全全自他的生命中銷聲暱跡,空留曇花乍現的美麗,留待他淺淺低回,淒迷繞腸……

他不懂!這一年來,他怎麼地想不透,她是這般癡迷的愛戀於他,聲聲淒柔的承諾還言猶在耳,她為什麼不等他?

他有種特別的感覺,她是存心躲他!

若不是父皇看得緊,他早就按捺不住,出宮尋她去了。

「棠兒、棠兒、棠兒……」他一遍遍喃喃喚著,每喊一回,心便疼一次。

她究竟知不知道,愈來愈深沉的刻骨相思,已將他折磨得神魂憔悴?

望著穹蒼泛起的光亮,他知道又是一個無眠的夜過去了。

揪腸悲澀的苦笑輕輕逸出。

就算擁有呼風喚雨的能力又如何?唯一渴求的,卻永遠得不到……
作者: 昱衡    時間: 2007-10-19 04:27 PM

第四章

月華初上,東宮深苑人聲悄寂。

手中的書看到一個段落,朱允淮探手取過一旁的參茶就口,想起自己已坐了好幾個時辰,遂放下書本,揉了揉僵硬的頸子起身。

時候應該不早了吧?

他推開窗口透氣,外頭已然暗瀋一片,掌起的宮燈暗影搖曳,迷離的幽光下,他見著幾隻飛舞的燈蛾,目光不由得被吸引住。

一只燈蛾朝他的方向而來,飛入開啟的窗扉,翩翩旋舞,爾後撲向桌案未覆上燈罩的油燈。

不是未曾見過這幕情景,今日卻特別震撼他。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他低低惚惚地輕吟。

為了燃燒瞬間的耀眼璀璨,寧願以烈火焚身為代價,這必須有多麼癡絕的執念啊!

傻!但傻得令人憐惜。

這讓他想起了自己。

下意識撫上貼在胸口的白玉蝴蝶,腦海再一次浮起早已深鏤骨血的嬌容。

這會是什麼不尋常的預警嗎?

他與心棠會不會就如燈蛾般,唯有撲火,方能結束一生所追尋的美麗與浪漫?

他願為她燃燒,苦亦無怨,但是她呢?

正失神凝思之際,一道清朗的嗓音傳來──

「臣朱玄隸,參見太子殿下。」

朱允淮未曾回應,癡愣的目光移不開。烈火中,它已寸寸成灰。

「啥事值得殿下全神貫注,瞧得目不轉睛?」等不到回應,朱玄隸也很善待自己,自動自發地拉拉衣襬起身,主動靠了過去。

這位膽大妄為、未經傳喚便直入東宮內殿的臨威王爺朱玄隸,正是朱允淮的堂兄,也是唯一能與他交心的知己。

「飛蛾撲火……」他輕道,目光幽離。

「這有什麼稀奇,又不是沒看過。」朱玄隸不以為然。

「如果你嘗過這種體無完膚的燒灼之痛,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嘖,他這個太子堂弟還真是多愁善感。

朱玄隸回應道:「是蛾,便逃不開撲火的宿命。」

「是嗎?逃不開撲火的宿命?」他陷入沉思。「如果這是我的宿命,縱使面目全非,我也義無反顧,只求圓了一世的夢──」

他在說什麼?允淮又在說什麼呀?

朱玄隸在心底用力地歎上一口氣。「又想起你那無緣的心上人了,是不?」

兩人向來無話不談,關於他那段短如朝露的美麗戀情,朱玄隸是知之甚詳的,他一直是他傾吐心事的對象。

也因此,朱允淮對柳心棠的感情下得多深,他再清楚不過了。

「玄隸,你懂這種亙古癡狂,犧牲一切都在所不惜的深刻感受嗎?」朱允淮幽幽抬眼,輕問。

看吧,又來了。

「殿下,這可難倒我了。要論風花雪月,沒人比我更在行,但若論及海誓山盟……我除了會寫這四個字之外,其餘則是霧裡看花,迷糊得很!殿下這不擺明了為難我嗎?」

瞧瞧,這是人說的話嗎?

朱允淮苦澀地一笑。「難講幸或不幸。你這樣──或許也是一種福氣。」

沒有了執念,便少了心傷,不是嗎?

朱玄隸忍不住搖頭。說實在的,他真的是服了他這寶貝殿下了!從沒見過這麼癡情的男人,都一年了,還對一個早已銷聲暱跡的女人思之念之,無一日或忘,而且還有愈見癡狂的傾向……

誰說自古帝王難專情?朱允淮這個未來天子就是個例外,天大的例外!

比起朱允淮的執著認真,游戲人間、輕狂不羈的他,實在該慚愧至死。

不過,大概他臉皮太厚了,自今依然周游在紅粉堆中,逍遙快活得不得了,很難有羞恥感。

朱允淮總說:當心報應,成天玩女人,總有一日會栽在女人手中。

他笑笑的不當一回事。想他朱玄隸一顆心比銅牆鐵壁更堅硬,誰打的動?他又不是溫文多情的朱允淮,「報應」離他太遙遠了。

「好了,別說這麼多了,咱們看熱鬧去。」他突然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

「熱鬧?」

「今晚皇上設宴瑤心殿,怎麼殿下竟然不知?」

他的確不知道。朱允淮抿抿唇,不置可否。

「你對宮裡的事也未免太漠不關心了吧?難怪皇叔會要我過來走一趟,就怕你成天關在裡頭,會悶壞了腦子。」有機會真想目睹柳心棠的芳顏,居然能讓朱允淮為她神魂顛倒至此。

要他關在這裡看一只笨蛾引火自焚,他情願去欣賞美人的曼妙舞姿!

朱允淮沒什麼表情地回道:「你去回稟父皇,就說我睡下了。」

「要我欺君?」他擺出過分誇張的驚恐樣。「我說殿下,您嫌我命太長會礙著您是不是?」

「你會怕死?」朱允淮好笑地瞪了他一眼。

這人狂得要命,連「死」字都忘了怎麼寫,還會怕?

「誰不怕死?」朱玄隸老神在在,一點也不心虛地回道。「人生多美好,我還想留著這條命和女人混呢!」

朱允淮輕哼了聲。「放心,父皇要不了你的命。」

的確。在身分上,朱玄隸是無法與他相提並論,但實質上,朱玄隸的權貴榮寵可不比他低。

提到這個,就得追溯到二十多年前了。當年的太子,本是玄隸的爹。但老王爺自認仁厚有餘,但卻少了帝王該有的雄心壯志,於是在登基前,下了只詔書,將皇位讓給了行事果斷、雄才大略的親弟弟,也就是當今皇上。

是而,若非當年這段插曲,如今的太子該是玄隸才對。

為此,朱允淮曾私底下悄悄問過他。「你會心有不甘嗎?」

結果玄隸居然反問他。「當太子好玩嗎?」

「呃?」他愣住了。

他這才明白,根本談不上什麼甘不甘心,朱玄隸這狂妄的家夥根本就不稀罕太子之位。

他早該想到的,玄隸太瀟灑,不想被拘束,冠上這耀眼的名銜,只會讓他覺得束縛,他才巴不得卸下這個沉重的負擔呢!

父皇感念於此,從老王爺到朱玄隸,其厚待恩寵的程度是每個人有目共睹的,可以說,臨威王府的權勢,普天之下也僅次於帝王之家。

看穿了他的想法,朱玄隸沒什麼正經地調笑道:「微臣可不敢恃寵而驕。」

朱允淮瞪了他一眼。「那剛才又是誰目中無人的直闖太子寢宮?本宮可沒宣你。」

「殿下真是貴人多志事。微臣奉有聖上口喻,您忘了嗎?」

他悶笑了聲。「說不過你。好吧,我認輸了,你想怎麼樣呢?」

想想,他這個東宮太子當得還真失敗。

「聽說皇上納了名新妃,才剛進宮一個月,就占去了皇上全部的心思,博得完完全全的專寵,標準的三千寵愛在一身,今晚的宴就是皇上為討她歡心而設的。」

「那又怎樣?」不過是手腕比其他嬪妃高超許多罷了,這種後宮爭寵的戲碼他看多了。

「是不怎麼樣。不過聽說這位蘭妃娘娘生得可是絕代天姿、人間無雙呢!要不,看盡天下美人的皇上又怎會輕易為她失了魂,你不好奇嗎?」

朱允淮沒好氣地道:「再怎麼天姿絕色都沒有我的棠兒美。要去你自己去,我沒興趣。」

「太不給面子了吧?我這個不住宮內的人都專程前來『共襄盛舉』了,你好歹也去晃個兩圈,就當陪我去的。」沒等他有所反應,朱玄隸不由分說的拉了他就走。

「喂,朱玄隸,你別太放肆了!」就說嘛,裝什麼恭敬樣,骨子裡比誰都還囂張。

他好歹也是堂堂太子,讓人這樣拖著跑,像話嗎?

懶得爭論了,因為心知肚明,玄隸想做的事,是別想有商量的餘地。

*************** ****

瑤心殿外燈火通明,舞影蹁躚,雲衣飄袂,聲聲悅耳絲竹流洩而出。

朱允淮正好在舞罷終了之時走了進來。

「參見太子殿下。」宮女特兒紛紛跪安。

他隨手一揮,直接上前行禮。「兒臣見過父皇。」

不經意的視線一掠而過,隨侍身側的女子正低垂著頭斟酒,應該就是玄隸口中的蘭妃了吧?他不甚在意的想著。

「免了。還是玄隸有辦法,要是朕親自去喚人,恐怕還請不動你呢!」氣氛太輕鬆,就連平日沉穩的皇上都有了打趣的興致。

他正欲搭腔,斟完酒的蘭妃蓮步輕移,低首走了下來,盈盈見禮。「蘭妃見過太子殿下。」

「不用多禮──」微側過頭,視線正巧與她對上。

一瞬間,有如五雷擊頂,轟得他幾乎站不住腳,思緒炸成千萬碎片,身軀一下子麻木得失去所有知覺。

他腦子一片空白,全身血液凍結成冰!

是她!是她!這張臉、這雙迷濛如霧的秋瞳……他死也不會忘記。

幾乎在同時,蘭妃無聲地倒抽了口氣,身形微晃,一不留神撞上了桌角。

輕細的痛呼聲低低響起,她一手按上腰側的疼楚,娟細的眉深擰著。

「還好吧?」

「愛妃,你沒事吧?」

兩道關懷的詢問同時傳出。

「臣妾該死,壞了皇上雅興。」她螓首低垂,不敢再多看任何人一眼,身子一彎,主動告罪。

那楚楚荏弱、我見猶憐的風韻,光看就教人疼惜不已了,誰還怪罪的下去?

「說這什麼話!快起來。」皇上伸手去摟她,滿懷眷寵濃得掩不住。

朱允淮死死地握住拳,渾身繃得僵直。

「殿下……」一旁朱玄隸壓低了聲音輕喚。「你的臉色不太好看。」

朱允淮充耳不聞,沉沉目光定在那雙相依的人兒身上──不,更正確的說,是定在那道被擁住的纖弱嬌軀。

蘭妃不大自在的挪了挪身子,避開親暱的擁抱範圍。「皇上,臣妾有點不舒服,可否容臣妾先行告退?」

皇上一聽,立刻追問:「愛妃,你哪兒不舒服?」說著,一手便撫上她略顯冰涼的面頰。「瞧你,臉色這麼蒼白!」

「多謝皇上關心,臣妾不礙事,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那好。秋菊、冬梅,你們陪娘娘回寢宮──」

「不用了!」蘭妃急忙伸手阻止。「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們留下來伺候皇上。」

皇上極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我一會兒過去找你。」

「嗯。」她輕聲應允。

她點頭!她該死的居然點頭!

靈魂像是被硬生生撕成兩半,朱允淮幾乎忍不住要衝上前抓住她,將話問個清楚。

「允淮!」朱玄隸不著痕跡地探手扣住他。只有在特別的時候,他才會直呼他的名諱,其中含有極濃的暗示意味。

聰明如他,一雙犀銳無比的眼,怎會看不出允淮與這位蘭妃娘娘之間有多麼不尋常,要不是皇上所有的心思全在蘭妃身上,想必也會察覺。

然而,朱允淮卻顧不了這麼多,心緒狂亂糾結,也跟著找了個藉口匆匆退席。

朱玄隸沒多想,也立刻隨後追上。

「允淮!」朱玄隸在出了瑤心殿的幾步之外攔住了他。「你不對勁!」

「別問,我不想談!」揮開他,朱允淮步履不穩地直往前走。

「是和那位蘭妃有關?」朱玄隸冷不防丟來這一句。

步伐僵了下,他抿緊唇,不發一語,繼續往前走。

離開所有人的注目,他立刻崩潰了!

跌跌撞撞地衝進幽靜的寢宮,用力將門合上,他重重喘了口氣,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老天爺,這不是真的……她不會是棠兒,不會的!

他拚命想說服自己,然而兀自絞扯的劇烈疼楚卻不肯放過他,將他逼人發狂的境地。

他的棠兒怎會成了父皇的嬪妃?怎麼可能?

在他發了狂地想著她、念著她、找著她的時候,他的棠兒怎會依偎在父皇的懷中?

怎麼可能?

她說過今生只屬於他,怎會在耳鬢磨、生死相許之後,搖身一變,成為他再也碰觸不得的女人?怎麼可能?

「哈……」他狂聲大笑,聲聲哀切,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這不可能的對不對?太荒謬了!他絕對不相信!

但是……如果她不是棠兒,在見著他時,為什麼會這麼震驚?

如果她不是棠兒,臉色為什麼會有與他相同的蒼白與悲哀?

如果她不是棠兒,眼角又為什麼會有隱約的淚光?

這一切的一切,他全看在眼裡!不管她如何掩飾,那道受了驚的慌亂靈魂,逃不過他的眼。

腦中依稀記得,稍早前玄隸曾說過,她進宮有一個多月了,而且博得全然的專寵……

這麼說來,她早就是父皇的人了!

心口狠狠一揪,他接住胸口撕裂般的劇痛,疼得無法再思考。

這一切究竟該死的怎麼一回事?誰能告訴他,為什麼他傾心所愛的女子、他的太子妃,會成為父皇迷戀的女子、父皇的寵妃?上天這玩笑開得太大了!

此時此刻,父皇一定正沉醉在她的柔情溫香中吧?

只要一想到她曾夜夜躺在別的男人懷中任其憐愛,他就……

噬骨剜心的滅絕之痛,他無法承受。

「棠兒……」不知不覺中,哀絕的呼喚輕逸出口,他仰起水光清亮的眸子,失魂地喃喃低問。「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

滿室幽寂,是唯一的回答。

*************** ****

朱允淮一夜無眠,空洞的眼眸漫無焦距的看著燃燼的燭芯。

這是他最難熬的一夜。

天一亮,他便再也按捺不住,直接前往蘭苑。

他問過了,似乎整個皇宮之中,沒有人不知道「蘭妃」這號人物。

她就住在蘭苑中,也許是她特別愛蘭花吧,所以皇上特別在蘭苑中植滿名貴奇珍的各式蘭花,以討她歡心,那嬌憐珍寵的程度可見一斑……

不,他知道不是這樣的,他們都說錯了!她不是愛蘭花,而是身上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幽蘭馨香,清雅醉人,愈是與她親近,愈能感覺到……

尖銳的嫉妒疼楚崁入心肺。父皇與她夜夜纏綿,想必是知之甚詳了。

一近蘭苑,他反倒遲疑了。

若是撞見她與父皇……他不曉得自己還能不能承受得住。

深吸了口氣,正欲踏入那道圓形拱門,一道輕盈飄逸的身形走入他的視線當中,他一時呆立在原處。

蘭妃也在同時發現了他,異樣的眸光一閃而逝,移步上前見禮。「蘭妃見過殿下千歲。」

「別這樣──」朱允淮趕忙上前想扶她,目光瞥見她身後一道跪禮的兩名宮女,又硬生生地抽回手,力持沉穩地說道:「不用多禮。」

「謝殿下。」她的目光定在某一點,就是不敢迎視他。

朱允淮往她身後看去,問道:「父皇上早朝了嗎?」

思及此,心頭仍是止不住隱隱生疼,他記得……父皇昨日是在這兒過夜。

蘭妃吶吶地張口,卻仍是什麼也沒說,無聲地點了一下頭。

為什麼還要覺得難受?過去的一個月當中,早造就了這樣的既定事實,不是嗎?

他張口欲言,見著隨侍的宮女,他又道:「你們先下去。」

「是。」兩名宮女躬身一福,便退了下去,不敢衝犯太子威儀。

「瓜田李下呀,太子。」蘭妃退開一步,無意識的絞著帕子,心中不安。

「心中坦然,何懼瓜田李下?」他直勾勾地揪著她,似要看進她靈魂深處。「我們之間有讓人質疑的理由嗎?」

她吸了口冷氣。「蘭妃不明白太子的意思。」

「不明白?」他苦澀地重複。「你以為我就比你明白多少?不,我也不明白,我也想明白呀!可是誰來告訴我?」

為什麼他們會陷入這般境地?究竟捉弄人的是上天,還是她?

蘭妃咬緊唇,一逕沉默。

他悲澀地看著她。她還是不說嗎?

「為何不敢抬頭看我?」他逼視著她。

她只得硬起頭皮,仰首迎視他。

「昨晚沒睡好?」原本清靈的明眸微腫,泛起幾縷紅絲,撲上薄粉的嬌容掩不住憔悴。

「還……還好……」她忐忑地回道,實在抓不準他的心思。

「昨晚一看到我就臉色蒼白,夜裡連覺都睡不好;今天又多疑地擔心什麼瓜田李下……蘭妃娘娘,本宮就這麼令你心中不甚舒坦嗎?」他步步逼近。

「殿……殿下……」她慌了方寸,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說啊!是本宮什麼地方失了分寸,或者根本就是你心裡有鬼!」

「殿下……多心了,蘭妃並無……」

「你還想橕到什麼時候!真的要跟我老死不相認嗎?」耐心罄盡,他怒吼出聲。

她剛白了臉,朱唇微顫。「殿……」

「喊我的名字!」

「蘭妃不敢。」

「你真的要我掐死你是不是?柳心棠!」他咬著牙道。

她一驚,連連退了好幾步。「殿下,您認錯人了,我不是……」

「你就是化成了灰我都認的出來!」

這一吼教她嚇破了膽,踉蹌的往後跌。他一刻不差的伸手往她纖腰一攔,頭顱隨之俯下,攫住了柔軟的紅菱。

「唔──」她大驚失色,將頭偏開,他卻不許,堅定地扳回她的臉,不容拒絕地印上她的唇,一手托住她後腦,深深地、狂切地探索,逼她啟唇接受,火熱的舌大膽探入糾纏,吻得全無保留。

就是這種感覺!一種狂悸震撼著心扉,他一輩子都不可能錯認的感覺!

還有這股獨一無二的淺醉幽香……

「不──」細碎的抗拒自癡纏的唇齒間逸出,她小手抵在他胸前,微弱的力量推拒著他。

如果她可以更理智,應該是毫不猶豫地往他妄為的舌咬下去,但,她狠不下心……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光天化日之下,要是隨便一個人正好經過,他們都完了!

把心一橫,她使勁一堆,同時揚掌揮去!

他一陣錯愕。

「朱允淮!別以為你是太子就可以為所欲為,我好歹也是皇上親自冊封的貴妃,你這般欺人太甚,不怕我一狀告到皇上那兒去?縱是太子,你也不見得好過!」這麼說,他該能清醒清醒,正視這當中的嚴重性了吧?身分的負累,不容他們任性呀!

猶如失了魂般,他點了下頭。「原來,這才是你要的?三千寵愛集於一身的寵榮,讓你連太子妃的尊貴名銜都不稀罕,是這樣嗎?」

不、不!他完全曲解她的意思了,她沒這樣想啊!

他面容哀傷,她戚然相對。

「允……」

「不要叫我,你已經沒有資格叫我了!」他往後移動,直到碰著身後的梁柱,他轉過身,發洩地一拳捶了上去。

她黯然無言。

是呵!她還能說什麼?又該說什麼?她與他,又還有什麼可以說?

一切早就過去了,他說的沒錯,她是沒資格……

「枉費我為了你,不惜多次觸怒父皇,不畏艱難地堅決迎你入宮……可我的努力換來的又是什麼?數月來,我一直在擔心,以為你遭遇什麼不測,為你食不下咽、為你寢難安枕,誰知,你之所以不願等我,真相竟是……這麼的現實而傷人!」

傻呀!他覺得自己好傻!等了一年,盼了一年,等來、盼來的,卻是這般難堪而可悲的結果,他為的是什麼?

不值,真的不值!

聽著他一字字含悲帶恨的傾訴,她掩住唇,不讓自己啜泣出聲。

她傷了他,而且傷的好深、好深……

心口沉沉地揪疼,她有苦難言,只能化諸無聲的淚往心底流。

「說完該說的,還盡該還的,我問心無愧。只想讓你知道,我沒負你,為了你,我做得夠多了,今天是你負了我!」

他撫上熱辣發燙的面頰,似要將那痛往心裡藏,深刻記住。「你這一掌打醒了我,既然這是你所選擇的,好!我成全。柳心棠,你我就此恩斷情絕!」

深深看了她一眼,他不再眷戀,挺直了背脊,一步步絕然而去,永不回頭!

就在他背身之後,所有的力氣一瞬間自她身上抽離,她癱軟無力地跌坐地面,一顆顆收不住的淚掉了下來。

允淮、允淮、允淮……

一聲又一聲,她在心中歎上千萬遍。

不是我無情,而是命運捉弄,蒼天不仁啊!

她不想害了他,不想他毀在她手中,更不想他嘗到和她一樣的苦……他到底懂不懂?

是啊,他是有資格怨她,她也情願他怨她,唯有斬斷一切,他才能解脫,雖然代價是他刺骨的恨……
作者: 昱衡    時間: 2007-10-19 04:28 PM

第五章

春日暖陽,照拂不了他心中陰晦冰冷的角落。

朱允淮搞不懂自己現在怎麼會坐在這個地方。

一個月來,他的沉郁更甚往日,也許是這樣的他,引起了父皇的憂心吧!他藉著例年固定在上林苑舉辦的春宴狩獵,要朱玄隸務必勸他出來散散心。

「去嘛、去嘛!你連這種場合都不露面,未免太混了吧?人家君臣同歡,就獨缺你這不上道的太子,你自己說,交代的過去嗎?」

整整煩了兩個時辰,口都說乾了,他就像是沒聽到,無心理會。

「允淮太子!」這般不給面子,朱玄隸也火了。「這是你的責任,也是義務,你沒道理推卻,要想清閒,你這太子也乾脆別當了!」

豈料,他僅是淡淡地一挑眉。「有興趣的話,你來當。」

他根本是心如死灰,已經沒感覺了。

朱玄隸跳開一步,被他的話嚇到了。「你說假的吧?」

「等會兒我就請父皇下詔,明日的設宴上林苑,由你去。」他無波無瀾地說道,口氣淡的像是吃飯睡覺般。

朱玄隸這下是真的呆了。

為了不赴宴,他情願拱手讓出太子之位,有這麼嚴重嗎?

更正確的說,他這情狀,應該稱之為:心灰意冷,萬念成灰。

「我本來就會去,滿朝文武也全都欣然赴之,就連蘭妃都比你有責任感多了!」他沒好氣地回道。

「蘭妃?」朱允淮目光閃了閃,終於有了感覺。

「是啊!今年皇上欽點伴隨聖駕的人就是蘭妃,看來皇上是真的很迷戀她,到哪兒都要她隨侍在側。」

分不清心頭是什麼感受,千百種滋味一一輾過心頭。

「閉上你的嘴,我去就是了。」未加深思,話便出了口。

她對他,還是這麼具有影響力,是嗎?

他對著自己苦笑。

是為她而來的吧?他承認。

雖然,連他都不明白,見著了她又能如何?看著她與父皇形影相偎,他還是無法平心靜氣地接受,那又為何不對自己仁慈些,何必定要逼得自己無力喘息?

或者,他爭的只是一口氣吧!

他不要讓她以為他在逃避她,若她認為他無法面對,他就偏要面對給她看,輸了一切,至少他要贏回尊嚴。

所以,他今日才會負氣的坐在這兒,就為了向她證明,他對她早已無所謂。

然,他究竟是在欺騙誰呢?

若真已無所謂,又為何還是免不了心如刀割?

抓起面前的酒杯,他一口氣仰首飲盡。

「殿下?」坐在他身旁的朱玄隸察覺到他的異樣,輕喚了聲,開始覺得硬逼他前來赴宴似乎錯了。

「皇兒似乎不太開心?」皇上投來關愛的眼神。

君臣同歡,設宴梅林,亭中在座的唯有數名皇族至親以及隨侍的蘭妃,其餘百官則在亭下席宴,人人盡歡,唯允淮就是難展歡顏。

他似有若無的瞥了蘭妃一眼。「父皇有美人相伴,兒臣形單影隻、觸景傷情呀!」

半帶嘲謔的語氣,聽不出是戲言,抑或有幾分真實。

「皇兒又想起你那下落不明的情人了?」

「殿下真可謂當今第一癡情奇男子呢!都一年了,還念念不忘。」朱玄隸打趣道,想讓場面輕鬆些。

「不。」他唇色勾起清冷的笑。「我當她死了。」

蘭妃執杯的手微顫了下,這並沒逃過他的眼。

「死了?」朱玄隸微愕。

「是啊!人家都能絕情地棄我而去了,我再懸懸念念,不是徒惹人笑話嗎?我朱允淮不會這麼沒骨氣,這個女人配不上我!」

「皇兒,你終於想通了!」皇上甚感欣慰,開懷而笑。

「的確,我是清醒了,唯有置之死地方能後生。很可喜可賀,是不?」頓了頓,他又道:「為此,是否值得乾上一杯?」

「當然、當然!愛妃,你就為允淮斟一杯。」皇上迭聲附議。

蘭妃默默不語,執起酒壺──

「不敢當。」朱允淮抬手阻止,淡淡嘲弄道。「蘭妃娘娘得天獨厚,嬌貴不凡,唯有父皇堪配,本宮豈敢勞駕。」

說完,他自行斟了滿杯,仰首飲盡。

皇上皺了下眉。「我說皇兒,你這話究竟是褒、是貶?」

「父皇認為呢?」他沉聲一笑,笑中全無歡愉氣息。「現在整個皇宮之內,誰不曉得蘭妃娘娘備受寵愛,我就是再不識相也得禮讓三分,免得娘娘隨口說上兩句,縱是皇子,本宮也要大呼吃不消,娘娘,您說是嗎?」

此話一出,所有人全變了臉色。

這話擺明了是明褒暗諷,輕如風、淡如水的音律中,全是尖銳的譏剌!

「太子言重了,蘭妃絕無此意!」她心慌地離座,屈膝賠禮。

「愛妃,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皇上可心疼了,連忙伸手扶她。一邊微慍地斥道:「允淮,你胡說什麼!」

朱允淮抿緊唇,硬是悶聲不語。

眼看氣氛僵成這般,朱玄隸趕忙出面打圓場。「咬呀,皇叔,您還看不出來嗎?太子見您對蘭妃寵愛有加,都快將他這親身子的地位取而代之,他在吃味兒啦!」

「是這樣嗎?」皇上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枕邊人確實更勝親身子,不是嗎?」他別有暗喻的看了臉色瞬間蒼白的蘭妃一眼。

就因為這樣,她選擇了當父王的枕邊人,而不是他這個父王的親身子。

這是十足的雙關語,當中的羞辱,唯有她聽得分明。

然而,所有人全單純的依著字面上的意思解析,還以為他所計較的,真是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傻皇兒!你在想什麼,你是朕鍾愛的兒子,蘭妃是朕心愛的女人,兩者之間是沒有抵觸的啊!」不明就裡的皇上還一逕兒的安撫他呢!

如果這個女人是柳心棠,那就有抵觸了。

他撇撇唇,沒多言什麼。

「許久未曾狩獵,兒臣也去繞兩圈。」說完,他起身離座,躍上馬匹往林內奔去。

朱玄隸見他神色不太對勁,也隨後策馬追趕而去。

*************** ****

像要發洩體內郁悶,朱允淮以驚人的速度快馬狂奔,耳邊呼嘯而過的疾風,卻無法讓他有瘋狂的快感,更正確的說,他一點感覺也沒有!

這股不要命的騎馬速度,看得追在他身後的朱玄隸冷汗直流。「停下來,允淮,你聽到沒有!」

再這樣下去一定會出事!

他暗暗心焦,拚了命的追上去,憑著一身絕妙輕功,冒險地縱身一躍,加入朱允淮的座騎。

他探手想控制疆繩,心緒狂亂的朱允淮卻朝他吼了句。「滾開,我沒斷袖之癖,不要抱我抱得這麼緊!」

「誰稀罕抱你,我是不想和你死在一起!」緩了速度,他硬是死拖活拉,偏偏某人不合作,本來想帥氣地躍下馬,卻變成了狼狽地跌下馬,兩個大男人摔成一團。

「唔──」朱允淮悶哼了聲。

「你也知道痛?」朱玄隸不爽到了極點。「打十歲起,任何頑劣難馴的馬匹都不曾再將我摔下來,托殿下洪福,讓我再一次嘗到什麼叫『眼盲金星』!」

「少對我齜牙咧嘴,我沒要你管我。」他抱膝坐在草地上,無力地將額頭抵在屈起的膝上。

「這麼說來是我多事,摔死活該?」

「別惹我。」他現在的情緒糟到可以殺人。

朱玄隸收起玩笑之心,正色道:「允淮,你怎麼回事?」

他神色陰郁,不語。

「蘭妃是哪兒得罪你了?你要處處針對她,存心不讓人家好過?」

他輕震了下,旋即別開眼。「不就是你說的……」

「我說了個鬼!那是拿來替你圓場的,你以為我有這麼蠢?」

朱允淮歎了口氣。「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說的每一句話都很刻薄?雖然字面上用得很漂亮,但骨子裡卻是輕蔑到了極點,誰聽了不難受?」

朱允淮沉默了下。「有這麼明顯嗎?」

「蘭妃一張臉都白了,你說明不明顯?」

是嗎?他傷著了她?

心還是會痛!真是不可理喻。

他在做什麼呢?這名女子,曾是他立誓要用全部生命去呵疼的,縱然如今已恩斷情絕,他也毋需沒風度至此,殘忍地傷害了她,又能怎麼樣呢?痛的依然是他。

他悶悶地低語。「我不是故意的。」

他也不想這樣啊,偏偏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太多矛盾的情感糾纏心頭,恨她、怨她、惱她,卻也……愛她。

「這就是你反常的地方。先是恣意傷人,然後自己也不好過,你一向很成熟理智,從來不會做這種傷人傷己的傻事,為什麼對蘭妃格外有偏見?」

「我……我只是看不慣她貪慕榮華。」

「貪慕榮華?!」朱玄隸哧笑出聲,這算什麼鬼理由?!「我說太子爺,這後宮佳麗三千,哪一個不求榮華富貴?否則你以為有誰願意和三千個女人共享丈夫?」

「難道為了榮華富貴,犧牲一切都在所不惜嗎?」這話刺進了他努力埋葬的隱痛,他激動地捶向地面。

若名利地位對她而言真有這麼重要,好!他也能給,為什麼她非得決絕地背叛?

朱玄隸像看怪物似的看著他。「就算是又與你何干,你在惱什麼呀?」

「我……我……」他痛苦地閉上眼。「我只是無法接受,這麼一個清靈出塵的女子,居然也這般庸俗,枉費我──」

「我倒不覺得。」

「什麼?」他愕然張開眼。

「我說蘭妃。我覺得她是個真性情的女子,她要是滿心只在乎榮華富貴,哪會管別人說了什麼,又豈會被你的話所刺傷?」

一句話敲醒了朱允淮。會嗎?他有可能錯怪了她嗎?她其實是有苦衷的?

千百種滋味一一掠過心頭,他不知該如何回應。

朱玄隸也沒再多說什麼。「走吧,該回去了。」

他默默無語,兩人一同步上回程。

*************** ****

當一身狼狽的兩人回到亭中,立即引起皇上的高度關切。

「皇兒,你怎麼回事?怎會弄成這樣?」

瞧他,清逸的白衣沾著塵土草屑,劃破的衣袖正滲著血絲,真是糟透了。

朱允淮不甚在意的低頭看了一眼。「不小心被樹枝刮傷的。」

蘭妃的目光無法自他沁血的手臂移開,遲疑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將手中的帕子遞出──雖然明知下場會是面對被他羞辱的難堪。

朱允淮看了她一眼,出乎她意料的接過,隨意往手肘上的傷處一綁,什麼也沒多說。

「玄隸,你說為什麼會這樣?」皇上將注意力轉向站在一旁閒著沒事的朱玄隸。

「也沒什麼啦,不過就是遇上一頭凶猛的野獸,微臣與太子奮力相搏,於是便弄來這一身傷了。」

「啊?」蘭妃不由得低呼一聲,悄悄的上下打量著朱允淮,唯恐他有閃失──直到兩人目光不期然相遇,而她倉皇地別過頭去。

這些,朱允淮都看在眼裡,深沉的苦澀濃得化不開。

如今的她,還會在乎他的死活嗎?

「朱玄隸,你少在那裡信口開河。我們幾時遇到什麼野獸了?」

「難不成要我說,咱們的太子爺太丟人現眼,騎個馬都會摔下來?我這是在替你留面子耶!」朱玄隸還振振有辭。

「謝了!要不是你搗亂,我哪會摔下來?」他才不領情。

「說話憑良心呀,太子爺!我要不『搗亂』,你現在還能安安穩穩地坐在這裡?」

「你──」朱允淮被堵得啞口無言,只好氣悶地灌酒充數。

「都受了傷,就別喝酒了。」蘭妃低聲勸慰,眼中閃著不可錯認的憂心。

他側過頭看她,沉默了半晌,才緩緩將酒杯放下。

既已負情絕意,又為什麼還關心他呢?

他不懂,真的不懂!

又如果,她心中還有他,那又為何……

她連他的心都傷了,還傷得千瘡百孔、不留餘地,傷得……連愈合的能力都沒有!

這些,她都可以不在意,那麼這些微不足道的身外傷,她又何必表現得這般牽念?

她好矛盾,也好讓他迷惑。

是否,有那麼一點可能……她亦無奈?

*************** ****

搖曳的燭影,輝映著陷入凝思的嬌容。

寢室之中幽幽靜靜,寬了衣之後,蘭妃便揮退宮娥,獨坐燈燭前出神靜思。

他可有記得上藥?可有好生照料自己?就怕他滿不在乎,總虧待自己……

太多、太多的思緒,全都繞著那張豐采出塵的俊逸容顏打轉,拋也拋不開……這個時候,他想必已就寢了吧?

她對著燭火苦笑。

有什麼資格想他呢?她現在是連愛都愛不起他了。

思及白天的點點滴滴,心頭免不了又是一陣椎心痛。

弄到這個地步,他對她怕是鄙視至極了吧?那字字尖銳的言詞,全都刻在她的心版上,劃下一道道的傷痕,教她幾乎無法承受。

原來呵,她終究是不夠堅強的,本以為只要他好,她什麼都能面對,卻發現只消他一道冰冷的眼神,便教她脆弱得不堪一擊。

允淮呀允淮,我們怎會陷入這種局面?

一向只知他身世非凡,她萬萬也沒想到,他會是當今太子,遠遠超乎她所想像的尊貴,難怪第一眼見到他,會覺得他清雅出塵的風華不容漠視、不容褻瀆……

輕細的開門聲拉回她深陷的思緒,她秀眉輕顰道:「不是說全都退下,別來打擾我嗎?」

「是嗎?本宮可不曉得。」

出乎意料的男音嚇了她一跳,回過身,見著那道佇立眼前的頎長身形,她趕忙行禮。

「參見太子殿下。」

「我是偷溜進來的,這一套就免了。」他逕自找張椅子坐了下來。

偷溜?

她張口結舌,看了看門外,然後侷促不安地道:「夜深了,殿下您……」

他怎會選在這個時候過來呢?夜闖嬪妃寢房可是嚴重違反了宮廷規儀,要是讓人瞧見,他們是十條長江都洗不清了。

想起自己的衣衫不整,她更加渾身不對勁。

「睡不著,就過來找你聊聊了。」他像是沒注意到她的不自在,一派從容。「倒杯水給我好嗎?」

「是。」她只得硬著頭皮行事。

「告訴你一個故事。」挑眉看了她一眼,他指指身旁的位置。「坐下吧,我需要有個人聽我說說積壓已久的心事。」

她根本摸不透他的心思,只好不安地依著他的話去做。

他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將目光調開,思緒跌入不知名的時空。「你曉不曉得,一個男人,一旦動了真情,能夠癡狂到什麼程度?」

她微愕,終於明白他要說什麼了。

不等地回答,他逕自道:「你一定不曉得的,因為你不是我,不會明白烈愛灼心的狂愛狂恨。這個故事,要從一年前,我一時興起,微服出宮開始說起。一切就像是早已注定,我遇襲、受傷,然後與她邂逅,互許一世的鴛盟。

「我滿心以為,這是上天對我的眷寵,所以將她賜給了我。為此,回宮之後的我,不惜違抗聖命,堅決與她相守,就算父皇為此而震怒,認為她會辱沒了我的身分,我也甘心讓父皇摘下太子名銜,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什麼都可以放棄。」

停了下,他回過頭,看向她震撼的神色,輕嘲地一笑。「很吃驚嗎?無法想像我會為了一個女人捨下人人求之而不可得的極權富貴?」

她掩著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根本沒想到,他會癡狂若此……

「後來,父皇拿我沒轍,終於首肯──那已是近兩個月之後的事。但我卻沒想到,在我為她做了這麼多之後,她竟然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完全不留只字片語!」

「起初,我好茫然,怎麼也想不透她為何會如此待我,每夜、每夜無法成眠,遙念著不知身在何方的她。然而她呢?可知我為她思之欲狂?可知我為她食不知味?可知我為她歡顏不再、日日消沉?

「整整一年的時間!在我來說,卻像是過了千載歲月般的漫長難捱,我無時無刻不錐心的想著她、念著她,一顆心早被磨得憔悴滄桑……我真的好想問她,她怎麼忍心!她怎麼狠得下心這麼折磨我……」他逼近她,愈說愈激動,灼亮的眼眸逼視她,教地無路可逃,無所遁形。

「別說了…求求你……」聲聲悲恨的控訴,壓得她透不過氣來,她搖著頭,想抗拒這無形的心靈煎熬。

「不,故事還沒結束,你得聽完它,因為真正殘忍的還在後頭!當我發現,我思之、念之的情人成了自己父親的女人,那種無語問蒼天的悲哀,你可以想像嗎?每當想起,曾經與我耳鬢廝磨的女孩,如今卻是與父皇共度春宵,那種撕心裂肺的哀絕,你又明白嗎?我真的不懂,她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承認,晚了兩個月去接她,是我的錯,她或許受了苦,但我也不好過呀!她怎麼可以拿這個報復我,報復得如此殘酷、如此決裂……」

「不、不──」她再也受不住,掩住耳朵,泣不成聲。「不是這樣的……不是你想的這樣……」

他扯下她的手,一步也不放過她。「那不然是怎樣,你告訴我啊!」

「我……」淚眼相對之際,細碎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他扯著難看的笑容。「這下可好,你最好揚聲大喊,說我夜闖你的寢宮,意圖不軌!如此一來,用不著你一狀告到父王那兒去,就能與我一別苗頭,輕易地毀了我,同時也證明你不輸給我這個東宮太子!」

她早亂了方寸,根本無心理會他的嘲弄。

「很難決定是嗎?我幫你如何?」早就無所謂了,他不在乎自己會如何。

淒然扯了下唇角,他張口便要喊出聲──

她大驚失色,無暇細想,傾身印上他的唇,壓下本欲出口的聲浪。

朱允淮先是怔了下,爾後深擁住她,熱烈地掠取她口中的甜美,兩相癡纏的唇舌交歡共舞著,正如兩道早已合而為一的靈魂──

移近的腳步聲又漸行漸遠。

朱允淮退開寸許,盯視著她眸中清亮的淚光。

「你……好壞……為什麼要這樣嚇我,明知道我……」她哀怨地泣訴,兩顆清淚順頰滑落。

「我什麼都不知道!你的冷漠,能讓我知道什麼?知道你仍會心疼我,還是知道你未改初衷,戀我如昔?要是真能冷酷,那就絕情到底,別用一雙受了傷的眼眸追隨我!」

「殿……殿下,你小聲些……」要是再把人引來,那就真的沒那麼好收拾了,他不緊張,她都為他急出一身冷汗。

「還『殿下』!你是打定主意抵死不承認了,是不是?」

「我……」正為難著,模糊的對話聲傳來──

「皇上,娘娘已經就寢了。」

「無妨,朕只想看看她。」

房內,朱允淮瞪著她,一臉沉鬱。

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碰上,那剜心噬骨的痛依舊是毫不留情。

她一聽是皇上的聲音,整張臉都白了,哪還有心思理會他酸到骨子裡去的慍惱妒意。

心下一急,她慌亂地對他指了指床舖。

他文風不動,冷眼睇她。

她可管不了這麼多,手忙腳亂,連拖帶拉的將他推上床,放下紗帳,自己也迅速躺了上去,拉上被子覆上兩人。

同一時刻,寢房的門正好被推開。

她暗暗祈禱著皇上別過來,見著她已就寢就快快離開吧!

偏偏天不從人願,皇上放輕步伐走了過來。

完了!她在心底呻吟。皇上一走近,細心一點的話,多少會察覺出不對勁,朱允淮一個大男人躺在她身邊,怎麼可能不露痕跡。

也許是急中生智,她腦海靈光一閃,故作不經意的翻了個身,被子底下的手伸向他,依著兩人本能的默契,朱允淮極自然的配合著她的動作移向她,側身與她密密相擁。

她感覺得到他正摟著她的腰,頭貼靠在她胸前,她甚至感覺得到他所呼出的氣息──

然而,她無心去意亂情迷,因為她也清楚地知道,皇上就隔著隱約的紗帳凝視她,她緊張得渾身僵硬,冷汗直流。

朱允淮一手移向她背後,輕輕拍著,似在安撫她。

這一刻,他反而異常的平靜,不論接下來會如何,那都不是最重要的,他只想緊緊抱著她,再也不放手,其餘的,就交由上天來決定,他會與她一同面對──

像是過了漫長的一世紀,身後的腳步聲漸漸拉出了距離,房門開了又關,她這才吁下長長的一口氣,整個人虛脫一般。

朱允淮拉開被子,若有所思地望住她。「還想再否認嗎?」

她別開眼,像在掙扎什麼。

「你如果不是我的棠兒,為什麼要為我冒險?你很清楚,要是剛才父皇被子一掀,我們都完了!我今天這麼對你,你該怨我、報復我,不是嗎?而你卻不顧一切地護我周全,為什麼?說穿了,我的死活根本與你無關,你這麼做值得嗎?」

值得的!只要是為他,犧牲生命都值得!只因她再怎麼做,都償不盡對他的虧欠……「你到底有什麼苦衷?說好要等我的,為什麼食言!」

她臉色倏地一陣慘白,渾身止不住輕顫。「不……別問……什麼都別問……」深刻的驚懼與哀絕包裹住她,淚水汨汨而落。

他看得悸痛不已,連忙摟抱住她。「好,不問,我什麼都不問。棠兒別哭──」

他不斷的柔聲安撫她,輕吻她蒼白的臉龐,直到她稍稍平靜下來,他拭著她的淚,歎息道:「有句話,我一直沒對你說過,因為我太自信,我以為,我們有的是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說,並不急於一時,沒想到……」他苦笑了下。「老天真是太捉弄人了。」

「你想說什麼?」

他捧著她的臉,認真而專注地道:「我愛你,棠兒。儘管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的心一直都沒變過,始終只愛你。」

短短幾句話,教她的淚又再一次奪眶而出!

「別這樣,我不值得……我再也配不上你了……」

「我不在乎!你和父皇之間如何,不必告訴我,你有過幾個男人,也不必讓我知道,你忠實的心比身體更重要!」他承認,心會痛、會不好受,然而再痛再怨,都無法不為她癡狂。

「你……」她瞪大眼,凝著淚,驚愕而顫抖地拉語。「你為什麼不早說……」

她要是早知道,也就不會……

如今,一切都來不及了!

「你給過我機會說嗎?」

「對不起,我……」

他輕掩住她的唇。「別說對不起。」

「你憑什麼這麼肯定我是柳心棠?」畢竟這世上相似之人不在少數,何況她的身分特殊,一旦錯認,可不是鬧著玩的,他卻從一開始便不曾有過半絲疑慮。

朱允淮不語,傾身貼上她的唇,印下一記深吻。

「就憑這個。」他依著她的唇低語。「我不會錯認你給我的感覺,真相早已昭然若揭,你承不承認都無所謂。」

說完,他翻身下了床榻,整整衣容準備離去。

「允淮……」她低低換了聲。「你到底……」

他不是對她鄙恨至極嗎?那他今晚到底是來做什麼的?這一整晚,她一直都沒有搞懂他的用意過。

「我想弄清心頭的疑惑,現在我已經得到我要的答案了。」丟下這句語焉不詳的話之後,他消失在門扉的另一端。
作者: 昱衡    時間: 2007-10-19 04:29 PM

第六章

那晚之後,他們沒再見面。偌大的皇宮,他們各據一方,要想有機會共處並不容易,直到某天──

「太子生病了?」皇上不經意提及的話題教她一愣,剝著柑橘的手頓了下。

「嗯。聽太醫說是受了風寒,朕最近太忙,一直沒機會去看看他。」

柳心棠努力壓下心頭的焦灼,故作沉靜地將剝好的果肉遞到皇上嘴邊。

「對了,愛妃,你和皇兒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看他對你好像頗有成見。」

她心跳漏了一拍。「是……是有過一點小衝突,不礙事的,皇上寬心。」

「是嗎?那就好了。不如你代朕去看看他,也好乘機化干戈為玉帛。」免得他所重視的兩人互有齟齬,他夾在中間也為難。

強抑住心中的熱切,她硬是表現得從容矜淡。「臣妾遵命。」

握住她遞來瓜果的手,皇上出其不意的將她往懷中一拉,欲一親芳澤的唇壓了下來。

她心下一驚,本能的偏過頭,那一吻只落在頰上。

然而,他並不氣餒。「今晚,朕可以留下嗎?」

「整個皇宮之中,沒有皇上不能留的地方。」她沉住氣,巧妙地以四兩撥去千斤。

「少裝迷糊,你明白朕的意思。」從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這般渴望,他想得到她,非常想!

「臣妾自然明白,但是皇上也該明白臣妾的心思。」

他沉下臉,已有不悅。「你還是忘不掉從前的情人?」

說不氣惱是騙人的,他堂堂一國之君,居然比不上藏在她心中的影子?

「皇上乃九五之尊,萬人之上,自是可以隨心所欲,不必理會臣妾的感受,但是要了一個心有不甘的女子。皇上是否甘心,就全由皇上自個兒評斷了。」

對,就是這番話!她當初就是這麼說,堵得他無言以對。還說什麼她早有個生死相許的情人,她忘不了這名男子,問他難道能忍受在他佔有她的時候,她心中淨想著別的男人的羞辱?

她很聰明,懂得抓他的心思,他確實是不甘得到了她的人,卻得不到她的心,也的確受不了這樣的羞辱,想想他後宮無數佳麗,哪一個不是對他千依百順?而她那番話,分明在說他以強權壓迫她,心高氣傲的他怎能容許?

於是他忍耐至今仍未碰她,為的便是想一並收服她的心。

他畢生未曾如此深刻的迷戀一名女子,對她的嬌寵是前所未有的,可偏偏就是這些都無法感動她一絲一毫,甚至連真實姓名都吝於告訴他,她的心簡直是鐵打的。

他挫敗地歎了口氣。「好吧,你休息。朕到儀貴妃那兒過夜!」

他幾乎是負氣地說出口,不想激激她,看她是否會回心轉意地留下他,沒想到──

「臣妾恭送皇上。」她倒是乾脆,彷彿正中了她的下懷。

他氣在心頭,卻說不出口,只得惱怒地拂袖而去。

送走了皇上,她無力地跌回椅中。

其實,皇上的心思,她又豈會看不出來,只不過裝聾作啞罷了。

這些都只是權宜之計,總有一天,皇上會耐性盡失,到時──

她心頭紛紛亂亂,眼看著皇上對她的渴望愈來愈不加掩飾,她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 ****

皇上的「吩咐」給了她方便,讓她得以光明正大地前去探視朱允淮。

「娘娘!」小太監行了個禮,然後才道:「太子殿下人不舒服,交代下來,任何人都不許打擾他。」

她不以為意地抿抿唇。「我是奉皇上之命前來探視殿下的病情,你不讓我進去,我怎麼回覆皇上?」

「可是……」小太監一時還拿不定主意。

「放心,殿下要是怪罪下來,頭一個遭殃的也是我,輪不到你們的。」說完,她繞過長長的回廊,直入寢殿之中。

周遭悄寂無人,她不想出聲,但想了想還是作罷,輕巧地推開門,移步走向床邊,掀開床幔。

他看起來氣色不太好,真的只是受了風寒而已嗎?

她憂心地輕顰起眉,在床畔坐了下來,不由自主地伸手撫觸他俊秀的容顏。

好久不曾這麼放肆地看著他了,濃濃的眷愛癡戀用不著掩飾,輕輕幽幽的流洩於眼底眉尖──

「允淮……」情不自禁的呢喃,就這麼似有若無地飄出唇畔。

倏地,她纖細的手腕遭不知由何處探來的手扣住,她往下一跌,都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身子一陣翻轉,她被反壓在身下,灼熱的唇覆了上來。

她低低歎息,伸手攬住他,柔順的啟唇相應,迎接他狂熱如焰的激情,急切糾纏。

她氣喘吁吁,嫣頰似火紅,他卻還捨不得放開她,扣在她腰際的手往上挪,覆上他所渴望的柔軟渾圓,輕輕搓揉。

她驚叫了聲,嬌吟道:「別……允淮……」

他輕吮她柔嫩的下唇,舌尖順勢輕舔了下。「你用這種聲音拒絕?」她分明是想讓他更把持不住。

「我不……」她猶想辯解。

他再一次封住她說話的能力,灼灼烈吻完全席捲了她。

「殿下──」

突然加入的聲音令糾纏在床舖當中的兩人同時一震!

「本宮說過任何人都不許打擾,誰准你進來的!」他怨聲一斥,暗中慶幸這道床幔完全不透光,隔開了床內的旖旎情纏。

「可是……藥熬好了……」

「隨便放著就成了。立刻滾出去,晚一步本宮摘了你的腦袋!」

「是……」小太監迭聲應道,連滾帶爬地離開。

朱允淮鬆了口氣,回頭對上她的視線,才發現她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你看什麼?」怎麼這會兒換他緊張,她卻不當一回事了?

「不曾見過這一面的你。」記憶中的他,一直是溫文仁厚的,未曾看他冷怒的威儀模樣。「他要再囉嗦一句,你真會摘了他的腦袋嗎?」

「不會。」他沒這麼草菅人命,只是情急之下說來威嚇人的而已,他不信誰還敢再多停留片刻。

他親了親她,溫潤的唇輕輕淡淡撫弄磨,低問:「怎麼突然想到要來?」

「昨天夜裡聽皇上說你病了,他要我過來看看你。」

他面容一凝,沉郁地翻身而起。「若父皇沒要你來,你就不打算來了?」

柳心棠跟著坐起身,無奈道:「若不是皇上提起,我就是想來也不能來呀。」

「父皇昨日在你那兒過夜是不是?」他口吻陰鷙,表情依然不見舒坦。

她歎息了聲,伸手摟住他的腰,將臉貼上他僵直的背。「沒有。他說要去儀貴妃那兒,我很開心地送走了他。」

他這才微微緩了神色,回身摟她入懷。「我知道這很讓你為難,但我真的受不了……」

「我明白。」她搖搖頭,阻止他往下說。「我會為你堅持到最後一刻的。」

「那『最後一刻』之後呢?」他口氣悶悶的。

她淒切地一笑,沒回答。

如果真有「最後一刻」,那之後便是悠悠黃泉路……

*************** ****

這樣的日子,很難說是悲是歡,他與她,是剪不斷理還亂,明知是段禁忌的感情,卻是誰都控制不了狂炙的情火。

難得的相聚,長久的相思,即使見著了面,目光也不敢有所接觸,嘗盡了咫尺天涯的悲哀。

是誰說的呢?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呵,會這麼說,是因為這些人不曾嘗過磨人蝕心的思念之苦,天可憐見,他們多麼渴望朝朝暮暮,然而茫茫人生,卻見不著他們的未來……

這是一段見不得光的愛情,如果他們夠理智,早就該把持自己,讓一切就此中止,偏偏他與她都辦不到,任情感一再氾濫,凌駕了理智,在如履薄冰中,悲澀又甜蜜地苦戀著對方。

這一日,皇上興致一起,在御花園備了桌酒席,喚朱允淮前來飲酒賞月,並且不例外的要蘭妃隨侍。

他當然不以為父皇會沒事傳他喝酒閒聊,定是有事相議。

只是,他卻怎麼也沒料到,皇上想和他討論的,竟會是他的終身大事!

「成親?」他驚喊,差點拿不穩手中的杯子。

何須如此大驚小怪,皇上睇了他一眼,面色不改。「有什麼好意外的?這事早在你弱冠那一年就該辦了,要不是你對那名民間女子迷戀得無法自拔,事情也不會拖到這個時候。要知道,你身為太子,將來也會是一國之君,本就該早早選個才德兼備的太子妃,輔佐你定國安邦。」

又是這一套說詞,這個太子的名銜真是負累!

悄悄抬眼瞥向立於父王身後的柳心棠,她微微泛白的嬌容教他扯疼了心。

別難過呀,裳兒,我不會讓你傷心的……寫滿痛憐的眼神,無聲地向她傳遞了這個訊息。

然後他道:「定國安邦不一定要娶妻,兒臣還沒這個打算。」

「這是什麼話。就連一般百姓都曉得先成家,方能立業,皇兒年輕氣盛,是該娶妻以定心性。」

「兒臣自認沉穩自律,行之有度,未曾失了威儀,那一套『年輕氣盛』之說未免牽強。」他見招拆招。

皇上沉默了下。好一會兒,他天外冒出一句。「皇兒,你幾歲了?」

他怔了下。「二十一。」

「好。那麼,這些日子你身邊可有侍妾陪寢?」

他不大自在的別開眼。「沒有。」

這事是瞞不過父皇法眼的,不照實說也不成。

「這就對了。你是二十一歲,不是十二歲,長久沒有女人,誰會相信你是正常的?連朕都懷疑……」

「父皇!」他大驚失色,低吼。「兒臣當然正常!」

「問題是,誰能證明?」

你身後的女人就可以證明!

好幾次,他幾乎要控制不住……他正不正常,沒有人比她更清楚。

見他無言,皇上遂又道:「你正值血氣方剛的年齡,卻不戀女色,反而成日和英偉倜儻的玄隸親近,旁人會怎麼想?宮裡人多嘴雜,早已流言四起,你說朕還能不當一回事嗎?」

朱允淮這一聽,差點栽下椅去。

「這太離譜了,玄隸是我堂兄啊!我將他當手足、當兄弟,感情當然好,但絕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不是生於皇家便得如漢哀帝,至少我就不是!」這要讓玄隸聽到,不當場吐血才怪!

「你又不是沒其他兄弟手足,怎麼就不去和他們親近?」

那是因為……他和玄隸特別投契嘛!這樣也錯啦?

簡直荒謬,他不由得大歎欲哭無淚!

「我絕對沒有斷袖之癖,父皇若是不信,孩兒往後和玄隸保持距離便是。」

「朕不是不信你,而是唯有皇兒成親,方能杜悠悠之眾口,維護皇室聲譽。」

「又來了!皇室聲譽比兒臣的意願還要重要嗎?為什麼我這一輩子,從來都不能為自己而活?為了這個沉重的名銜,我還要再犧牲多少?人人當我是天之驕子,然而父皇,您問過沒有,我到底快不快樂?我心裡的苦,您從不明白!」

皇上面色一沉。「你的意思是,當這個太子委屈你了?尊榮富貴讓你覺得沉重?」

「如果連娶妻都是為別人而娶,尊榮富貴又有何用?這個太子我不當也罷!」

「你……你這是在威脅我?」皇上一時氣急攻心,憤怒地往桌面一拍。

「皇上息怒!」蘭妃趕忙出面緩和氣氛,一面焦急地以眼神示意朱允淮適可而止。

「什麼叫連娶妻都是為別人而娶?朕不是沒給過你機會,也不是要強逼你娶什麼人,自主權一直都在你手上,你原本可以為自己而娶的,是那個女人太不知好歹!所以今天不管你當不當這個太子,只要你還是朕的兒子,就必須給朕乖乖成親,一個月後籌辦選妃宴,婚期就走在你的生辰當日,沒得商量!」

「不,我不娶、不娶、不娶!除了棠兒,我誰都不要!」他連聲吼完。激動衝出亭子,不經意撞著了蘭妃,他匆匆扶住她,不著痕跡地將一張小紙箋往她掌心塞。

「殿下──」蘭妃將視線由朱允淮遠去的方向拉回,憂心忡忡地開口。「皇上,太子之言應是負氣,請皇上……」

「他自己都不在乎了,你替他說什麼好話!」看來皇上這回氣得可不輕。

她聽得膽戰心驚。「臣妾不是替誰說好話,而是覺得……太子有情有義,他日若為一國之君,將會是蒼生黎民之福。想想,對一名無足輕重的民間女子尚且如此,太子不愧為有擔當、重然諾的耿耿君子。臣妾以為,太子無過,皇上豈能怪罪於他的重情重義?」

「這……」他既氣悶,又不知如何反駁。「你這是在說,錯的人是朕?」

「臣妾不敢。」

皇上瞪了她一眼。「你有什麼不敢的?淨跟朕唱反調,就不能偶爾一次順著朕?」

「臣妾只說肺腑之言,不懂逢迎之術,祈望皇上見諒。」

他連哼兩聲。「說是這麼說,朕決定的事仍然不變。也不曉得這孩子是著了什麼魔,離宮一個月,回來之後整個人都變了,朕順著他太久了,絕不能再任他妄為下去,他心中那道纏繞已久的魔魅,早就該連根拔除,免得他日日消沉,最終勢必會毀了他。」

說者無意,誰知聽者有心,這些話聽入她耳中,宛如根根無形利針扎入心窩,針針淌血。

皇上沒有說錯什麼,她的確是他的魔魅,也帶給了他太多難以平復的痛苦,一直到現在,她都還不停地往他心中割劃道道傷痕,舊傷未愈,新傷又層層交疊……

她待他太殘忍,就因為她的情不自禁,便拖著他同受煎熬,真的分不清她到底是在愛他還是折磨他。

她覺得自己好自私,還說什麼只要為了他好,她能夠忍受所有的苦楚,可是地做的又是什麼?讓他痛苦絕望地愛著她,存心漠視他每一道笑容背後的酸楚,只因眷戀著他的柔情,不捨得放手……

難道真要等到他毀在她手中之後,她才來悔恨莫及嗎?

她欠他的夠多了,多到用盡今生來生都還不清……

*************** ****

今夜子時梅林

短箋中,寫著簡潔的六個字。

柳心棠揉掉紙柬,湊近燃燒中的燭火,任紅光將它吞噬,寸寸成灰。

近子時,她換上不惹人注目的便裝,放下床帳,熄了燈,再牢牢關妥房門,匆匆前去赴約。

梅林位於太子寢宮後頭,素來杳無人跡,只因這是朱允淮所設的禁地,他慣於在此沉思獨處,這片天地只屬於他,無人敢擅闖。

走入林內,她在舊時相會的地點張望著,尋找他的蹤跡。

身後猛然被人一把抱住,她驚喘了聲,耳邊響起低低的嗓音。「別動,讓我抱一下。」

一聽是朱允淮的聲音,她立時鬆懈下來,靜立著任他深擁,臉龐埋入她香馥的髮頸之間。

好一會兒,他們就這麼任時間流洩,沒多說一句話。

「棠兒,我該怎麼辦?」不知過了多久,他幽忽地輕道。

柳心棠緩緩回過身,仰首凝望他愁蹙深郁的容顏,纖手心憐不捨地撫過他眼眉間的悲苦,眷眷戀戀─

他閉上眼,領受她柔情的撫慰,淒風苦雨的心至少還有道暖流滑過。

「就依了皇上吧,別再做無謂的掙扎了。」

「什麼?」他震愕地睜開眼,以為他聽錯了。

「我說,不管娶誰都好,毋需為我堅持。」

朱允淮簡直不敢相信她說了什麼,陰郁的眼眸浮起狂怒。「你要我娶別人?在我不惜與父王鬧翻、誓死抗爭的時候?」她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那他的義無反顧又算什麼?這教他情何以堪?

「我就是不要你再為我抗爭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的行為差點把我嚇死,你以為你堅持不成親又能改變什麼?你會有娶我的一天嗎?我們能在一起嗎?既然什麼也改變不了,你這麼做又是何苦?」

她想安撫他的情緒,他卻退了開來。「我何苦?是啊,我何苦!因為我無法忘記對你的承諾,我無法讓自己屬於別的女人!」

「你在怨我嗎?」她憂傷地抬起眼。

「對!我是怨你,我怨你不肯多在乎我一點,輕易將我拱手讓人。」

「公平點,允淮!我如果不在乎你,現在就不會站在這裡,我大可投入皇上的懷抱,與他──」

「不許!不許你說,連想都不要!」他激動地狂吼。

「不然你要我怎麼辦呢?就這樣偷偷摸摸的和你熬一輩子嗎?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總有一天會東窗事發,試問,屆時你我將如何自處?這畢竟是段無法見容於世人的不倫之戀,沒有人會管我們有多相愛,也沒有人會諒解我們,你的人生本來可以很美好的,我不想毀掉你呀!」

朱允淮沉靜下來,臉龐一片空白,聲音一片空洞。「這就是你的結論?」

她咬緊牙關,硬是逼回了眼眶中的淚水。「這些日子以來,我們刻意的讓自己盲目,什麼都不去想,貪戀一時的歡情,但是在心靈深處,你比我更清楚,我們沒有未來,是早是晚,我們都要走上分開一途。想想皇上,他是這麼地關愛你、疼寵你,將你當成了心頭的一塊肉,我不相信我們這麼對他,你心中會沒有一絲一毫的負疚。」

「你在顧全他?」

「我在顧全你!允淮,你還不明白嗎?忘了我,對每個人都好。」

「不要再說了!」他痛苦地抱著頭,跌坐地面,有如負傷的困獸,悲鳴出鮮血淋漓的哀愴。「你說得理智、說得瀟灑,可是我呢?你顧慮到我的感受沒有?我辦不到、辦不到啊!」

「我明白,我全都明白!」她好心痛,上前緊緊抱住他。

他激狂地死命回樓住她,悲切道:「我放不下你,真的放不下──」

頸畔有淡淡的濕意,她知道他哭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呀!允淮,別為我哭……」她痛憐地道。

「我算什麼男人!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不住。」他滿腔懊恨,悲狂欲絕。

「允淮,你別這個樣子……你存心不讓我好受是不是?算我求你,忘了我吧!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將我自你心中割除,永遠都不要再想起!」

「這就是你所希望的?從此情絕意滅,不介意我將屬於別人?即使我告訴你,我甘心為你嘗盡苦楚?」他抬眼望她,眸光幽邈。

她心頭一慟。「好,就算你什麼都不在乎,那我呢?你有為我想過嗎?」

他輕震了下,語調幾不可聞。「什麼意思?」

「我不想陪你死!」

朱允淮備受打擊地白了臉色。

好一句「我不想陪你死」!

是啊,他憑什麼要她陪著他萬劫不復?他可以癡狂地為她犧牲一切,但卻沒理由要她陪葬,他至少該為地想。

他失魂落魄地點了下頭。「我懂了。就衝著你這句話,再怎麼痛徹心房,我都會強迫自己割捨,只因──我什麼都可以不當一回事,就是不能不將你當一回事。如果這是你的選擇,如果你認為這樣對你最好,我無話可說。」

「允淮……」她聽得酸楚,不由得恨起自己的殘忍。

他拉開她,避開所有的肢體接觸,將目光調向水光粼粼的清池。「既然決心要斷,就別再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我……」

「什麼都別再說了,你走吧!回到父皇的身邊去,一切到此為止。」

柳心棠吶吶無言。

別怨我,允淮,為了你好,我不得不這麼說呀……

她戀戀難捨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站起身,淒然傷懷地離去。

直到她身形漸遠,他幽戚的眼眸輕輕眨動,兩道清淚順頰而落。

結束,真的就是一種解脫嗎?

那麼,誰又該來為他此刻的斷腸哀絕負責?

是否,這神魂欲碎的愴然,正是解脫的代價?
作者: 昱衡    時間: 2007-10-19 04:30 PM

第七章

一切,像是宿命已定,他們終究屈服於命運,不再妄想抗天。

他是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地想將她拋諸腦後,為了逼自己徹底死心,他依了她的話,不再反抗皇上的每一個決定,就像個失去了靈魂的木偶,任其安排。

都無所謂了……

他告訴自己幸運的話,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不幸一點的話,大不了就是萬劫不復,他早已不再冀求快樂的權利。

快樂……呵,這兩個字離他太遙遠了,遙遠到……幾乎是上輩子的事。

選妃宴設在清荷園,滿池淡雅的荷香隨著微風輕送。

這是他的選妃宴嗎?冷眼看著一干佳麗?奇鬥艷,滿園歡盈笑語,他卻完全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歡愉氣息,整個人空洞麻木得可怕……

柳心棠也在場,是她主動央求皇上讓她隨行,她的理由是:好奇未來的太子妃是怎生模樣。

這關係到他的終身,她想參與,就怕他太無所謂,總是虧待自己。

所以,儘管心裡頭酸苦,她還是想知道,那個將會是他妻子的女人夠不夠好,能不能給他幸福,可不可以──取代她。

對他的牽念,怎麼也斬不斷哪……

「這些名媛千金全是萬中挑一的上上之選,不論姿色才貌皆有其過人之處,皇兒可有中意的?」

「父皇作主便是。」胸口悶得緊,他一口飲盡杯中辛辣的酒液。

「朕倒是認為,定國大將軍秦威的獨生女兒秦雲錚是個不錯的人選。久聞此姝幼承庭訓,知書達禮,嫻淑貞靜,生得更是婉約清麗,纖柔動人,其父秦威也是我朝三代元老,曾在沙場上立下不少汗馬功勞,立她為太子妃,再適合不過了。」

「那就秦雲錚吧!」他眉也沒挑,接過皇上遞來的名冊,輕易在成列芳名之首找到了秦雲錚之名,硃筆一揮,欽點下他的太子妃。

他心裡明白,一個月後的今天,也將是他的大婚之日。

「不先見見她的樣貌?」皇上微愕,沒想到他會這麼乾脆,本以為還再花一番心思說服他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的態度也未免太輕率些了吧?

朱允淮未置一詞,不甚在意地點了下頭。

「來人,喚秦雲錚。」皇上向左右隨從交代,隨後又看向他。「不趁這個機會再選幾名侍妾嗎?」將來,允淮會是一國之君,秦雲錚為後,其餘的好歹也是貴妃,並不委屈她們。

「不用了。」朱允淮淡淡回絕。

仰首飲盡杯中賸餘的水酒,他站起身,迎著風向深深吸了口氣,倚身靠向亭子的樑柱,見著一名清雅娉婷的女子,正由父王的隨從領著往這兒走來。

他心中多少有個底,這名女子應該就是秦雲錚了。

「雲錚拜見皇上、太子殿下。」

沒錯,是她。

不可否認,她確是生得清靈秀緻,並且有著柔婉動人的好嗓音。

為什麼沒感覺?他自問著。

這名女子真的是世間難尋的美,真要與柳心棠相提並論也不失色,為何心潮就是起不了一絲漣漪?

他是真的很努力地想對她動心,就算只是當年第一眼為柳心棠震撼的萬分之一都好,但是為什麼他就像麻痺了一樣,什麼感覺都沒有?

「皇兒,看傻啦?」皇上見他失神的盯著人家瞧,自是想偏了他的心思,忍不住便取笑道。「你要她跪多久?還不快讓人家起來,要看往後多的是機會。」

朱允淮這才稍稍拉回神思,對著嬌容暈赧的秦雲錚說:「往後就是夫妻了,用不著多禮。」

「殿下的意思是?」秦雲錚又驚又羞,卻又不敢妄自揣測。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除非你不願意。」

「不,雲錚沒有……」在家從父,這道理她是清楚的,她的一切全憑父母作主,爹希望她嫁太子,而太子也願娶她,她又怎會有意見。

何況……太子是這般的清逸俊雅……

她幾近於敬慕的,將他的形影悄悄記入心海。

柳心棠始終靜默無言地看著這一切,酸疼的心泛起苦味。

有什麼資格計較呢?她嘲弄地問著自己。

秦雲錚將是他名正言順的太子妃,要用仰慕的眼光看待自己的夫婿,她有什麼立場難受?

的確,秦雲錚是有股清雅飄逸的美感,很能讓男人失魂,她感覺得出這名女子溫婉似水的好性情,允淮正需要這樣的溫柔來撫平舊傷。她相信,假以時日,這名纖細嬌柔的女子定能打動他的心……

這曾是她衷心所望,她該覺得欣慰,該為他高興,但是為什麼……心口揪得好緊,喘不過氣來……她好想痛哭一場!

她嫉妒秦雲錚,非常非常嫉妒!

嫉妒她能用著毫無顧忌的依戀眼光看著他,而自己卻不能。

嫉妒她能擁有他每個日日夜夜,而自己卻不能。

嫉妒她用不著壓抑對他的戀慕,而自己卻……

她什麼都不能!

「你和父王聊聊,我下去走走。」與秦雲錚簡短的交談過後,他留下這一句。

柳心棠的目光悄悄追隨著他,她如今唯一剩下的也只有這個了。

他刻意避開人眾,退到不惹人注目的角落,她心思細密地察覺到他不大對勁,眉心憂慮地經蹙。

是酒喝多了吧?他覺得頭好痛,昏昏沉瀋的,胸口悶得難受。一手橕著牆垣,摀住翻絞的心口,痛苦地皺起眉。

重咳了兩聲,不適的感覺有如浪潮,一波波接踵而來,他閉上眼,無力地蹲下身。

身心的摧折早教他心力交瘁。

還介意什麼呢?生與死的界定太模糊,好或不好又能怎樣?他還需要再為誰保重嗎?

不了,什麼都沒必要了……在放掉以生命全心狂戀的女子之後,他沒什麼好執著了……

殊不知,遠方一道幽淒的目光,是這般痛憐地凝望著他……

*************** ****

一個月的時間逝如流水,一轉眼佳期已屆。

太子大婚,宮廷之內喜氣盈然,極盡奢華的籌辦下來,想不盛大隆重都不容易。

繁複的儀式一路進行下來,直到入了夜都還熱鬧滾滾,喜氣洋洋的紅光將整個皇宮映照得有如白晝。

然而,在喜氣之外,另一道早已被世人所遺忘的身形,卻是這麼孤寂淒涼──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她細細低吟,對著自己苦笑了聲。如今,她終於能明白這句話的涵義了。

那是難以言喻的蒼涼與悲哀!

這個時候允淮應該是在新房之內,擁抱他的妻子,共度溫存旖旎的洞房夜吧?

多可悲啊!他芙蓉帳暖,一室春宵,而她呢?卻只能流連舊地,在這梅林之中,對著一池清泉落寞神傷。

今天,是他倆的生辰──

一樣的日子、一樣的時刻,卻有著全然迥異的意義。

對允淮而言,這代表的是另一次的重生與希望,但是對她而言,卻是沉入晦澀深淵,永劫不復的開始。

原來,她還是沒有自己所想像的堅強,本以為可以承受,然而真正面臨時,才發現那泣血錐心的狂痛,遠遠超過她所能承載,她太高估自己了!

你活該,柳心棠!這是你自找的,是你一手將他推到別人懷中,明明就不能沒有他,卻還故作瀟灑,欺騙了他,也欺騙了自己,你活該自作自受,怨不得誰!

這一刻,她只覺生不如死!

「允淮、允淮、允淮……」一顆又一顆的清淚逼落,她一遍遍哀喚,泣不成聲──

她好想、好想投入他懷中,哭出所有的悲屈,然而,卻再也不能了……

漫漫人生,她該如何熬下去?!

「允淮──」抑不住泣血哀愴,她撕裂心扉地狂喊出聲!

*************** ****

雙燭在案,燃燒中的火光相映一室迷離清幽。

進了新房已近半個時辰,朱允淮始終靜坐一隅,心頭悵惘得不知該如何面對他的新婚妻子。

秦雲錚也一直沉靜地坐著,頂上沉重的鳳冠使得她的坐姿已顯些微僵直。

朱允淮無聲地歎了口氣,終究還是不忍,走上前掀了她的頭蓋。

她醉顏嫣然,臉頰發燙,低眉斂眼地喚了聲。「夫君──」

身子不自在的一僵,他別開眼,一時無法接受這個稱呼。「還是喚我的名字吧。」

「但是……」儘管是夫妻,她還是不太敢直呼太子名諱,想了想,她喚道:「殿下──」

朱允淮不語,若有所思地望住她。

這張容顏足以令人魂癡若醉,何以他就是不醉不癡?再怎麼努力都是徒勞,反而不受控制地浮起另一道淒迷荏弱的容顏,縈縈繞繞,揮之不去……

罷了,他投降了。

退開一步,他將目光調向燃燒中的燭火。「有些事,我想告訴你。」

「嗯?」瞧他面容凝肅,是什麼事這麼重要,非得在新婚之夜坦誠?

「我想,你該知道今日是我的生辰。但是你知道嗎?有個人與我同年同月同日生,今日也是她的生辰。」

秦雲錚注視著他,以她的靈慧冰心,多少有些了悟。「這個人,是名女子吧?」

朱允淮手一緊,不自覺抓握著桌面的錦布。「是的,是名女子,一名與我有過生死相許之約的女子。」

「那麼,殿下後來又為何沒娶她呢?」

「命運捉弄。我與她,已宛如天水一方,再難交會了。」

「既是如此,殿下便該──」

「忘卻她嗎?呵,說得容易,你以為我沒試過嗎?我做不到啊!就是因為做不到,所以才會覺得痛苦!」

他深深吸了氣。「你嫁了個無心人。我必須讓你明白,除了還有呼吸,我所有的知覺早已掏空,涓滴不剩了,如果你還期待什麼,我恐怕會讓你失望。」

「沒關係。」新婚之夜,夫婿坦承早已心有所屬,她的反應不是他所預期中的悲憤,反而移步向他,溫潤的小手覆上他,柔柔雅雅地微笑著。「我會等。我們是夫妻,有的是一輩子的時間。既然嫁給了你,我就不會怨什麼,不管你怎麼待我,那都是我的命。」

「你──」如此溫婉可人的妻子,令朱允淮的心頭一瞬間閃過歉疚。

他嘗試著伸手撫觸她暈紅嬌怯的玉容,嘗試著將對柳心棠的愛憐轉移到她身上,嘗試著──

微傾向她的身子倏地僵住,在碰上她的唇之前,他懊惱地退開,啞聲嘶吼道:「對不起,我不能!我真的辦不到──」

他一拳重重捶向桌面,閉上滿是掙扎的眼眸。「我只要一想到在我與你親近的時候,她卻正在某個陰暗的角落,淒涼地淌著淚,無人探問,我的心就好痛!我滿心滿腦想的都是她,我怎麼樣也沒辦法碰觸除她之外的女人──」

她該覺得羞愧、該覺得難堪,然而,她卻只是看著他,眸光依然淡柔。「無妨。」

「你……你不怪我?」為什麼不怨他、恨他?這樣他的愧疚感至少能減輕些。

「殿下至情至性,雲錚不認為有責怪的理由。」

這話一聽,便知是未曾受過情傷之苦的女人,她要是嘗過那種滋味,就不會這麼說了。

她的好,出乎他的預料,這麼一名純善溫柔、令人心折的女子,如果他能早些遇到她,也許……但,那也只是也許。

他扯出一抹苦到骨子裡的笑,柳心棠讓他連一丁點「也許」的可能性都不留。

「我真的很抱歉,雲錚。原先我也以為我可以賭上一睹的,但是現在我才發現──我錯得離譜!」連靈魂都已遺落,他還拿什麼去賭?

「你怨我吧,我甘心為她苦一輩子!」往後退了數步,沒再多看她一眼,他轉身衝出新房。

下意識裡,他奔向梅林。

難忘舊時約的是他,斷不了一切的也是他,就算此刻的她是在父皇懷中,他也無所謂了,就讓他用自己的方法執迷不悔到底吧!

走入林子深處,經細的低泣聲隱約傳來,朱允淮蹙了下眉,爾後,不自覺屏住氣息,心弦緊繃。

「允淮──」

一聲哀切的叫喚傳入他耳中,池邊的人兒早已哭得肝腸寸斷。

到頭來,他們還是逃不開彼此。

他逸出繞腸般的歎息。「說要斷的人是你,又何苦聲聲呼喚?」

柳心棠身子一僵,又驚又愕地回過身,旋即連想也沒有,跌跌撞撞地飛快奔向他,好似深怕那是幻影,片刻便會消失。

「允淮……」她死命抱住他,絲毫不敢松手,每喚一聲,淚便往下掉,落得洶湧的淚水,瞬間浸濕了他大片衣衫。

「你這個小傻瓜!既然這麼捨不得我,為什麼要放開我呢?」他又疼又憐,親吻著她的髮絲,激動地回摟住她。

「我不放,我死也不放……允淮、允淮……我知道這樣會害死你,但是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

「傻瓜!棠兒,你真傻!」他聽得神魂欲碎,俯下頭狂切地吻她。

柳心棠熱烈地啟唇回應,摟住他的頸子,宛如久旱逢甘霖,挑動狂野如焰的纏綿,熱烈共舞的唇舌,似欲合而為一──

如果他曾疑慮她能為他癡狂到什麼程度,此刻也早有了答案。

「夠……夠了,棠兒……」再親下去真的會沒完沒了。

他粗喘著,勉強和她分開,氣息不穩地道:「別再言不由衷了,我要知道,你內心的掙扎,除了我、除了父皇之外,應該還有些什麼,對不對?」

此言一出,他感覺到她顫動了下,臉上倏地一片慘白。

「這麼難以啟齒嗎?」

「不!別問!我求你,不要問──」她羞憤地喊,掙脫他的懷抱,直往後退,狼狽地跌坐地面,淒絕悲愴地痛哭失聲。

這般激烈的反應是他始料未及的。

「怎麼回事?棠兒,告訴我!在我離開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爹呢?為什麼你們沒在一起?你又為什麼會入宮來,成了我父皇的妃子?」他強硬地扳過她的身子,不容她逃避。「告訴我!關於你的一切,完完全全,我都要知道!」

「不、不要!別逼我死在你的面前──」

他駭然大驚!

「你胡說什麼!」事情有這麼嚴重嗎?她所受的傷害,竟讓她寧死也不讓他知曉?「我是說真的,你再逼我,我寧願死……」

她那股絕望的哀慟挑起他最深沉的痛,他也豁出去了。「你想死是嗎?好!你試試看!隨你要跳湖還是自縊,看我會不會立刻隨你而去!」

柳心棠驚懼地瞪著他,淚痕滿佈的臉龐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然後她崩潰了!「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威脅我……」

「公平點,棠兒。現在到底是誰在威脅誰?」

「你……一定要知道是嗎?好,我說!」像是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心,她面如死灰,神情慘淡地點了下頭,透過淒迷的淚光,思緒飄到那段最不堪回首的悲辱歲月──

*************** ****

那時,與朱允淮分離之後,她一天天數著日子,期待再一次的聚首,一個月的時光就這樣悄然流逝。

她不曾動搖過信念,他要她相信她,所以她無異議的順從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堅信他不會一走了之。

他說,不捨得她勞心傷神,所以她聽了他的話,不再夜以繼日的替人做針線活,就單單只將心思用在他身上。

思及他霸氣的柔情,她柔柔地笑了。

雖然他只是隨口說說,她卻當了真,一針一線地為他縫製衣裳,密密織上她的相思與柔情,打算下一次見面時親手交給他。

想地想得入神,細針扎上指頭,她顫動了下,抽回手,有些茫然地看著即將完成的衣宴染上一點艷紅。

允淮嗜穿白衣,也唯有他,才能將一身的白穿出清雅出塵的風采。她怔怔地看著手中沾血的白衣,心頭莫名地惶然,這會是什麼不好的預兆嗎?

正恍懈著,房門被輕巧地推開,她敏銳地察覺到了,迅速回過身。

「你──」是糾纏她已久的雷尚鵬。

「別怕,小美人,我不會傷害你的!」雷尚鵬走近她,輕佻淫佚的眼光上下打量她。

「你來做什麼?」她戒慎地退了一步,朝外頭望著。「爹,你快來──」

「別喊了,我是看那老頭出去才進來的。」雷尚鵬一臉得意。

「出去!我不歡迎你。」她心慌意亂,和他保持距離。

「別拒人於千裡之外嘛!我可是來向你提親的。美人兒,嫁給我吧!」

「誰要嫁你,我已經許了人家,請別再來騷擾我。」

「許什麼人家?有誰的條件會比我好,比我更配得上你?」雷尚鵬不以為然地哼道。

想他可是縣官之子,腰纏萬貫,有財有勢,放眼整個縣城誰比得上?

「他氣度衝夷、風采出塵,待人更溫又有禮、謙衝自牧,你呢?卻只會仗勢欺人、魚肉鄉民,鄙俗至極。在我眼中,他比你好上千萬倍!」

雷尚鵬變了臉色,被她毫不留惰的話惹惱。「你還是不肯嫁給我?」

「我死了都不嫁你!」

「好!我就讓生米煮成熟飯,看到時你嫁不嫁!」說完,他惱羞成怒地欺身上前,柳心棠一時閃避不及,被抓了個正著。

「你想做什麼?!快放開我──」她大驚失色,拚命掙扎。然而,她一介女流,怎敵男人天生蠻力,所有的抗拒,宛如以卵擊石……

與她周旋了這麼長一段日子,雷尚鵬耐心早就用盡,粗野地往她前襟一撕,便將她住床上壓。

柳心棠羞憤欲絕,道道熱淚逆流,她死命護著衣不蔽體的身子,抵抗他野蠻的淫慾行為,淒厲地尖喊。

「住手,你這禽獸──」

「隨你怎麼說!我先上了你,看誰還會要你這一身污穢的女人!」她的掙扎抵抗,對他而言全都顯得無關痛癢,他輕而易舉地撕除她身上的衣物,強行頂開她的腿。

「不,我寧願死!」她悲恨地大吼,決絕地欲咬舌自盡──

「想死?我偏不如你願。」看出她的意圖,他傾下身子,瘋狂地吮吻她雪白的頸項、身子,像要凌遲般的親遍她全身每一寸肌膚。她閉上眼,拚命搖著頭,顆顆哀絕的淚珠肆流飛濺……

尖銳的痛楚殘忍而無情地肆虐身軀,那一刻,她的夢碎了,她的世界瞬間支離破碎,靈魂抽離了軀體,神情一片空洞。

眼前一黑,她將自己完完全全交給了如地獄一般的黑暗。

再次醒來,房中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人,以及靜靜躺在地上的破敗衣衫。

她麻木地坐起身,稍早前那殘酷醜陋的一幕有如浪潮般一波波湧回腦海,撕扯著她、啃噬著她──
「不──」她跌下床,抗拒著想甩開這道刺骨錐心的夢魘。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對待她!她好恨、好恨──

她瘋狂地捶打床舖,哭得聲嘶力竭。

「我先上了你,看誰還會要你這一身污穢的女人……」雷尚鵬的話像道魔咒,烙印在她心靈深處,今後她拿什麼臉去面對允淮?又如何拿這具骯髒污穢的身軀,去褻瀆清雅完美的他?

不,她配不上了,殘敗不堪的她,就連想,都覺污辱了他。

哀哀淒淒的目光移向擱置桌面的雪白衣袍,她執起利剪,一刀又一刀絞了下去,每一道裂痕,宛如絞上她心口,鮮血淋漓,面目全非……

她的人生,早就毀了,就像這件衣袍、就像她與他共同織就的情夢,全都毀了,毀得千瘡百孔、支離破碎!

再也沒什麼好留戀了,碎了一世的鴛夢,她還為誰而活?

淚,突然間不再流了,她低首看了下手中冰冷的利剪,輕緩卻堅決地往手腕深深劃下!

不痛。

好奇怪,她居然一點也不覺得痛。

她失魂地看著鮮血泉湧般自手腕滑落,意識虛虛浮浮。

別了,允淮;別了,我最真摯的愛……

如果有來生,就讓她再愛他一回吧!她一定、一定不會再離開他……

*************** ****

連閻王都不肯收留她嗎?

再一次醒來,她茫然問著自己。

床畔,老父哭得傷心,一瞬間像蒼老了數十歲。

她還有爹、還有責任未了,就連死的權利都沒有。

咬緊牙關,含悲忍辱,她活了下來,只因不忍年邁老父陪葬。

不願看見朱允淮得知真相後的嫌棄,不願面對那樣的難堪,她選擇了逃避。也許,她的不告而別會讓他傷心難過,但那都好過痛心失望的打擊,總有一天,他終會釋懷。

算她儒弱吧,她就是無法承受這些,至少讓他在心中留個美好的記憶。

偏偏,上天就是不肯放棄折磨她。不管她走到哪裡,雷尚鵬就是能神通廣大地找到她,日日糾纏,人家是縣官之子,她一介弱女子落得投訴無門,只得苦往腹裡吞。

忍受著他言語上的輕侮,她已夠悲憤難抑,他卻還得寸進尺,想再一次侵犯她。父親拚了命保護她,不意竟遭他失手錯殺。

被逼到了絕境,她已是生不如死。

相愛至深的情人因現實殘酷而被迫生離,就連相依為命的老父都與她死別,人生至此,生復何歡?

她早已失了活下去的勇氣,然而,老天就連死都不讓她如願,就在她正欲自縊了此殘生時,適時阻止了她的,正是微服出巡的皇上!

他的氣勢、他的威嚴,使她驚覺出他的來歷不凡,而他,也毫不掩飾想得到她的意圖,最後,她提出了交易──代她討回公道,她的人就是他的了。

她早就豁出去了,在連死都不怕的時候,她還有什麼好介懷的呢?就算是死,她也要拖罪魁禍首下地獄,讓他為她冤死的父親、為那段毀在他手中的愛情,更為她滿腔的怨恨付出代價!

為此,淪陷地獄她都甘心。

只是,她萬萬沒料到,這個來歷不凡的人會是當今皇上,人人瞻仰的九五之尊,更死都料想不到,允淮會是他的兒子、當今的太子!

一切,就像是上天精心安排的戲碼,將他們每個人耍弄得苦不堪言、欲哭無淚──
作者: 昱衡    時間: 2007-10-19 04:31 PM

第八章

許久、許久,他們都未再多說一句話,陳述完所有的前因後果,她失神地盯視湖面,面容一片空茫。

他幽幽睇視她,輕執起她的左手腕,在她割腕所留下的傷疤印上心憐萬般的一吻。

「答應我,再也別做這種傻事了。」

她渾身一震,驚惶地縮向身後的大樹。「不要,別同情我……」

「就為了你這句話,我可以打你的屁股!」他不怎麼舒坦地想靠近她,她卻備受驚嚇的白了臉,整個人蜷曲成一團。

「不要過來,不要碰我,我太過污穢──」深濃的羞絕絞入骨血,她這一身的髒污,是怎麼也洗不去、拭不淨了。

「你這是什麼話!」他俊秀的眉擰了起來,傾向前扣住她的肩,強迫她正視他。

「你真的以為我會因為這樣而嫌棄你、輕視你?你是這樣想的嗎?」

柳心棠悲淒地搖著頭,淚花粉墜。每當思及此,她總是逃避,不敢想,也沒有勇氣想。

「看著我,棠兒。」他勾起她的下顎,直視她水光盈盈的淚眸。「我一直不知道你受了這麼多的苦,我的心好痛,你知道嗎?」

「不,別說了──」這般深摯的凝眸,教她心頭有如刀剜。她不值得他這麼待她,她連貞操都沒能為他保住……

「如果你真的有怨有恨,那就怨我恨我吧。是我的錯,若不是我太晚去接你,這些事都不會發生,該死的是我,不是你!」

「不,你何苦這麼說?我所愧負你的,已經深到不知該如何承載了,你這麼說,不是存心要我羞愧欲死嗎?我這個殘花敗柳,不值得你付出這麼多。」

「值不值得該由我來論定。在我心中,你就是你,沒有什麼玉潔冰清或殘花敗柳之分。從前,那個清新靈慧的你,讓我憐愛;如今,這個歷盡滄桑的你,讓我疼惜,從頭到尾,我所執著的,單單是一個你而已。如果我要的只是一具清白的身子,房中就有一個等著我,我肯定秦雲錚絕對是完璧。但我放下了可以光明正大去愛的新婚妻子,與你陷入悲澀的苦戀,為的是什麼?如果對我抱持著如此膚淺的認知,你怎對得起我?怎對得起我癡絕的情?」

柳心棠被說得啞口無言。她凝著淚,蒼白的容顏滿是深怕受到傷害的脆弱。「你真的……不會瞧不起我……不會介意?」

到現在她還問這種話!

「我現在就告訴你,我介不介意!」語畢,他一把拉過她,一記深猛如醉的吻烙了下來,幾乎要吻盡她唇齒之內的每一寸芳香,他探攫得熱切且完全。

柳心棠櫻嚀了聲,未經思考,本能的作出反應,迎向他激狂的探索,任他完完全全占據她甜美的唇腔。

禁錮了許久的熱情全然潰決,他們誰也無心去收拾氾濫的情潮,任自己沉淪,真真切切抓住這一刻的美好。

他灼熱的指尖悄悄游移,撫過她光滑的玉頸,覆上她渾圓柔軟的酥胸,隔著衣衫急切而飢渴地搓撫。

「棠兒、棠兒……我渴望這麼擁抱你好久了……」激情的呢喃,隨著纏綿難分的唇瓣,送入她口中。

一把狂熾烈焰來得突然,燒得他渾身疼痛難忍,也燒掉了理智,他一手往下移,撩高裙擺,扯掉了所有的障礙,直探最深處的甜蜜,她悸動的回應,更是教他難以自持。

「棠兒……我可以嗎?」他咬著牙擠出話來。

「我……我不知道…」她迷亂地搖著頭。道德與情感、理智與欲望同時糾扯著身心,她既矛盾又痛苦。

「我管不了了……」不堪一擊的理智,抗拒不了赤裸噬心的欲焰,道德良知的束縛,更敵不過長久的炙熱情感,他向她投降,也向自己投降了。

扯開身下的阻礙,他將她壓向身後的樹幹,她本能地摟緊他,任他抬起她的腿環上他的腰際,狂切地進入她私密的女性中心。

「唔──」濕窄緊實的包圍,帶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快慰,他悶哼了聲,迅速的在她體內移動,感受著與她的柔軟相互慰藉的無盡歡愉。

隨著他或深或淺的頻律,一股從未有過的快感席捲而來,她不由自主的嬌喘出聲,配合著他的進退旋律,纏綿旋舞──

「允……淮……啊……」聲聲婉轉哼吟,聽進他耳中,更是熱血沸騰,狂野難禁。

「我在這裡,永遠屬於你。答應我,再也不分開了……」他粗喘著回應她,深深衝刺,熱烈難分。

「我……是的,再也……不分開……」迷眩銷魂的狂歡中,她低吟承諾,拋開一切顧忌,全心全意地奉獻自己。

就讓他們沉淪吧!飽受煎熬的心已好倦、好累,他們都已心力交瘁,不想再掙扎什麼了。明知他們的相戀,注定是一場血與淚交融的劫厄,也無法再逃開。

他們也知道這樣是錯的,但是狂燒情焰一旦點燃,誰也無力收拾,他們回不了頭呀!

這一刻,他們忘了天、忘了地、忘了皇上,也忘了獨守空閨的新嫁娘,眼中只容得下彼此,只想抓住這一瞬間的永恆,任由自己在罪惡的歡愉中浮沉──

*************** ****

輕喘猶未平息,朱允淮摟住癱軟在他懷中的嬌軀,凝望著她,目光融入些許沉思。

好一會兒他不發一語,抱著她走向前頭的清池,動手替她寬衣。

柳心棠沒拒絕,將頭枕在他肩上,微倦地輕合明眸。她知道他是想洗去他留在她身上的歡愛氣息,免得害慘她。

很奇怪,用不著多說什麼,他們就是很自然的有了某種程度的心靈相通,能夠明了對方的心思。

一道暖意劃過頸間,來到胸前,感覺到那是他溫熱指尖的撫觸,她睜開迷濛的眼,對上他深幽的目光。

「怎麼不告訴我呢?」

柳心棠不解,順著他的視線看下,才知他正盯著她胸前的白玉蝴蝶。

一陣微風吹了過來,雖是仲夏,但是一絲不掛的她仍有些許涼意。她輕顫了下,直覺往他溫暖的胸懷縮。

他低喘了聲。

她一定不知道,月光下,她白玉一般晶瑩無瑕的胴體有多誘人。

「別……別想轉移我的注意力。」他吸了口氣,勉強壓下體內竄動的渴求。

「怎麼不告訴我,父皇根本不曾碰過你?」他更確切地又問了一次。

「你……你怎麼……」她愕然。

「我怎麼知道是嗎?傻棠兒,我是男人呀,你有多少經驗,一個才剛剛愛過你的男人,怎麼可能感覺不出來。」他憐惜地撫了撫她嬌嫩的臉蛋。「這是一張初識雲雨歡情的臉龐,你有處子的青澀與純真,這些都假不了。還有白玉蝴蝶,我沒想到你一直不曾取下它,如果你會與父王親密,他不可能到現在還不曉得我們的關係。」

柳心棠垂下頭,聲音低低地。「我不覺得說與不說有差別。」同樣是染了瑕的身子,不是嗎?

「我不許你這麼想。棠兒,記住這一點,在我的感覺裡,我才是你的第一個男人,是我教你領會到兩性交歡的美好,你的快樂是由我所給與,這才是真正的男女歡情。我希望你也能這麼想,忘掉所有的不愉快,只記得我給你的點點滴滴。」

「允淮……」她動容地泛起淚光。「如果我能把最完美的自己給你,那該有多好……」

「傻瓜,你已經給了。在我心目中,你一直都是最完美的。」他淺淺地親了她一記。

「別發愣,換你替我寬衣。」

「嗯。」她含淚而笑,纖纖素手在他身上游移。

他抱著她下水,這池清泉並不深,約略只到達她的腰腹之上,他掬起清水,溫柔地替她淨身。

她低斂著眼,不敢直視他。這是兩人首度裸裎相見,難免羞怯。

即使是方才的雲雨激纏,也未曾這般讓他完整而親暱地搬觸,她忍不住臉紅心跳。

「你在看哪裡?」他在她耳畔輕吐氣息,語調低喃。

「呀!」她又驚又羞地一聲,怕他會錯意,趕忙調開目光,看向他處。

她嬌顏暈醉的模樣,看得他心跳加速,喘息濃重,情難自己地舔吮她細緻小巧的耳垂,游移的手往下探。

「允……允淮?」她傻眼了,感覺到他的撫觸,她也有了反應。

他在她兩腿間的柔嫩處搓揉著,長指難以魘足地深入挑弄,拇指以極為挑情的方式揉壓敏感的珠蕊。

「別……允淮,不可以……」時候好像不早了,他們這樣……

「別阻止我,你知道我忍了多久!」見鬼的斷袖之癖!他再正常不過了,要不是為了這個小女人,他哪會「守身如玉」,將自己弄得像個柳下惠。

俯下頭,他極盡狂放地吮嚙她顫動的香乳,酥麻的快感由他的唇齒間傳遞到她身上,蔓延至每一根顫悸的知覺神經。

「我從不曾這麼毫無顧忌地碰觸過你……棠兒,你知道你有多美好嗎?」他細細吮吻柔滑的似水冰肌,她的每一寸肌膚,他都想得到!

「可……可是……」本想勸他,一出口卻成了呻吟。

游移的吻回到她的朱唇,淡淡舔舐,流洩無盡柔情。「你也渴望我,不是嗎?那就什麼都別想,只要回應我就成了。」

他喘息著,以動作引導她。「棠兒,你的腿──」

柳心棠放棄勸阻,讓自己沉醉在他所編織的迷醉情潮中,迎身攀住他,感受他深猛欲望的進駐,在她體內激出無法熄滅的灼灼烈焰。

嬌弱的身軀承接著道道充實有力的攻佔,她意亂情迷,隨著他的狂野而狂野,徹底拋卻矜持,回以最熱烈的迎合。

「噢,棠兒,你存心想讓我瘋狂!」他低吼一聲,捧住她的臀,深沉埋入,猛烈地戳刺著那片令他發狂的嬌嫩──

池面水花片片,聲聲柔婉輕吟,伴隨著低沉喘息,交織成一段纏綿入心的人間情韻。月光下,兩人頸上白玉蝴蝶溫潤的光芒相互輝映,為這段鶯囀龍吟的雲雨歡情,點綴最美的一頁浪漫──

*************** ****

初入帝王家,秦雲錚多少有著些許的陌生與茫然,但是由於她的溫婉謙和、靈慧冰心,很快的便打入這片天地,適應了宮廷之中的生活。

少了丈夫細密的呵疼,或許有些許被冷落的失望,卻沒有讓她太過難堪的感覺,畢竟朱允淮對她是以禮相待,並不虧待她,至於私底下,那些個屬於夫妻的溫存貼心……

她並不急於一時,就像她所說的,她可以慢慢等。

嫁了他,便是他的人,以夫為天是理所當然,這一生,她會認命的以他為依歸。

正值新婚,丈夫卻無心與她親近,她只好自己找些排遣,好讓自己不至於看起來太哀怨,而她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蘭妃。

除了皇上與太子,在這皇宮中,她第一個認識的人就是蘭妃。

還記得當初在清荷園,第一眼見著蘭妃,便被她飄逸絕塵的靈性之美所吸引,感覺她有如空谷幽蘭一般不染纖塵,以往她還以為帝王身邊的嬪妃,淨是些艷媚女子呢!

蘭妃清靈澄淨的氣質,讓人有好感,也讓人想親近,她想在這寂寞深宮找個可以談心的朋友,於是她主動相交。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發現她當初的想法是對的。蘭妃不同於後宮的一乾嬪妃,她很特別,難怪皇上會對她另眼相待。

久而久之,她將她當成了無所不談的知己,所有的心事,全都毫無保留地向她傾訴,包括她與太子的關係,還有她內心的感受。

她並不覺得自己在一廂情願,因為蘭妃也對她很好,她想,蘭妃應該也是很樂意與她相交的。

就拿最近來說好了,她無意間留意到蘭妃有一手精湛不凡的刺繡功力,教她好生佩服,於是便開口向她討教,沒想到她一點也不吝惜地全心指導。

所以這些日子,不是她往蘭妃那兒跑,就是蘭妃往這兒來。

她盤算著,等學得蘭妃這等技巧,她想繡方帕於給朱允淮。

聽了她這番話,柳心棠沒表示什麼,壓下酸澀的感覺,強顏歡笑地將一切傾囊相授。

「等等,你這針下得不好,應該這個樣子。」蘭妃接過她手中的針,巧妙地示範給她看。

秦雲錚有些挫敗地歎了口氣,順手拿起她即將完成的作品打量。「還是你繡得好看,真想直接拿你這個來送給殿下。」

柳心棠心跳亂了拍,呼吸略微失序。「一開始是你自己說要繡這個的。」

她們繡的,是一樣的圖案──

一雙水鳥,旁邊再繡上一行小字:關關睢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這首「關睢」的原意,本是在闡述後妃之德,她想表達的,主要也是這個。

之後大家沿用成男子追求心儀女子的情詩,但這也隱喻著它的第二層涵義,願他們夫妻恩義長存。

「沒關係啦,誰會計較這個,我繡不好,你幫我繡也是一樣的。」

柳心棠真是服了她,居然沒心眼到連這個都能李代桃僵。

「蘭妃娘娘,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失敗?」她突然冒出這一句。

「不會啦,是你對自己要求太高了,其實你女紅的功力──」

「我不是說這個。我指的是殿下。」

「啊?」

「蘭妃娘娘,你知道嗎?殿下並不像我們所想的不近女色,他是另外有人。」

「什麼?」柳心棠嚇得差點心髒麻痺。「你怎麼……知道?」

「我曾在他寬衣的時候,無意間發現……發現……」果然是未識情滋味的女孩,光提就面紅耳赤。

「發現什麼?」她問得心虛。

「吻……吻痕啦!」秦雲錚羞嚷。「而且,身上還帶著淡淡的暗香,我總覺得……那股香氣很熟悉,好像在哪裡聞過……」

「會……會嗎?」柳心棠下意識的將身子往後挪了點,簡直沒勇氣看她了。

秦雲錚甩甩頭,一笑置之。「算了,大概是我多心了。」

「他這樣待你,你不怨嗎?」她小心探問。

「他是什麼身分,有幾個女人也是平常的事,我能說什麼?」就像她繡的錦帕一樣,她只能期許自己有後妃之德。

「可是,他依然不碰你,不是嗎?」講明白些,這樣的婚姻無異於守活寡。

秦雲錚垂下頭。「一開始,他說他心有所屬,我感動於他的至情至性,也感動於他的坦誠相對,所以不想。而現在不想,是因為別的女人能讓他有感覺,暫時忘卻那名與他生死相許的情人,而我卻做不到。那不是他的錯,若真要怨,還不如怨我自己無法鎖住他的目光。」

這是多麼溫婉善良的女子啊!剎那間,柳心棠有了好深、好濃的罪惡感,她覺得她好對不起秦雲錚,愧對她的信任,也愧對她的真誠,與朱允淮一起背叛了她;而受了委屈的她,卻還一逕的替他們找藉口脫罪……

如此美好的女子,怎不教她自慚形穢?允淮能有這樣善解人意的妻子,是他的幸運,她如何能再因為自己的自私而獨占允淮,令允淮再辜負她、虧待她下去?

「蘭妃娘娘,你怎麼了?臉色好差。」秦雲錚關懷的聲音飄了過來,盈亮的眸子寫滿憂心。

別對我太好,我受之有愧呀,雲錚……

良知的鞭笞,教她有苦難言。

「沒什麼,頭有點疼。我想先回去休息。」沒勇氣再與她相對,柳心棠匆匆起身。

因為太過心亂,一不留神,與迎面而來的人撞了個正著。

「怎麼了?」朱允淮及時伸手扶住搖搖欲墜的她,濃濃的關切怎麼也掩不住。

「沒事。」她輕聲回應。

她這張臉,根本藏不住心事,何況知她如他,要想瞞,更是難上加難。

他本能的抬眼看向她身後的秦雲錚,臉色沉了下來。「你到她說了什麼?」

秦雲錚被他含怒的冷眸看得一驚,往後退了步。

殿下待她一向溫和有禮,怎會……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一貫平和之外的表情,而且是為了──蘭妃?!

「別──不關她的事。」小手拉了拉他,柳心棠無力地搖了下頭。

「但是你……」

「真的沒什麼,我回去了。」

他張口欲言,沒多想,也追了上去。

這一來一往,看傻了秦雲錚。

她怎麼不知道,殿下這麼關心蘭妃?初入宮中時,她還曾聽聞殿下與蘭妃不合的謠言呢!怎麼現在…

「等一下,棠兒!」四下無人時,他急喊出聲,追上她由後頭緊緊抱住。

「別這樣,會被人看到。」她輕聲抗拒。

他充耳不聞,俯下頭輕吻她纖美的頸子,汲取她淡雅的清香。「你不對勁。」

「你先放手。」

「你不說我就不放。」

她歎息了聲。「你剛才不該這樣的。」秦雲錚不是傻子,他這麼明顯的維護之心,誰都看得出異樣。

朱允淮抿抿唇。對她的感情,已經濃烈到無法掩飾了,他演技沒這麼好,就是壓抑不住,沒辦法裝作若無其事。

「好,我為我差勁的演技道歉。現在可以說說你的問題了嗎?」

「你先放開。今晚子時,老地方見。」

雖不滿意,但勉強可以接受。

朱允淮又偷了個香吻,才放手讓她離去。

*************** ****

當晚,來到梅林時,朱允淮已候她許久。

「棠兒──」他迎面擁抱她,不由分說便先給了她一記狂吻。

「說好子時,怎麼這麼晚才來?」直到兩人分開來喘息,他忍不住低聲抱怨。

「皇上在我那兒,我走不開。」

「噢。」他不是滋味的應了聲。「你們做了什麼?」

纖纖素手憐惜地撫著他不甚舒坦的俊臉,輕道:「沒做什麼,就說說話而已。」

「很難想像父皇也是『正人君子』。」

「你信不過我嗎?允淮。」

「不是。」他悶悶地將臉埋進她發間。他只是不曉得該如何調適自己的心情,一方面對父皇於心有愧,一方面又想完全獨佔她。

「我懂。就像我面對著雲錚時一樣,你的苦惱,也是我的苦惱。」

他僵了下,抬起頭。「扯出雲錚做什麼?」

「相信我,允淮。不論身心,我都會完全忠於你,但是你用不著這麼做,別顧忌我,放手去盡你該盡的責任與義務吧!」天曉得,她是經過了多少掙扎,才忍痛做下這樣的決定。

朱允淮眉心聚攏,一下子懷疑起自己的理解能力。「你什麼意思?」

她想表達的,真的是他想的那樣?!

「我指──雲錚。」她困難地再度開口。「別再讓她獨守空閨了,這對她不公平。」

他臉色一變,死瞪著她。「柳心棠,你再說一次!」

每當他連名帶姓叫她,就表示他真動了怒。

她便起頭皮。「我說──」

「你該死的真的敢說!」他瞬間怒吼。

他覺得被污辱了,而且是非常嚴重的污辱。「你何不再多找幾個女人把我瓜分掉?我簡直不敢相信,這種話會是由你口中說出來!」將一個滿心只有她的男人往別的女人懷中推,她還真做的出來呀!
「你……你在生氣嗎?」她怯怯地看他。

「難不成我該感激你的識大體、你的寬厚胸襟?」他咬著牙迸出話。

「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雲錚很可憐……」

「你同情她,所以就大方地將我雙手奉上?」她到底當他是什麼?

「我也不想啊,可是……」

「既然不想,我給你一次機會,立刻收回你的話,否則,我真的會馬上回去找雲錚!」

柳心棠咬著下唇,泛出的酸意幾乎絞斷腸子,心頭像是有無數根細針戳刺。她忍著悲楚,無言地垂下頭,努力逼回打轉在眼眶中的淚。

她沉默!她該死的敢給他沉默!她真的打算眼睜睜看著他去找別的女人,而且決計不吭一聲。

他真想掐死她!

如果不是愛得這般狂烈,他不會受到這麼深的傷害,他全心全意想用完完整整的自己來對待她,她卻瀟灑地告訴他,不需要!這教他情何以堪?

她為什麼就不肯多在乎他一點呢?

「是,你柳心棠悲天憫人,不捨得傷害別人,就算要拿我來成全他人,你都在所不惜,好讓自己能心安理得,是不是?」

「不是、不是……」她搖著頭,淚花墜跌。

「那就告訴我,你後悔了,你不要我碰任何一個女人,你要我對你忠實,說啊!」

「不,我不能這麼自私……只要想起雲錚對我的好,我便慚愧得無以復加,她是那麼真誠、那麼全無保留地對我推心置腹,而我卻剝奪了她應得的一切……她的淒涼是我所造成,我……你教我如何……」

「夠了!」再聽下去他會發瘋。「很好,你善良是不是?你心胸寬大是不是?我看你能『無私』到什麼程度!」

柳心棠尚未來得及領悟他話中深意,人便被他一把拉入懷中,粗狂地掠取了她的唇,濕熱的舌不客氣地長驅直入,完完全全地席捲她、挑弄著她。

她被吻得意識迷亂,渾身嬌軟,他及時扣住她的柳腰,傾下身子將她放在草地上,一手探入她凌亂開敞的前襟,找到了溫潤的乳丘,搓撫揉捻,逼出了她輕淺的喘息。

「記住這種感覺,它同時也會在雲錚身上產生,你能忍受嗎?」

這一刻,她終於曉得他真正的用意了。

「不要──」她抗拒的想坐起身,朱允淮眼明手快將她壓了回去。

「不要什麼?不要我再碰你,還是不要碰雲錚?」他是打定了主意不放過她。

對,他是怨她!因為她總是為了別人,不顧他的感受;為了別人,一再傷他的心。

「不要碰我……」她微弱地道。他不是真心的,他是為了懲罰她,她不要這樣,不要在這種情況下將自己交給他。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他。

「那麼我該碰誰?雲錚嗎?會的,用不著這麼急著表現你善良無私的美德!」他一把扯開她的褻衣,低下頭含住她粉嫩的乳尖,啃吮的力道比平日重上許多,另一手更是不放棄的擠捏她另一方白玉酥胸。

「你是不是要我也這麼對她呢?告訴我呀!」

「住……手,允淮,別這樣……」他是故意的!她也不好受,他知道嗎?

「我想這樣,而且也曾不只一次這樣!」他執拗地回道,頂開她的腿,大手任意挑弄。「別告訴我,你沒感覺!」

她倔強地咬住唇,不讓自己再發出一丁點的聲音。他卻像根本不當一回事,執意的進犯,手指揉捻著蕊瓣中敏感發燙的花心,輕哼道:「我不相信雲錚會拿這種態度回報我。」

柳心棠再也受不住,含悲吼道:「別拿我和她比!」

「很好,你總算有感覺了。」比起不被在意的難堪,其他都不算什麼。

「我還會這麼對她。」修長的手指深深刺入,不容她逃開地抽動了起來。「所有對你做過的,我全都會對地做,你受得了嗎?」

「不……別說了……」

「無法面對現實?那又是誰說要和別人分享我的?」

「別再說了!」她已經夠難受了,不去想,她至少可以安慰自己,躲入自我保護的穴中,小心不被刺傷,他為什麼一定要逼她面對?

「那就告訴我,你想獨佔我,不容任何人妄想,包括雲錚!」

「我……我不能……」她有什麼資格、有什麼立場這麼說?雲錚是他名正言順的太子妃,她呢?什麼都不是!

面對雲錚的真誠與美好,她看到了自己的醜陋與虛偽,怎還能再恬不知恥的說出這種話?她真的做不到!

「不能?」她就這麼執意要將他送給別人嗎?

莫名的悲憤席捲胸臆,逼出了狂怒。他加快手指的律動,一次次刺得更深、更猛、更粗狂,在她的驚叫聲中,也激出她洶湧氾濫的欲潮。

「你很能忍是不是?」他狂恣地扯弄她濕熱的蕊心任意揉壓。「你再忍啊!」

「不……」她近似哭泣,又近似呻吟,臉龐滿是飽受欲望折磨的痛苦。「允淮……」

「都打算拿我做人情了,還會稀罕我嗎?」他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全是對她身與心的刺激。「我要你親口說出來,到底要不要我?」

「你……不要逼我……」

「你就是死也不低頭!」他心痛地低吼,抽回手,身子一挺,埋入她濕熱的體內。他認了!誰教他就是見不得她難受,沒法狠心到底。

她低哼一聲,抬起腿勾住他,渴切地迎合。他也沒讓她失望,近乎狂野地給予回應,深猛地貫穿嬌軀,熱烈戳刺,一手扳過她迷亂的臉龐,直視著她。「看清楚,這就是你要我對雲錚做的,你真的無所謂?這真的是你要的?」

「別……折磨我……」她逸出破碎的泣語,融合著身體狂歡及心靈狂痛的低吟,顯得好輕弱。

「折磨你?」他扯出濃濃自嘲的苦笑。「呵,你又怎知在折磨你的同時,我不是在折磨我自己?」

不再多言,他將所有的狂亂悒鬱,盡付於肉體交纏中,激切的律動,給了彼此最大的滿足與歡快。

直到在她體內完整得到宣洩,他沒多停留片刻,旋即抽身退開,沒如以往般,在兩情繾綣過後,溫存的與她相依。

乍然失去他的溫暖,她有些迷茫悵惘地抬起頭。

「你已經得到你要的了,我還留下做什麼?」他迅速整理衣容,退開一步。「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把我留住,別讓我真的去找雲錚。」

她哽咽著,幽幽怨怨地看著他,啞了聲,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想留下他,真的好想!可是一想到雲錚,就覺得自己可惡至極……

「好,你夠絕!我就如你所願!」悲恨地吼完,他轉身奔出梅林。

她吶吶無言,淚眼淒迷地目送他遠去的身影,淌血的心寸寸碎裂──

「允淮……」抓著凌亂的衣襟,她再地無法隱忍低抑地痛哭失聲。
作者: 昱衡    時間: 2007-10-19 04:32 PM

第九章

真的去找雲錚嗎?

不,她說的出口,他卻做不出來!

不是不明了她的苦衷,也不是真的對雲錚無一絲歉意,他只是氣她不了解,如果真能做到兩全其美,還用得著她來告訴他嗎?

他就是不要她的委曲求全,更氣她一點都不顧慮他的感受,感情之事,豈是可以悲憫相讓的?如果他和雲錚真有了什麼,那等於是同時傷害了他們三人呀!

他已經裡外不是人了,愧對雲錚、愧對父皇,愧對自小深植的道德良知,讓自己沉入罪惡的深淵不見天日,如果連最愛的女人都不能支持他,教他情何以堪?

將自己關在書齋中,朱允淮沉郁地喝著悶酒,這一刻,他誰都不想面對,也最好誰都不用面對。

他累了,好累、好累,身心俱疲──

「殿下──」一聲驚叫傳了過來,秦雲錚快步上前,奪過他手中的酒杯。「你怎麼喝成這個樣子?」

「別管我,滾開!」他伸手想奪回杯子,卻怎麼也站不穩身子,跌跌撞撞地栽倒在地上。

「殿下,你沒事吧?」她趕忙伸手扶他。

呵,真的醉了嗎?那為什麼胸口糾結成團的愁苦依然解不開?

他只覺得昏昏沉瀋,怎麼也橕不穩身子,感覺自己跌落一片柔軟溫香中,他迷濛地抬眼──

現在,他是真的相信他醉了,因為如果不醉,他怎麼可能看到棠兒呢?

「殿下,你小心些。」秦雲錚吃力的攙起他,三步一小撞,五步一大跌,好不容易才將他扶進床中。

「棠兒……」他低低幽幽地輕喃出聲,伸手撫觸眼前的嬌容,好輕,又好溫柔──

「我不是……」沒來得及把話說完,朱允淮反手一拉,將她扯了下來,結結實實地封住她的唇。

秦雲錚一下子慌得不知如何時好,腦子一片空白。

他是夫,而她是妻,她的人本來就是他的,他想怎麼對她,全都無可厚非。

儘管──是替身。

她閉起眼,溫馴的啟唇承接他灼熱的需求,努力去感受這陌生的一切,那股流過心頭的暖流…是踏實。

扣住嬌軀的手勁漸漸鬆緩,她輕啟明眸,才發現他盛滿倦意的眼眸緩緩垂下,口中喃喃自言。「為什麼你不是我的妻呢?天曉得我多渴望能光明正大地愛你……」

他已沉入夢鄉,而她,細細咀嚼著他留下的這兩句話,輕逸出感傷的苦笑。

她一直都知道,他真正想要的妻子,不是她……

*************** ****

一早,秦雲錚便上蘭苑找柳心棠。情緒太複雜,她只想找人說說話。

「蘭妃娘娘,你說我該怎麼做才好?」她愁著一張臉問。

「什麼怎麼做?」柳心棠一時摸不著頭緒,起身去倒了杯茶給她。

「殿下他……他昨晚……抱我、親我,還……」還說了些讓她傷心的話。

但是後頭這句沒機會出口,因為柳心棠手上一個沒拿穩,水杯碎了一地。

「怎麼了?」秦雲錚關心地上前探問。

「你……你剛才說……」他真做了?!

是啊,為什麼不呢?臨去前,他說得明明白白的,是她要他這麼做的,他便成全她,不是嗎?

如今,她又有什麼資格怨懟?

「恭喜你了。也許你和殿下能漸入佳境。」她苦澀道。

「恭喜什麼,不過是替身。他的心思依然只容得下那個叫棠兒的女人。」

「有何差別?」都有了夫妻之實,允淮這般仁厚溫善、重情重義的人,對她至少有份責任感在,不會全無依戀的。

「當然有差別。」一個心中沒有她的夫君,她這個妻子當得很淒涼。

「該知足了,雲錚,你至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室。」而她呢?什麼都沒有!雲錚可知,她有多麼羨慕她?

「蘭妃娘娘,你怎麼了?看起來心神恍惚,臉色好差,昨天的頭痛還是沒好轉嗎?」

「嗯。」柳心棠輕應了聲,只想快快打發她,獨自面對自身的哀傷。

「對了,我想起一種補湯,對治頭痛很有效,我去幫你弄好不好?」

面對秦雲錚的關懷,她實在無法拒絕,只得輕點一下頭,看著她滿懷熱忱地離去,內心矛盾糾葛的痛楚更深了──

*************** ****

橕起沉重的頭,朱允淮不由得呻吟了聲。

昨天真是醉慘了。

正打算起身,房門被推了開來,他抬眼看去,朱玄隸正大搖大擺地走進來。

「哇,咱們太子爺真是好命,都日上三竿了還在睡。敢情是昨兒個和太子妃一時天雷勾動地火,過於拚命,以致今早累虛了?」

他沉下臉。「朱玄隸,你不要太放肆了。」

再怎麼說他都是個太子,心裡頭沒敬意不打緊,好歹也做做樣子。

「是,微臣該死。老忘了不該太老實。」

算了,朽木不可雕,不指望他什麼了。「如果我說,我連碰都沒碰過雲錚,你這個思想下流的人大概也不會信了,是不是?」

「我當然──什麼?!」朱玄隸瞪大眼。「你再說一次!」他到底是不是男人哪!

光風霽月的清高操守可不是用在這上頭的,他們這個太子爺需要再教育。

「既然人人都認為我和你有一腿,是個斷袖情深的漢哀帝再世,我怎好讓人太失望?」話中,有著濃濃的自嘲意味。

「哪個混帳說的?我要撕爛他的嘴!」真是倒楣到連喝涼水都塞牙縫!這要傳出去,他朱玄隸怎麼在女人堆裡混?「拜託你行行好,要為你的棠兒守身如玉也別把我拖下水,成嗎?」

他神情僵了下。「連你都明白,為什麼她就是不懂?」

「誰不懂?太子妃?還是你的心上人?」

「我的心上人。」他頓了頓,仰起愁鬱的眼瞳。「我找到她了。」

出乎意料的是,朱玄隸並沒有太大的訝異。「是──蘭妃吧?」

結果,反而是朱允淮被嚇著。「你……你怎麼會……」

「我不是白癡。打從在瑤心殿,你第一次見到蘭妃開始,我就知道不對勁了。一次又一次,我拿蘭妃來試探你,你的反應沒有一回不證實我的猜測,我不把話挑明了講,是因為你沒有讓我知道的意願,我不想強人所難。」

這麼說來,反倒是他大驚小怪了。

朱允淮斂著眼,低低陳述。「她已經是我的人了。」

「什麼?!」朱玄隸差點由椅子上栽下來。「你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自己的老婆不碰,跑去玩你老子的女人,有沒有搞錯!」

這事一旦揭發,將會掀起多大的驚濤駭浪,他不可能不清楚,卻還……真是被感情衝昏頭了!

他一直以為朱允淮是很理性的人,懂得發乎情,止乎禮,一定會把事情處理得很好,如今看來,他是放心得太早了,沒想到碰上一個情字,他會反常成這樣。

「你以為我想這樣嗎?我也很痛苦啊!」長久壓抑的苦悶,一下子被挑了起來,他發洩以的大吼出聲。

朱玄隸掏了掏耳朵。這是什麼跟什麼呀?做錯事的人是他,他吼得比人家還大聲。

「好、好、好。我的太子爺請息怒,你到底想怎麼樣呢?」

他愁苦地抓抓頭髮。「我真的不知道……」

朱玄隸歎了口氣。「真是敗給你了。」

見他這模樣,他實在於心不忍,沉思良久才一臉慎重地問:「允淮,是身分地位重要,還是蘭妃重要?」

「當然是棠兒!」朱允淮想也不想地吼回去,好像這問題有多罪無可逭,嚴重污辱了他。

「行了、行了,知道了,用不著這麼激動。」他受不了的搖了下頭。「你的意思是,為了她,你可以犧牲一切,不後悔?」

驚覺他話中有話,朱允淮敏感地盯住他。「你想做什麼?玄隸。」

「別管,回答我就是了。」

「我當然不後悔。只要能和棠兒在一起,我可以什麼都不要。」

「好,我知道了。」

「玄……」

在他開口發問前,朱玄隸先一步截斷。「原諒我的殘忍,有些話,我不能不說。我想請問你,如果她一個不小心懷了孩子,你是要孩子喊你一聲父皇,還是皇兄?與自己的兒子相識不相認,你受得住嗎?認父為兄,這是多麼悲哀的局面!你們的事,畢竟為人倫所不容,三綱五常,你們真的拋得開?這段逆倫之戀,相信你們愛得很辛苦,我再請問你,在這錯謬的身分下,你們又還能再愛多久?一層又一層的陰影包圍下,你們就算有幸不被發現,也遲早會崩潰。」

朱玄隸每一句話全都一針見血的命中要害,刺入他最脆弱的心靈深處,他一時啞口無言,反駁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

「所以說,既然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何不痛痛快快引頸就戮呢?搞不好幸運一點,還能置之死地而後生。我言盡於此,是取是捨,你自己決定,反正你就算不當太子,也還是皇叔的親身子,他再憤怒,也不至於做得太絕,對吧?你好自為之了。」

這番話,如雷貫耳的敲入腦中!

玄隸的意思……是要他放手一搏?

能嗎?他能拿他與棠兒的未來冒險嗎?父皇有成全他們的可能性嗎?

腦子一片空茫,他什麼答案也給不了自己。

*************** ****

想起昨日的不歡而散,他想,他有必要和她把話說清楚。他們之間的麻煩已經夠多了,若彼此再意氣用事,他們之中早晚有一人會先發瘋。

托雲錚之福,如今他就算任意出入蘭苑,也不會引起懷疑,因為每個人都會以為他是來找他的太子妃。

匆匆趕至蘭苑,卻只見她一人躲在房中默默掉淚。

他歎息了聲,來到她身後。「還在介意我昨天的話?」

柳心棠一震,哀怨地嘲他吼道:「你來做什麼,去陪你的太子妃!」

他先是一愕,旋即冷起臉。「你這話什麼意思?」

「本來就是!你不是和雲錚快活了一晚嗎?那還來找我做什麼!」她不想哭的,可是心就是好痛,她沒辦法當作若無其事!

「雲錚說的?」

這麼說……他是承認了?

她又悲又怒。「你管誰說的,走開!」

「你夠了沒有,柳心棠!是誰一逕的將我推到她懷中的?現在你又有什麼資格對我興師問罪?我告訴你,今天就算我和雲錚真有了什麼,你都沒理由怪我!」他愈說愈激動。「當初,我不想娶,是你硬要逼我娶她,好,我聽了你的話,娶就娶!之後,我不願和她親近,也是你聲淚俱下的要我善待她,好,我全依你了!要我成親是你的意思,要我和她同床共枕也是你的意思,今天卻又一臉悲怨地指責我,你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會滿意?你說啊!」

柳心棠被他吼的無言以對,淚水簌簌泛流。

是啊,她有什麼理由怪他?真正將兩人推入這等境地的人,是她,不是他,她是活該、自作孽!

到底是愛她入骨,朱允淮見她哭得柔腸寸斷,亦難忍心疼,微微放緩了神情。「你要我如何呢?棠兒。」

柳心棠未曾遲疑,撲進他懷中泣喊。「我要你只屬於我。自私也好,殘忍也罷,我管不了什麼罪不罪過,我就是不要你去擁抱別人,我受不了!」

「就等你這句話。」他沉沉吐了口氣,釋懷地擁住她。

「你……」她可憐兮兮地抬起頭看他。「你沒生我的氣?」

「小傻瓜!我要不這麼說,怎能逼出你最真實的感受?」他親了親她的額頭,憐惜道。「氣你歸氣你,我還是只願與你相依。昨晚,我和雲錚根本沒怎樣,醋勁可以平息了。」

「可……可是雲錚說……你吻她……」她說得很不是滋味。

「是嗎?」他蹙著眉思索。「大概吧,我醉得一塌糊塗,一倒床便不省人事,記不了這麼多。」

「這種事也能『大概』?」

朱允淮微勾起唇角。這小女人的醋桶不比他小呢!

「今後,它只燙烙專屬你一個人的印記。」他溫柔地道,傾身輕輕淺淺地吻她,在她的回應下,逐漸加深,兩情繾綣。

「棠兒……」他低吟,迎身貼住她的嬌軀,大手急切地在她身上需索。

柳心棠意亂情迷,本能地配合著他──

就在這時,房門出其不意地被推開。「蘭妃娘──」

秦雲錚杵在門口,聲音全卡在喉嚨裡。

兩人有默契地止住動作,錯愕地望向門口。

手中的補湯落了地,清脆的瓷器碎裂聲劃破寂靜。

「你……你們……」秦雲錚掩住顫抖的唇,不敢置信地瞪著仍舊相擁的兩人。「你們竟敢做出這種低俗敗德之事……」

太大的震撼,使她腦子亂成一團。驚駭地退開數步,她拔足狂奔──

「雲錚!」柳心棠駭然失色,追上門口,焦急地推著跟在後頭的朱允淮。「你快去追她呀,否則大家都完了!」

朱允淮反倒沒有她的焦灼,沉穩地回望她,眸光一片深邃。「我只問你一句話,棠兒,你願不願意為我而死?」

柳心棠回視他幽瀋的容顏,不知怎地,心竟也平靜了下來。「我願意。」

「那好。」他心中已有決定。

也許他現在追上去,好好向雲錚解釋,以她的善解人意,他是有可能取得她的諒解,將事情繼續瞞下,但他不想這麼做,朱玄隸說的沒錯,他們不能再這樣下去,遲早事情都要有個解決。

他鎮靜地關上門,拉著她在床邊坐下。「趁現在還有點時間,棠兒,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都什麼時候了,還說故事!

但柳心棠沒這麼說,她知道他會這麼做必有用意。

「有首詩,你聽過沒?『怨懷無托,嗟情人斷絕,信音遼邈。縱妙手,能解連環,似風散雨收,霧輕雲薄……』這是周邦彥的解連環。從前,在失去你音訊的時候,每當想念你,總會不期然想起這首詩,它深刻地道出了我的感觸,讓我心有戚戚焉。

「連環,是一種玉飾,以環狀相扣相連,不可解。戰國策中,記載著這麼一段故事。秦昭王有心為難,於是便派使者送了對連環給齊王,說:『你們齊國有這麼多聰明的人,應該有人能解開這連環吧?』苦惱的齊王便將眾臣聚集在一起,詢問誰有辦法解開它。

眾臣面面相覷,無計可施。爾後,齊後命人取來鐵槌,將其中一個連環敲破,然後說:這不就解了嗎?」

頓了頓,他再度開口。「沒錯,齊後是聰明,但她卻忽略了一點:欲解連環,唯有毀之,所以,連環畢竟還是不可解的。你我正如連環,當年,我對你的相思,宛如連環,難分亦難解;如今,我對你的情意,宛如連環,難拾亦難斷,欲解連環,唯有毀了我。」

「允淮……」柳心棠淚眼蒙蒙。她終於明白地想表達什麼了──是生死與共的承諾!

他搖搖頭。「聽我說完。」

站起身,他走向窗口,低低地道:「我累了,相信你也與我一樣,早已心力交瘁。這些日子以來,我們分分又合合,周而復始的在淚水與爭執中度過,歷經太多的考驗與磨難。最終卻仍是逃不開彼此,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代表連環難解,我們這輩子注定分不開!既是如此,何妨瀟灑賭一回?贏了,是同生,輸了,是共死,我沒有遺憾。」

回過頭,他望著悄悄來到他身後的柳心棠。「你呢?會後悔愛我嗎?」

她綻出帶淚的微笑,是這般地淒美動人。「你知道答案的。」

他也笑了,眸中有淚,朝她伸出小指。「手給我。」

她不解地學著他遞出小指,只見他小指扣住它,心有靈犀的默契中,她領悟了他的用意,小指一彎,密密與他相扣。「是的,有如連環,難解難分!」

朱允淮貼近她,微低下頭,額際與她相抵。「記住,棠兒,不論生死,我們都要在一起。」

「嗯,我答應你。」她閉上眼,依偎著他。吉凶難卜的未來,已不再令她心慌。

*************** ****

砰!

一聲巨響驚動相依的兩人,寢房的門被推開,門外竟站著怒衝九霄的皇上!

本以為他們會心虛、會認錯,沒想到,他們反而偎得更親密,神情堅定坦然地回視他……

他簡直不敢相信,一個是他鍾愛的兒子,一個是他心愛的女人,他們居然會一起聯手背叛他。耍不是剛才正巧碰上方寸大亂由蘭苑跑出來的雲錚,見著一向行止得宜的太子妃如此反常,心知有異,在追問下得知此事的話,他還要被瞞多久?

「蘭妃,你可知罪!」蘭妃最讓他覺得難堪,說什麼心有所屬,一副貞烈不可侵犯的模樣,誰知卻背著他和允淮暗通款曲,難不成他這個九五之尊,會比不上一個由他立,也能由他廢的太子?!

「父皇,要審也先審我──」朱允淮急著站出來護衛她。

「允淮!」她搖頭阻止他,然後無懼地正視皇上。「我只不過是忠於所愛。這個蘭妃,打一開始我就沒有想當的意願,皇上應該比誰都清楚。」

「你……你……」居然全無愧意,他氣炸了!

「父皇請息怒,聽孩兒解釋好嗎?這一切全是陰錯陽差,棠兒本該是我的妻子,未料造化弄人,我們也是情非得已……」朱允淮急著解釋前因後果,千頭萬緒,倒不知該由何說起。

「你喊她棠兒?」這個熟悉的稱呼,勾起他短暫的訝異。

「是的,她就是棠兒,是我唯一深愛的女人。」

「就因為這樣,你便能犯下穢亂宮廷的重罪?!」怒火未消,反而燒得更加狂炙。

「朕不管你們以前是什麼關係,既已緣盡,就該安分守己,如今這個樣子算什麼!朱允淮,枉你讀了數十年聖賢書,竟這般恬不知恥!」

這種宮廷醜聞一旦鬧開,皇室威儀何存?他的顏面又何在?

嚥不下的憤恨在胸口翻攪,他無法釋懷他最在意的兩個人,竟用著最不堪的方式,深深羞辱了他。他甚至……甚至想過要立她為後,沒想到……她卻用與他的兒子苟合的方式來回報他!

就連這個他寵愛了二十多年、打算交付一切的兒子,都可以為了一個女人,完全不將他放在眼裡,他怎受得了?!

「孩兒深知有愧父皇,無話可說。仰愧天,俯怍地,但求不負棠兒。儘管天地之大,再無我容身之處,我亦無悔。」

「不負棠兒!呵,你說得倒輕鬆。雲錚呢?那個與你拜過天地祖宗的妻室呢?你就可以無愧於心的負了她?還是你認為她一定會原諒你?」皇上濃濃地譏剌。

他神情一點。「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要求她的諒解,我是負她到底了。」

「說得好!」皇上咬牙恨聲道,幾乎要將手骨捏碎。「你自己說,我該怎麼處置你們?」

朱允淮與她相視一眼,五指堅定的交握,然後他道:「父王只有兩種選擇,一是成全我們,二是讓我們同赴幽冥。」

他這是在威脅他?!

見他這般肆無忌憚的眉目傳情,皇上的怒氣徹底被撩到最高點。「朱允淮!你以為你是朕的兒子,朕就不敢殺你?!」

他淒惻一笑。「孩兒早將生死置之度外。」

這些日子的磨難,早讓他生不如死,若不能與她一道掙脫這令人窒息的藩籠,他倒寧可尋個痛快的了斷。

「你……好,朕就成全你!」皇上簡直氣炸了心肺,一把火燒得胸口發痛,最後一絲冷靜燃成灰燼。「來人,將太子押回東宮,沒朕的命令,不許他離開半步!」

朱允淮臉色一變,死摟住柳心棠。「不,父皇,你不能這樣──」

「住口,你沒有資格喊朕父皇!」

「喊什麼都好,我就是不要和棠兒分開。」

「沒你選擇的餘地。」皇上以眼神示意左右侍衛,強行拉開了兩人。

「不,允淮──」柳心棠驚亂地喊道,急趨上前。皇上旋即扣住她手腕,反手將她往回甩。

「為我堅持,聽到了沒有,棠兒──」焦灼的嗓音傳了回來。

柳心棠淚如雨下,目光追著他漸遠的背影泣喊。「會的!允淮。你保重……」

「住口!蘭妃,你知不知羞恥!」在他面前尚且如此,那私底下他們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這樣的想法令皇上火冒三丈,重重將門甩上,隔開難分難捨的兩人。

「我不是蘭妃!我叫柳心棠。」她退開一步,反駁道。回復原來的自己,她可以理直氣壯地告訴皇上,她本屬朱允淮。

「好一個柳心棠!」皇上腿起冷瞳逼視她。「你寧可當允淮的柳心棠,也不當朕的蘭妃?」

「我與允淮相識在先,相許在前,皇上貴為一國之君,必有成人之美,莫要強人所難。」

「你們做出這種事,朕尚未問罪,你還敢開口要朕成全?」他們未免太高估他的修養了,簡直欺人太甚!

「在決心與允淮相守時,我便想過會有今日的局面。皇上若認為我罪無可逭,儘管論罪便是。」

很好!他們還真是一心求死!

「你不在乎自己,難不成連允淮也不在乎?拖著他陪你下地獄、為你身敗名裂,遺臭萬年,這就是你的愛?為了一己之私,弄得宮廷大亂,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愛情?為了一個愛字,就可以什麼都不管嗎?紅顏多禍水!朕今日總算認清了這句話。」

柳心棠被他咄咄逼人的犀銳詞令堵得無言以對,心亂地往後跌坐在床上,說不出一個字。

紅顏禍水……她真是個禍水嗎?

是呵,怎麼不是呢?她害慘了允淮,不是嗎?一個本可流芳百世的明君,卻為了她,受世人指責唾罵,不得善終……這真的是她要的嗎?

「如……如果……我願一死以換得允淮一生安逸順遂,皇上能否成全?」極盡顫抖地,她將話逸出。

皇上眉一蹙,不言不語地看著她。

「允淮再怎麼說……也是您的兒子,您不會忍心真要他命絕的,對吧?皇上所無法忍受的,無非是我所帶給您的屈辱,那麼我願以血洗淨屈辱,帶走所有的恩恩怨怨,就當一切不曾發生。」

他真只是因為這一份屈辱而耿耿於懷嗎?不,那只是一部分,最終,他仍是喜愛她的。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你可以有另一個選擇。你和允淮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朕可以不計較,若朕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是否能保證和允淮斷得乾淨?」

柳心棠有一剎那的錯愕──因為他出人意表的包容。

旋即,她又露出淒切地苦笑。「我若辦的到,事情還會演變至此嗎?」

「你──」尚未平息的憤怒又挑了起來。他這般容忍已是前所未有,她還這麼不知好歹!

「我只求允淮能無妄無災,其餘的並不重要。」她面如死灰。

「你……你……」氣急攻心下,他撂下狠話。「想為允淮死是嗎?你倒是死得其所!朕豈有不成全之理!」

這麼說來……他是允了?

「君無戲言,皇上。」有了皇上的承諾,她安心了,一抹淒淒楚楚的微笑自唇畔泛開。

能為允淮而死,也值得了,是吧?

皇上怒而不語,惱恨地拂抽而去。

口頭之言誰都會說,他就不信她真敢死給他看!
作者: 昱衡    時間: 2007-10-19 04:33 PM

第十章

深深沉沉的夜,一抹清冷寒月映空,照拂人間寂寥。

就著搖曳的燭光,她一字一血淚,揮筆留下訣別語。

是該永別的時候了,她從未給過允淮真正的快樂,他人生中的苦難,全源於她,也許皇上說的是對的吧,她確是紅顏禍水。

這一生,她已負累他大多,是不該再下去,聚聚散散了多回,這一次是真的要結束了,結束得讓他倆都再無回頭的餘地──

揮去斑斑淚痕,她站起身,執起備妥的白綾,決絕地往上樑上一拋──

「想自隘嗎?那多麻煩。」一道聲音自窗口傳來,接著窗戶被推開,朱玄隸身手俐落地翻了進來。

「臨威王爺?你……這麼晚了……怎麼……」柳心棠張口結舌地看著他。

「就是因為晚了,要混進來才麻煩。拜我平日偷香竊玉所練就的本領,才能這般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來。」他一點也不覺羞慚地將自個兒的風流艷史公諸世人。

柳心棠防備地退開一步。「你……你想怎樣?」

不是存心想把他想成下流之徒,實在是他說的那些話實在太讓人……

「放心,光那對父子就鬧得不可開交了,我沒興趣再來淌這趟渾水。」他冷笑一聲,隨意瀏覽了眼桌上墨痕未乾的絕筆信函。「還真是血淚交織,誰曉得是不是裝模作樣。」

她臉色一白。「你什麼意思?」

「你還算有點自知之明,曉得自己已經害慘了允淮,以死謝罪是應該的。不過嘛──」他頓了下,有些嘲弄地看著她手中的白綾。「死得也未免太不乾脆了,誰曉得上吊得多久才能一命嗚呼,不要到時沒死成,反而累壞了一干無辜的御醫。」

柳心棠沒和他冷血刻薄的言語計較,哀莫大於心死,在嘗盡人間至悲之後,她早就沒感覺了。「那麼依你之見呢?」

「喏!」他將一個小瓷瓶丟給她。「一口喝下,保證回天乏術。如果真是為了允淮好,你知道該怎麼做的,唯有你死,才能讓他完全解脫。」

「我懂。」輕點了下頭,清淚幽然而落。

朱玄隸的話雖不中聽,但字字屬實。

遺憾哪……最終,她竟沒能再見他最後一眼,告訴他,她是多麼的愛他……犧牲她的生命,無悔亦無怨…

*************** ****

隔日清晨,深宮內苑掀起軒然大波,只因──蘭妃娘娘服毒自殺了!

這消息傳入東宮,朱允淮駭然大驚!

「棠……棠兒,她怎會……」震驚過後,他激動地想前往蘭苑,偏偏戒備重重……

「殿下,我很抱歉……」秦雲錚低低地道。

明了了所有的前因後果,她真是無盡懊悔,這些事都是她惹出來的,如果她不這麼衝動,冷靜下來聽聽他們的解釋,也不會鬧到如今這般不可收拾,蘭妃娘娘是她害死的,太子的痛苦是她造成的,這輩於她將永遠於心難安。

「現在還說這些做什麼,我要出去!」他發狂地大吼,宛如困獸般,發出最悲厲的哀鳴。

「我……我沒辦法……」

「那怎麼不問問我有沒有辦法呢?」朱玄隸瀟灑地走了進來。

「玄隸,你……」

朱玄隸也不說什麼,拉了他就走,外頭的守衛見到立即一擁而上。

「傳皇上旨意,喚太子殿下前去蘭苑,你們誰敢攔?」

守衛全退了下去,朱玄隸的話,沒人敢懷疑。

「父皇真的……」

「拐他們的,還不快走!」這臨威王爺還真是忒地大膽,連聖旨都敢假傳。

朱允淮腳下沒有遲疑,飛快奔向蘭苑。

*************** ****

一踏進門,便見著皇上手執信簍,神情黯然。

「父……父皇……」他輕弱地喚道,幾乎沒有勇氣邁開步伐。

將目光移向床畔,佳人一襲白衣勝雪,沉靜的容顏依舊清靈飄逸,不帶一絲痛苦,寧謐得彷彿只是不小心睡著了般,他不敢相信,她已長眠……

低下身,他伸出微顫的手,輕輕撫觸她失溫的臉龐。這眉、這眼、這鼻、這唇、這白裡透紅的臉蛋,他都曾一一憐愛過,才一眨眼,怎會已天人永隔?

有一剎那他沒有任何的感覺,只是茫茫然然地看著她。

「棠兒……」他幽幽惚惚的叫喚,聲音好輕、好輕,像是怕嚇著了她。

「允淮,她──死了。」皇上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

「胡說!」他頭也沒回。「棠兒,你聽見我在叫你嗎?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告訴我,你只是嚇嚇我的,快呀!別這麼淘氣,你從來不會漠視我每一聲叫喚,你從來不會不理我的……棠兒,求求你!」

「允淮……」再鐵的心,乍聞此語,都不免心酸。皇上傷懷地將信簍遞出。「這是她留給你的。」

朱允淮迷惘地抬起眼,再怔怔地將視線停在雪白的信紙上,其間,秀麗的字跡,確實是屬於他的棠兒──

允淮:

很抱歉,我食言了。若能同生,我必相隨;若要共死,我實在於心不忍,有時想想,我們的相遇,像是一場美麗的錯誤,想停止,卻又力不從心。我很清楚,你人生中的悲劇,全都由遇上我開始,看著你因為我而嘗盡辛酸苦楚,我真的好心痛!你為我付出了這麼多,而我,又能給你什麼呢?是苦難,是淚水,是折磨!這一生,愧負最多的人,是你……

如果每一段情,都必須付出代價,那麼就拿我的生命做為代價吧!我唯一能給你的,也只剩這個了。記得你說過的嗎?你我有如連環,欲解連環,唯有毀掉你。而我不忍心毀掉你,所以我毀掉自己,解了連環,還你自由。答應我,別為我掉一滴淚,好好過你的人生,好嗎?我並不後悔,這一生,能真真正正的愛過與被愛,我不枉紅塵一遭。別覺得遺憾,因為這是最好的結局了,人不能相依,所以我選擇了以魂魄與你相依。相信我,不論你人在何處,幽幽一縷芳魂,必然與你長相左右,不離不棄……

心棠絕筆

「傻瓜,你這個傻瓜!」看完了信,他痛憐地低喊。「你錯了,你錯了……你根本沒弄懂我的意思……連環生來便是一體,它是不需要解的。強行解之,則連環已不再是連環,再也不具存在的價值,你懂不懂!」

兩顆清淚,終於滑落,他小心將她摟起,抱入懷中,低低輕喃。「為什麼不等我?為什麼不等我?棄我而去,你於心何忍?」

心已殘,念已絕。不問人間白頭,但求黃泉相會……

一手探向她發間,抽起冷芒閃動的銀簪,他不帶一絲眷戀,毅然往心口刺去──

「你做什麼!」料準他必定會相伴於黃泉之路,朱玄隸迅如閃電地扣住他手腕。

「你放手,朱玄隸!」他冷然道,面如寒霜。

「要死也別死在這個地方。你不曉得她有多想離開這裡,做回完完全全的柳心棠,完完全全屬於你嗎?你就是死了又能怎樣?能讓她的墓碑刻上『朱允淮之妻』嗎?」

一語直刺心窩,他迷茫地低首睇視她。

朱玄隸旋即衣襬一拉,俐落地在皇上面前單膝而跪。「皇上,請聽微臣一言,好嗎?」

皇上早被柳心棠和朱允淮這一前一後的悲壯行為所震懾,心緒一時無法回復,朱玄隸乘機道:「皇上也看見了,太子與蘭妃這般義無反顧,您若再固執,難不成真要殿下死在您的面前?微臣不信皇上真狠得下心。」

「這……」

「容微臣說句公道話,於情,太子與蘭妃兩情相悅;於理,太子與蘭妃互許終身在前,柳父為證,白玉蝴蝶為憑,早定了名分,嚴格說來,是皇上亂了倫,奪了子媳!」

「大膽!朱玄隸,你──」皇上變了臉色,死瞪著神情泰然自若的朱玄隸。

這字字犀利的言語,削得皇上備覺難堪,就算是事實,他也受不住如此直言不諱的指陳。

「微臣只說肺腑之言,皇上若要降罪,臣亦死而無怨。」朱玄隸一字字鏗鏘有力,坦然無懼。

人家都說成這樣了,皇上就算有氣,也不好發作啊!何況,他就算真有心問罪,也問不起來,光是皇太後那邊就交代不過去了,朱玄隸可是皇太後疼到骨子裡去的寶貝孫子呢,難怪敢這麼放肆。

他洩氣地歎了聲。「那麼,依你之見呢?」

「就將蘭妃給了太子吧!已是一具屍身,沒什麼好爭了。」

「胡鬧!若真如此,你教朕將宮廷規儀置於何地?他日,若人人起而效之,你又教朕如何服眾?」

「那倒也是。」朱玄隸回頭看去。「殿下,你怎麼說?」

「我走。」他眼也沒眨,語調空寂。「天地之大,總有我與她容身之處。」儘管只是一方長眠之地……
皇上一咬牙。「好,若要蘭妃,就帶她走吧!從此,你再也不是我朝太子,也不再是朕的兒子!」他近乎負氣地說出口。

朱允淮不言不語,靜靜抱起柳心棠,一步步往外走……

皇上當場傻了眼……

他是真的願意給允淮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畢竟,那是蘭妃以生命所換來的,君無戲言。但是允淮卻……

他無力地跌坐椅上,終於承認,他是輸了,輸得徹底……

不是輸給蘭妃對允淮的情有獨鍾,而是輸給允淮的義無反顧、癡狂不悔,允淮甚至可以為一具屍身捨棄一切,而他,縱然對蘭妃有再深的珍愛之情,再難捨的憂傷,與允淮相較之下,全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 ****

「出去之後再看。」離宮前,朱玄隸悄悄塞了張字條給他。

朱允淮恍若未聞,一步步漫無目的往前走。

出宮前,他已經換成了平民打扮。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累了,再也走不動了,他在一間不知名的客棧停留,將柳心棠放入床內,輕柔無比地擁住她。

「棠兒,我知道你累了,沒關係,你睡吧,我不會再逼你醒來,因為我也好累、好累了……寶貝,乖,你安靜地睡,然後慢慢聽我說,好嗎?」他輕輕拍撫著她,臉頰貼上她。

「你會冷是不是?你渾身好冰、好涼……」他好心慌地握住她的手,試圖搓暖,臉龐小心翼翼地摩挲著她同樣失溫的小臉,努力想將溫度傳遞給她,深怕她凍著了。

「好多了嗎?別怕,我會陪著你,永遠、永遠再也不分開,好不好?」好不容易,他們總算能再無顧忌地擁抱彼此,為了等這一天,他們熬得好辛苦。

「開心嗎,棠兒?我知道這是你的心願,你一直渴望能夠有光明正大擁有我的一天,如今,我終於能夠大大方方地告訴每一個人,你是我朱允淮的愛妻……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你卻不理我了,不對我笑,也不對我哭……你在怨我嗎?因為我讓你受了太多的苦,我總是令你哭泣,所以你才會選擇一條再也用不著悲傷哭泣的路……這樣是不行的!你不能一直睡下去,否則,我怎麼辦,誰來陪我?你忘了我們還有很多事沒做,至少……至少,你也先與我拜堂成了親!」

他說得激動,沒留意到他掌中逐漸回暖的指尖似有若無地抽動了下。

「你真的不肯回來陪我?我知道,這無情的人世傷你太深,你怕了。所以想遠遠躲開,是嗎?無妨,你別擔心,不論你去哪裡,我都會跟隨。我要你知道,既為連環,我們的命運,便是相系相連,一同生存,也一同毀滅,要不,上蒼又怎會安排我們同年同月同日生,如今又將同年同月同日死呢?我終於知道,原來這不叫鴛鴦命,而是連環命,我們的腳步,終將彼此追隨……」

頰邊有濕熱的感覺,他又哭了嗎?

眨眨乾澀的眼。不,他沒哭,人生至哀,他俱已嘗盡,早就流乾了淚,痛斷了肝腸,再也無心可傷,無淚可流了。

那麼……他驀地瞪大眼,低頭看向掙扎著想動,努力勾住他小指的手。

這……這是真的嗎?他連呼吸都忘了,深怕這只是他過度渴盼下的幻覺。

「有如連環──」他聲音輕得不能再輕,小心翼翼地將小指一彎,感覺她亦牢牢把住,他震動不已!

「難分……難解……」幾不可聞的音浪飄了出來,接下他們承諾今生的誓約。

「棠……棠兒!」他驚喜激動得語不成聲。「快,求求你,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我等不及想吻你……我不要一個沒有回應的妻子!」

眨動的眼睫幽幽輕啟,如他所願地輕喚。「允……淮……」

「噢,棠兒、棠兒……」他情難自抑地連聲喊著,激切地印上她的唇。

略顯無力的小手悄悄攬住他,婉轉承歡的唇畔,泛起一抹好動人、好淒美的微笑。

這一回,她沒閉上眼,因為她想好好地將他看個夠──

這不是作夢,他感覺到她輕弱,但卻真實存在的心跳了,肌膚雖尚顯冰涼,但也確實有了溫度……

「為什麼會這樣?」他問著她,她也正問著他,兩人眼中都有著問號。

「我不知道,喝完臨威王爺給我的藥之後,我就什麼都不清楚了。你呢?」她首先回答,然後問他。

「說到玄隸──他給了我一封信。」他急急忙忙找出來。

但見裡頭寫著:

恭喜閣下抱得美人歸。不過……這一刻,你應該已經不是太子殿下了,覺不覺得可惜呀?

噢,對了,還有一點,請轉告尊夫人,我給她喝的不是毒藥,而是由斷魂草所提煉出的藥物,只會讓人暫時停止生命跡象,可說是稀世奇珍,絕無僅有,千金難求呢!可別當我真的冷殘成性,想置她於死地哦!

朱玄隸筆

原來如此!

看完之後,朱允淮真是哭笑不得。

想安排這出戲碼也不早跟他說,害他幾乎弄假成真,差點就真的「天人永隔」。

其實他早該想到的,當初他為柳心棠無盡癡狂時,朱玄隸就一副很不以為然的樣子了,更別說是一具屍體,他怎麼可能幫著他做這種蠢事,為了一具屍身捨掉所有。

柳心棠看得有些迷糊,半知半解地問:「你還沒告訴我怎麼一回事?」

「很簡單。我為你拋下了一切,我不再是大明皇朝的太子了,這下,你想不把自己賠給我都不成了。」

「你──」她又驚又喜。這是真的嗎?他們真的能夠在一起?

「傻瓜,我們人都不在宮中了,你還懷疑嗎?」

「噢,允淮!」她撲進他懷中,喜極而泣。

朱允淮沒阻止她。這道喜悅的淚水,他們等得太久了。

良久,她自他懷中仰首,悄聲問:「你──真的不覺得可惜?」她想起了朱玄隸信中那句話。

「是有一點。」見她垂下頭,他沉沉一笑,勾起她的小臉。「現在的我,可沒辦法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真的很可惜。不過,你不會介意的,對不對呢?」

「不,當然不!」愁雲盡散,她動容的連聲道。頭一回,她主動吻住他。

他悶哼一聲。「你會為你的熱情付出代價!」

反身壓住她,他熱烈地與她交纏。

言語已成多餘,暖暖芙蓉帳內,縈繞著聲聲輕喘與低吟──
作者: 昱衡    時間: 2007-10-19 04:33 PM

尾聲

高朋滿座的客棧中,高談闊論的人聲,以及跑堂小二的吆喝聲穿梭其中,交織成一幅喧騰熱鬧的景像。

一對清華出眾的男女相依走了進來,一瞬間,吸去了客棧內絕大多數的贊歎目光,短暫的止了喧鬧。

男的,是一身白衣無塵、風華清俊,女的,則是靈韻有效、柔婉多嬌,瞧那名男子對身畔佳人細密呵憐、溫存無限的模樣,這分明是對?手天涯、比翼逍遙的神仙眷侶。

無視自身招來的注目,男子溫柔地護著懷中女子在角落坐下,夠細心的人,便會留意到婀娜多姿的美嬌娘腹部微微隆起。

沒一會兒,客棧內又重新挑起熱絡,各自接續未完的話題。

「這京城裡最近又傳出大事兒了,老王,你聽說了沒有?」

「再大的事,會比得過前一陣子太子私戀皇上寵妃的事兒還精彩嗎?」

「什……什麼太子私戀寵妃,你們在說什麼呀?」第三道聲音加入探討內容。

「你不知道呀?哎呀,真是孤陋寡聞。」第四道聲音很熱心地加以解說。「就是咱們前任的太子爺,聽說呀,生得是風度翩翩,俊美無儔,就這麼一次偶然,與皇帝老子疼到骨子裡去的愛妃見著了面,這一個是器宇軒然,另一個又是絕艷無雙,一時情難自己,便愛上嘍!可偏偏天公不作美,這事兒讓皇帝老爺知道後,當下便賜死了紅顏薄命的蘭妃,這位多情多意的太子爺還差點就當場以身相殉呢!」

「對呀、對呀!」像是接力賽一般,下一個人又接口。「還好是臨威王爺及時阻止,後來,情深意重的太子爺便拋下了榮華富貴,抱著芳魂杳然的蘭妃離宮,之後,就再也沒人知道他們的下落了。我猜呀,他八成會了此殘生,追隨蘭妃而去。」

「不、不、不,我倒認為他會尋個世外桃源,守著蘭妃的墓,朝夕相依,度此餘生……」

「哇,好淒美浪漫哦!」這是屬於姑娘家們夢幻般的贊歎聲。

「對了、對了,你剛才說的大事兒又是什麼?」

「就是剛才提到的臨威王爺呀!皇帝老爺對那個跑了老公的無辜太子妃感到非常愧疚,想再替她找個丈夫來賠她,所以就相中了風采不凡的臨威王爺。這事兒傳滿京城,說是臨威王爺若肯娶了太子妃,皇上便立他為太子,將皇位傳給他呢!」

「那,他答應了沒?」

「這太子妃也是生得如花似玉,不輸給蘭妃,有這麼好的事,要是你,你答不答應呢?」

「半夜我都爬著去!」

「那不就是嘍!臨威王爺點頭是遲早的事。」

「還有、還有,你剛才還沒說完,那個太子和蘭妃……」

此起彼落的討論聲再一次挑起,熱烈地詠歎著那段深宮中的淒美韻事……

隔壁桌那雙男女對望了一眼,輕輕淺淺地相視而笑。

牽起彼此的手,留下了一錠碎銀,他們在不驚擾任何人的情況下相偕而去。

擾擾攘攘的人眾中,他們堅定相依,被拋在身後、那段屬於太子與蘭妃的淒艷情事,依舊在人們口中流傳、詠歎,歲歲年年,不為時空洪流所湮沒……



<全書完>
作者: 棉花棒,啾    時間: 2007-10-22 01:4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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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龍靖    時間: 2007-10-22 08:38 PM

這本書看了很多次,還是好看啊!:03:
作者: sa681    時間: 2007-10-23 05:0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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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irene124    時間: 2007-10-26 05:1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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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GINAgina37    時間: 2007-10-31 08:38 PM

最後皆大歡喜,完美落幕:03:
真感人
作者: MONKEY8CHRIS    時間: 2007-11-1 10:4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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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hejane20901    時間: 2007-11-2 12:0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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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21027    時間: 2007-11-2 08:3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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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epricorn    時間: 2007-11-2 09:3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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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irenesung    時間: 2007-11-2 11:21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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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hejane20901    時間: 2007-11-10 08:5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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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ita    時間: 2007-11-20 05:5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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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hih0614    時間: 2007-11-20 07:4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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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hejane20901    時間: 2007-11-24 11:5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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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illow5152001    時間: 2007-12-27 02:4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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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yu1024    時間: 2007-12-27 03:57 PM

男女主角都很傻
不過最後有好的結句^^
謝謝分享
作者: 冰雨兒    時間: 2008-1-18 08:42 PM

還是比較喜歡樓姑娘的現代作品,不過古代的也不錯看啦^^
作者: violin94c08    時間: 2008-1-18 10:4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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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淵清    時間: 2008-1-19 01:29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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