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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季桃初 -【溫香阮玉】《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07 PM     標題: 季桃初 -【溫香阮玉】《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7-6-25 12:47 AM 編輯

【書名】:溫香阮玉

【作者】:季桃初

【內容簡介】:

  謝阮玉上輩子跟過三個男人,沈七爺不喜歡她,所以她差點死了;穆度年不喜歡她,所以她差點又死了;她等啊等啊,終於遇上了孟儒景,那個喜歡她喜歡的不得了的男人,於是,她真的死了。

  等謝阮玉睜開眼,再度看到沈七爺的一瞬間,腦海飄過兩個大字: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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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08 PM

第 1 章 死地後生

  疼,哪裡都疼。

  謝阮玉知道自己要死了,喉嚨被男人的手掌狠狠的掐住,空氣越來越稀薄。她自認這輩子不怎麼風光,只勉強稱得上衣食無憂,本來以為接下來的人生也就這麼渾渾噩噩的過下去,沒想到臨了卻落得這麼一個先姦後殺,曝屍荒野的結局。

  如血的夕陽照在她半裸的身體上,透著絲絲暖意,謝阮玉卻絲毫感覺不到,她眼前一片漆黑,只聽到自己越來越微弱的心跳聲。

  不甘心,好不甘心。

  她的女兒還那麼小,怯生生的,大夫人恨毒了她,怎會真心待她的囡囡。

  還有孟儒景,她是多傻才會信他,交付了整顆真心,在他心裡,她謝阮玉又算個什麼東西。

  一想到女兒,謝阮玉原本漸漸不再動的身體忽然劇烈掙扎,素白的手指拼了命的拉扯著脖子上的男人。

  「媽的!這娘們怎麼還沒死!」

  「要不再來一輪?」男人的調笑聲敲擊著謝阮玉的耳膜。

  「行了,萬一做到一半死了,也太他媽的晦氣了。」

  謝阮玉幾乎是靠著本能在掙扎,恍惚中,她記得頭上是有一根銀釵的。

  她的眼睛瞎了,心還沒瞎。

  指尖碰上一抹微涼的瞬間,她聽到旁邊男人的驚呼。

  「老四,小心!」

  謝阮玉使勁咬著舌尖,口腔中充滿了鐵鏽的味道,意識前所未有的清明,她拼盡了全身的力量向著眼前男人的脖子狠狠的刺進去。

  皮肉的阻力並比不上銀釵的堅硬。血液噴灑在她臉上的瞬間,胸口猛的一疼,似被利刃刺穿。

  謝阮玉覺得自己已經瘋了,她手裡緊緊握著銀釵,對著面前的人捅去,一下,又一下。

  周圍的咒罵聲越來越遠,手掌被人打落,銀釵滾到了草叢中,釵身染了血,泛著點點寒光。

  謝阮玉眼前飄過一張又一張的面孔,懦弱的母親,嗜賭成性的父親,那些或嬌媚或潑辣的女人們,以及她這輩子永遠忘不了的那些男人,或冷漠,或溫柔,每次的出現,都是她躲不過劫難。

  夕陽的餘輝灑滿了山野,謝阮玉就這麼半裸的躺在草叢中,衣衫盡褪,眼睛上覆著一層黑布,因為劇烈的掙扎,微微露眼角的肌膚,上面爬滿了可怕的疤痕,帶著黑色污垢的匕首直直的的插在她的胸口,手指有些扭曲的垂在耳畔,帶著詭異的微笑。

  「媽的!臨死也不忘了拖上個男的!」兩個男人把老四的屍體從她身上拖起來,反手又給了她一巴掌。

  呼吸困難,謝阮玉垂在耳畔的手動了動,拇指碰到發邊的一個硬物。

  如今的她早已被徹骨的絕望包裹著,只知道把身邊所有的東西都砸向身上的男人,用盡全身的力量。

  一聲悶哼。

  剛要再補一下,眼前的男人卻出手極快,一掌擊在謝阮玉脖頸處,把人敲昏了過去。

  鮮血順著肩膀滴在床上,男人眼神複雜的看著躺在身下的女人,片刻才嘆了口氣,快速的套上衣服向隔壁走去,心裡竟有些莫名的鬆快。

  「七爺。」肩上的血還在流,丁安單膝跪在沈培遠面前。

  室內通著地龍,沈七爺盤著腿側臥在榻上,手裡的金楠木手串被他輕輕的撥動著。

  他偏頭看了眼寧安的傷處,眉毛微挑,一向平靜無波的眸子難得的染上了些許異色,聲音卻依舊顯得有些涼薄,「被發現了?」

  「沒有。」丁安怔了怔,也不清楚之前還嬌羞的不行的人兒,怎的在他退去衣服後忽然發難,若不是他身手敏捷,這一下非刺穿他的喉嚨不可。

  沈七爺目光微閃,能入沈家院子的女人,自然是打聽的清清楚楚的。

  「你讓丁志再去打聽一下。」佛珠在他修長的手指間緩緩的轉動著。

  這夜謝阮玉睡的很不踏實。

  她又夢見了孟儒景,那個皮膚黝黑劍眉星目的男子。

  女兒才剛剛會跑,小小的一團,她和孟儒景就這麼站在桃樹下笑著,小女孩跑起來跌跌撞撞,非要帶著丫鬟撲蝴蝶,忽然間就撞上了一團火紅。

  精緻的繡鞋,熟悉的身影。

  謝阮玉呼吸一窒,還沒來得及上前,就見那女人揚起手掌,狠狠的扇在了女兒的臉上,小小的身子瞬間摔在了地上,疼的謝阮玉幾乎是撲倒過去抱起女兒。

  「你個賤人!」女人指尖塗了丹蔻,紅的駭人,怒視著她,「非得把你給發賣了。」

  「賣就賣了吧,夫人莫要氣壞了身子。」

  賣就賣了吧。

  賣就賣了吧。

  謝阮玉忽然間感到天旋地轉,一股力量覆在了她的身上。

  「啊——」

  淒厲的叫聲穿透了房間,久久迴旋在沈府的上空,她猛然睜眼,用了所有力氣發了狠的把眼前人狠狠推開。

  「姑娘。」原本來叫謝阮玉起床的翡翠被她突然的動作推搡的倒退兩步,一屁股坐在地面上,抬頭對上謝阮玉恨意入骨的眸子更是驚懼不已,那雙黑葡萄似的眼眸早沒了昨日的流光,帶著瘋魔似的憤恨,翡翠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她這是什麼眼神。

  只是,當下還有更要命的事情,謝姑娘昨晚伺候的時候,傷了沈七爺!

  自己怎麼就這麼倒霉啊!翡翠不敢多想,只好磕磕絆絆的又站起來,也顧不得衣衫沾了灰,只欺身上前使了大力氣壓住謝阮玉的胳膊,生怕她再有別的舉動。

  謝阮玉雙臂被緊扣著,她看著翡翠,雲裡霧裡,身後的床蔓,是好看的水煙色,透著粉嫩的紅絲,這場景她似乎在哪裡見過。

  「姑娘!」翡翠見謝阮玉這會還敢發呆,聲音倒真帶了幾分怒氣,飛快的看了眼旁邊,「七爺還等著您呢。」

  老黃藤的的桌子旁,沈培遠單手撐著額頭,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他的唇有點薄,嘴角微微的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一襲墨色的暗紋長衫,袖口刺著精緻的金貔貅,指尖輕輕的撫著杯壁,安靜的如同一幅畫,也難怪謝阮玉沒有注意到他。

  七爺!這個世上還能有幾個人敢叫七爺!謝阮玉覺得她應該是瘋了,機械的扭了扭脖子。

  見謝阮玉望過來,沈培遠才起身理了衣衫,他步子邁得不急不緩,眼睛自帶三分笑意,溫和的如同三月的春風。

  沈七爺靠著這幅模樣騙過了太多人,包括當初的謝阮玉。

  可惜當下物是人非,謝阮玉太瞭解這個男人了,她知道他的一切,能說的,不能說的。

  不過,他不是死了麼!死在了林大帥的地盤上。謝阮玉看著活生生的沈七爺陷入了更大的驚恐,覺得似乎有什麼詭異的事情正在發生,眼前的沈七爺太年輕,還是溫如水潤如玉的模樣,謝阮玉卻記得,多年後再次見到沈七爺,桀驁陰狠,沉迷於烽火戰場,他太聰明心也太狠毒,手上染著鮮血把沈家的地盤在輿圖上擴大了整整一倍。

  再後來,他死了,謝阮玉沒有親眼看到,但是消息傳到河東,引發了不小的動盪,街頭巷尾談論的都是沈七爺的死,謝阮玉不明白,孟儒景不明白,河東的百姓也不明白,他們不懂,沈七爺好好的河東不待,為什麼非要去林家的地方。

  見謝阮玉看著他出神,沈七爺眼尾一挑,笑的越發的溫和,手掌輕撫過謝阮玉的頭髮,掌心的溫熱,卻激起的謝阮玉回了神,滲出一身的冷汗。

  「你怕我。」沈七爺聲音清冷卻十分好聽,帶著篤定,手指慢慢從謝阮玉發間沿著臉龐滑下,最後輕輕佻起了她的下巴。

  四目相對,謝阮玉的那句「沒有」被死死的卡在了喉嚨裡,怎麼也吐不出來。

  沈七爺喜歡騙別人玩,卻不喜歡別人騙他。

  這是之前謝阮玉對沈培遠最深刻的認知。

  沈培遠的聲音讓人如沐春風,眼中的溫柔溺死人足矣,謝阮玉的心跳卻隨著他越來越溫和的態度跳的飛快,她知道,這是沈七爺心裡不舒坦了。

  沈培遠眼神一閃,乾脆坐下攬了她靠在肩上,右手指尖來回劃過她的手背,湊在她耳邊輕輕道,「卿卿,誰讓你來殺我的?」

  沒有問為什麼直指姓名,前者需要思考而後者只需脫口而出。

  沈培遠離得很近,問的也很突然,謝阮玉一時腦袋沒轉過彎來,茫然道,「我沒有要殺您啊。」話音剛落才猛的回過神來沈七爺問了什麼,震驚的石化在床上。

  沈七爺的手指一怔,又在她手背上輕點了兩下,示意她放鬆,轉而解開了領口的扣子。肩膀處被裹了一層紗布,透著點點的殷紅,似不在意般的與她抱怨,「卿卿昨夜可是傷了我的。」

  沈培遠笑著看向眼前的女人,只見她瞳孔忽然放大,然後滿臉不可思議的回望著他。

  謝阮玉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也無法調整此刻臉上的表情,她知道沈七爺一定會對她此刻的狀態生疑,可謝阮玉沒有辦法,她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昨夜?

  謝阮玉和沈七爺一共只有過一夜!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09 PM

第 2 章 沈府七爺

  謝阮玉的父親在運州出了名的好堵,祖父座山吃空,早年祖上攢下的家產本就不多,到了她爹這一輩更是輸得精光。謝阮玉最後一次見她爹的時候,她正在家門口納鞋底,遠遠地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一抬頭就看見她爹弓著腰在巷口,指著她對位穿軍裝的男人比手畫腳。那時候謝阮玉才知道,她爹這回在賭坊裡輸紅了眼,直接把她賣給這位四十多歲的趙姓軍佐換了十幾塊塊大洋。那一天,謝阮玉沒有回家,甚至沒來的及見出門送花樣的母親最後一面,就帶著籮筐被人拉到了男人家。謝阮玉長得好看,眼睛亮晶晶的,嘴巴小巧紅潤,圓潤的下巴帶著些許的嬰兒肥,軍佐家的娘子不能容人,見到她第一眼就鬧開來了,直接逼著趙軍佐把她送給了來運州公幹的沈七爺。

  那一年,她十六歲,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

  也是那一年,她跟著沈七爺到了千里之外的保寧城。

  謝阮玉低頭看了看自己有些白嫩的手掌,透著淡淡的紅,說不出來的生機勃勃。她幾乎想放聲大笑,眼淚卻唰唰的往地上砸。

  她又活過來了!

  一根手指輕輕捻去了謝阮玉腮邊的淚珠,她收起眼淚抬頭與狐疑的沈七爺對視,眼眶裡包著一片淚花,更顯的嬌俏可人。

  如果謝阮玉上輩子為了孟儒景把自己放進了塵埃裡,卑微的連她自己都看不起。那麼她對沈七爺的感情就複雜的多了,沈七爺把她帶出了一個火坑,卻也把她丟入了另一個火坑。

  這個男人,沒有心。

  起碼謝阮玉知道第一個要了她的男人不是沈七爺。

  這還是上輩子沈七爺死了以後她才知道的,沈七爺喜歡收美人、養美人、送美人,偏偏不喜歡睡美人,或許不是不喜歡,只是能讓他看上眼的太少,而需要安撫的又太多,這些他不喜歡不願意做的事情自然也就有人幫著他做。

  那時候,謝阮玉第一次見到沈七爺這般精貴好看的少爺,他溫柔對她又好,時間一長,謝阮玉也就迷戀上,看沈七爺的眼神也就變了,這麼一來二去,沈七爺順勢就收了她。謝阮玉也從未想過那夜黑暗下的男人到底是不是沈七爺,就這麼稀里糊塗人的從二八年華的小姑娘變成了婦人。

  然後,別人的女人,沈七爺是不要的。

  再然後,穆度年看上了她,謝阮玉就被轉手送給了出去。

  這輩子,謝阮玉有些怕,她小幅度的動了動,除了脖子有些疼,身上並沒有任何雲雨後的痕跡,心裡才猛然鬆了一口氣。還好,只有她乾乾淨淨的,沈七爺才會養她,她記得江娉婷就是如此,安安穩穩的當著他的姨太太,活到了沈七爺獨撐帥府的那一天。

  「七爺,你疼麼?」謝阮玉抬手小心翼翼的拂過他的傷口,似乎有些怯怕。

  「卿卿吻我一下,我就不疼了。」說著沈七爺收了打量的目光,側著身子扭頭笑道。

  謝阮玉輕咬唇瓣,轉而一想便抬起下巴,輕輕的在他脖頸處啄了一下。她得留下,她不願跟穆度年,更不願遇上孟儒景。

  戰火硝煙的年代,女子舉步維艱,謝阮玉上輩子苦了十幾年,如今只想安安穩穩的呆在沈七爺身邊,做朵依附而生的菟絲花。

  若能幫著沈七爺躲過了那場劫難,等著的就是潑天的富貴榮寵。即便躲不過,還有安安穩穩的十幾年可活,謝阮玉覺得,無論哪個活法,都不至於活成上輩那樣子。

  謝阮玉開始沉寂下來,也不在跟以前一樣繡個荷包,做雙襪子,整天的尋著藉口往沈七爺那裡湊。

  沈七爺的小佛堂單獨在西院,是座獨棟,四面都鑲了巨大的窗戶,窗框上雕刻著各種心經,他每天中午都要在這裡呆夠一個時辰,香灰裡插著三炷香,沈七爺虔誠的跪在蒲團上,手中的楠木珠子緩緩地轉著。

  沈七爺拜佛。

  謝阮玉跟著後院的幾個女人一起坐在後院的主屋裡等沈培遠吃飯,他不來,她們不能動筷子,這是沈七爺的規矩,沈七爺是個有很多規矩的人。

  周圍嘰嘰咋咋好不熱鬧,女人們湊在一塊無非是說說香寶閣的首飾,聊聊萃顏坊的胭脂。

  謝阮玉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忽然眉間一跳,她聽到了一條熟悉的聲線:

  「前兩天七爺送了我好大一串白珍珠,最大的一顆跟眼珠子似的。」一身鵝黃小襖的女子笑顏盈盈,手上的翡翠鐲子綠的能掐出水來。

  謝阮玉飛快的看了她一眼又垂下頭去,上輩子,她和這女子一樣,也收了沈七爺一大串白珍珠,那時候她還當沈七爺喜歡她,卻不想是沈七爺盤算著如何把她送出去,那珠子不過是可憐她而給她的一點體面。

  沈七爺就是這麼一個人,給你最好的,然後狠狠的扇你一巴掌。

  就像現在,拜起佛來比誰都虔誠,卻從來不是個信佛的。

  是的,沈七爺喜歡拜佛,卻從來不信佛。

  謝阮玉不懂,既然不信,那他究竟在拜些什麼。

  「七爺來了。」見謝阮玉盯著面前的空盤發呆,江娉婷連忙在桌下伸手推了推她。

  沈培遠踏進屋子,看到的就是一群美人,鶯鶯燕燕好不熱鬧。

  他微微一笑,方才炫耀珍珠的女子連忙迎了上去,順手攀住了沈七爺的胳膊,「七爺,剛剛我們還談到您呢。」

  「哦?可是又在背後編排爺的壞話?」沈七爺不留痕跡的抽出手臂,抬手點了女子的鼻尖,「淘氣。」

  轉頭便撩起長衫,坐在江娉婷左側,江娉婷跟了沈七爺兩年,比後院的任何女人都要久。兩年啊,就是院裡資歷最老的女子了,謝阮玉心裡暗笑了兩聲。

  女子見沈七爺坐下了,也不好過去,皺了皺鼻子,又坐了剛才的位子。

  沈七爺動作做得行雲流水,謝阮玉卻看得明白,他是在嫌她髒。這個男人,在女人方面,詭異的讓人髮指,他喜歡乾淨的女人,甚至允許這些女人抱他,吻他,卻不允許她們肖想他的身體,爬他的床做他的女人。

  他是不是不行?謝阮玉有些惡毒的想。

  沈七爺的話不多,整頓飯幾乎是後院女人的爭寵大戰,謝阮玉偶爾插上兩句便被他人給堵了回來,便也不再去討那沒趣,只夾著金絲蘿蔔糕小口小口的吃著。

  真是一群鮮活的生命。

  謝阮玉偶爾抬起頭來,心底總是忍不住感嘆,一想到她們的命運,心裡又是一陣唏噓。

  沈七爺依舊不急不緩的吃著飯,偶爾也笑著說道兩句,謝阮玉餘光瞥見沈七爺的手指開始摸上杯壁,便順著他的手臂往上望去,倆人目光正好對上,謝阮玉衝著他微微一笑,露出八顆潔白的貝齒,又害羞似的別開眼睛不再看他。

  沈七爺眉心一動,面上笑容不減,卻收了杯上手指的動作,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沈七爺舉杯,代表他吃完了,瞬間,十幾雙眼睛齊刷刷的盯著他,有期待有躁動,沈培安是要午睡的。

  「阮玉留下陪我躺一會,你們都散了吧。」看著瞬間暗淡下去的眸子,沈七爺笑的有些開懷,「過兩日,穆參軍路過保寧城要住上幾日,我府裡沒有夫人,到時候便辛苦你們打點吃食了,莫要丟了沈府的臉面。」

  穆參軍要來了麼。

  謝阮玉看著興奮離去地女人們笑的有些僵硬,丫鬟們也不多話,直收了餐具,整理的乾乾淨淨,待江娉婷掩上房門的一瞬間,沈七爺早已坐在內屋,朝謝阮玉招招手,動作像極了喚狗。

  府裡的女人謝阮玉不記得究竟有多少,反正穆參軍這一趟帶走了沈府大半的女人。

  她快步走了過去,進內屋時還不忘了放下垂簾,等半掩了窗戶,收拾妥當,這才走到沈七爺身邊蹲下身子抬頭看他。沈七爺雖然叫七爺,可是年齡並不大,只因他是沈大帥的第七個兒子,礙著這層身份,大家才客氣的稱呼一聲七爺,沒想到許多年後,這個客氣的稱呼逐漸變成了敬畏。

  謝阮玉這模樣很好的取悅了沈七爺,他伸手一拉,謝阮玉便被這股力量帶了起來,順勢被他攬入了懷裡。

  「卿卿名字取得真好。」沈培遠把額頭抵在她耳朵上,嘴唇有意無意的劃過謝阮玉雪白的脖頸,謝阮玉臉瞬間紅成了臨江府的紅蘋果。那人卻不自知,手掌拂過她的腰身,張嘴在她耳垂上輕咬了一口,聲音染著慵懶的情意,「溫香軟玉。」

  若不是重活一世,謝阮玉真要被這套說辭騙過去。

  她伸手勾住沈七爺的脖子,在他眼角印了個淺淺的吻,「您先休息會吧,我給您守著。」

  要是以前,謝阮玉早就被他調戲的面紅耳赤心猿意馬了,但是現在,再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上沈七爺的床。

  「無礙,卿卿陪我躺一會。」大手一揮,謝阮玉就被沈七爺壓到了床上,四目相對,饒是謝阮玉後半生看遍了形形色色的男子,模樣趕得上沈七爺的也少之又少。

  那雙眼睛,活脫脫的想讓人溺死在這片溫柔裡。

  謝阮玉跟過孟儒景,自然知道一個男人動情的時候看一個女人該是什麼眼神,是火,燒得濃烈而狂熱的火,而不是如沈七爺,溫柔的像水一樣。

  火會把人燒成灰燼,讓女孩涅槃為女人;而水只會讓人沉淪,然後,死在裡面。

  謝阮玉這會那還管沈七爺眼睛裡有誰,她腦海裡只蹦出了一個想法:他在算計。

  沈培遠生了一張風流俊美的模樣,在配上這柔情的手段,是個女的都會投懷送抱,何況他還是名義上的丈夫。

  這個男人,太惡劣了。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10 PM

本帖最後由 彩涵 於 2017-6-13 09:00 PM 編輯

第 3 章 既往秘事

  不知怎麼,謝阮玉忽然想到了多年後的沈七爺,那時候沈大帥剛去世,剛過而立之年的七爺便掌了權,幾乎是一夜間撕掉這層溫暖的外皮,展露出原本的性子,冷漠陰狠,大帥府的血染的地面猩紅,手足相殘被他演繹的淋漓盡致。

  沈七爺看著身下的女人,眼神晦暗不定,似穿過他再看向什麼東西。他不是不懷疑,只是謝阮玉早就被他來來回回的翻查了許多遍,一個被賭鬼父親賣掉的可憐蟲,一個跟了他就被關在後宅裡的金絲雀。

  不過,沈培遠俯下身子親了親她的嘴角,倒是只漂亮的金絲雀。

  這一覺,沈七爺睡了一個多時辰,醒來就看到謝阮玉老老實實地任由他抱著,一動不動,只剩一雙眼睛眨啊眨的盯著床幔,彷彿能把那層紗盯出來一個洞。

  「沒睡?」

  「睡不著。」

  「不累?」

  謝阮玉動了動身子,左臂被他壓的有些發麻,「看七爺睡的沉,沒敢動。」

  「乖。」沈七爺緩緩起身,單手揉了揉額頭,謝阮玉連忙伸手去揉他的太陽穴,沈培遠慣會享受,她一上手,自己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枕在謝阮玉腿上,任由她一下一下的揉捏,「卿卿這般聽話,甚好。」

  這會他閉了眼睛,聲音一如既往,只因剛剛睡醒帶上了些許的涼。謝阮玉猜不透他的情緒。

  沈七爺喜歡養美人,喜歡養各種各樣的美人,既要聽話乖巧,又要嬌憨活潑,他常說女人如瓷,要精緻細養。

  謝阮玉卻覺得,沈七爺這個愛好就跟平常人家養貓兒狗兒似的,喜歡了逗逗抱抱,若是那玩意認了新主人,便轉手送出去做個人情。

  下午,沈七爺換了新衣,藏青色的長衫,上襟鑲著一排四個墨色的紐絆,謝阮玉幫他收拾妥當,想想又轉身去挑了一副窄細的金絲邊眼鏡架在他高挺的鼻樑上。

  這個時候沈七爺多數是要回帥府的,謝阮玉記得,前世大帥還活著的時候,沈七爺著裝打扮向來文質彬彬。

  沈大帥是個粗人,早年跟著部隊打天下掙功勛,肚子裡沒多少墨水,後邊雖時來運轉但難免有些心結,偏大帥的兒子多愛那槍炮,難得出了個沈七爺這種學問好精文墨的,也就多了幾分喜愛。

  「今晚不用等了。」似想到了什麼,沈七爺抬手捏了捏謝阮玉的臉頰,「下個月太太生辰,我想送上一副《普門品》的錦緞屏風,卿卿覺得如何?」

  「挺…挺好的。」沈七爺的手指還捏在謝阮玉臉上,她有些口齒不清,「我識得幾個字,還會繡些花樣子。」我可以幫你做賀禮!最後一句話謝阮玉沒說出口。

  「我還不知,卿卿居然識字。」沈七爺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有些玩味。

  謝阮玉心下一驚,她一個縣裡姑娘,又沒上過學堂,怎麼可能識字呢!不過沈七爺說的這事對影響太大了,去幫大帥夫人繡賀禮,意味著她可以徹底躲過幾天後的宴會,以及穆度年。

  「我跟著隔壁的小子學過一些的,後來被我爹看到打了一頓,才知道女子學這些皆無用。」她隔壁是李秀才家,他家那小兒確實教過謝阮玉幾日,不過按照當年的發展,她是一個字都沒記住,如今知道的這些,也是孟儒景平日裡教她的罷了。

  她存了討好孟儒景的心思,自然學的無比用心。

  「我又沒說什麼。」沈七爺比謝阮玉高了一個頭,這會正垂頭看她,聲音有些可惜,「只是你進了繡樓,怕是來不及參加十五的宴席了,我便是不說,卿卿也該知道,當日得有多熱鬧。」

  她當然知道!她不光知道還參與了,然後,就掉進了一個讓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火坑。

  若不是後來穆度年兵敗棄城,謝阮玉就真的活不下去了。「熱鬧雖好,但阮玉更想成全七爺對夫人的孝心。」

  「卿卿果然乖巧可人。」沈七爺這才抬頭理了立領,準備起身去帥府,房門被忽然打開,寒風夾雜著細微的雨絲捲進了屋。

  又變天了,謝阮玉想。

  「明日你便和娉婷一起去繡樓吧。」謝阮玉聽見了沈七爺的聲音,他頓了頓,聲音聽不出喜怒,「我昨日讓娉婷問過你們,想來是她給忘了。」

  謝阮玉眉心微皺,嘴上卻不停,「七爺慢走。」

  原來,還有這麼一出。

  這件事江娉婷一個字都沒露出來,不過就算她說了,怕是也沒人願意去,如今沈府的女人就如同當年的謝阮玉,被熱鬧和富貴迷了雙眼。

  沈七爺到帥府的時候已經下午,沈夫人早就等的有些不耐煩。

  「夫人,七少爺到了!」奶娘一溜小跑進了大廳。

  這會廳內堪堪坐了八人,沈大帥自然得是最後一個出場的,這會還不知道在哪裡逍遙。

  「喲,我們七爺終於來了。」沈七爺一進門,就聽見五姨太甜的發膩的聲音,「夫人可是等的心都飛出去了呢。」

  沈培遠瞥了五姨太一眼,隨意的點下頭算是打了招呼。

  高高在上的模樣甚是可惡,看著沈培遠恭敬的走去大太太那,更是恨得要死,說話難免也就生了刺,「哼,有的人還真當自個是從夫人肚子裡出來的了。」

  「五姨太好大的氣性。」沈夫人習慣了她的夾槍帶棍,連眼皮子都沒抬,直握著沈培遠的手輕拍了幾下,「近章啊,你是少爺,有些不了檯面的東西無需理會。」

  「兒子謹記太太教誨。」

  「你們…」

  「哎呀!你們怎麼來這麼早啊!」五姨太話剛開了個頭,就被門口的聲音打斷,一個穿著寬袍大袖的女子在丫鬟的攙扶下跨入了大廳,沈夫人冷眼看著風風火火而來的女子,如意鑲金邊的果色繡花襖外罩了一件雪白的白狐裘,耳垂上墜著兩顆奶色珍珠,露在空氣中的小半截手臂上戴著一塊精緻的琺瑯銀表。

  「狐媚子。」五姨太聲音不大不小,廳裡的人卻聽的清晰。

  府裡人人都知,沈大帥近來最嬌寵的十三姨太賽紅姑是紅樓裡出來的。

  賽紅姑可不管她們,眼睛滴溜溜的看著幾人轉了一圈,最後停在沈七爺身上,掩著唇笑到,「居然只有大爺和七爺在,五姐姐家的那個呢?該不是又去馬場賭馬被人打的下不了床吧。」

  「你個賤人!」賽紅姑這句話可是捅了五姨太的心窩子,激的她猛然起身,拍的桌子匡匡作響,眼神閃過沈七爺又盯著賽紅姑咬著牙冷哼,「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存了什麼齷齪的心思!」

  沈七爺聽這話難得的看了眼面前爭吵的女人,面色卻無變化,依舊站在沈夫人身邊,風輕雲淡的模樣。

  「夠了!成何體統!」沈夫人見兩人鬧的過火,又編排到沈七爺身上,這才冷聲開口,「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看樣九姨太的事還是沒給你們長記性。」

  沈夫人落了話,廳裡靜的駭人。

  九姨太死了。

  被林大帥當著所有人的面用馬鞭活活打死的。原因難以啟齒,大傢俬下也是心知肚明。

  老子還沒死,就爬到兒子床上,擱哪個時代都是一樁醜聞。

  林大帥當初納九姨太的時候,就看上她長得水靈,連搶帶逼的把人帶回了府,早些年還頗受寵愛,給大帥添了個千金,但是好景不長,林大帥又是個喜新厭舊的,一來二去的也就把她拋到了腦後。

  二十幾歲的女子,誰不希望有人疼有人愛,五少爺就這麼走進了九姨太的視線,女人吶,一旦身子給了男人,心也就送出去了。可惜恩愛了沒兩個月就被人捅到林大帥那裡去。

  兒子和小老婆,這還了得,氣的大帥回府就抽了馬鞭衝去後院,當著姨太少爺的面活生生的把人給打死。

  五少爺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一句求情的話都沒說。

  這雷霆的手段同時也帶給了後院另一個意思:虎毒不食子,我不捨得打死兒子,還不捨得打死你們麼!

  從此,九姨太成了府中姨太太們心口的一個疤。

  而沈七爺,他雖然不是大帥最器重的兒子,卻是他頂喜歡的。

  賽紅姑一向生動的表情難得僵在臉上,五姨太默默嚥了口水又小心翼翼的坐了回去。

  真是一場好戲。

  沈七爺心裡忍不住的嘆,從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沈夫人喝茶時上揚的嘴角。

  「多謝夫人給兒子解圍。」沈培遠笑的越來越溫柔,他俯下身子聲音帶了些感激,小聲道,「過幾日穆參軍來保寧城,我提前通過信,只是二哥那裡要快一些。」

  聽沈培遠提到沈二,沈夫人難得流出一絲慈愛的表情,「你二哥那邊來稍來消息,金水碼頭的生意拿下了,這會正在趕回來的路上。」說著又拍了拍沈培遠的手背,「聽說穆參軍喜愛美人?」

  「夫人放心,我都準備好了。」

  「你母親走的早。」沈夫人提到三姨太嘆了口氣,真心實意道,「也是個可憐的,不枉我替她疼了你一場。」

  「我省得,是夫人救了我。」沈培遠說的誠意,面上帶了些許的感激。

  這模樣要是被謝阮玉看了,定會懼怕不已。前世沈培遠活了半輩子,他感激過誰?他那些口口聲聲感激的人,結果都被他一個接一個的給弄死了。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10 PM

第 4 章 攤牌留下

  這晚沈七爺沒回來,謝阮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沈七爺和帥府糾纏的恩怨謝阮玉不清楚,但她清楚的知道,沈七爺極其憎恨那個地方,不然也不會大帥前腳離世,連頭七都沒過完,沈培遠就血洗了大帥府。

  這麼想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雞鳴也沒能睡著,只好起身就著冷水洗了把臉。冬天的水冰的透徹,激的謝阮玉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原本就沒有睡意的她更加的清明,胡亂吃點東西就去了繡樓。

  謝阮玉見到江娉婷的時候她正倚靠在欄杆上對著窗外發呆,謝阮玉沿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是沈七爺的院子。

  空空如也,僅有幾個下人再修剪花草。

  所以,這個女人是愛他的!這個認知在謝阮玉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她就這麼懷揣著對沈七爺的愛意待在他身邊十幾年,看著不同的女人們在沈七爺的生活中來來去去?

  她是怎麼做到的?她不會嫉妒麼?

  「娉婷。」

  謝阮玉的出聲嚇了江娉婷一跳,她似乎沒想過繡樓裡會出現別人,收回的目光碰上謝阮玉的眼睛顯得有些慌亂。

  「你怎麼在這?」

  「七爺讓我來給夫人繡佛經。」

  謝阮玉明顯的發現江娉婷的身子抖動了一下,連看向她的眼神都有些複雜。

  謝阮玉忽然就懂了,自己上輩子沒看明白的事,江娉婷早看明白了,所以,她選擇了一條甜蜜而苦痛的路。

  甜蜜是因為陪伴。

  苦痛是因為江娉婷知道,她注定愛而不得。

  沈七爺上輩子不會愛人,這輩子,也不會。

  謝阮玉再次見到沈七爺的時候是十五,這晚沈府很熱鬧,聲音穿過了半座宅子傳到後院的繡樓裡,前廳的丫鬟不夠,不得已只得借了繡樓的人手。

  偶爾回來一兩個也是來去匆匆,謝阮玉知道穆參軍這會應該在前廳喝的酩酊大醉,甚至在調戲後院的女人。

  謝阮玉怕穆度年怕到骨子裡,他是個話很少的男人,平日裡正正經經,但在房事上卻變態的嚇人,醉了酒更是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敢用,穆家的後山上不知埋了多少被折騰死的女人。

  「參軍,這不能進!」繡娘焦急的聲音在樓下響起。

  「滾開!」

  熟悉的聲音,自大中有著說不上來的感覺。

  謝阮玉一愣,本能的顫抖,若不是她飛快的捂了嘴,必然會嚇得尖叫出聲,江娉婷去了廚房當忙,這會整座繡樓上除了幾個半老的繡娘,就只剩下自己了。

  穆度年怎麼會摸到這裡來,繡樓與前廳,一個在南一個在北!而且謝阮玉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上輩子,穆度年一步都沒有離開前廳!那一晚,她被她抱在懷裡抱了一夜!

  是有人引他來的!是誰!?

  謝阮玉使勁的捂著嘴巴,指尖因為用力泛著青紫,腦海中江娉婷和沈七爺的臉輪流浮現。

  嗒、嗒、嗒。

  上樓的聲音。

  籮筐內,剪刀安靜的放在絲線上,謝阮玉鬼使神差的摸了起來,手指碰到邊緣的瞬間被刀刃割破了小小的一條口子,滲出殷紅的血珠。

  殺了他!

  一個聲音在心底響起。

  燭光之下,謝阮玉逐漸安靜,一瞬不瞬的盯著樓梯,穆度年這會應該喝了許多酒,她還有機會,只要他撲過來,就殺了他。

  「哈哈哈哈!果然藏了個美人!」

  鷹鉤鼻細長眼,穆度年算得上健壯,只是臉頰有些消瘦,他平日裡性子陰沉,但只要碰了酒便是換了一副模樣。

  謝阮玉手中的剪刀被握狠了,劃過去的瞬間帶上了皮膚的溫熱。

  咚!

  身體倒在地板上發出了巨大的撞擊聲。

  只是謝阮玉還沒反應過來,一隻手便扣住了她的脖子,另一隻手快速的奪了她的剪刀,沈七爺的聲音聽上去陰冷至極,「你要殺他!」

  「我還沒殺!」謝阮玉這會回了神,見沈七爺忽然出現,哪還能想不通,當下又怒又氣活像個帶刺的刺蝟,「人可是七爺打昏的!」

  沈七爺對謝阮玉充滿了狐疑,自從穆度年入府,謝阮玉就躲在了繡樓的房間裡,一步都不肯邁出來,私下江娉婷也曾喚她去廚房幫忙看顧些許,竟是被謝阮玉一口回絕。

  彷彿,她早知道他的計畫,知道穆度年,她在躲。

  「想來是我平日裡脾氣太好,竟慣出了你這麼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沈七爺扣著她脖子的手指漸漸收緊,沒了往日的溫柔,「你到底是誰。」

  謝阮玉拚命拉住沈培遠的手指,「我是誰七爺不清楚麼,七爺不清楚敢讓我進您的院子麼!」

  聽著她的話,沈七爺怒極反笑。

  謝阮玉耳畔傳來他輕輕的呼吸聲,話語冷的卻如同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既然不想說,那就死了吧。」

  手上力氣巨增,謝阮玉明顯呼吸不順,沈七爺這次是真的要殺了她!

  「金…水…碼頭…」謝阮玉腦海中閃過這幾個字,她得活下去,不管有沒有用。扣著她喉嚨的手臂力量稍微一滯,謝阮玉好似看到了希望,連忙補充到,「林家…林家要從金水…碼頭走一批軍火。」

  這是上輩子增城被破,穆度年棄城叛逃後孟儒景查穆府,從小書房的密室裡查出來的。

  就在沈家接了金水碼頭之後。

  片刻的寂靜,謝阮玉身子被轉了過來,她拚命的咳嗽,還沒喘口氣,沈七爺就抬了手肘飛快的抵上她的下巴,迫使謝阮玉抬頭與他對視,碰上那雙陰狠的眼睛,謝阮玉差點被他的眼神凍成冰渣。

  是了,這副模樣才是真正的沈七爺。

  「你到底是誰。」

  她能是誰,她是如假包換的謝阮玉啊!

  不過這顯然不能滿足沈七爺的好奇心,謝阮玉默了片刻,尋找著合適的措辭,小心翼翼的開口,「七爺可信前世今生。」

  當然不信。

  見沈培遠盯著她不出聲,謝阮玉約莫著他是不信的。嘆口氣繼續,「那七爺可信夢境的預警?」

  謝阮玉不敢說的太真實,只把上輩子穆度年的事藉著做夢的緣由,真真假假的講給他聽,中間隱去了和孟儒景的那段情以及一些更重要的信息。

  她又不傻,借屍還魂太過驚世駭俗,萬一她都說了,沈七爺真當她是異類一刀宰了,她跟誰訴苦去!

  「你說我血洗了大帥府?」

  「是。」她覺得這個消息沈七爺應該會喜歡聽。

  「她們都死了麼?」

  謝阮玉抬眼看著他沒吭聲,用腳底板想也知道,沈七爺下手,誰能活下去?

  「都死了就好,真好。」沈七爺彎著腰笑的開懷,繡樓早被寧安清空,整棟樓裡就剩他倆以及一個早已昏死過去的穆度年,等沈七爺笑夠了,才抬頭看她,「你不怕我?」

  怕啊!謝阮玉怎麼可能不怕他。只是…謝阮玉苦澀的開口,「可夢境中更淒涼,能在七爺身邊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離了他,謝阮玉過的更不好,她每一天都不想活下去,可是她又不能死。

  開始是不敢,後來是不甘。

  「真是個可憐蟲。」沈七爺湊過頭去吻了吻謝阮玉的嘴角,有點苦,他眼神微微的眯起,很溫柔,指尖劃過她的臉頰,「可卿卿知道這麼多,我怎麼捨得讓你活下去呢?」

  謝阮玉一怔,接著苦笑出聲,「原來我死了,七爺才能活。」

  所以這輩子又要結束了麼,謝阮玉想了想,有些認命的閉上眼睛,決定不把自己知道最重要的信息告訴他,就算死,她也不能讓沈七爺這輩子太如意。

  只有我死了,你才能活。

  謝阮玉這副懨懨的模樣讓沈培遠不由想起了那個女人,女人的面容他已經記不太清,可這句話卻像個夢魘纏繞了他十幾年。

  沈七爺隱約記得,她是個很溫柔的女人,可她死的時候卻是那麼的決絕。

  那麼的,可憐。

  想像中的窒息沒有來臨。

  謝阮玉小心的睜開眼睛,卻見沈七爺目光複雜的盯著她,似乎在考慮什麼。

  她被禁錮在沈七爺的懷裡,入耳的只有彼此的心跳聲,忽然抵在她喉嚨的手一鬆,大量的空氣湧入胸腔,謝阮玉本能的弓下腰拍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空氣。

  沈七爺的聲音幽幽的從面前響起,「既然夢中過得這麼慘,現實裡就跟著我好好活下去吧。」

  他這是在可憐她,謝阮玉眼眶一紅,剛要開口。

  就聽見沈七爺如釋重負的補充道,「終於有個不成天想著睡我的女人了。」

  「…」

  這晚,成了沈七爺和謝阮玉的秘密。

  第二天,穆度年離開的時候果然如前世般帶走了沈府後院一大批美人,謝阮玉和江娉婷安靜的坐在繡樓裡繡著屏風沒有去湊這個熱鬧。

  倒是沈七爺,穆參軍前腳離開,他後腳就出門了,謝阮玉知道他是去打探金水碼頭這事的虛實。

  槍火,鴉片。

  當下華原大地上最賺錢的兩樣生意。

  窗戶沒有掩實,露了小小的縫隙,新鮮的空氣呼嘯著從空隙中鑽進來。繡樓裡很安靜,江娉婷臉色發白,縱然她經歷過幾次,可還是第一次見沈七爺送出去這麼多美人,眼都不眨一下。

  謝阮玉沒有心思想那些女子的未來,針線在她指尖飛快的穿梭,按照上輩子的發展,在不久以後,何家屯就要出事了。沈家兩位少爺將會奉命去剿叛匪,結果在叛匪手裡死了一個。

  至於死了誰,謝阮玉不得而知。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11 PM

本帖最後由 彩涵 於 2017-6-13 09:01 PM 編輯

第 5 章 羧北戰事

  「爺,東西讓鵬子去探了。」丁志說話向來直接,「是啥不知道,但斷然不會是水果。」

  冬季的水果價值千金,護送的人也就難免多而小心,生怕磕著,用來做掩飾倒是個好主意。

  用著沈家的碼頭在沈家眼皮子底下做不要命的買賣,他倒是小看了穆度年的胃口,還真不怕撐死自個。

  「去吧。」沈七爺開了口,他背對著門,逆光中丁志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再多說,彎腰告退。

  手中的小檀香串珠被沈培遠捏在手裡,緩緩的轉動,每一粒上都刻了蠅頭小字。金水碼頭是沈二少從賀老六那裡拿下的,原本是個私運碼頭,暗地裡也幹了不少見不得人的生意。只是他沒想到碼頭都入了沈家的口袋,還有人敢倒騰軍火。

  林家。

  沈七爺指尖一緊,手中的珠子忽然斷了線,木珠敲落在地板上,彈起了一個又一個的弧度。

  陽光下,沈七爺面無表情。

  有了沈七爺插手,金水碼頭的軍火終究沒能運出去。這件事辦的很小心,中間借了不少道上的人手,沈七爺手上的賺錢的買賣少,殺人越貨的買賣倒是多的很。

  這也多虧了沈夫人一門心思的撲在沈二少身上,她怕髒了自個兒子的手,又捨不得丟下這些個醃髒的買賣,沈七爺自小養在沈夫人身邊,生的文弱,又是個沒娘的,好拿捏,這才引著沈七爺明裡暗裡做些見不得人的事幫襯著沈二。

  他做事乾淨利落,沈夫人很滿意。她越滿意,沈七爺就越敢放開手做。

  時間一長,有些事也就不受控制,後宅婦人的手,伸的再長又能長到哪裡去?

  沈七爺手中裡拿著新送來的電報,壺裡煮著現磨的咖啡,香氣充滿了整間屋子,他端的住,左右沒花自個的錢還白得了幾船的軍火,便是對方不來消息,他也是賺了的。

  既然他不急,那麼對方就該急了。他手裡握著籌碼,自然不會處了下風,最後拉鋸許久,才定了一個度。

  林家付的起,他也不至於太吃虧。

  謝阮玉打量著沈七爺,自從那晚以後,沈七爺就開始在她面前露出來了微笑溫柔的另一面——無表情。饒是謝阮玉有心觀察,也感知不到一丁點他的情緒。

  許久沈七爺才給了她一個眼神,謝阮玉連忙起身邁著小碎步上前去給沈七爺倒咖啡。

  不加糖,也不要牛乳。

  謝阮玉嘗試過沈七爺的喝法,從嘴巴苦到心坎,吃了滿嘴的果脯都壓不下去。

  而沈培遠似乎很喜歡她苦不堪言的模樣。

  為沈七爺倒了滿滿一杯,看了眼隔壁的空杯子,又抬頭看了眼沈七爺,只見他下巴一點,眉角微挑了下。謝阮玉幾乎認命般的執著小壺給自己的杯子倒去。

  嗯,很好,只剩了一點,謝阮玉有點開心。她一開心,沈七爺就不樂意了。

  謝阮玉還沒來得及端起杯子,眼前突然出現兩根手指,隨即而來的還有杯滿滿的咖啡。沈七爺的手骨節分明,長得很好看,可這雙好看的手卻點點她手邊的咖啡,然後敲敲桌子,示意交換。

  瞬間,謝阮玉就不開心了,然後,沈七爺就舒坦了。

  「喝吧。」沈七爺嘗了一口,見謝阮玉傻呆呆的捧著咖啡,黑色的液體襯著她的皮膚如雪似玉,眼睛一眯幽幽的好心補充,「你用的可是爺的杯子。」

  千萬不要摔了。謝阮玉身子一抖,這才抿了一下。

  苦。又酸又苦。

  沈七爺果然沒有跟她說起電報上的事情,謝阮玉覺得就算他說了自己也不知道,不過,沈七爺倒是問了她另一個問題。

  「卿卿曾說夢裡夢到過羧北。」

  「嗯。」謝阮玉捧著滿噹噹的杯子有些遲疑的看他,「只是知道個大概,具體的我也不清楚。」

  謝阮玉沒瞞他,她是真的不清楚。

  「這般的話…」沈七爺踱步到謝阮玉身側,笑眯眯的低頭對上她的眼睛,「你覺得七爺去如何?」

  手中的杯子沒端穩,謝阮玉手一抖,咖啡便撒在了身上,水紅的百褶長裙瞬即染上了一大塊污跡,看向沈培遠的眼神也帶了些驚恐。

  沈七爺看了眼裙子,又看了眼謝阮玉的表情,笑的有些古怪。他接過謝阮玉手中的杯子,手掌扣著她的後腦往前抵住了自己的額頭,「卿卿知道的果然很多。」

  「七爺要去麼?」

  「當然不去。」沈七爺看著她一張一合的唇瓣,輕輕的吻了上去,輾轉碾磨,咖啡的香氣在兩人的呼吸間縈繞,他的吻向來停留在唇上,從不深入,「一想到這個世界上有人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我這心就歡愉的很。」

  謝阮玉有些迷茫,沈七爺伸手抹了她嘴角的水漬,看著謝阮玉逐漸睜大點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若去了,大帥豈不是兩個兒子都得活著回來。」

  嘴唇抖了抖,謝阮玉決定沉默。

  「你不問我死的是誰麼?」

  「不問!不問!」謝阮玉飛快摀住耳朵使勁的搖頭,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沈七爺是誰,他是個你要往東,他就非讓你往西,你說不要,他就非要塞給你的奇葩。

  「是沈二爺。」沈七爺似乎找到了一個宣洩口,拉住謝阮玉掩著耳朵的雙手,捏的她手腕生疼,鐵了心要讓她聽進去,「你繡的佛經是我提前送給老虔婆超度親子的禮物!」。

  「七爺…」

  「我日日夜夜盼著這一天,他終於要死了。」沈培遠打斷她的話,眼神穿過謝阮玉,彷彿在透過她看什麼東西,迷茫中又帶著解脫,「他們也有今天。」

  「您…您…。」謝阮玉語塞,他說這麼多該不會要殺她吧。

  似乎感了謝阮玉的不安,沈培遠收回了情緒,抬手揉揉她的腦袋,「只要我在一天,定會讓你安穩的活著,替她看那些人一個接一個的倒下。」

  讓他們親自下去給她謝罪。

  今夜謝阮玉留在了沈七爺的屋子裡,他的床很大,四面垂著簾緞,把床鋪擋的嚴嚴實實,沈七爺下巴靠著謝阮玉的肩膀,呼吸灑在她的鎖骨上,有點癢。

  沈七爺今年多大了?二十?二十一?謝阮玉沒有睡意,聽著身邊男人的呼吸漸漸平穩,忍不住輕輕移了下身子。

  「睡不著?」男人的聲音帶著些沙啞,他睡眠一向淺,謝阮玉一動他就睜了眼。

  「嗯。」謝阮玉點點頭,想到他也看不見,撓撓頭繼續道,「在想事情。」

  「想什麼?」

  一陣沉默,就在沈七爺以為她不在開口時,謝阮玉才吱唔出聲,「我在想七爺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沈七爺倒是沒有瞞她,「這些年時間過的著實太快。」

  「您比我足足大了七歲。」

  「唔。」沈七爺不懂她為何說這個,簾緞隔絕了外面是有的光線,一片漆黑中他看不見她的表情。

  身邊的人兒忽然嬌俏的笑出聲,「原來,我還這麼年輕。」

  「…」

  謝阮玉忽然覺得很滿足,她才十六歲,如花般美好的十六歲,順手拍了拍沈七爺的肩膀,「七爺快睡吧。」

  真是,蹬鼻子上臉。

  沈七爺如是想。

  這個冬天很漫長,隨著謝阮玉記憶中時刻的到來,沈七爺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二月,寒冬還沒過,地方的電報就傳到了保寧。

  江城護軍使白鷺海殺鎮守使李赫誠於凌縣,握住了半個羧北的軍政大權,幫辦張巡密電大帥請求援助。

  沈七爺為著這事已有三天沒回府,比起愁容滿面的江娉婷,謝阮玉顯然要淡定的多,此刻她正眯著眼躺在小塌上吃果脯,入口酸甜,很是開胃。

  「卿卿這般悠閒,簡直羨煞旁人。」推開門,沈七爺就看到了這樣的畫面。

  「七爺!」寒風突然鑽進室內,凍的謝阮玉打了個顫,她順手丟下手中的果脯,一路小跑的去給沈七爺關門抱衣服,還不忘了扭頭吩咐翡翠,「去把爐上煮的茶湯給七爺倒杯來。」

  謝阮玉上輩子當過姨娘,自然知道怎麼把人服侍的妥帖,直引著沈七爺進內屋換了衣衫,去去寒氣。

  她手上動作飛快,安靜的扣著盤扣。

  「這次沈二和沈五會去羧北。」他覆上謝阮玉在他胸前活動的手指,低著頭把玩。

  翡翠端著茶盞站在門口,本能的沒有上前,她恍惚的看著相顧不語的兩人,陽光透過玻璃照入室內,地上印著一對長長的影子。

  二月中旬,何家屯失手,白鷺海親手處決了知事林和,羧北各地的電報應接不暇,人心惶惶,氣的沈大帥當場砸了桌子。

  沈培安和沈培棟不敢久留,立刻率13師一部前往羧北,13師是沈大帥手上的王牌軍,跟著他一起打過天下,軍力和部隊作風都是一等一的好。

  沈大帥這次有意磨練兒子,沈培安是他最得意的兒子,這個時候自然得用上,至於另一個,他原本意屬老三沈培華,沈夫人卻明裡暗裡的阻撓,再加上心腹高澤認為三爺和二爺太像,都是個有主意的,到時出現分歧難免會傷了感情,他才有些動搖。

  部隊北上很順利,中途轉往江城,與督軍魏正品手下的29師匯合,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包圍網,再與羧北內部奮力抵抗的張巡部隊裡應外合,這場仗打得意外的順利。

  沈大帥很滿意,沈夫人也很滿意。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11 PM

第 6 章 嘴在唸經

  天氣晴的甚好。

  原本打算睡個回籠覺的謝阮玉卻被沈七爺派人強行揪出了府,拖著帶來了新百門。白日的舞廳死氣沉沉毫無紙醉金迷的奢靡。新百門是沈培安的生意,來的都是鄉紳權貴,沈夫人信不過旁人,便藉著沈七爺看顧了一段日子,既讓他碰不到買賣的核心,又不得不來走個過場。

  謝阮玉這回正立在背後給他揉著肩,看沈七爺眯眼假寐,捷報頻傳,他竟是一點也不著急。

  「七爺!」門外傳來丁安的敲門聲,然後一陣沉默。

  謝阮玉前前後後加起來活了幾十年還能沒這點眼色,連忙收了手,「不捏了不捏了,累死了,難得出趟門也不能出去逛逛。」

  她今日穿了件杏紅色的長袍,繡著銀色的花邊,腰身修的極細,袖口微微收起,抬手間將將露出素白的手腕,戴了一串豌豆大小的珍珠手鏈。

  白的晃眼。

  「去吧。」沈七爺笑著拉她十指緊扣,「這珠子未免太小家子氣,呆會你讓丁志陪你出去逛逛,看有沒喜歡的首飾。」

  「好啊。」丁志是沈七爺的心腹,跟著她多少有些監視的意思。謝阮玉又不傻她當然知道,可她還是開心的緊。花著沈七爺的錢,用著沈七爺的人,她甚至能鼻孔朝天的在保寧城橫著走,還有比這狐假虎威更快活的事了嗎?沒有!

  謝阮玉出門的時候甚至還愉快的給沈七爺一個眉飛色舞的笑臉,就差沒仰天大笑,歡愉的模樣有些感染到了沈七爺。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沈七爺手上拿著電報,鏡片下的眼睛彎彎的好看極了,指尖撫過一行文字:

  香菸順利入港。

  看上去普通無比。

  千里之外的羧北一片血雨腥風。

  「少帥,我們被包圍了!」他們小分隊還沒出文縣,就中了彈,十有八九是被困死在了這座空城裡。

  沈培安的肩膀處染了大片的猩紅,被不知顏色的布料粗粗的包紮起,疼痛讓他俊美的臉龐變得有些扭曲,「求救信號發出去了?」

  「發了,但是沒有接到我方的回信。」咬咬牙,眼前的士兵繼續補充道,「我們抵抗不了多久了。」

  「還剩多少人?」

  「不到三百。」

  被困死文縣是沈培安怎麼也沒想到的,原本戰事順利的出奇,白鷺海被他們的軍隊打的節節敗退,最後在橫山一帶搞起了游擊戰。

  橫山一帶錯綜複雜亦不適合大範圍的火拚,於是他提議分散作戰,以霧彈為信號,採取包圍的形式困住白鷺海的殘餘武裝,一舉殲滅叛軍。

  可是,信號接二連三的發出,卻久久沒有回應。

  沈培安臉部的肌肉微顫,咬牙切齒的如同一頭困獸,胸口的起伏暴露了他此刻的憤怒:有人要藉著白鷺海的手殺他!

  若是他被俘了,沈培安眼色陰暗不定,嘴巴緊緊的抿成線。

  大帥,怕是會親手斃了他。

  一個被俘的少帥,不僅讓大帥蒙羞,讓13師蒙羞,更會讓整個直系蒙羞。

  時間漸漸流失,外面槍聲不絕於耳,聲聲都透著絕望,眼前怎麼看是一條絕路。

  沈培安小心的拭擦著手中的槍枝,這是他二十歲生日時大帥送給他的禮物,大帥說,自己是他最引以為傲的兒子。

  「砰!」

  一聲槍響。

  沈七爺這會早已處理完公事,如往常般在佛堂裡頌佛,似感覺到了什麼眼睛緩緩睜開。

  他身邊的爐火燒得正旺,火苗高高的竄起,手中的血龍木佛珠被他不停地轉動,沾染了些許的體溫。

  珠子上的經文因為長年累月的摩挲,有些已經看不清,沈七爺不捨似的又轉了兩圈,這才抬手直接扔到了爐火中,火苗得了木頭,更是燒得辟裡啪啦作響,火光映在沈七爺臉上,他難得的有些失神。

  待圓潤的念珠一點點被燒成污白的灰燼,沈七爺這才收了落在爐火上的視線,雙手合十的向著面前的拜下去。

  佛主拈花一笑,普度眾生。沈七爺就這麼跪在蒲團上,雙眼微閉,嘴角揚著微小的弧度,顯得虔誠無比。

  「母親,兒子定會一個個的送他們去見你。」

  嘴在唸經,手在殺戮。

  謝阮玉說得對,沈七爺從來就不是個信佛的。

  沈七爺獨自在小佛堂裡呆了一晚上。

  半夜,大帥府裡就鬧翻了天,沈培安的死訊是隨著殲滅叛匪的捷報一起傳來的保寧城。大悲大喜,沈大帥看著電報久久反應不過來,倒是沈夫人,剛得了消息就兩眼一黑,在樓上昏死過去。

  大帥府徹夜燈火未熄。

  沈二爺死了,沈五爺的心也隨著他的死墜入冰窟。大帥因著九姨太的事對他有了心結,他也知道這次大帥和夫人讓他隨沈培安討伐叛軍是為了什麼,無非是成功了他給二爺做個陪襯,出了事端也能幫著沈二爺背鍋。

  可是,萬萬沒想到,沈培安死了,困死縣城飲彈自殺。而他,卻帶著大獲全勝的榮耀歸來。

  這不是功勛,這是催命符!

  當時白鷺海被他們逼得亂竄,最後逃到羧北的西部,羧北不是魏正品的地盤,他的江系軍隊自然不能堂而皇之的進入羧北一路向西,便停在了兩省交匯的邊界上。他們便與張巡的部隊拆成幾支,以霧彈為號,兵分六路圍剿白鷺海。

  可是,中途卻出了岔子,霧彈頻起,沈培棟連撲了兩場,救下的皆是羧北的本地軍,縱然13師再英勇無敵,連著奔波身體也吃不消。最後精疲力盡的遇上了白鷺海的主部隊,接著他又看到了高昇的霧彈,確實有心無力,只得祈禱張巡的援軍趕去。

  等沈培棟擊斃白鷺海趕過去的時候,張巡的部隊正與叛軍的殘留部隊激戰,而沈培安和他帶的這只小分隊早已全軍覆滅。

  就這樣,沈培安死了,他擊斃了白鷺海,清掃了叛軍,還救下了張巡。

  步步為營,合情合理,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彷彿他天生就是個英雄,幸運的連沈培棟自己都不信。

  不光他不信,沈大帥也不信。

  沈大帥最得意的兒子死了,死在了凱旋的前一刻,甚至連跟在他身邊的部隊都死的乾乾淨淨。

  第二天天微亮,沈七爺就得了沈夫人傳來的消息,匆忙去了大帥府。帥府越發安靜,丫鬟們腳步匆匆,大氣都不敢喘,生怕惹怒了主子。

  他沒有去見大帥,腳步微停,逕直去了沈夫人的院子,二層的小洋樓,地上鋪著潔白的地毯,入眼的是半面牆的白鳳圖。裡邊隱隱傳來沈夫人氣急敗壞的怒罵,「你個賤蹄子!我定要剝了你的皮為我兒報仇!」

  樓上,四姨太梨花帶雨的跪在沈夫人床邊,額頭被砸出了血道子,鮮血滴滴的落在地毯上,她不停地磕著頭,嘴裡反反覆覆的嗚咽,「夫人,真的不是棟兒,就是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傷了二爺啊。」

  「不敢?他連大帥的女人都敢睡,他還有什麼不敢的?」沈夫人氣的口不擇言,摘了手上的鐲子發狠的向四姨太的面門扔去,生生砸在她的顴骨上,疼的四姨太身子一偏,又趕緊跪了回來。

  「夫人。」沈七爺眼神轉到沈夫人身上,適時的開口,眼裡帶了幾分哀痛,看的沈夫人又是一陣落淚。

  沈夫人這會臉上沒了脂粉,髮絲凌亂,眼角的皺紋赤裸裸的露在空氣中,彷彿一夜間老了十歲,「我的安兒,我的安兒。」

  撕心裂肺哭喊聲迴蕩在大帥府,四姨娘頭埋的更低了,指尖因害怕而抖的不像話。

  沈培安的死,有人悲更有人喜。

  西邊的院子裡,房門緊閉,五姨太屏退了下人,拉著沈三少的手,眼睛裡的興奮遮都遮不住,「真的死了?」

  「母親。」沈培華搖搖頭,示意她收斂。

  「活該!作惡多端得報應了吧!」五姨太難得心裡這麼暢快,人賤自有天收,這會屋裡就母子二人,她也顧不得什麼該說不該說,「那母子倆沒一個好東西,幸好沈二死了,要他真繼承了大帥府,就真沒咱們娘幾個的活路了。」

  「莫忘了夫人身邊還有沈七。」

  「提起沈七,還真是個可憐的。」五姨太眼睛骨碌路的轉了半響,最後掩著唇笑道,「我要是老虔婆,早把他殺了一了百了,哪還敢養在自個身邊。」

  「母親!」沈培華猛然一拍桌子,難得動怒,飛快看了眼緊閉的房門,「有些話不當說!」

  「你這孩子,嚇死我了!」五姨太被他駭了一跳,說著伸手拍了拍胸脯,不滿道,「左右又沒有外人,別到頭來我沒被老虔婆整死,到讓你給嚇死了。」

  五姨太話音剛落,就聽見小丫鬟的聲音遠遠的從院子裡傳來,「奶奶,七爺到了,說來請三爺商討接棺木的事。」

  「好了。」沈培華知道五姨太的性子,道,「我待會和沈七出去一趟。等過幾日老二的屍體回府,您就算心裡再快活,當著大帥的面也得哭出一副慈母心來。」

  「去吧,我省得。」五姨太嘴上答應的利落,臉上的笑意卻怎麼也壓不下去。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12 PM

第 7 章 權利洗牌

  沈培安的屍體被運回保寧已經是幾日後的事情了,屍身有些微微的腐爛,沈夫人扒著棺木「我的兒,我的兒」的哭個不停,最後還是沈大帥讓人給拖了起來。

  棺木內,沈培安雙目微閉,沈大帥難得的落了淚,最後竟是扭過頭去不忍再看。

  沈二爺死了,日子還要繼續。悲傷幾天帥府也就恢復了正常,只有沈五爺,被大帥手一揮趕去了還翔縣,一個鳥不拉屎的貧瘠之地。

  原本在帥府子女間流動的暗潮,因為沈培安的死,堂而皇之的被擺到了明面上。

  碼頭,賭場,妓院,舞廳,工會,所有握在沈二爺手下的產業開始面臨著一場大洗牌。

  沈夫人接二連三的受到打擊,這會終究是撐不住病倒了。

  謝阮玉唏噓的看著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多少有些同情沈夫人,她跟沈七爺說了以後,換來了沈七爺嫌棄的白眼和一句「婦人之仁。」

  這些天沈七爺沒閒著,謝阮玉也沒閒著,她帶著丁志四處閒逛,衣裳首飾收了一大堆。等沈七爺閒下來了,才獻寶一樣的展示給沈七爺看。

  「爺每天累得半死不活,卿卿倒是瀟灑的緊。」沈七爺閉著眼,謝阮玉的小手輕輕地按在他的太陽穴上,力道適中,非常舒服。

  「您馬上就要賺大錢了,還在乎我這一點。」

  手被沈七爺緊緊握住,一個使勁,謝阮玉就陷入了他懷裡,好聞的檀香沾染了酒精的味道。

  「你覺得碼頭好,還是賭場好。」工會和糧店沈培遠想都不想,這麼敞亮的生意,老三勢在必得。至於舞廳和妓院,沈七爺皺了眉,想來想去,能到他手裡的無非只有碼頭或者賭場,畢竟太賺錢的買賣不能獨吞,貪多嚼不爛。

  「都好。」謝阮玉勾著沈七爺的脖子,把腦袋枕在他胸口,想了又想,「賭場?」

  「為什麼?」沈七爺眼裡閃著光,聲音有些亢奮還有些期待。

  謝阮玉想到自己遇上孟儒景之前的那段時日,道,「缺錢又貪錢的總歸比一般人膽子大些。」

  哈哈哈哈哈!

  「卿卿所想便是我所想。」沈七爺懷裡抱著謝阮玉,忍不住伸手捏她的臉頰,白皙的皮膚被他捏的有些泛紅,「碼頭固然賺的比賭場多些,錢也乾淨些。但是卿卿,這個時代,沒有什麼比缺錢的流氓更好控制的了,你可以用錢在他們那換來一切,消息,聲勢,良知甚至人命。」

  相比他們,反而是那些滿口的仁義道德,一肚子男娼女盜的人,才真的讓人噁心到了極點。

  生意場上的權利交替直到兩個月後才正式結束,沈夫人痛失愛子,病情反覆無常,沈培遠既要伺候湯藥,又要整頓手上的保寧城賭場,分身乏術,乾脆接了城裡有名的醫生入府看顧。

  由於他之前一直做著私下放利給沈培安貼補明上面子的事,如今得了賭場更是如魚得水,沈七爺不圖錢,他要的是人脈。再加上他慣會做人,凡事講究留三分情面,一來二去真得了不少人的青眼。

  保寧城的人都在看,沈二爺走了以後,沈大帥究竟意屬哪個兒子。就在這種情況下,沈三爺,沈六爺和沈七爺走入了大眾的視線,三足鼎立,卻又相互制衡。

  沈大帥已經不敢再賭,他年紀大了,十個兒子除了老?還懵懂,剩下的九個良莠不齊。之前他把所有的期許都寄託在了沈培安身上,生意、軍隊都讓他試著接觸,沈培安也著實不辜負他的期望,私下大家喚沈二一聲少帥,他也當沒聽見,算是默許。只是沈大帥沒想到,他會白髮人送黑髮人。

  沈培安死了以後,沈大帥派人整理他的那些產業時才幡然,這些年自己給他的著實太多了,多到讓人眼紅,讓人生妒。

  兄弟鬩牆。沈大帥不能忍。

  於是這次,他把雞蛋放在了幾個結實的籃子裡。

  沈七爺不貪錢不好色,不吸不賭,完美的有些無懈可擊。

  不少人在他身上碰了一鼻子灰,轉眼就把目光投向了沈七爺的後院。

  這個時候,沈七爺已經不怎麼收美人了,偶爾遇見特別喜歡的才會虛假的推辭一番再領到後院裡,等不順心了再想個法子轉手送出去。

  來去幾次,謝阮玉和江娉婷儼然成了眾人眼中沈七爺後院最受寵的女子。謝阮玉對此表示無語,她特別想搖著眾美人的肩膀高呼:只要你們不想睡他!你們也可以很受寵!!

  沈七爺如今有了權勢,謝阮玉便又多了另一個愛好:持勢凌人。府裡的一切都交給江娉婷處理,她每天就帶著丁志和一群鼻孔看人的下人們四處閒逛,花錢如流水的同時也不忘了惹點原則內的小麻煩。

  沈七爺不能有破綻,那麼只有讓她變成破綻。

  謝阮玉手上戴著剛八寶閣裡買來的翡翠玉鐲,不由得感嘆:既要飛揚跋扈仗人勢又不能過分得罪人,這麼花錢也是一項技術活。

  「聽說你在八寶閣搶了劉督理家小姐看上的鐲子?」院子裡,沈七爺靠在搖椅上,手中的文玩核桃被他轉的咕嚕作響,翡翠蹲在一側小心的敲著他搭在幾凳上的腿,一側站著江娉婷和新進府的幾個美嬌娘。

  謝阮玉心裡不停的翻著白眼,這都第幾次了!這都第幾次了!每次都是她前腳被訓斥的體無完膚,後腳他更多的錢票就送了上來!

  「我為著你可是落了不少臉面。」沈七爺的聲音聽上去頗為無奈,「晚上我約了劉督理,你跟著一塊去,順便給劉小姐陪個不是。」

  「是。」謝阮玉嘟著嘴不情願的抬頭,正巧與沈七爺的眼神撞到一起。然後看到他眼中轉瞬即逝的幸災樂禍。

  就著謝阮玉給劉小姐賠禮道歉的由頭,沈七爺正大光明的請劉督理去了味膳酒樓。謝阮玉裝模作樣的表達了歉意,劉小姐也假惺惺的聲稱無礙,這件事就揭過去了,倒是沈七爺和劉督理天南地北聊的投機。

  劉小姐中途找了個理由跑了,謝阮玉也想跑,可是她不敢。乾脆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三蔥焗鮑魚上。

  洋蔥、大蔥、小蔥被煎的酥香,厚厚的鋪在小鍋的底部,藉著熱氣和香氣焗到鮑魚肉裡,咬一口爽脆鮮甜,蔥香四溢。謝阮玉吃的歡實,鮑魚的鮮美在舌尖流躥。

  忽然,一根修長的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謝阮玉嘴裡還咬著一塊洋蔥,嚼也不是不嚼也不是的看著沈七爺。

  他微微一笑,當著眾人的面用手帕輕拭去了她香腮上的一塊油漬,「慢些吃,臉都弄髒了。」

  謝阮玉當場懵住,這又是唱哪一出?敢不敢讓她提前準備下?

  劉督理看了眼呆滯的謝阮玉,笑道,「難怪七爺喜歡,果然生的嬌憨可人。」

  嬌憨…謝阮玉覺得這個詞配上自己現在這個傻兮兮模樣,怎麼聽怎麼覺得不是讚美。

  「她性子單純。」沈七爺眯著眼像只大尾巴狼,揉了揉謝阮玉的腦袋,「我難免要多疼她些。」

  「這還不簡單,七爺早些成婚,收了她做姨太太便是。」

  劉督理的話讓謝阮玉一愣。

  七爺的年紀,也該成婚了。她和江娉婷這些日子佔盡了話題,保寧城裡誰不知沈七爺身邊有兩位寵到骨子裡的紅顏。倒是絕了不少名門想把女兒嫁給他的心思,沈七爺方才那一舉動,被有心人看去,免不了又是一陣八卦。

  劉小姐作為劉家的獨女,沈七爺怕她嫁,劉督理怕他娶,將將一場戲,既做給外人看,又打消了劉督理的狐疑,反倒讓人相信這就是一場單純的晚餐。

  直到回了沈府,謝阮玉的眉頭還在皺著,她在想別的事情,比如:沈七夫人。

  謝阮玉的記憶中,似乎沒有這位夫人太多的信息,大家提到沈培遠身邊的女人,說的也多是江姨太,他的正房夫人彷彿被人遺忘在角落。待後來沈七爺掌了權,江娉婷和沈七夫人相繼染病過世,他也就徹底絕了情愛,沉迷於戰場烽煙。

  一生無子。

  客死他鄉。

  謝阮玉想不通,沈七爺這麼一個野心勃勃之人,要抱最美的姑娘,要爭最大的權勢,怎麼會允許自己落的這麼一個孤寡無依的下場。

  燈光下,謝阮玉拉了他的衣袖,潔白的指尖在昏黃中泛著柔和的珠光,翡翠是個眼皮子活的,見狀連忙彎腰,帶上門躲了出去。

  「七爺。」對上沈七爺疑惑的眉眼,謝阮玉忍不住開口,「七爺可要成婚?」

  四周沉默的掉根針都能聽,謝阮玉就這麼拉著沈七爺,帶著滿心的疑惑。

  「當然。」沈七爺覺得無論從哪方面考慮,他都需要一位正房太太,看謝阮玉欲言又止,沈七爺拉了她坐在身側,正色道,「卿卿可知我娶的是誰?」

  不知,謝阮玉搖搖頭。既然沒有印象,想來不是什麼軍政權貴家的女兒。

  沈七爺扭頭看她眉眼低垂的正坐著,手指還扯著他的衣袖,惴惴不安的像隻兔子,他忽然笑出聲,如冰裂後的清泉,「左右不過是個女人,好好的養著便是。」

  他眉眼舒展,眼睛裡卻沒有多少笑意,謝阮玉看著他,一顆心蕩啊蕩啊,不知怎麼就想到了上輩子的江娉婷,她果真是染病死的嗎?在外邊沈七爺似乎無時無刻都在展現著他的善意,溫和的如玉似水。可後來呢,當他真的成了高高在上的人,當他可以不用在仰人鼻息以後,陰狠的讓人懼怕。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13 PM

本帖最後由 彩涵 於 2017-6-13 09:02 PM 編輯

第 8 章 風波再起

  謝阮玉很不安。

  她知道真實的沈七爺,於是捧著他,順著他,小心翼翼的討好他。

  而沈七爺的陰暗需要一個發洩口,所以明知謝阮玉是個不確定因素,他還是願意把她養在身邊,他壓抑的太久,有些迫不及待想要釋放真實的情緒。知道一切卻不得不留在他身邊的謝阮玉便成了他暫時的止痛藥。

  沈七爺喜歡舒坦,謝阮玉讓他焦灼的心很舒坦。

  謝阮玉想要富貴安穩的活著,沈七爺是她最大的權勢。

  彼此卻心知肚明。

  沈培遠圓滑,為人處世稱得上無懈可擊,唯一讓沈大帥不滿的就是他後院的女人,謝阮玉隨著沈七爺在大帥心裡的砝碼增加,整個人表現的越發肆無忌憚。

  陽光穿過翠綠的枝葉,天正晴,沈府內一片祥和。

  江娉婷穿著暗花紗的掐腰長袍,手裡抱著沈培遠送給她的京巴狗,冷眼看著不遠處的溫香樓。

  立春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正巧瞧見謝阮玉和沈七爺,這會謝阮玉正擼著袖子,頭髮隨意的盤起來就佩了一朵珠花,腳上踩著赤色的小皮靴,跑起路來噠噠作響,指使著丁志他們把剛買的水銀鏡往溫香樓裡抬。

  等身高的水銀鏡在陽光下琉璃燦爛,謝阮玉卻還不太滿意,扯著沈七爺的手臂抱怨,聲音隨著風飄到了遠處。

  「這鏡子也太素淨了,我想讓那師傅在框上鑲一圈寶石,他居然不樂意!」

  一圈寶石,這該多少錢啊!立春聽的在心裡咋舌。

  「汪!汪汪!」江娉婷懷中的京巴忽然開始狂叫,立春狐疑的看了它一眼,只見江娉婷正溫柔的安撫著它。

  「江姐姐!」謝阮玉他們也聽到了狗叫,順著聲音尋去,正看見江娉婷含著笑與愛犬逗樂,身後的花枝開的正盛,朵朵簇擁下,她美的勾人。

  謝阮玉知道江娉婷好看,但是沒想到她會越來越好看。她用餘光瞥了一眼沈七爺,又忍不住的唏噓,白瞎了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

  「七爺,阮玉。」江娉婷招了招手,這才抱著狗向溫香樓走去,溫香樓是沈七爺專門拆了老樓給謝阮玉建的,用的都是頂好的石料,黑色的大理石鋪滿了地面,與雪白的牆壁激烈的碰撞著,各種奇工巧玩都被謝阮玉跟不要錢似的往樓裡買。

  「雪糰子越長越可愛了。」謝阮玉伸手揪揪小京巴的耳朵,軟綿綿的著實可愛。

  「你若喜歡,也讓七爺送你一隻。」看謝阮玉喜歡雪團,江娉婷抬起它的爪子搭在謝阮玉的手心,似乎在握手一般,引的謝阮玉又是一陣咯咯笑。

  沈七爺見謝阮玉這會玩的開心,也伸手揉了揉雪團的腦袋,笑道,「她可養不好這些有靈性的玩意。」她只需要會花錢就夠了,有生命的東西不可控因素太多。撓了,咬了。都可能是個問題。

  謝阮玉只好悻悻然收了手,想到前些日子沈七爺收了塊半米大小的玉石,好像是長豐銀行的錢老闆送的,於是鼻孔一抬,「那七爺把書房的那塊玉石頭給我,我讓人雕個假的擱廳裡。」

  話音一落,院子裡就靜了下來,立春小心的看了眼江娉婷,只見她輕撫著雪團不吭聲,翡翠倒是心急的不得了,這麼些時日她也算看明白了,自己的主子就是個小惹禍精,以往在外邊跋扈愛花錢就算了,這會竟敢沖七爺要東西,還要的這麼的理直氣壯。

  沈七爺看著院中人的各色表情,謝阮玉倒是篤定了他會給,下巴揚的高高的,一副被寵壞的模樣,只可惜,這麼張揚的表情,在只有他們兩個人在的時候,立刻就變成了小心的討好。

  沈培遠伸了手,在謝阮玉疑惑的眼神中蜷起指頭,然後飛快的在她額上「崩」的敲了個栗子。

  毫無防備!沈七爺這一下用了力氣,敲得謝阮玉生疼,連忙退後一步,抱著腦袋淚汪汪的看著他,眼神寫滿了控訴:你這行為怎麼不按腳本來啊!

  說好的輕撫呢?說好的頷首微笑呢?大騙子!

  江娉婷看著倆人旁若無人的調鬧,臉上的微笑有些掛不住了,嘴角僵扯著,手指卻不自覺地收緊……

  「汪!汪!汪!」

  雪團吃疼,大聲的吠了幾聲,江娉婷這才回過神來,小心的拍了拍雪團的腦袋,向著沈培遠問道,「七爺晚飯要在家裡吃麼?」

  「不了,晚上約了新游報社的王先生一起吃飯。」然後又看了眼謝阮玉,對身後的丁安道,「待會去書房把那塊玉抬了送過來。」

  竟是允了。

  晚上沈七爺又沒有回來,謝阮玉琢磨著他有事忙,他不說,她自然也不問,直接拉了燈。

  倒是江娉婷的院子,燈火通明。她穿著睡袍,臉洗的乾乾淨淨,正坐在床上發呆。

  立春只好硬著頭皮去喚她,「姑娘,該睡了。」

  「七爺回來了麼?」

  「沒有。」想了想,立春接著補充道,「隔壁樓的已經睡下了。」您也快些睡吧,這一句立春沒敢說。

  「立春,你覺得七爺喜歡我,還是喜歡那一位。」江娉婷直勾勾的盯著立春的眼睛,看的她直發毛。

  「我覺得您二位都是爺極喜歡的。」立春實在說不出來沈七爺更喜歡誰,但凡謝阮玉有的江娉婷都有,給江娉婷的謝阮玉那邊必然也要差人送去一份。不偏不倚,端著半斤八兩。

  「對啊,七爺從來不曾偏心。」可就是因為沈培遠的不偏心,江娉婷才愈發的難安,她自認比謝阮玉乖巧貼心,偏偏爭不出沈七爺哪怕多一丁點的喜歡。

  江娉婷不明白,謝阮玉究竟哪裡好。比起丈夫,江娉婷覺得沈七爺更像謝阮玉的銀行,她拼了命的提著錢票,沈七爺不知給她收了多少爛攤子,偶爾自己抱怨兩句,沈七爺也是笑著揭過去,毫不在意的模樣。

  就這樣的女人,在沈七爺眼裡偏偏與她一般地位,不分高低。

  江娉婷所思所想,沈七爺倒是不在意,如今的他正忙著與軍隊政要,大儒學者,商場巨賈打好關係。沈四爺的手越深越長,暗地裡倆人別過不少苗頭,便是明面上也有些兜不住了。

  沈培遠知道沈夫人手裡握著一些至關重要的人脈,她是陳家的小姐,而陳家原來也是住帥府的。日積月累沈夫人手中的東西,有些不是他和沈四這種等級能夠碰得著的。

  沈七爺在等,沈四爺也在等。

  直到沈培遠在沈夫人的閣樓上遇到了一位女子,亭亭玉立,模樣倒與沈夫人有幾分相似。

  沈七爺似笑非笑的看著坐在圈椅上的沈夫人,那女人依舊高高在上的模樣,拍著他的手,又拉了旁邊的女子,「近章年紀也不小了,這是我?弟家的女兒,排行第四,喚芸娘。」

  細碎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芸娘的皮膚上,她睫毛微顫,迅速的抬眼,待看清沈七爺的模樣後又把眼角垂下,很是嬌羞。

  跟女子的羞澀比起來,沈培遠要冷靜的多,袖中的食指摩挲著指根處的翡翠扳指,無數念頭在心間打了個滾,咽在了肚子裡。

  大帥一向信奉建功立業是男人的事,靠著女人上位那都是娘炮,因此對幾個兒子的媳婦也不太關注,沈夫人前兩日專門派人去請了大帥商量沈七爺的婚事,大帥覺得沈七年齡已到,是該取個漂亮媳婦納幾房姨太太好好過日子了。沈夫人一開口他立刻應下,千叮嚀萬囑咐找個學問好點的,也好跟沈七有點共同語言,不然以後倆人呆在一塊大眼瞪小眼也挺嚇人的。

  「我跟你父親商量過了,芸娘讀過幾年書,與你是再合適不過。」這話算是說絕了,沈夫人原本也沒打算聽他的意見,這會叫他過來也不外乎交代聲。

  見他半垂著頭不吭聲,沈夫人眉頭皺起,「近章可是不喜?」

  「夫人多慮了。」沈七爺彎腰告罪,看著芸娘笑道,「兒子只是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聽說你院裡還有兩個跟了你幾年的伺候人?」

  「是。」

  「嗯。」沈夫人細細的打量著沈培遠,開口道,「這麼一直沒名分的跟著你也不是辦法,等芸娘進了們,就納個姨太吧。」

  「原本就是兒子家的事,倒是勞煩夫人費心了。」沈七爺說的誠懇,沈夫人愣是在他面上看不出絲毫的不滿。

  她又想到了沈四來見她的一席話:「老七可是披著羊皮的狼,夫人莫要被他那層羊皮騙了。」沈培華望著她,句句戳到她的心尖上,窗外大雨磅礡,雨滴凶狠的像極了十幾年那天。

  沈夫人指甲掐入手心,她回過神一瞬不瞬的盯著沈七爺,那日,他究竟看到了沒有。

  沈七爺回府以後直接去了小佛堂,翡翠傳消息給謝阮玉說七爺因為拜佛沒時間見她的時候,她知道定:出事了。中途絞著帕子去尋了他好幾次,每每都被丁安攔在佛堂外。

  直到用晚飯沈七爺才出來,派人請了謝阮玉好江娉婷一起晚餐。謝阮玉一直在等信,前院的消息前腳送進來,她後腳就帶著翡翠急匆匆的出了門,難得比江娉婷快上一步。

  「食不言寢不語。」還未出聲,沈七爺就擺了手,示意她安靜。

  江娉婷進來的時候就是這種安靜異常的畫面,她給謝阮玉送了個眼色,帶著不明的詢問。謝阮玉只好搖頭,示意自己不知。

  時間漫長煎熬,沈七爺慢條斯理的夾菜。燈光下的食物散發著濃烈的香氣,平常定嗅的謝阮玉食指大動,可是今天,她卻味同嚼蠟,食不知味。

  「我過幾日就要成婚了。」平地一聲雷,沈七爺要麼不開口一開口就是要嚇死人的節奏。

  「啪」筷子掉在地上的聲音,謝阮玉飛快的嚥下口中的丸子看了眼江娉婷,她雙目微圓,見謝阮玉望過來連忙低下頭去撿筷子,掩住了臉上的情緒。

  不僅謝阮玉覺得訝異,身後伺候的丫環也面面相覷。

  好不容易吃完飯,謝阮玉憋著一肚子的話跟沈七爺回了院子。

  沈七爺一抬手,翡翠立刻心領神會,把睡衣遞給謝阮玉,轉身帶門出去。

  平日裡做習慣了,謝阮玉對於換衣服這事越發的上手,等她給沈七爺解了衣衫換上件舒適的衣服,才問,「怎麼會如此突然。」繼而一愣,想到前幾日沈七爺的態度,摘耳環的手微頓,「您早就知道?」

  沈七爺點頭,伸手幫她把耳環取下來。她的耳垂白嫩嫩的,染了些許的粉紅,看著就想讓人捏一把,他這麼想著,手指便捏了上去,,「我只知沈夫人看不慣我娶個家世好些的女子,平日裡也就儘量躲著這事,倒是沒想到她這麼算計我。」

  陳老四家的芸娘,是二房太太生的,那太太的親弟跟沈四頗為熟絡,女兒也送了一個入沈四的府裡當姨太。

  至於陳芸娘,沈七爺已經讓丁安去打聽了。

  丁安消息來得慢了點,主要是早些日子陳家遠賣了一批丫環,芸娘身邊的也被換了不少,丁安廢了好些功夫,才從隔壁寧縣的地主家找到一個。丁安幫她贖了身,又給了二十塊大洋,才把那丫環的嘴撬開:「小姐曾鍾情過一位少爺,可惜人家少爺已有妻室。」

  再多的,那丫頭也不清楚,但是對沈七爺而言,這就夠了。

  「在我和沈四之間,沈夫人選了他。」沈七爺見她耳朵被捏的有些紅腫,便鬆手轉而拿起碟子裡的蜜橘,小心的剝著皮,橘皮有些薄,沈七爺看上去剝的很專心,最後摘了橘絡,掰下一瓣送到謝阮玉唇邊。

  她朱唇微張,輕咬了下去,現下不是吃橘子的季節,入口微酸,沈七爺見她嚥下,又掰下一瓣送了過去。

  待餵了阮玉大半個,沈七爺才自己吃了一口,汁水酸澀,他眉毛皺成一團,看了眼平靜的謝阮玉,眼睛閉了閉,再睜開時已經恢復了以往柔和的模樣,目光溫和如玉,自帶三分笑意。順手把橘子扔到盤中,「明知難入口,買的時候卻存了幾分僥倖,果然不該啊!」

  謝阮玉認同點頭,「那就都扔了吧。」

  沈七爺目光如炬,「卿卿倒是比我看得開。」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13 PM

第 9 章 風雨欲來

  謝阮玉沒吱聲,沈七爺不是看不開,他只是暫時迷茫了,沈夫人對他的態度不可能改變,沈七爺的性子也不可能改變,眼前偶爾的失態不過是他最後的一點掙扎,掙扎過後,他還是要做回那個面熱心冷的沈七爺的。

  這場婚事就這麼被沈七爺認下了,逢人見面先黏著幾分喜氣。保寧城許久不見喜事,故而沈七爺的婚禮辦得頗為盛大。整個城內都紅紅火火,帥府擺了流水席,人來人往的圖個吉利。

  新夫人過門,府裡的下人們也忙裡忙外,唯有謝阮玉乖乖的呆在屋子裡,托著下巴看江娉婷編絡子。這個日子是七爺和七奶奶的,跟江娉婷的不甘心不同,謝阮玉是懶得出門。

  婚禮熱鬧的不得了,饒是沈七爺酒量再好,也難免被慣的有些分不清東南西北,讓人抬回了新房,眾人又藉著這個機會鬧了洞房看沈七爺喝了交杯酒,這才意猶未盡的散去。

  半夜,謝阮玉睡的迷迷糊糊,轉身間忽然覺得有個影子坐在床邊,心頭猛的一驚,瞌睡瞬間丟了一半,嘴巴張開還沒來得及叫出聲,就被男人的手掌緊緊的摀住。

  沈七爺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呼吸間帶著清冽的酒香,「是我。」

  「七爺嚇死我了。」謝阮玉拉下他的手掌,在沈七爺肩上使勁錘了下,沒好氣道,「大半夜的你不在新房,到我這…」

  謝阮玉話還沒說完,就卡在了喉嚨裡,看著似笑非笑的沈七爺嚥了口口水。

  沈七爺這會出現在新房,才是個問題!她眼珠一轉,「那洞房怎們辦?」

  「卿卿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沈七爺欺身上前,嘴唇印上謝阮玉的唇瓣,「就跟我當初對你一樣。」

  謝阮玉身子一抖,本能的往後縮了縮身子。沈七爺卻容不得她躲,手臂一緊,就把她壓在了床上,他吻的有些用力,咬著她的鎖骨道,「太髒了。」

  這話一出口,謝阮玉看沈七爺的眼神就帶了幾分古怪,看的沈七爺直皺眉,翻身躺在謝阮玉身邊,伸手拉了下她的胳膊,動作如往常一樣。謝阮玉憋著笑到底沒敢笑出聲,她似乎,看到了沈七爺腦袋上的綠帽子。

  沈培遠有些後悔說給她聽,但說出的話又收不回去,乾脆閉了眼睛。夜涼如水,倆人安靜的在床上並排躺著,與往常無恙。

  日子有條不紊的過,謝阮玉和江娉婷也在沈七夫人眼皮子底下抬了姨太太。知道沈七爺不待見新夫人,謝阮玉也就不太與她交好,看上去更像不把新夫人放在眼裡。

  為此沈培遠倒是當著眾人的面訓斥過她幾次,當然之後暗地裡安慰她這個背鍋俠的禮物也少不了,謝阮玉是個沒大出息的人,一股腦的把物件都收到了匣子裡,錢票則讓丁志去銀行以她的名義開了個戶頭,倒還真存了不少。

  翡翠暗地裡有意無意的提醒過謝阮玉許多次,怕她這麼下去早晚會惹怒沈七爺,結果都被她敷衍著擋過去,前一晚答應的好好的,第二天依舊不改如初。

  漸漸沈七爺來溫香樓的次數少了,大部分時間都留在沈七夫人那,倒真像厭倦了謝阮玉的跋扈。直到她不小心摔了沈七夫人心愛的的筆洗,因著沈七夫人梨花帶雨的哭訴,沈七爺徹底禁了謝阮玉的足。

  每每看到在房裡擺弄首飾的阮玉,翡翠總會用哀怨的眼神看著她,唉聲嘆氣,惹得她也不好意繼續露出「有錢真好」的表情,只得扮望夫石,立在門口等著不會過來的沈七爺。

  謝阮玉死過一次,本能的嗅到了不同尋常,沈七爺對新夫人好的有些過分。

  這幾日謝阮玉沒見過沈七爺,倒是江娉婷,隔三差五的來溫香樓與她說話,言語中免不了提到沈七夫人,頗有為她打抱不平的意思。

  謝阮玉倒是也想順著江娉婷的話說下去,畢竟整天都悶在小樓裡著實難熬。可是她真的對沈七夫人沒什麼想法,多說多錯,沈七爺前世把她留了近十年,這輩子想來也不會出多大的簍子。

  說得多錯的多,謝阮玉嗯嗯的點著頭,嘴巴也不閒著,後來見江娉婷不認同的皺眉,這才拿了帕子擦擦嘴,眼睛不由得瞄向眼前的果匣,想了想,又伸手抓了一把乾果子塞到江娉婷掌心,「我偷偷讓人去買來的。」

  「我來這與你講了這麼些,不是圖你這點吃食的。」見謝阮玉把她的話當耳旁風,江娉婷面上染了一圈紅粉,平日裡溫和的人兒發起火來眉角上挑,倒是真有幾分凌厲。

  謝阮玉心裡那個苦啊!沈七爺擺明了讓她老實呆著,他不來尋她,她難不成還敢往他面前蹦噠?

  只好拉拉江娉婷的衣角,道,「人家明媒正娶,我一做姨太的,哪來的資格去與夫人爭搶?過去就當是我被迷了眼罷了。」

  謝阮玉覺得自己這句話說的十分在理,直接性的表明了她閉門反思的優秀成果。

  「啪!」

  乾果被江娉婷狠狠的扔在桌子上,「我好心來看你,你何苦明裡暗裡諷刺我!」

  說著一推桌子,竟是頭也不回,留下呆滯的謝阮玉,她狐疑的看了眼翡翠,「我是說什麼不該說的了麼?」

  「沒有!」翡翠見她開了竅,腦袋搖成了撥浪鼓,「您要早些看清,如今何苦憋在院裡,七爺當初多喜歡您啊!」

  「對啊,對啊,是我的錯。」瞅了眼快要吃完的乾果,謝阮玉又想到了寶記點心鋪的豬油核桃酥,她上輩子也沒這麼能吃啊!謝阮玉摸了下圓潤的下巴,難不成是死的時候太餓,重活一回把這股餓勁一併帶來過來?

  「丁志!」謝阮玉衝著門口喚道,門口閃過一個人影,青色的絲綢長褂紮在西裝料的長褲裡,外邊套著褐黃色的馬甲,皮鞋擦的錚亮,倒真是個利落的,只可惜給了她,謝阮玉有些不好意思,「你呆會去七里街那邊幫我包兩包點心來吧,核桃酥和撒糖金絲卷多一些。」

  「好。」見怪不怪,丁志做事雷厲風行,這會答應了,就立刻著手去辦。

  謝阮玉眯眼看著他的背影,感慨道,「多好的兒郎啊,可惜只能替我跑腿買點心。」

  「您要是覺得對不住人家,平日裡就少吃些吧。」看你現在胖的,翡翠瞅了瞅謝阮玉日漸豐盈的臉頰,白皙圓潤,倒是健康的緊,不過自然也就少了點弱柳扶風的味道。

  「那可不行。」謝阮玉把匣子扣上推給翡翠,「收著吧,等丁志買來點心,再抱出來。」

  謝阮玉吃飽喝足,又上床眯了一會。

  可惜,她沒有等來熱氣騰騰的點心,倒是等來了一場大變故。

  丁志回來的時候走了後門,滿身是血的躥進溫香樓把謝阮玉和翡翠嚇了一跳。

  「七爺出事了!」

  謝阮玉一驚,飛快的看了眼門外,翡翠得了眼色連忙出去張望了一圈,這才背過門在外邊守著,許多事即便主子敢說,她也不敢聽。

  「怎麼回事!」謝阮玉見他衣袖上染著血跡,鮮血順著袖口滴到地面,該是受了重傷。

  「我來取七爺的印子,馬上走,家裡就交給姨太您了。」

  謝阮玉倒是沒想到沈七爺會瞞著她,把自個的私印藏在溫香樓,這會見丁志尋了印子要走,也顧不得太多,直接攔了他。

  動私部這可是大事,帥府裡是瞞不了的!

  「七爺讓你來的?」謝阮玉不相信沈七爺會做的這麼張揚。

  丁志咬了咬牙,七爺也說過,私部能不動則不動,若是實在做不來,再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派私部過去把人殺了斬草除根,可是中途卻出了點岔子,「七爺本意是讓我找批不惹事的流氓…但是…」

  謝阮玉觀察著丁志的神色,見他面上有些猶豫,便知道動用私部這不是個好方法。只恨她上輩子人在增城,努力的在穆度年手下求生存,只知道沈培遠當年經歷過一場刺殺,最後不了了之,除此之外關於保寧城的信息竟是少的不能再少。

  那場刺殺,大概就是這次吧。

  謝阮玉眼神一閃,「你等等!」說著轉身取了鑰匙,在櫃子裡取了八萬大洋的錢票,「你現在就去按七爺說的辦,錢不是問題,多找些膽大底子不太乾淨的。」

  丁志心裡天人交戰,他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只是這條路終究難走了些。

  「我和你一起去。」謝阮玉見他掙扎,只好用了殺手鑭,「這事得瞞著大帥,不然七爺收拾起來太麻煩。」

  「姨太!」丁志頓了頓,想要阻止她,覺得這些事情牽扯著女人怎麼想都不太體面,轉而又想到七爺曾交代要是出了事就聽謝阮玉的,後邊的話也就咽到肚子裡,最後還是點了頭。

  「不過你得把這事一五一十的說給我聽!」謝阮玉隨意套了件外衣,想了想,又把妝台上的素簪子別在了頭髮上,這也許是對沈七爺表忠心的最好時機。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14 PM

第 10 章 美人心計

  丁志講話言簡意賅,半道上謝阮玉就捋的差不多了。

  「你是說沈四勾結總工會委員長何靜烈暗殺七爺?」

  「七爺早有防備,都怪我哥那邊出了點岔子。」丁安的子彈被換了,而能換子彈的地方只有一個——床上!能動手的也除了沈七夫人無二了,這話丁志當然不會說給謝阮玉聽,只撿了重要的,「七爺這會沿著之前的路撤退,倒是保寧工會那邊,就怕還有後手。」

  「七爺從哪裡出來的?」

  「新世界大舞廳,沈培安和何靜烈也在那。」

  車停在陰森的巷子裡,這地方是幫會流氓的聚集地,謝阮玉拉了丁志,「你從這幫我弄點東西過來。」

  說著貼在丁志的耳旁與他詳細的說著自己的計畫,這一路謝阮玉想了許多,她多來的那輩子也不是白活的,起碼孟儒景教會了她許多東西。

  丁志眼睛逐漸放大,心裡說不出來的震驚,最後一點頭,「那您小心!」片刻又補充道,「我便是拼了命也會護姨太周全。」

  新世界大舞廳是保寧城有名的快活場,謝阮玉這會穿著緊身長襖,白淨淨的倒是與這酥撩的快活地格格不入。

  她興奮的東瞧西顧,眼角卻不停的在人群中搜索著那個熟悉的身影,直到一襲黑灰赤紋的洋服映入眼簾。

  找到了!

  何靜烈!孟儒景夫人的親兄!

  謝阮玉不留痕跡的轉過視線,他旁邊的那個清瘦的男子,估摸著就是沈四了,別看沈大帥長得一般,兒子的皮相倒是個比個的好。

  至於何靜烈,謝阮玉跟他並不熟悉,唯獨是知道他有個不可說的癖好:喜翻牆。這點還是因為上輩子他睡了黔軍護軍使盧泰未的小老婆鬧出來的,何靜烈甚至被人當街動了槍,後來又牽扯出了其他人家的姨太夫人,街頭巷尾傳的沸沸揚揚鬧的那叫一個大,謝阮玉想不知道都難,到最後這事還是孟儒景給他擺平的。

  謝阮玉自認模樣過的去,這身裝扮本身在這種地方就夠惹眼,再加上前些日子她的那些舉動,她不信何靜烈不知道她是誰。

  依著他的性子,別說她長得不錯,就是在醜點,知道她是沈七爺喜歡的女人,何靜烈多少也得對她產生興趣。

  謝阮玉挑了位子坐下,點了兩瓶洋酒,順手扔給服務小哥一個大洋當小費,興奮的盯著舞台,眼角的餘光卻偶爾掃過南邊的貴賓席。自從她坐下,何靜烈打量的視線就不停的傳過來,沈四中途還攔了他說些什麼,可是何靜烈是什麼人吶,膽子大的敢上天。不一會就傳來一陣騷動。

  謝阮玉笑的燦爛,素手執杯,透明的玻璃杯裡蕩著淡色的酒水,絢爛的燈火襯的她好看極了。

  「您一個人?」噠噠的走路聲停下,一雙白色的皮鞋落入謝阮玉的眼簾,她抬起頭,正對上何靜烈的笑臉。

  看了他一眼,謝阮玉沒吭聲,眼神依舊興致頗高的看著舞台中妖嬈歌唱的女子。

  「您是沈七爺府上的?」何靜烈的聲音再度傳來。

  這會謝阮玉倒是開了口,臉上一陣迷茫,「你是誰?」

  「我與七爺相識多年,自然是認識您的。」說著,何靜烈自來熟的拿起謝阮玉桌上的酒瓶,打量了一番,笑到,「這可是從外邊進來的,整個河東也沒有幾家舞廳有,您倒是會挑。」

  唔。謝阮玉胡亂的點點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入口清甜,甚是好喝,當然,謝阮玉也知道這酒烈的很。

  何靜烈沒有離開的意思,反倒沖身後的親信抬手示意他們走遠一點。謝阮玉一杯接一杯的喝著,喝到大半瓶,人也熟絡了起來,對何靜烈也不再愛答不理。

  「您怎麼一個人在這兒?」何靜烈環顧了四周,倒也不是不懷疑。

  順手拿了個新杯子,謝阮玉戀戀不捨的給他倒了一杯,抱怨道,「還不是前些日子得罪我家夫人,被七爺關在屋子裡悶了大半個月。我又不是個呆的住的,最近七爺不常回府,我實在憋不住了,乾脆跑出來玩。」

  謝阮玉覺得依她在保寧城人性跋扈的表現,這麼任性的事情確實像她會做的。

  「哦?」何靜烈沒順著她的話說下去,搖晃著手中的酒杯。

  「你不喝麼?這酒好喝的緊。」說著謝阮玉又飲了一口,她抬著下巴,領口開的有些低,露出小片雪白的肌膚,若隱若現。

  何靜烈看了眼幾步外的親信,那人點頭示意酒水沒做手腳,他這才笑著把被子放到唇邊。

  謝阮玉飲酒嘴角微微上揚著,心裡忍不住的冷笑。

  她比常人多活過一輩子,又跟著孟儒景走過許多地方,見聞自然要比同年齡的夫人小姐多點。她倒也沒說些驚世駭俗的,單挑了各地的吃食遊記與何靜烈說道,她有意炒熱氣氛,又捧何靜烈的場,沒過多久倆人就飲著小酒聊的熱火朝天。

  直到謝阮玉覺得差不多了,她挑的酒後勁很大,起身的時候頭暈目眩沒站穩,幸好何靜烈扶了她一把。

  她身上噴了花露混著酒味十分勾人,何靜烈趁機抱著她,有意的摸著她的手,細滑白嫩的讓他有些心猿意馬。

  此刻,謝阮玉身上脫了勁,癱在何靜烈懷裡,言語有些跳脫,一看就是醉了。

  何靜烈沖遠處的沈四挑了下眉,然後低頭對懷中的人兒耳語,「我帶你去休息吧。」

  「不要…休息…」腦袋搖成撥浪鼓,謝阮玉指著桌上的還剩了大半的酒瓶道,「我要繼續喝。」

  「不能再喝了。」何靜烈的手掌滑到她的臀部,把她往懷裡按了按,立刻感覺到了她胸前的柔軟。

  謝阮玉雞皮疙瘩掉了滿地,眼神依舊保持著迷茫,指著酒搖頭,「我就要它。」

  美人在懷,何靜烈覺得一瓶酒也無礙,順手按上她剛才一直拿在手裡當玩意玩的瓶塞,遞到她手中,然後一個橫抱把她抱在懷裡,快步向著二樓走去。

  謝阮玉躺在他懷裡,任由何靜烈抱著她奔向房間,她把迷藥染在了手上,聊天的時候便有意無意的捏著瓶塞,這會只需小心的晃動著酒瓶,讓酒液大範圍的與瓶塞接觸。

  進門之前,一雙手在她身上摸了一圈,確定她沒有帶傷害性的武器,才開了門。

  轉眼就跌入柔軟的床鋪,門被人帶上,房間裡只剩她和何靜烈。

  身子壓了下來,謝阮玉立刻開始掙扎。

  「你乖,讓爺親一下。」厚重的呼吸聲在謝阮玉耳旁響起,她伸手摀住何靜烈的嘴巴,然後手掌感覺到了一陣濕熱,他竟是用舌頭在舔吻她的掌心。

  手上的東西無色無味,謝阮玉自然不怕他發現,只是還不夠,她的藥量不足以放倒一個精壯的男子,謝阮玉要的是他放鬆警惕,只要他的反應慢下來,她就有機會,謝阮玉抱著酒瓶打了個滾,「咱們把這酒喝了,我再給你親!」

  說著拔下瓶塞,自己先抬頭咕咚咕咚喝了幾口,然後遞給他,何靜烈之前已經喝了不少,先前抱她的時候就有的腳步虛浮。

  但是謝阮玉的舉動倒是讓他覺得非喝不可了,他接過酒瓶,看著她殷紅的嘴唇,舔了口瓶嘴,這才喝了起來。

  迷藥是丁志找來的,專門用來治風月場上不聽話的姑娘,藥性霸道的很,混著酒精更是讓人暈的睜不開眼睛,謝阮玉死死的咬著舌尖,咸腥味在口腔裡亂竄,疼痛讓她的意識難得的清明。

  她快速的觀察著何靜烈,見他側腰部鼓出一塊,謝阮玉心裡立刻有了計較。

  酒瓶已空,男人又欺身壓了上來,這回謝阮玉沒有拒絕,她手指不停的解著何靜烈的衣扣,嘴巴卻抿的緊緊的,裡面有血。

  機會只有一次,她得在何靜烈起疑之前拿到。

  何靜烈似乎不滿意她唇齒的躲避,乾脆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她張開了嘴。

  舌頭進入的一瞬,謝阮玉摸到了那塊冰涼,兩人幾乎是一起反應過來,電光火石之間,謝阮玉被狠狠的推了出去,她也趁機握住了槍柄拽出,然後反手拉下擎錘扣上扳機。

  「你…」何靜烈因著腦子不太清醒,反應慢了半拍,再反應過來,槍口已經對準了他的喉嚨。

  話音未落,房內就傳出一聲槍響。謝阮玉槍法很好,這點要感謝孟儒景。

  他說,這個世道,女子要學會保護自己,開槍的時候絕對不能手軟。她信了,卻沒想到最後把她送上絕路的竟是她最相信的男人。

  謝阮玉舉著槍,子彈穿過皮膚,鑲在了何靜烈的喉嚨裡,血液噴湧而出染紅了衣衫。

  剩下的,就全交給丁志了。

  突如其來的槍響駭到了整個新世界,一聲剛落,又是幾聲槍聲響起。

  謝阮玉死死的盯著門外,果然,門微動了一下,外邊的人還沒闖進來,槍聲就傳了過來。眼皮越來越重,謝阮玉知道她不能睡,一會還有一場戲要演。

  她心一狠,直接拔了頭上的銀釵向大腿刺去。

  疼,專心的疼。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15 PM

第 11 章 過命交情

  新世界的槍聲不絕於耳,保寧城維和的部隊被堵在了必經的幾條道上,謝阮玉這回下了血本,給的價又高,裝裝樣子堵上幾條路每人就有五十塊大洋,何況一群流氓當街鬥毆也不算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只是,這陣槍戰持續的有些太久了,謝阮玉逐漸變得有些不安,她只是想幫沈七爺除了何靜烈,重創保寧總工會,她知道沈七爺一直不信她,這次算是拿出十足的誠意與他示好。

  謝阮玉敢動手,自然也想好了退路,她的誠意是折了沈四的臂膀,她要沈七爺給的誠意是奮力保她。這個買賣怎麼想都很划算。

  所以她之前讓丁志找了幾個槍法好信得過的,趁亂鬧一場,然後再把堵在不遠處的維和部隊引過來,反正何靜烈和門口的親信都死了,誰能證明人是她殺的?她只要裝做無辜被捲入這場事件的女子就好。至於收尾,她覺得可以全權交給沈七爺。

  忽然,門被人大力的踹開,謝阮玉立刻進入備戰狀態,她衣衫凌亂,眼圈唰的一下就紅了,淚水跟不要錢似的往下掉。

  「救…」命字還沒說出來,就被堵在了嗓子眼,謝阮玉震驚的看著門口,警備司督察,維和部隊司長,以及沈七爺,她話音一轉,立刻改了腳本,淚眼婆娑的哭道,「七爺。」

  如杜鵑泣血,語氣聽的讓人心碎。

  「夫人,你可還好?」沈七爺大步邁了進來,眉頭皺成一團,順手拉下床紗,隔絕了眾人的視線。

  夫人?謝阮玉一愣,轉念就知道沈七爺想什麼,連忙把腦袋埋在雙臂中,不讓人看到她的容貌,蜷著身子哭成一團。

  沈七爺把謝阮玉拉在懷裡,順手幫她理了衣衫,眼神說不出的複雜。沈四想殺他,他早知道,所以他明面上願意寵著芸娘,縱容著她和沈四的人暗中來往,推波助瀾的提供一些線索機會。唯一的意外就是丁安的子彈被陳芸娘給換了,他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先做掉一個剩下的再從長計議。

  只是沒想到,他準備放棄的計畫謝阮玉卻替他做了。雖然不算乾淨,甚至有些漏洞百出,但她卻時給了他一個一舉除掉沈四和何靜烈的機會。

  沈七爺是個聰明人,他腦子動的極快,昌興路一堵,沈七爺就發覺了貓膩,混在流氓中的線人也給他遞了消息,形容的男子與丁志相似,至於線口中的神秘女子,沈七爺猜想十有八九是謝阮玉。略微忖度立刻改變了原計畫。他沒有去尋丁志,而是換了套普通洋服低調的進了新世界,估摸著時間再讓丁安去警備司報案,自己和之前留下的人則按兵不動。

  安排的合情合理,直到樓上槍聲響起。似乎得了什麼指示,第一聲槍響剛落,第二聲槍響就傳了出來,沈七爺的指令和丁志他們的槍響幾乎是同一時間。

  兵分兩路,下手乾淨利落。

  等警備司和維和部隊趕到的時候,沈七爺剛一槍解決了沈培華。

  然後,就是現在這個狀況。

  「沈四死了。」沈七爺抱著謝阮玉,拍了拍她的後背。

  唉…謝阮玉心裡忍不住的嘆,果然是沈七爺,她只布了一個局,他就把這個局發揮到了極致,讓自己處在最有力的情況中。

  想了想自己現在的模樣,謝阮玉有點糾結,也怕他誤會,連忙換了個動作貼著沈培遠的耳朵,用只有倆人聽到的聲音道,「衣服是我自己扯開的,他還沒碰我就被我打死了。」

  拍著後背的手一怔,沈七爺小心的攬了她的肩膀,眼角滑過她鎖骨處的吻痕,又拍了拍她的腦袋,「我知道。」

  「七爺…」

  「嗯?」

  「我現在怕是不能走了。」謝阮玉動了一下,疼的直吸氣,沈培遠順著她的眼光望去,大腿外側一片血紅。

  「他傷了你?」聲音似乎結著冰渣,沈七爺表情不算好。

  「沒有。」打了個哈欠,謝阮玉把頭抵在沈七爺懷裡,眼皮越來越重,「是我自己弄的,方才不知道你也在,怕睡過去誤了大事…」

  話沒說完竟沒了聲音,沈七爺垂頭看了眼陷入沉睡的謝阮玉,順手扯下一塊床紗遮住她的臉,然後輕輕的抱起她衝門外的幾個政要頷首,沒有一點要送她去做報備的打算。

  宋督察自然不敢攔他,當他們聽見沈七爺喊她夫人的一瞬間,幾個人就知道這事不好辦,這種場景,任是瞎子也能猜到之前屋裡發生過什麼,乾脆掩了耳和眼,裝聾作啞。

  隨著保寧總工會委員長和沈四爺被殺,總工會十萬會員群龍無首。

  沈大帥則是接連失去沈培安沈培華兩個兒子,備受打擊。

  沈七夫人也病倒了,這點倒是省了沈七爺的功夫,直接撥了一小隊私部在她樓外守著,把小樓圍的嚴嚴實實,連只蒼蠅也飛不進去。

  外邊流言四起,沈七夫人和前總工會何委員長私下被傳的沸沸揚揚,消息不脛而走裡面自是有著沈七爺的手筆。

  翡翠說起這事的時候,眼神裡透著古怪。這件事情謝阮玉打算爛在肚子裡,翡翠是個聰慧的姑娘,沈七爺出事的那天,她膽子都快嚇破了,多少也猜到了裡邊的貓膩。

  謝阮玉想了許久也不明白,沈七爺何苦給自己扣上這麼大一頂綠帽子。

  越活在污泥裡的人,越看不得別人過得舒坦,這是人性的劣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古往今來,多少英雄死在了底層民眾的流言蜚語裡。

  事情再這麼發展下去,沈七夫人注定是沈七爺身上洗不掉的污點。

  這幾日沈七爺處在風口浪尖上,他手下握著三家大賭場,三教九流龍蛇混雜,他有意讓消息流出去,幾乎是一夜間,就傳的街頭巷尾人盡皆知,沒人敢當著他的面嚼舌根,但不代表沒人敢當著沈大帥的面說。

  「大帥,現在城內都傳遍了,壓都壓不下去。」高澤站在沈大帥書桌前,一臉凝重。

  「啪」

  杯子落地的聲音,沈大帥氣的有些手抖,「人呢!查出來是什麼人了麼!」

  搖搖頭,高澤道,「不清楚,七爺也是因著先前被暗殺,才讓人去警備司尋了警力,人趕過去的時候四爺已經沒了,屬下覺得是場有預謀的刺殺。」

  「所以呢?老子不想知道這些!老子只想知道是誰幹的!」沈大帥不傻,能做到這個位置上的又有幾個傻的,他懷疑很多人,包括他的兒子,當下心裡的無名火躥的老高,「一群廢物!老子養你們有什麼用!」

  沈大帥知道,他年紀大了,暮年的老虎鎮不住飢餓的豺狼,手上的權力越集中越是引得禍事不斷,他已經沒了兩個兒子。

  懨懨的坐在圈椅上,身上的軍裝壓的沈大帥心頭沉重,似想了很多,許久之後他才開口,聲音帶著疲倦,「讓老七準備準備去津北吧。」

  「大帥。」

  揮手示意高澤不用再說,沈大帥前所未有的疲憊,「劉暢年齡大了,保寧也該派人接替他,近章脾氣雖好,為人卻驕傲的緊,這些日子是是非非我都聽到了不少何況他,與其在保寧呆著不舒坦,不如就讓他先去津北過上幾年吧。」

  謝阮玉知道這消息還是沈七爺親自帶給她的,自從經過前些日子的暗殺,沈七爺明顯對她好了很多了很多,畢竟是過了命的交情,許多事也就不太瞞她。

  「要去津北!?」謝阮玉嘴巴裡叼著桂花酥,眼睛瞪的堪比銅鈴。

  「大帥下的命令,報告已經發到了津北樊城,咱們過兩日就該動身北上了。」順手拿下她口中咬了一半的桂花酥,沈七爺眯著眼笑的頗為真心。

  等等,什麼樊城,什麼北上?

  謝阮玉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她不記得上輩子沈七爺去過津北!沈七爺之後應該是在保寧城翻雲覆雨才對。

  至於兵權,那是大帥死後才真正觸碰到的,再然後就是多年的浴血征戰,在輿圖上開闢了新的領土,也間接的導致了四大軍閥在華原大地上的大洗牌。

  「你好像很吃驚?」難得看謝阮玉漏出一副天地崩塌的模樣,沈七爺眉眼微抬,「沒夢到過?」

  「沒有。」如果說保寧工會的刺殺她還有印象,那麼沈七爺北上就徹底是新歷史了,謝阮玉前所未有的恐懼,她好像,改變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嘴上只好諾諾道,「夢境本來就不是完全可信的嘛。」

  抬手揉了揉謝阮玉的腦袋,沈七爺輕笑出聲,「莫非你做那夢就是為了留在我身邊?」

  多大臉!謝阮玉瞠目結舌的看著笑意盈盈的沈七爺,張了張嘴,又把話咽在了肚子裡。

  「你待會把家裡的東西整理下,那些不值得帶的玩意千萬別帶。」

  沈七爺怕麻煩,比如:收拾家當。

  認命的應了聲,謝阮玉忽然想到了沈七爺的小佛堂,「佛堂的東西還帶麼。」

  「不用帶了。」沈七爺沉默了片刻,腕上的金楠木手串泛著柔和的光,他伸手撫過每一顆珠子,難得的有些正經,「活著走不了,死了再走又有什麼用。」

  在謝阮玉不明所以的眼神中,他嘴角上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咱們還會再回來的。」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16 PM

第 12 章 陳年往事

  日子過得很快,她跟著沈七爺離開保寧城的這天,晴了許久的天難得的下了場瓢潑大雨。

  老人們都說出行遇風雨,代表風調雨順,是吉兆。

  雨簾落在眼前,水汽籠罩了整座城。謝阮玉乖巧的坐在沈七爺身邊,不停的轉頭看著逐漸消失在風雨中的保寧城,而沈七爺,卻一次頭都沒回過。

  此刻他正閉著眼睛,金絲鏡框架在鼻樑上,薄唇微抿,墨色的長緞外衫襯的他十分好看,溫文爾雅,一如之前。

  只有謝阮玉知道,他最是不耐煩這個打扮,把自己拘束在溫和的外殼裡,明明他才是最張揚桀驁的那個。

  津北樊城,謝阮玉重來沒去過那個地方,她死的時候離那裡很近很近,聽說那裡的桃子特別好吃,桃花特別的美,有人說過要帶她一起去,然後她就死了。死的時候沒有桃花,只有遍地的枯草。

  睏意襲來,謝阮玉不願意再想,掩著唇角看了保寧城最後一眼。她又離開了,這次不再是帶著滿腔的憤恨。

  腦袋輕靠上沈七爺的肩膀,謝阮玉昨天忙到半夜,這會只覺得眼皮子沉,乾脆靠在沈七爺身上尋了舒服的姿勢沉沉的睡去。

  睫毛微動,沈七爺感到肩上一沉,卻依舊保持著假寐,只稍微移動了下身體。

  謝阮玉覺得這一覺睡的十分舒服。

  北國的風光與南方不同,連風吹都像個粗糲的漢子,帶著一股子直接,不溫柔卻很霸氣。

  路途遙遠,謝阮玉專心咬著點心趴在車窗上看風景,這次出門她帶了許多吃食,都是走之前列了單子讓丁志去七里街收羅來的。

  甜甜糯糯,好吃的很。謝阮玉抱著點心匣子獨自吃的香甜,滿意的模樣像只偷腥的貓。惹得沈七爺也忍不住捏了一塊,只是將入口就被甜膩的皺起眉,手中的半塊說什麼也吃不下去,剛揚起手想丟了卻又想到了什麼,半道改了方向,直接扭過謝阮玉的臉,眯著眼笑的她。

  謝阮玉被他笑的心中警鈴大作。

  下一秒,沈七爺咬了一半的點心就被塞到了謝阮玉嘴裡。

  她含著點心呆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緋紅瞬間從臉龐刷到脖子根,她雖然勵志想當菟絲花,可那也要當有尊嚴的菟絲花,比如不吃別人剩的點心!

  謝阮玉氣的直哼哼,一張嘴就想吐出來,耳畔傳來沈七爺陰森森的威脅,「嗯?你吐個試試。」

  哼!鼻子發出一聲濃濃的不滿,謝阮玉不高興了可身體卻很誠實,嘴巴一鼓一鼓使勁的咬著點心,中途還不忘了惡狠狠的瞪兩眼沈七爺。

  當然是偷偷的。

  謝阮玉的聲如其人,溫軟中透著甜脆,江娉婷聽著前方的打鬧聲,手裡的帕子絞成了一股繩,勒進了皮肉。立春看了連忙伸手去搶她的手帕,「奶奶,您快鬆手,不然該破皮了。」

  心裡忍不住的嘆氣,奶奶對謝姨太的敵意越來越明顯了。

  那天晚上謝阮玉前腳偷跑出去,後腳江娉婷就得了消息,愣是要點著燈看她什麼時候回來。所以七爺抱著昏過去的謝阮玉回來時,江娉婷才會第一時間趕去了溫香樓,她的傷是怎麼來的沈七爺沒說,江娉婷也沒問,只是脖子下的吻痕怎麼也瞞不了,江娉婷只劃過一眼,眼神就移動到了其它地方。

  痕跡不是沈七爺的,沈七爺的吻輕的像羽毛,他不允許女人在他身上留下痕跡,也從來不在女人身上留下。

  那一夜沈七爺沒睡,江娉婷也沒睡,沈府的燈光難得的亮到天明。

  立春卻知道,江娉婷心底是多麼的歡喜,從踏回房間起,她就收了臉上的憂心,笑意掩都掩不住,直到沈七夫人的事情傳到府內。

  她關了門像發瘋似的砸了一整套汝瓷杯子,她雙目赤紅,「明明謝阮玉都讓別人碰了,他為什麼還能對她這麼好?為什麼?」立春被她抓的生疼,又聽見她不甘心說,「其實我也可以的,我也可以幫七爺的。」

  可那又怎麼樣呢?立春回過神,把剛剛搶下的手帕疊成一小塊,塞到了懷裡。

  沈七爺入城的時候改騎了馬,灰色的軍官禮服外扣了一件大衣,黑色的武裝帶束著腰身更顯的他身姿挺拔,軍刀佩在身體的左側,黑色的長筒馬靴和黑皮手套泛著油亮的光澤。

  他收斂了以往的溫和面孔,不笑的時候自帶幾分凌厲,再配上這身軍裝,周身的氣勢竟有些壓迫的人抬不起頭來。

  軍印交接的很順利,劉暢年齡大了,許多事看的開人也看的准,竟是一點都未難為他。

  津北地處交界處,往東是林家的地盤,往西接壤著盛帥的和城。謝阮玉搞清楚以後還感嘆著暗暗抨擊沈七爺,「聽說齊朝的時候,只有那些不受寵的皇子們才被打包到這種地方的。」

  大齊,華原地界上最後一個朝代。盛是大齊的國姓,據說盛帥往上數兩輩,是實打實的皇家血統。至於真假,謝阮玉自然也不清楚。

  「那你有沒有聽過盛和道?」沈七爺繼續翻著書,無視耳邊謝阮玉嗑瓜子的聲音。

  謝阮玉被他一塞,頓時有些啞口無言,盛和道,起兵稱帝的典型,還是一代明君。

  手中的書卷被合上,沈七爺招招手,謝阮玉本能的湊到他身邊,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狐疑的看著他。對於她的舉動,沈七爺很滿意,俯身在她腮上香了下,「我給你挑了幾個人,以後你出門儘量帶著他們。

  嗯?

  「表面祥和,凶潮暗湧。」八個字,概括當下,沈七爺繼續,「我初來咋到,不可能時時護著你,你出門多帶幾個人準沒錯。」

  謝阮玉難得放下手中的瓜子,鄭重的點頭。就聽見沈七爺繼續補充道,「等再過段時日,定讓你在樊城橫著走。」

  橫著走!多麼霸氣!多麼擲地有聲的三個大字!謝阮玉內心咆哮著,翻滾著深處澎湃的小激動。沈七爺不是個善人,但是對謝阮玉而言,只要她不奢求太多,這個世上恐怕沒有比沈七爺對她更好的人了。

  安穩榮華權勢地位,只要沈七爺不倒,這些她都唾手可得。謝阮玉眼裡閃著星星的光,亮的有些耀眼。

  沈七爺滿意的捏捏她的臉頰,入手一片嫩滑,謝阮玉比剛到他身邊的時候豐腴了不少,整個人被養的得白白嫩嫩,褪去了幾分小家子氣,說起話來神采飛揚。

  比起沉穩的性子,沈培遠倒是更喜歡這樣的女子。他身邊的女人,理應是張揚的跋扈的,別人就該順著敬著,而不是行一知三,活的戰戰兢兢。

  「你且記得,以後只有讓別人憋屈的份,斷沒有自個委屈的道理,萬事有我在。」他堂堂一男子,若是連個驕縱的女人都護不住何談其他。

  當然前提是不觸及他的底線。

  謝阮玉胡亂的點著頭,心底卻隱隱冒出一絲心酸,沈七爺看似難伺候,可是他真正從你身上要的卻很少,給予的確極多。

  即便是上輩子被她視作良人的孟儒景,也會讓她柔順知禮,恪守本分,既要她變得溫婉又貪戀她的熱烈,他把自己放的極高,連給予她的丁點愛寵也是用上位者的姿態。孟儒景理所當然的索取,謝阮玉則有求必應,倆人之間本就不對等,她的愛太卑微。

  「想什麼呢?」這個女人又發呆,沈七爺抬手敲了她的腦殼。這個動作幾乎都快成了習慣,再不改,他真怕有一天謝阮玉被他敲傻了。

  謝阮玉被他這一下敲回了神,手自覺的攀上了沈七爺的肩膀,嬌俏的搖晃著,笑到,「再想七爺對我這麼好,阮玉真是個有大福氣的。」

  指如蔥根,白生生的扣在沈七爺的黑色衣服上,嫩的讓人忍不住想放在手心把玩。他這麼想著也就這麼做了,他從來就不是個壓抑自己的人,大手包裹著小手有些心安。

  沈七爺從來都不排斥女人,他也喜歡摟著溫香軟玉,親吻擁抱。只是,每當想再進一步的時候,往事就像開閘的洪水,如猛獸般把他吞噬。一碗碗烏黑的藥汁,不停游動的雙手,他從來不知道,那些看上去楚楚動人柔弱到可以一手被擰斷脖子的女人,內心深處會這麼噁心。

  以至於後來每當他動情地時候,埋在心底的憤恨暴戾就像被澆灌了水的種子,瘋狂肆意的攀長。直到他真的動手掐死過一個爬床的女人後,才開始正視自己內心的扭曲,之後取而代之的卻是愈來愈重的變本加厲。

  「七爺?您怎麼了?」眼前的人偏著頭,目光越來越冷,鋒利的如同淬毒的匕首,眼底一片嗜殺。謝阮玉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這幅模樣著實太駭人,連忙搖了搖他的手臂。

  眼神微閃,沈七爺扭過頭看著謝阮玉,面前的女子如同受驚的兔子,小心翼翼的看著他,眼神漸漸回溫,沈七爺有些不自在的拍拍她的手,「沒事,想到了我的處境而已。」

  一語雙關。說的卻只有自己明白。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16 PM

第 13 章 一山二虎

  津北的情況比他想像的要複雜,難怪劉暢要隱退,怕是再過兩年,手中的權力都被馮熏給收入囊中了。

  想到馮熏,沈七爺摘下眼鏡,仔細的拭擦,眼神卻透過鏡片看著地面,馮熏手中有津北最引以為傲的二十八師,二十八師的兵權不拿下,津北的軍政就無法統一。

  沈七爺細細的想著,忽然,緊抿的唇角閃過一絲微笑,片刻又恢復如初。

  這天以後,謝阮玉再也沒見過沈七爺,她也不擔心,整日裡圍著院中的魚塘打轉,裡面養了一群肥碩的鯉魚,游起來搖搖晃晃的,謝阮玉乾脆讓丁志給她做了個魚竿,每天都與群魚的較勁。

  雖然沈七爺撥給她了幾個利落的人手,但是樊城不是保寧,沈培遠尚且如履薄冰,她就更沒有亂鬧的資本,索性閉門不出。

  「不是說他嬌寵的姨太是個惹事生非的性子麼?我的人守了進小十天了,她連個門都沒出過!」林道尹給馮熏滿了一杯,這才夾了花生米丟到口中。

  「畢竟是大帥的兒子,面上還是要過的去才行。」馮熏倒是不在意,「你們可別因為做小動作被抓了把柄。」

  「天高。」王參領指了指南方,皇帝遠。

  林道尹嘿的一聲笑出來,「就是,大齊都亡了幾十年了。還搞什麼父子兵,依我看能者居之才是。」

  「我看沈七不是個好相處的,保寧那邊不說他是個溫和的麼,你看他來這的行事作風,哪裡像個好說話的。」

  「這消息傳來傳去,誰知道真假。就像咱這,劉暢那個老匹夫不也要讓咱馮統制三分,可笑保寧那邊還當他握著軍政。」提到劉暢,林道尹來了興致,「那老匹夫也是個頑固的,要是跟咱…」

  「隔牆有耳。」馮熏見他越說越離譜,連忙打斷了他,「現在咱們這可有保寧的。」

  「怕什麼,要是真出了問題…」一不做二不休,王參領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馮熏搖搖頭,笑道,「我倒要看看他想如何。」

  沈培遠手中只剩下一個師四個旅,劉暢那老狐狸,直接甩了個爛攤子給他,人數倒是不少,可大多都是這幾年新編入的,比起馮熏的精銳,戰力就太不夠看了。

  馮熏知道沈培遠的底牌,卻依舊願意與他維持和諧,做出一副下級的樣子。沈培遠知道,他十有八九是忌憚沈大帥。

  「既然他把軍權牢牢的攥在了手心裡,那麼咱們就從別的地方下手。」沈七爺聽完丁安的報告,點了點桌子,「你去提二十萬大洋,跟這的幫會打好關係,尤其是樊城周邊的小幫會,城的咱們意思一下即可,周邊縣城的賭場妓院最好能有些自己的眼睛嘴巴…另外發電報給戴元,讓他取十萬給高澤送過去,說他伺候大帥辛苦了,順便請他幫忙照看著點我保寧的「生意」,切記讓戴元盯著他。」

  「七爺不信他?」

  「信,可離得太遠,就難免讓人多想。」他人雖然不在保寧,但他的眼睛得在。他在保寧明裡暗裡安插了這麼多眼線,不能因為他在津北幾年就出大亂子。

  丁安辦事利落,他挑的人,花起錢來大方人又能說會道,倒還真有不少入了一些小幫會的青眼。

  沈七爺動作不大,卻瞞不了馮熏。

  「他這是打算斂財?」王參領聽著遞上來的消息,不明的問馮熏,「還是他有其他的意思?」

  他該不會以為從幫會入手就能撼動馮熏的地位吧。

  「樊城也有?」

  「不多,好似就幾個。」眼前的人粗布衣衫,十分的不顯眼,唯有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著,透出幾分精明。

  「你繼續盯著。」馮熏一揮手,那人連忙應下,躬身告退。

  「統制,要不我派人去把他們做了!」王參領綠林出身,向來不耐煩裡邊的彎彎道道,對他而言,沒有什麼比屍體更讓人心安了。

  馮熏充耳未聞,手指緩緩敲著桌面,房內的落地鐘發出噠——噠聲。沈七爺並未插手他的軍務,當下的這些動作看似低調,卻沒想過瞞著他。

  何況樊城不似保寧,沈大帥草莽出身,最認黃白之物,保寧但凡賺錢的,都要握在手心裡。可樊城不一樣,這雖地處交界,但百年前文豪輩出,百姓身上依舊殘留著些迂腐氣節,極重名聲。所以即便如馮熏他們,雖有功勛但也甚少敢正大光明的觸碰賭場妓院這些所謂的髒生意。

  沈培遠這舉動在馮熏看來,無論他做什麼都不會有太大的效果,而若是他連這點空間都不給,擺明了就是把沈七爺當成傀儡。

  兔子逼急了還咬人,何況沈七還不是兔子。

  現在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

  「咱們仔細盯著就成,要真和他的人在明面上動了手,沈七隻要往保寧發封電報,咱們就該騰位子了。」

  「那又怎樣!大不了反了!」王參領冷哼出聲。

  「然後呢?自立為王還是叛投林、盛?保寧雖遠,但是雲省呢?何順洲的部隊可是近的很。」

  「何順洲忙著跟孫興聰內鬥,哪還有功夫管咱這。何況…」王參領看了眼緊閉的的大門,小聲道,「盛帥都應了把邊城給您,到時候您可是兩省督軍,一人之下,何苦留在這受這份窩囊氣。」

  「鬥是因為一山難容二虎,可津北真出了差池,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誰敢保證大帥到時候不會以津北軍政為砝碼?」馮熏眼色一沉,「後邊這事,我自有計較。至於沈七好好看著他便是,不要打草驚蛇,真到了魚死網破的那天,擒賊先擒王,一擊斃命。」

  沈七爺等了幾天,見馮熏那邊沒動靜,知道他是默認了。

  「他消息倒還挺靈通。」沈七笑道。

  謝阮玉被叫進書房的時候還有些迷惑,沒想到竟是沈七爺讓她一起聽丁安帶來的消息。心裡激動萬分,她現在對沈七爺而言不僅僅是個可有可無的女人了,他對她表現出了信任!即便丁志還在跟著她。

  這個認知讓謝阮玉心生雀躍,自覺的要去煮咖啡,現在她學的聰明也不怕麻煩,每次都照著一杯的量來煮,就怕自己被迫喝那酸苦的味道。

  沈七爺看到她立在身側安靜的磨著咖啡豆,耳朵卻支的老高,很感興趣的模樣。

  「屬下已經派人去查了,那人叫孫昀呈,在城內的西北胡同開了家煙館,也賣些鴉片膏之類的,平日裡也是個大賭場的常客。」這個人還是丁安順藤摸瓜摸到的,「他和林道尹的人聯繫的頗多,但究竟是不是馮熏…」

  「說重點。」沈七爺打斷了丁安的回話,也打斷了謝阮玉津津有味的傾聽。

  這難道不是重點麼?謝阮玉手下動作微怔,抬頭狐疑的看著沈七爺。這會他已經收了笑意,陽光灑在他的臉龐上,冰與暖的結合,好看的有些過分。

  「他有四子二女,三房姨太,其中二姨太最為得寵,髮妻和其生的長子被送回潞城老家了,據說是因為他夫人善妒脾氣不好不得他心的緣故。」丁安見沈七爺不出聲,繼續道,「他母親因為年歲大了,被接來樊城養老,三個兒子唯獨二姨太生的最為聰慧,頗得孫昀呈喜歡。」

  「你覺得他對髮妻如何。」

  「一年只有祭祖的時候才回去看看,只管給足了錢財,其餘事一概不管,倒也讓人挑不出什麼錯處。」

  「老家的兒子如何?」沈七爺抬起頭,緩緩開口。

  「雖在學堂讀書,但各方面都平平。」丁安想起傳來的消息,孫其駿沒什麼本事,屬於扔到人堆裡就被淹沒的存在,也就性子不錯,道,「只能稱得上孝順純善,是個省心的。」

  「哦?」沈七爺聽上去似乎很滿意,「把倆人安靜的帶來,不要讓鄰人起疑。」

  「是!」丁安對沈七爺的任何決定都見怪不怪,領了命令便去著手辦理。

  室內歸於了平靜,沈七爺揉揉額頭,這才發現謝阮玉端著咖啡呆呆的望著他。雙眼一眯,笑著接過咖啡放桌上,轉手把她拉進懷裡,頭抵著她的脖頸,緩緩的閉了眼,嘴角依舊噙著一抹笑,「想知道我為什麼讓丁安去潞城?」

  「嗯。」謝阮玉動動身子,點了點頭,「他妻兒聽上去也太普通了。」

  無本事,不受寵。

  「就因為太普通了。」沈七爺喜歡謝阮玉一頭烏黑的秀髮,直接拔了釵子,讓秀髮傾瀉而下垂在肩頭,他伸出手指攪動著她的發尾,「若是你,家有千財,父親卻對你視若無睹,把你打發回老家,且上有失寵母親,下有出息兄弟,你該如何?」

  謝阮玉眉頭擰成小疙瘩,手裡不停的和沈七爺搶著自個的頭髮,道,「自然要奮發圖強,讓父親刮目相看!」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17 PM

第 14 章 正大光明

  「你一女子尚且如此覺得,何況孫家那小兒還是長子長孫。」沈七爺鬆了手,攬著謝阮玉的腰身笑的溫和,「一般人要麼賣命的苦讀爭口氣,要麼破罐破摔,可是他呢?平凡無奇不過孝順純善而已?孤兒寡母的,他即沒被養廢,又沒有出息,我是不信的。這種人若不是刻意斂了鋒芒,就是真傻。」

  在謝阮玉瞭然的眼神中,沈七爺補充道,「反倒是樊城這幾個,命都被別人拿捏著,便是再聰慧又能如何?」

  孫昀呈為了給自己留下一點血脈,甚至不惜接來生母迷惑馮熏,世人重孝,他倒是個聰明又心狠的。

  沈七爺忽然對孫昀呈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七爺倒是慣會看人。」他究竟是怎麼養成了這種愛探究別人的性子啊,謝阮玉好奇的問,「您對所有人都要思量一番麼?」

  沈培遠倒是沒想到謝阮玉會問這個,這個問題他還真沒考慮過,一時有些猶豫,「大概吧?」

  似乎是這個樣子,從丁安、戴元到遠在羧北的張巡,沈七爺敢放心的用他們,無非是他摸透了他們的性子。有的人愛財,有的人重情,亦有的不過是想在這個亂世給家人求一份安穩。

  他只要看清他們的弱點,予以他們所想,甚少出差錯。至於得了好處還妄圖背叛他的,沈七爺覺得,這種貪心之人亦無需活在世上。

  潞城離樊城甚遠,靠近雲省,倒是個容易逃跑的好地方。丁安為了不動聲色的拿下孫其駿著實費了不少功夫。孫家母子是個樂於助人的,鄰里鄉間關係處得極好,經常人來人往的串門,丁安不敢貿然下手。

  索性趁著夜間在水缸裡撒了迷藥,等人昏過去,第二天一早乾脆正大光明的駕著馬車,眾目睽睽之下敲響了孫家的大門。

  中途也遇上了幾個愛湊熱鬧的婆子打聽,統稱是老夫人想長孫,孫老爺派他們來接人,理直氣壯的讓人想懷疑都不行。

  大家也知道孫老爺在樊城做了大生意,丁安他們又把得勢的小廝演的活靈活現,眾人倒還真沒多想,他們甚至沒發覺打丁安一行人出現,孫家母子竟從來不曾露過面。

  車輛悠悠的駛出潞城,與留在城外的另一批順利匯合。

  「人帶出來了?」戴冒叼著狗尾巴草,遠遠就看見丁安的車,等他到了眼前才從樹上跳下來。

  「有人出去麼?」丁安沒回答他。

  真是個悶葫蘆,撇撇嘴,戴冒才興致缺缺的回,「要真有什麼,這會估計還沒反應過來呢。」

  「我先帶人走,你們幾個就繼續留這,多注意點孫家那邊的動靜。」

  「知道了,我又不是第一次給爺辦事,利落著呢!」

  丁安和戴冒在車外談著話,周圍全是自己人,他們沒有刻意壓低聲音,話音穿過車身,傳到孫其駿耳朵裡。

  剛出潞城沒多久他就醒了,只是在沒弄清楚自己的處境之前,他選擇了沉默,眯著眼假寐,耳朵卻聽著外面的動靜。車廂裡就他和司機兩人,母親沒和他在一起,顯然對方有備而來。

  忽然外邊傳來一陣嘈雜,孫其駿隱約覺得不好,下一秒門就被打開了,一個穿著絲綢短褂的女子就闖進來一把把他拉到懷裡,見孫其駿還眯著眼,恨聲道,「你們把我兒怎麼了!」

  「也許迷藥喝多了,過會就能醒。」丁安把眼神移到孫其駿臉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移開道,「夫人見了人了,這回可以安心的跟我走了吧。」

  孫夫人見孫其駿果然無礙,睡的面色紅潤,這才暗自鬆了口氣,尖銳的聲音也柔和下來,「不知先生要帶我們母子去何處?」

  孫昀呈把她們母子安排的極好,只要他那邊出了問題稍個信過來,她們就可以立刻離開津北。這次事出突然,她們沒有得到消息,想來孫昀呈也不知道。轉念又想到每晚都要插在屋門內的桃枝,這回沒有來的及取下來,不知道那人看到沒有。

  「夫人不用擔心,我們家爺不過是想跟孫老闆做個生意,無奈之下才出此下策。」丁安板著一張臉,斂了所有情緒,「您請隨我去下一輛車。」

  孫夫人見了孫其駿,知道他沒事,便也不再多留,轉身跟著丁安下了車。

  車內又恢復了一片寂靜,他可以逃,可是母親呢?車子緩緩開動,孫其駿睫毛輕顫兩下,終究還是睜開了眼。

  這一路,他都安靜的和司機坐著,他知道丁安沒有讓他見孫夫人打算,也就自覺的不開口。

  到達樊城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丁志的車已經等了很久,見到他們連忙耳語了幾聲,丁安點頭,立刻把孫其駿和孫夫人塞到了丁志的車裡,看著孫其駿難得說了句重話,「我家老爺並無惡意,可是別人就不一定了,我勸少爺安靜的進城。」

  謝阮玉這會已經包了城外的酒樓,她現在的身份是和沈七爺鬧脾氣離家出走的姨太太,見丁志他們的車來了,立刻又折騰起來,店家不敢趕人,只得眼巴巴的看著她又砸了一套杯子。

  翡翠連忙塞了幾個大錢給店家,指著遠處的丁志他們,「我家爺派人來接了。」

  偷樑換柱。

  丁志的車是晚上正大光明從城內開出去的,這會也要正大光明的開進來。謝阮玉坐在車內,旁邊坐著孫夫人,她打上車開始就沒消停過,折騰了一路。

  進城是要查車的,謝阮玉一聽,立刻又鬧了起來,「說好沒人欺負我呢,連個看城門的也欺負我,我…我不要回家了!」說著就要下車,又趁機把手臂塞到孫夫人懷裡,看上去竟像孫夫人死死的拉著她。

  孫夫人被謝阮玉的舉動驚的回不過神,就見謝阮玉一頭紮進了她懷裡,「嗚嗚,你別拉我,七爺他看上了那隻狐狸精,府裡那還有我容身的地方。」

  謝阮玉的聲音很大,說的又都是家事,查車的士兵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沈七爺為了找他這個鬧脾氣的姨太,差點沒把樊城給翻過來,派車出城的時候也是簽了字的。查車的幾人面面相覷,其中一個來回打量了幾眼,拉了拉旁邊人的胳膊,「是這兩輛車。」車是用來載人的,裝不了多少東西。

  幾人交換了眼神,在前邊的丁志耳語道,「我們也不容易,你這大晚上進進出出的,傳出去我們也不好交代啊。」

  「麻煩大夥了,我家姨太就這麼個性子。」說著伸手握了握那人的手。

  手心一沉,那士兵當下便有了計較,轉身讓路,「您辛苦了,請進。」

  謝阮玉還在哭哭啼啼的,直至進了督軍府。

  沈七爺已經在在房間等著了。謝阮玉連忙乖巧的立在一側,眼眶還有些泛紅,好奇的打量著孫家母子。孫其駿也在打量著他們,他見過孫昀呈身邊許多人,沈七爺卻是第一次。

  茶水泛著白色的熱氣,沈七爺沒開口,細細的品著手中的銀泉山毫,一杯茶下肚,這才抬起頭來。

  孫其駿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被沈七爺的眼神看的心虛,背脊卻依舊挺得筆直,心裡做好了各種各樣的打算。

  「阮玉。」

  「嗯?」沒想到沈七爺會忽然開口喚她,連忙彎下腰把耳朵湊過去。

  沈七爺無視眼前的母子,伸手捏了捏她潔白的耳垂,看著它泛上一抹粉紅,才眯著眼笑的像隻老狐狸,「你又要被禁足了。」

  謝阮玉眼立刻瞪成了銅鈴,那模樣讓沈七爺莫名的有些愉快,「我撥批人,把你這圍起來,你看好不好?」

  不好!當然不好!

  「為什麼?」謝阮玉有些憤恨。

  「我想來想去,還是把她倆放你這最安心。」沈七爺收回目光,笑道,「何況你與我鬧彆扭離家出走,折騰的城內人仰馬翻,總該受罰吧。」

  多麼理直氣壯!謝阮玉心裡氣的吐血三升。明明是他的主意,雖然她也補充了點細節,可是這廝也太不要臉了,這算不算甩鍋!!

  「您都決定了還問我做什麼!」說著從他手中拉回了自己的耳朵。

  指尖一空,沈七爺眉毛一挑,看了眼沒好氣的謝阮玉,「呵呵,也不算問你,就是通知你一聲。」

  全程,竟是把孫家母子當空氣,也絕口不提孫昀呈的事。

  「先生什麼意思!」看沈七爺要走,孫其駿實在忍不住開口,他不相信他只是把扔在這毫無所圖。

  先生?沈七爺皺眉,「不要叫我先生。」

  孫其駿不吭聲,死死的盯著他。

  「我又不知道你們的價值,何苦先送上門去讓別人殺價。」沈七爺就是這樣的男人,利益為上,便是利用你,也要知道你的價值幾何。若是孫昀呈有心救相救,必會先來找他,他沉的住氣,若是不來,他覺得孫其駿也算個不錯的,為他所用也挺好。

  沈七爺想的不錯,孫昀呈果然得了消息,戴冒說他們前腳剛走,後邊就有人潛進了孫家,又慌忙離去。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18 PM

第 15 章 為我所用

  這幾日,孫昀呈脾氣很不好,連一向得寵的二姨太太都覺得有些礙眼。開始消息傳過來,他以為是馮熏的人動的手腳,後來見王參領舊那副模樣便知道自己猜錯了。

  那麼,能做這事的就沈七爺了。

  孫昀呈等了幾天,督軍府那邊竟是一點動靜都沒有,他越等越著急,像熱鍋上的螞蟻,最後還是暗地裡接觸了沈七爺埋在賭場裡的眼線,才有機會見到沈七爺。

  室內噴了劣質的花露,聞上去有些刺鼻,桌椅上的漆因為時間的流逝佈滿斑駁。沈七爺安靜的坐在桌前,金蟾子手串隱隱被蓋在妥帖的灰色洋服下,除此之外竟再無一點點綴。至於謝阮玉,她是被當成幌子帶出來的,這會沒她的事,便安靜的坐在一邊拿著小錘敲核桃吃。

  「七爺什麼意思?」孫昀呈也懶得周旋,開門見山。

  青布粗衣,若不是有那雙精明的眼睛,他現在的打扮低調的讓人過目及忘。

  「跟孫老闆做個生意罷了。」

  「您這可不像要做生意的樣子。」孫昀呈垂著的頭忽然抬起,「您這是把我往絕路上逼啊!」

  他是真的被沈七爺逼紅了眼,反倒是沈七爺,平靜的彷彿這一切皆與他無關,「孫老闆這話我就不願意聽了,尊夫人和令公子在我這好吃好喝,怎的就被逼上絕路了?」

  呵,孫昀呈是個生意人,自知事到如今他不出個價,沈七爺說什麼也不會鬆口,咬咬牙十分不甘,「您想如何。」

  誰先開口誰先輸。

  沈七爺不說話,伸手點了茶水在桌面寫道:

  盛。

  蒼勁有力,如同一把刻刀刻進了孫昀呈的眼裡,「不可能!」孫昀呈大駭,聲音帶顫的狂搖頭,「我一個煙館的老闆,便是有心也無力。」又想到妻兒,孫昀呈閉了眼,狠心告辭,「這生意我著實做不了。」

  「慢著!」沈七爺見他轉身,這才開口,順手抓過桌上的核桃仁,丟了一顆在嘴裡咀嚼,「我既然能讓他們母子到我手裡,自然也能讓他們到別人手裡。」真不知道這玩意有什麼好吃的,沈七爺有些嫌棄,反手又把核桃推到了謝阮玉眼前,引得謝阮玉翻了一個好大的白眼,「馮熏多疑,到時候孫老闆該如何交待?怕是一條血脈也保不住吧。」

  「七爺!」猛然轉身,孫昀呈快步走到他面前,雙手撐著桌面,手背因憤怒和不安而青筋暴露,他死死盯著沈七爺的眼睛,「您何苦作這麼絕!」

  「你若不關注我的人,我怎麼會查到你。」沈七爺回看孫昀呈,「有些事要麼不做,既然做了就要敢擔。」只幻想瘋狂的汲取,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情。沈七爺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少有溫度,平靜的如同深冬裡永不結冰的死水,詭異而陰冷。孫昀呈曾在底層摸爬滾打多年,心思最為敏感,不由得有些懼怕,這不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眼神。

  沈七爺慣性的別開眼,「我在明,他在暗,我當然知道你碰不到這些消息,我只要馮熏所有眼線的名單。」

  看出孫昀呈眼中的掙扎,沈七爺指尖滾著小核桃,果殼磨過桌漆發出規律的咕嚕聲,「我的消息你儘管繼續告訴馮熏,我只要名單,所有你知道的人。」

  「我憑什麼相信您。」

  「我不需要你相信,我只要結果。」

  啪——謝阮玉一直一心二用的聽著倆人對話,直到聽見這句,手中的小錘不小心敲歪,圓滾滾的核桃咕嚕嚕的滾下桌子。

  真是厚臉皮啊!!她心裡忍不住的腹議。

  送走了孫昀呈,沈七爺心情很好,頗有興致的陪謝阮玉逛了幾家首飾行,看看沈七爺春風拂面,再想想孫老闆鍋底般的臉色,謝阮玉拍馬屁似的的感嘆道,「七爺真是讓阮玉拍馬不及啊!」

  言語之間,毫無誠意。

  沈七爺嘆氣搖頭,順手拿了塊琺瑯掐花銀錶帶到她的皓腕上,這女人,膽子被他養的著實大了些。

  「好看?」謝阮玉眯著眼喜滋滋。

  「醜。」

  「那你還給我戴!」

  首飾行老闆黑著臉,看倆人當面把他店裡的鎮店之寶批的一文不值。世上怎麼會有如此討厭的人!

  孫昀呈的名單是四天後送過來的,密密麻麻寫了滿滿兩頁,沈七爺看著名單出神,半響才收回視線,不管有沒有漏網之魚,這些足夠了!

  張巡,是時候來他身邊了。

  幾日後,沈七爺身邊的趙副官因著在妓院喝多了,從樓上跌下來摔斷了腿。沈七爺直言北方的副官用著不順手,直接打了電報發去保寧,保寧自然不可能真的調個副官過去的。

  高澤乾脆的向沈大帥提了張巡。因著他之前在羧北誤打誤撞立了功勛升了官,卻著實不是個當武將的。這回沈七爺要人,羧北地處中間,張巡去沈七爺那做副官也算是明升,只不過手中的槍要變成筆罷了。

  回到家,高夫人掩了門,從抽屜中抱出個小匣子,然後當著高澤的面拉開,「那人送過來的。」

  盛世古董,亂世黃金。匣子中的東西黃澄澄十分閃眼,二十條小黃魚安穩的臥著。高澤腦海中閃過大帥的兒子們,最後定格在沈七爺臉上,當沈七爺向他提到要張巡的時候,他就隱隱猜到了當年羧北發生的事。

  人是他有意無意的引著大帥定下的,高澤本以為是沈七爺想要給沈二找個陪襯才選了五爺,現在才瞭然,他當時就存了殺掉沈二的心思。而他,卻一無所知的被拖上了賊船,時至今日,才知道自己成了同謀。

  什麼兄弟情深,什麼血濃於水。

  高澤渾身打了個冷顫,愣在了當下。

  或許,當年的事,沈七爺都知道,所以他才會這麼恨。他忍了這麼多年,終於忍不下去了麼?高澤又想到了沈培華被殺,想到了之前保寧城的流言蜚語,都說沈七爺是被逼走的,可事實真的如此嗎?

  津北。天高皇帝遠,還有一支所向披靡的二十八師。只要,只要他握住了津北的軍政。手中的小黃魚變的燙手異常,高澤連忙關上匣子,心有餘悸。幸好,當年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張巡的事因著高澤的幫忙變得異常順利,馮熏還在糾結著副官人選的時候,張巡來上任的電報已經發了過來。

  「他媽的!保寧那邊也管的忒寬了!」王參領拿著電報爆了粗口。

  「人是羧北來的,原是個武官,可惜不太會打仗。保寧算是尋了由頭,正大光明的把他的軍權給捋了。」林道尹想了想打探來的消息。

  「白鷺海那事?」

  「對,據說當時整個隊護著他,要不是沈五爺及時趕過去,他十有八九是要投降的。」

  「我這心裡還是不安。」馮熏覺得這些事不會那麼簡單,「到時候你們派人盯著他。「

  張巡果然不負眾望,來到樊城第一件事就是眼巴巴的攜禮來見沈七爺和馮熏,馮熏第一次見識到什麼叫油嘴滑舌滔滔不絕,初來乍到就把自己全部交代,就差和小妾的房事沒拿出來與他們細說。

  到後邊馮熏一拍桌子,實在聽不下去。倒是嚇得張巡一愣,磕磕巴巴的解釋,「馮統制若是不喜歡,我…我再說些別的?」

  「夠了!」馮熏被吵得頭疼,「你既然是沈督軍的副官,便與他多熟悉些吧。」

  說著竟是拂袖離開,留下王參領和林道尹面面相覷,馮熏能走,他們卻不能。

  這頓飯,吃的幾乎沒有他們說話的餘地,張巡一個人在無人捧場的情況下繪聲繪色說了兩個多小時。王參領離開的時候,還滿腦子都是張巡的聲音。

  待人都走的差不多,沈七爺才起身,張巡連忙拉開椅子送他,聲音低的只有兩人聽到,「七爺,許久不見。」聲音清冽,絲毫不見之前的呱噪。

  「以後跟著我好好做事。」伸手拍了拍張巡的肩膀,沈七爺語氣波瀾不驚,眼角卻含著絲喜悅。

  「不敢不敢!」張巡提高了聲音,又恢復了之前的模樣,受寵若驚慌忙點頭,「您以後多照顧多照顧。」暗地裡卻衝他眨了眼。

  張巡這個人,謝阮玉還是知道的,沈七爺的心腹。當年大家都在傳,若是沈七爺真後繼無人,十有八九會過繼張巡的兒子當少帥。只是後來沈七爺死了,張巡也死在了戰場。所以乍聽見他的名字,謝阮玉就來了興趣,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這個所謂的謀士。

  只可惜這件事一拖再拖,沈七爺面上要和張巡保持著上下級的關係,自然不會把他往家裡帶。而且,謝阮玉發現,自從張巡來了,沈七爺的行事作風就變的凌厲了許多,和馮熏他們明裡暗裡的摩擦也逐漸多了起來。

  這種情況持續到第二年的開春。

  這兩年謝阮玉被沈七爺養的跟朵花似的,每天的任務就是聽聽戲釣釣魚,以及不停的吃。這日她正十分愉悅的啃著酥皮玫瑰,空中就傳來幾聲槍響,驚起了滿院子的鳥。丁志的反應比她快得多,謝阮玉一個眼神過去,他就衝了出去。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19 PM

第 16 章 塵埃落定

  屋內只剩下翡翠和謝阮玉大眼瞪小眼,翡翠覺得自從跟了謝阮玉,她把之前十幾年經歷過的沒經歷過的都經歷了,要不是還活著,她真的懷疑謝阮玉是閻王派來跟她索命的。

  「姨太。」

  「沒事。」謝阮玉把最後一口點心塞進嘴裡,拿帕子拭去手上的渣屑,沈七爺沒告訴她,丁志也不知道,那麼槍響十有八九就是沈七爺故意為之。

  丁志的速度很快,從他出去到回來不過一刻鐘的時間,「王參領持槍闖進了督軍府。」

  臥槽!大事件啊!謝阮玉眼睛瞪的滴圓,沈七爺是怎麼做到的!她猜過很多種情況,但萬萬沒想到沈七爺會逼著王參領在督軍府開槍!

  這不就是要反麼!

  「七爺如何?」

  「受了點傷。」丁志說的有些古怪。

  「怎麼會受傷?」謝阮玉一愣,忽略丁志的表情,聲音有些焦急,眉頭皺成了一團,「是不是出了什麼差池?」說著就要起身往門外沖。

  丁志這會當然不能讓她出去,之後還有重頭戲要演,何況七爺交代了讓她呆在屋裡,周圍都是七爺的私部,最安全不過。連忙讓翡翠攔了她,不自在的撓撓頭,「那槍是張副官打的,他說'王參領都死了,您也不好意思一點沒傷到啊'就開槍了。」

  「他怎麼不往自己身上開槍啊!」謝阮玉聽的有些無語,她俯小做低順著的人,張巡說打就打了?難免有些心塞,「會不會很嚴重?」

  丁志沒吭聲,沈七爺默認的事,他有什麼資格吭聲。

  「阿嚏!阿嚏!」張巡揉揉鼻子,嘟囔道,「是不是有人在想我?」

  「我猜有人在罵你才對。」沈七爺胳膊上被子彈擦破了一點皮,透出了些許殷紅,倒是讓丁安給他包的像整條胳膊都廢了一樣。

  「疼麼?」說著,張巡壞心眼的按了下。

  惹的沈七爺皺眉,「有點?」

  「這就對了!真傷和假傷還是有區別的,你只管照著十倍的疼演就是。」

  沈七爺看著嬉皮笑臉的張巡,幽幽開口,「你怎麼不打自己一槍。」

  「我這不怕疼麼。」張巡倒是不遮掩,後來覺得說的太過坦白,又頂著沈七爺的不滿的眼神苦兮兮的找藉口,「再說,我受傷頂什麼用,您就不一樣了,您是大帥的兒子,又是督軍,他要殺您那可就是要造反啊!」

  「下次你反手給自己一槍便是,我絕對演的像你捨身救我。」沈七爺不再跟他開玩笑,「都準備好了?」

  「消息早就放出去了,這會怕是都傳開了。」張巡順手把槍扔給他,「馮熏這會估計該趕回來了,咱們得趕緊去。」

  沈七爺一身深灰軍裝,黑色的帽簷壓著額頭,陰影遮住了他的眼睛,即便左肩被纏著繃帶,身姿在城樓上依舊顯得異常挺拔。

  這是馮熏得了消息趕回看到的第一個畫面。

  沈培遠登了城樓,那他城裡的部隊呢,馮熏有些愕然。

  沈七爺當然控制不了城裡的軍力,可是,他拿出的證據讓城內的百姓心寒——馮統制要投誠盛帥。

  消息是在馮熏出城的時候放出去的,他前腳出城,沈七爺後腳就掐了城內所有的線路,電報算是廢了。城外也已經安排了幾批人手在必經路上,一層又一層的篩選百姓和暗探,只要有人出去傳遞消息,一律射殺。

  沈七爺動作大卻沒影響到城中百姓,只把樊城卻被困成了座死城,軍方的消息,裡面出不去外邊進不來。這才逼的王參領怒闖督軍府,結果被抓了尾巴。

  沈七爺手段向來不是這麼正大光明,他佈局布了幾個月,專挑了馮熏出城的時候收網。眼線、間諜,沈七爺速度快且不論死活,先把人拿下,真真假假的做足了證據。

  他早就重金買通的馮熏身邊的幾個士官,身邊人的說辭,再加上之前他安在下邊縣城的人,賭場妓院酒樓消息傳得一向快,沒幾日就街頭巷尾鬧的沸沸揚揚。

  人心是最難測的東西。沈七爺不指望他們能全信,索性與城內的將領約定要與馮熏在城樓上對質。城門隔絕了馮熏的視線,城門之後是持槍的軍隊,張巡毫不懷疑,只要馮熏能在這場角逐中翻牌,沈七爺就會立刻被城下的槍彈打成血窟窿。

  亂世之中,討伐征戰。原本城池易主很正常,可是津北不一樣,樊城不一樣,當年盛帥樊城失利,離城前下令屠城,還是衛督軍帶著二十八師趕到,即便救了不少百姓依舊死傷慘重。

  二十八師從此駐守樊城,成了樊城的守護神,這期間有不少人在城內娶妻生子,二十八師隨著時間流逝也換了許多新鮮的血液。

  可是人員的替換不代表他們會忘記之前的歷史,若是馮熏帶著他們投誠,那麼他們這些年的守護算什麼,笑話嗎?

  沈七爺說的擲地有聲,證據一件又一件的拿出來,還有那些臨陣反水的士官,更是火上澆油真真假假說的有鼻子有眼。

  馮熏心裡恨的要死,連身後一向規矩森嚴的部隊也漸漸有些吵雜。

  「王參領是統制的左膀右臂,帶槍闖入督軍府在先,刺殺我在後,我本想與統制好好談談,倒是想不到統制仗著手握重兵,竟想至我於死地。」

  「你血口噴人!」馮熏簡直快氣瘋了,王參領又是哪一出!

  沈七爺眼神微閃,不怕人說話,就怕人不說,王參領強闖督軍府有目共睹。只要有一點破綻,不信的種子就會滋長,何況沈七爺卡住了樊城百姓軍人的七寸,他只要戳個口子,自然有人能夠腦補出許多。

  證據這種東西,向來三分真七分假,可那真的三分若被證實了,剩下的七分也就自然而的成了真。

  再比如,沈七爺派人「請」來了前督軍劉暢的家人來他家做客,劉暢是繼衛督軍之後樊城的第二任督軍,雖然後來被奪了權但多少還有些威望。

  「我活著他們就活著,我死了,他們就隨我一起去吧。」沈七爺是個不喜歡做無用功的人,這次索性也就把話說絕了。

  劉暢被抓了尾巴,馮熏這事著實又有幾分真,一場戲果然演的聲淚涕下,直言自己無能對不起津北的百姓,不得已才請辭讓保寧派來新的統帥,話裡話外把自己塑造成有志難伸的受害者。

  得人心者得天下,而將領最怕的便是軍心動搖。

  沈七爺冷眼看著城下烏壓壓的一片灰,他在等也在賭,直到馮熏隊伍中爆發出一句怒吼,槍響從部隊中間傳來,「你是誰?你不是我們二十八師的!」

  來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二十八師出現了一張新面孔。這是孫昀呈親自告訴沈七爺的,他心細善記,只要一眼就會記得。至於那人到底是誰,就是沈培遠該操心的事。

  盛帥不信馮熏,要求在二十八師裡插人,馮熏拒絕過多次,若不是近來沈培遠與他快要撕破臉,他是絕對不允許自己的部隊有盛帥的人。

  君子愛財,軍人也愛財,沈七爺覺得只要肯砸錢,不怕收買不到幾個兵卒,他出手大方的令人乍舌,要求卻很簡單,讓他們在部隊偷偷的盯著一個人。

  幾個兵卒開始還不以為然,結果越看越覺得那人有問題,再配合今天發生的事,他們才驚覺,原來真的是二十八師出了奸細。

  內心氣憤難安,沈七爺花錢收買他們的事也被自覺的理解成不願打草驚蛇。

  平地驚雷,仗還沒打馮熏就垮在了真真假假的投誠事件裡。

  張巡看著騎在戰馬上的馮熏,明明身後有著千騎萬乘,卻依舊像獨身一人,孤立無援。他小聲道,「作為軍人,被自己的部隊所唾棄,恐怕是最屈辱的結局罷。」

  「人心是最不可控的。」沈七爺低頭看著骨節分明的手掌,「槍支彈藥,這是莽夫才醉心的東西。」

  我要的,是把他們的心都握在手裡。

  握不住的,毀掉就好。

  1857年春,馮熏因與盛家來往過密,被剝奪二十八師兵權,押送回保寧城,沈七爺正式統一津北軍政。

  倒了杯茶,謝阮玉輕輕的給他捏著肩膀,屋內燃著清淡的百合香,「七爺當時可有把握?」

  事情她聽丁志說了,沈七爺雖然說的輕巧,可是城下對著他的是一管管黑色的槍眼。

  「沒有。」沈七爺飲了口茶,指尖轉著念珠,珠子是新制的,一百零八顆殷紅的串成一圈,他閉上眼睛繼續享受,「我又不是神仙。」

  「那你還敢做!」謝阮玉看著他不以為然的模樣,氣的推了他一下,當時她在府裡都揪心的很,這事情可不比其他,萬一有點閃失就是萬劫不復!

  「我都準備好了。」

  「你準備好什麼了你準備好了!」這事是一句準備好就完事的麼!謝阮玉乾脆掐腰站到他面前,氣鼓鼓的豎目怒視,耳垂上掛著的小珍珠一晃一晃,燈光下搖的沈七爺想要伸手去捉,「萬一呢,萬一出了問題呢!」

  他怎麼辦?站在城牆上被打成血窟窿嗎!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19 PM

第 17 章 最喜歡你

  「我不是把私部和丁志留在府裡了麼?他們送你出城還是輕而易舉的。」沈七爺奇怪的抬頭看她,不明白她怎麼這麼生氣,他已經給她留了最好的退路,萬一他出了意外,她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謝阮玉原本還氣的要死,聽完他的話卻有些怔住,她和沈七爺好像說的不是一個意思吧。

  謝阮玉盯著一臉狐疑的他,試圖從他臉上找出一絲玩笑的影子,打量了半響才啞啞開口,「那你呢。」

  「我?我敢上去,就沒打算灰溜溜的下來。」沈七爺不怕死,可是他知道謝阮玉怕,她不光怕死她還怕疼,伸手輕彈了下她垂在耳側的珍珠,笑道,「我又不是你,我…」

  向來不怕死。

  沈七爺話還沒說完,一個柔軟的身子就撲進他懷裡,淡淡的清香縈繞在他鼻尖。懷裡的人兒眼淚唰唰的往下落,伴著細微的啜泣止都止不住,惹的沈七爺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怎麼了這是?

  「七爺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什麼都不會,又沒有什麼用,連重…連夢境的預示也沒有了。」謝阮玉帶著濃濃的鼻音,越說越心酸。

  原來是為著這個,沈七爺拍拍她的頭,不以為然,「你也是幫了許多忙的。」

  「真的?」抬起淚眼婆娑的眼睛,謝阮玉一臉'你不要騙我'的表情看著他。

  「你幫我殺了何靜烈,也替我引開了許多麻煩。」沈七爺真心覺得謝阮玉是他見過最省心的女人,進退有度,不會刻意的窺探他,不會把他當個怪物,亦知道什麼時候該張揚什麼時候改收斂。

  「我以為是要跟著七爺同生共死的。」

  「為什麼要跟著我共死?」沈七爺揉揉她的腦袋,髮絲柔軟的劃過手心,他的聲音很輕,帶著迷茫與不解,「沒有人是想死的,我便是真死了,也會給你給娉婷留下生機。」

  沈七爺提到江娉婷,謝阮玉呼吸一滯,這才想起自從來到樊城,就一直很安靜的江姨太,她好似一直在刻意的避開她,心裡的疑惑讓謝阮玉有些不適,喃喃道,「那我和娉婷在七爺心裡有何不同。」

  有何不同?沈七爺略微思考,順手把念珠扔到平滑的桌面上,捧著謝阮玉的臉與他對視,又忍不住捏了把她的香腮,「我更喜歡你多一些。」

  「噢。」謝阮玉垂下眼簾,空著的手摸了摸桌面的佛珠,入手不平,似刻了字,「那我是七爺最喜歡的人嗎。」

  …

  「不是。」

  「那我是七爺最喜歡女人嗎?」

  「不是。」

  「那您最喜歡誰!」其實這是謝阮玉最想問的,他到底喜歡誰,他可有喜歡的人,他好像一直都是一個人。

  前世謝阮玉以為沈七爺喜歡的是江娉婷,至少喜歡過。後來她重生了,跟在沈七爺身邊,越久就越覺得他孤單,他好像不愛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沈七爺喜歡江娉婷是因為她漂亮懂事,沉默的像個影子,他喜歡自己是因為自己順從鮮活膽子大且識時務。她和江娉婷一樣,享受著沈七爺帶來的一切,金錢地位尊敬以及安穩,沈七爺似乎把能給的都給她們了,情愛這種東西,他沒有,他也給不了。

  做人不能太貪婪,不能什麼都想要。沈七爺明白,謝阮玉明白,江娉婷也明白,所以他們之間一直保持著一種詭異的平衡。

  「我最喜歡的人都死了。」沈七爺的手還放在她的臉上,手心的溫度漸漸低了下去,語氣波瀾不驚的彷彿在談論一件很正常的事。

  沈七爺這輩子說過無數的謊,只有這件事,他從未騙過誰,他喜歡的人的確都死了,他的母親,他的舅舅,還有巧兒。

  謝阮玉與他對視,試圖尋找到他眼中的其他情緒,沒有!一點也沒有,她心裡一聲嘆息,拉開沈七爺的手又從新撲進他懷裡。

  「那以後活著的人中,您最喜歡我好不好。」謝阮玉伸手抱著沈七爺的腰身,額頭抵著他的胸口,小心的蹭了蹭,乖巧的像隻兔子,心跳聲規律的傳入她的耳膜,「我也保證,這個世上最喜歡您。」

  下巴被輕輕的挑起,沈七爺偏頭在她嘴角吻了下,像根羽毛,飄進了謝阮玉心裡。她聽見沈七爺在她耳邊笑道:

  好啊。

  日子又恢復了平靜,沈七爺果然如他承諾的一般,讓謝阮玉在樊城橫著走。謝阮玉是個自覺的,不敢拿著羽毛當令箭,之前在保寧,是沈大帥的地盤,但是樊城不一樣,這可是沈七爺的地盤。自從她知道沈七爺對她是真好以後,但凡沈七爺的東西,都寶貝的很。

  「阿阮,過來!」謝阮玉悠閒地躺在葡萄藤下乘涼,沈七爺的聲音遠遠傳了過來。

  她不記得什麼時候開始,沈七爺不再喚她「卿卿」,她為此還好奇了許久。最後沈七爺被她纏的沒辦法了,才笑著坦白,「原先身邊人多怕叫錯了,索性都叫卿卿。」說著還露出一副'我是不是很棒,快來誇我的模樣'。

  謝阮玉拎著裙襬一溜小跑,蹦躂到了沈七爺面前,好奇的看了眼他旁邊站著位笑眯眯的男子。

  「張巡。」沈七爺開口。

  張巡聽他介紹自己,連忙頷首笑道,「在下張巡,沈督軍的副官。」

  「我知道你啊。」謝阮玉在他訝異的目光下,下巴一抬一字一句道,「我第一次聽見張副官的名字,就是您打了我家七爺一槍。」

  「呵…呵…」張巡有點不安,瞅了眼旁邊看笑話的沈七爺,「意外!這都是意外!」

  「七爺,您怎麼這時候來了?」謝阮玉不再理他,伸手攀了沈七爺的胳膊,拉著她往葡萄藤下走去。

  「政事聽乏了來看看你,在幹什麼?」沈七爺側身看了眼葡萄藤下的茶几,上面擺滿了瓜果點心。

  張巡順著沈七爺的眼光望去,嘆道,「真羨慕姨太這滋潤的小日子。」

  「是不是出什麼事了?」謝阮玉覺得張巡話中透著古怪。

  看了眼張巡,沈七爺覺得沒什麼好瞞著謝阮玉的,逕直坐在椅凳上,順手把她拉入懷中,「我打算擴充津軍。」

  謝阮玉自然之道擴軍意味著什麼,倒也不好奇原因,只攀著沈七爺的脖子開口道,「可是中間出了問題?」

  「令縣下個月有一批軍火要運往保寧。」

  眼神一亮,謝阮玉自然接口,「您想搶?」

  「我家阿阮真聰明。」沈七爺敲敲她的鼻尖,滿意的點頭。

  謝阮玉的接受速度看的張巡目瞪口呆,他悻悻道,「我與七爺方才就在想這事,只是不知如何下手。」

  搶東西還有什麼好想的?謝阮玉低頭拽著沈七爺的衣袖,眼中閃著光亮,「讓押送軍火的部隊路過津北就是,畢竟這條路最快,而且有津軍幫忙照看,令縣一定同意。到時候再找一隊人馬扮成土匪,直接搶了,您在裝模作樣的找一番,最後說找不到直接把他們打發出去。」

  真是簡單粗暴,跟沈七爺想的一模一樣。張巡覺得,沈培遠喜歡養著謝阮玉不是沒道理的,萬一有一天他們落魄了,還能組團去當土匪。

  沈七爺把消息傳到令縣,對方果然立刻同意,再說軍火是運給保寧的沈大帥,沈七爺又是大帥的兒子,歸根結底是自家的東西對這批軍火上點心也是好事。

  軍火浩浩蕩蕩的運進了津北,因著有津軍一起看守,難免就鬆懈了許多。路過山林路的時候幾乎是被當地的土匪打了個措手不及。

  他們的目標準確,直指軍火。

  令縣的部隊沒太多準備,他們不是第一次往保寧運東西,卻是第一次遭劫!張巡帶著津軍四處和稀泥,不是帶錯路就是繞圈,弄的他們手忙腳亂頭暈眼花。

  土匪訓練有素,軍火到手也不戀戰,立刻分批撤離,林外又有大部隊接應,當令縣的部隊趕過去的時候,土匪和軍火早已不見蹤影。

  這件事傳到沈七爺耳裡,惹得他勃然大怒,下令徹查。只是這一查就查了小半個月,期間張巡倒也沒閒著,帶著令縣的部隊橫掃了幾個山頭,山匪倒是打了不少,偏偏大批的軍火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怎得也找不到。

  令縣的仲參謀不滿意了,他們不是來當白工剿匪的。

  沈七爺也不滿意了,我好心幫你尋軍火,你反倒倒打一耙。乾脆讓張巡收了兵,隨他們去。

  沈七爺這舉動無疑是往人臉上扇巴掌。事情一時半會僵持不下,沈七爺倒也沒硬趕人,只讓張巡給保寧去了封電報。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張巡深得沈七爺信任,除了早年的情分,他自身這種顛倒黑白的能力也是沈七爺極其喜歡的。

  一封電報,寫的那叫淒風苦雨,什麼樊城軍務剛接手磨合困難,什麼清理軍隊中的眼線內奸很費神,什麼山匪橫行軍力不夠請求擴軍,什麼令縣一直帶兵駐紮在城內於情於理不和,什麼沈七爺誓死要重樹二十八師。

  任誰看了都認為沈七爺是一種孤立無援的狀況。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20 PM

本帖最後由 彩涵 於 2017-6-13 09:03 PM 編輯

第 18 章 夢魘重現

  軍火終究還是沒有被尋回,保寧連發三封電報斥責仲參謀辦事不利,最後一封甚至有點暗暗指責他給津北留下隱患的意思。

  高澤糾結了那麼久,這回也想通了,他與沈七爺遠日無怨近日無仇,大權總要易主,與其到時手忙腳亂,不如提前給自己留條後路。他能在沈大帥手下穩穩地呆這麼些年,也是個有手段的,再加上他有意幫襯沈七爺,幾乎沒多久事件就被蓋章。

  仲參謀算是對沈七爺心裡有了疙瘩,離開前揚言再也不入津北!

  沈七爺權當沒聽見安靜的坐在桌案前,桌角點著檀香,筆尖著沾飽滿的墨劃過潔白的紙張,四個大字躍然紙上:愚蠢至極。

  「保寧拒絕讓咱擴軍。」張巡瞅了眼,沒空搭理仲參謀這事,「還做麼?」

  「現在那邊情況如何?」沈七爺停下筆仔細端詳。

  想了想,張巡緩緩開口,「據說八爺如今混的不錯,六爺前些日子在部隊裡折騰的那一番,怕是讓大帥厭煩了。」

  「老八?」沈七爺倒是很少見到這個兄弟,想來如果沈三還活著,五姨太也不會把寶壓到他身上,大帥雖有十三個姨太太,可十六個子女中,卻有三子兩女為五姨太所出,長年盛寵不衰,也難怪沈夫人拿她當眼中釘肉中刺。「那女人到是有本事。」

  「七爺!」張巡直接打斷了他,聲音染上了莫名的怒氣,「不過是個戲子罷了。」

  婊子無情,戲子無義。

  「收了你現在的表情。」沈七爺神色淡然,手中的宣紙被輕輕握成一團,未乾的墨跡沾染了手心,「只是可憐了六妹妹。」

  「六小姐會明白您的。」

  「她不會明白,畢竟那些才是她的同胞兄弟。」沈七爺閉上眼,又想到了那個怯生生的小姑娘。

  她拉著他的衣角祈求:七哥,你不要怪他們好不好。

  可是他怎麼能不怪呢?他願意把她當妹妹,可是她的母親她的兄姐又豈把他當過親人,又豈給過他活路。

  他死不了,他們就別想活。

  「七爺。」

  「我是不是做的太過分了。」沈七爺打斷他的話,忽然想起謝阮玉曾說過的一個小插曲,夢中,他血洗了整個帥府。他當時聽到那句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之前的多少個日日夜夜,他都靠著這個信念活下去,亦會掙扎會不安,直到遇見謝阮玉,她的那句話讓沈七爺覺得自己有了盼頭。

  「不是!七爺無論怎麼做,在我心裡永遠如當年一般。」張巡認識沈七爺二十多年,他仍記得倆人初次見面,那時候沈七爺還是個孩子,咬著窩絲糖趴在三姨太懷裡,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幼時的沈七爺向來溫和又心軟,哪怕命運對他好一點點,他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一陣的沉默。

  許久之後,沈七爺沒頭沒腦的來了句,「謝阮玉說她這個世上最喜歡我。」張巡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沈七爺喃喃道,「太傻了,連我自己都…」

  自我厭惡。

  收回心神,沈七爺的聲音在室內響起,帶著決絕,「擴軍,勿報。」

  1858年,沈七爺自唱雙簧,派張巡上演官兵土匪把戲,於津北截獲令縣運往保寧城的軍火擴充津軍,擴軍計畫的實施使沈七爺正式亮了手腕,開始清掃殘留的頑固勢力,林道尹因為馮熏的垮台加緊了尾巴,甚至主動交了城內的主事權。沈七爺雷厲風行徹底控制津北省。同年,沈六因為軍中淫樂被大帥捋了職務,保寧城沈八爺一人獨大。

  快要變天了。

  謝阮玉撥弄著香爐裡的香灰,這些天沈七爺動作越來越大,擴津軍,起築牆,擅劃鄉部,私自改軍費,條條拉出來都是重罪。

  「七爺!」忽然翡翠戳戳她,輕喚出聲,謝阮玉這才回神,丟了手中的扒片。

  沈七爺牽著她的手,有些涼,「翡翠,去煮碗薑茶。」

  「是。」

  翡翠邁著小碎步一路小跑,順手掩上了房門。

  沈七爺對翡翠很滿意,他喜歡伶俐的丫頭,這才扭頭對謝阮玉笑道,「這幾日天忽冷忽熱怪的很,你喝點薑茶去去寒氣。」

  「嗯。」謝阮玉扶著他坐到軟榻上,心裡倒是憋了一肚子話,「七爺,這事咱們會不會有些太著急了。」

  謝阮玉怕沈七爺多想,連忙道,「我怕動作太大,那邊收到消息會對七爺不利。」那邊,自然指的是保寧。

  他的阿阮還是太年輕,沈七爺把謝阮玉拉到懷裡,讓她在他腿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好,才道,「夜長夢多。無論我多小心,消息終有一日會傳過去。與其慢慢耗著,不如速戰速決,等我都打理好了,保寧再想插手就晚了。」

  「哪怕您離了津北?」

  「哪怕我離了津北。」

  何況他怎麼可能離開津北呢,再回保寧,便是他願意,五姨太也會想盡辦法阻止吧。他的手段,想來五姨太也是知道,哪怕沈三的事情她心裡有了計較,也不會當面與他撕破臉。

  「七爺真厲害。」謝阮玉一點就通,沈七爺的心思她雖不能把握,但也能猜透一二,「就像…」

  沈七爺好奇的看著她,只見謝阮玉嘴角微挑笑的像隻貓,就知道她多半沒好話。

  「就像隻老狐狸!」說著,謝阮玉起身就要逃。

  沈七爺哪能真讓她逃了,反手一拉,謝阮玉剛逃開的身子又被帶了回去。

  「阿阮膽子越來越大了。」沈七爺眯著眼佯裝成一副生氣的表情,眼角卻帶著笑。

  謝阮玉也不怕他,咯咯笑的開懷,手指不停戳著他的手臂,「就是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你說誰?你再說一遍?」伸手點了幾下下謝阮玉腰間的軟肉,癢的她笑彎了腰,不停的笑著掙扎,「就你,就你。

  屋裡倆人鬧騰的開心,翡翠端著薑茶在門口徘徊了半響,最後還是灰溜溜的又退回了樓梯口。

  軟榻上,沈七爺索性扣住謝阮玉的手腕,把她禁錮在懷中。倆人身離得很近,沈七爺的唇有意無意掃過她的耳朵,她彷彿能聽見他的呼吸聲,帶著些許的蠱惑,「我要是老狐狸,那你呢?你是什麼?」

  口乾舌燥,謝阮玉舔了舔唇瓣,殷紅的小舌劃過潔白的貝齒,看的沈七爺眼神一暗,她笑眯眯的靠在他耳邊,嬉笑軟糯的聲音從她口中傳出,「我?我是七爺的溫香軟玉。」

  話音剛落,後腦就被一隻大手扣住。謝阮玉一愣,男人的氣息撲面而來。柔軟的唇相互觸碰,沈七爺覺得懷中的人兒軟的像水一樣,引的他原本輕淺的吻漸漸加深。直到舌尖相碰的一瞬間,謝阮玉才一個激靈,立刻從這片旖旎中清醒過來。

  怎麼回事,謝阮玉忽然的清醒讓她的親吻明顯不在狀態,倒是惹得沈七爺有些不悅,乾脆攬了她的腰壓向了自己胸前,胸前的柔軟讓沈七爺的吻越來越深越來越用力,身上某個部位逐漸有了變化,他好像——動情了!

  沈七爺的吻技很好,便是謝阮玉這種前世經過人事的女子也被他親的越來越迷糊,本能的往他身上靠,手臂不由得攀住他的脖子。

  她此刻跨坐在沈七爺腿上,被吻的七葷八素,一隻手掌從她腰上伸入衣衫。

  謝阮玉的皮膚保養的極好,入手一片滑嫩,衣衫半退,謝阮玉這會失了神,腦子亂成一鍋漿糊,連沈七爺的喜好都被拋在了九霄雲外。眯著眼任由他擺佈,忽然,他不安分的手指撫上她的胸前。

  「嗯…」謝阮玉忍不住輕哼出聲,裡面帶著些許的蠱惑。

  只是這一聲卻迅速的打斷了沈七爺的動作,幾乎是本能的起身推開她。沈七爺沒有收力氣,謝阮玉整個人就這麼毫無徵兆的就被推倒地上。

  她迷茫的抬頭,此刻沈七爺的眼神還沒收回去,帶著無限的厭惡與嫌棄。這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眼神,撞的謝阮玉瞬間清醒,之後撲面而來的是無盡的屈辱。

  謝阮玉此刻衣衫凌亂的跌坐在地上,肩頭還有親吻的痕跡,她沒有去掩,只咬著唇瓣倔強的抬頭盯著沈七爺。

  她需要要一個解釋!

  明明是他要來調戲她,卻做出這樣一種表情。彷彿,彷彿她是什麼髒東西一樣。

  「誰知道你之前有個幾個男人。」

  「你別碰我,髒。」

  謝阮玉也不記得這是什麼時候的記憶了,孟家的事她不斷的讓在遺忘,可是今晚,沈七爺這個眼神,澆了她滿身的冷水,從頭髮凍到腳趾尖。

  自打來到這個世上,謝阮玉就一直在反覆的安慰自己,她這輩子乾乾淨淨,問心無愧,可沈七爺的眼神,卻好似望到了她的靈魂。

  讓她壓在內心深處的記憶無處可藏。

  她死了,被人挖了眼睛,先姦後殺。

  時間慢慢流逝,沈培遠的意識也開始回籠,當明白現下的情況又漸漸有些手足無措。

  謝阮玉的那聲甜膩,讓他壓抑了多年的噩夢噴湧而出,那是他這輩子最想隱藏的屈辱,眼前的人臉與那人的容貌逐漸重合,他只聽見腦海中的自己在瘋狂的衝他喊叫:殺了她!殺了她!

  本能先了思想一步,回過神,就已成了這個局面。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20 PM

第 19 章 世有惡鬼

  這幾日,督軍府陷入了詭異的沉寂,沈七爺這種有空沒空都愛往後院跑的性子忽然轉了,平日裡在外邊交際,回府了就一頭紮進書房。連江娉婷那邊都覺到了古怪,藉著立春送吃食來打探些消息,偏偏沈七爺行事一如既往,愣是打探不出什麼。

  那晚發生的事情,統共只有他倆人與翡翠知道。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翡翠覺得自己就是那條池魚。

  她當時聽到屋內穿出東西摔落得動靜,習慣性的開門踏了進來,這一進門不要緊,就看見謝阮玉倒在地上,露著雪白的肩膀,上面佈滿了吻痕,滿面的羞憤與怒火。沈七爺冷眼佇立在她面前,衣袖下的手指還有些微顫。

  看到翡翠的瞬間,眼神冷的像刀。那一刻,翡翠就知道,自己又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丁志沒有出現,丁安也沒有出現,她為何這麼積極。

  翡翠扶起了謝阮玉,沈七爺冷著臉未留片言踏出了房門,翡翠望著他的背影,感覺有些像,落荒而逃。

  再然後,事情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謝阮玉因著這事低靡了許久,翡翠不知道原本好好的兩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但直覺告訴她,不該問,也不能問。

  沈七爺因著和謝阮玉之間的彆扭,原本就有些陰沉的性子更變本加厲,古怪的厲害,越發的吹毛求疵,嚴重的影響到了張巡的做事效率。

  「差不多就行了。」張巡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得體的長衫外套了一件青花紋刺的外褂,精緻的懷錶被他攥在掌心把玩,「您這會子跟他們甩臉色又什麼用。」

  沈培遠何嘗不知,只是心裡頭不舒坦,總要找個宣洩口,說話的時候難免語氣重了些。

  「消息怕是要壓不住了,七爺您動的太深。」擋了別人發財的道。

  「讓高澤想辦法再壓上幾天,找機會一起透給大帥。」沈七爺覺得保寧早晚會知道,不如一股腦的倒出來。

  「這可太冒險了!」張巡不贊同,「這麼多的事一起冒出來,大帥一定會起疑,若是真招您回去…」

  「那我就回去。」沈七爺嘴角露出一絲譏笑,「他們越怕什麼,我就要越給他們看什麼。」

  沈七爺這邊一頭紮到政務之中,謝阮玉那邊也不好過,她把自個關在房裡好幾天,除了翡翠誰也不見。

  沈七爺的念珠還留在她房裡,十四顆串成一串,帶著微微的木香,謝阮玉攥了許久,終究沒有扔出去。這串念珠是新制的,珠體上的文字還很清晰,謝阮玉這兩年受沈培遠的影響,多少讀了點經書。

  她把念珠仍在桌上,手指撥著一顆顆數數,數著數著就不動了,眼睛卻盯著手中的珠子越睜越大。

  念珠為善,十四顆則代表了十四無畏,都道念久了可獲無畏功德。

  可是,沈七爺這串念珠上卻不是佛經。

  她忽然想起了初次見沈七爺,他腕上的血龍木,好似沈二爺死在羧北之後,她就再也未見過。還有她曾摸過的小紫檀,他去新世界救她的時候還戴著的。

  世有惡鬼,名為羅剎,男即極醜,女即甚姝美,並皆食啖於人。

  沈七爺何止不信佛,謝阮玉覺得他簡直是憎惡極了這些東西。疑雲佈滿心頭,謝阮玉呆呆的看著桌上泛著柔光的佛珠,在沈七爺心裡,帥府的人皆是羅剎惡鬼麼。

  沈七爺喜歡美人,亦會為著她的身體動情,這是男子的本能。謝阮玉又想起了他的那個眼神,當她開始正視他那晚的厭惡時,才發現了當中的古怪。當時,他的眼睛好似看不到她,那表情彷彿是陷入了夢魘之中,一場讓他分不清現實與幻境的夢魘。

  無數個念頭在謝阮玉腦海飄過,記憶串成一串。

  沈七爺上輩子彷彿一直在做一件事,謝阮玉曾以為帥府不過是權利爭奪下的犧牲品,現在想來絕不是這麼簡單。謝阮玉第一次覺得,沈七爺當年的死,或許只是因為他自己不想活了。

  不甘心,放不下,等成功之後,也就解脫了。

  沈七爺想的沒錯,津北的事情一捅出來,保寧城的質問和斥責的電報撲面而來。高澤也趁機給他帶來了消息,五姨太為了阻止他回保寧,確實費了不少功夫。

  可是這次,他的動作太大了,幾乎是在挑釁沈大帥的權威。依著沈七爺對大帥的瞭解,他絕對不允許有兒子從他手裡奪去一丁點東西,他可以給,但是你絕不能搶。

  真是任性啊,明明最像土匪的是他才對。

  張巡捏著電報,撇嘴道,「看樣不回不行了。」

  「那就回吧。」沈七爺無視他的表情,推開了眼前的窗戶,風夾著落葉落下,有些蕭瑟,「你留下。」

  「好。」

  片刻,沈七爺又道,「你幫我看著津北,還有,阮玉。」

  張巡一愣,轉而怒道,「不行,你把她留這保寧回起疑心的!」

  何況身邊有個女子,也能免了他人許多心思。

  「我帶娉婷一起回去,她也是個聰慧的。」沈七爺看著窗外,手指輕敲著窗框,「阮玉是個聰明人,真有什麼事情你們倆一起拿主意。」

  張巡知道沈七爺決定的事情一向難改,嘆道,「你光跟我說有什麼用。」

  「我會找機會跟她說。」沈七爺一滯,轉身背光看他,張巡眯著眼,看不清他的表情。

  這個機會是謝阮玉送上來的,她鬧了這麼久的彆扭,沈七爺也沒有要哄她的意思,雖然心裡不開心,但還是扭捏著拎了食籃去尋了沈七爺。

  「阿阮來了。」沈七爺抬抬眼鏡,伸手點了下對面的椅子,示意她坐。

  若不是沈七爺一直躲著她,謝阮玉真懷疑從始自終都是她一個人在糾結。

  「我是來道歉的。」謝阮玉隨手把食籃塞到丁安懷裡,癟著嘴無事他的動作,一屁股坐到了沈七爺身邊。

  丁安一看這情況,也不等沈七爺開口,連忙抱著小籃子飛快退下。

  「你無錯,無需道歉。」倆人好多天沒有共處一室,這會沈七爺倒是有些不自在,不過他善於掩藏,謝阮玉一時半會倒也沒發現。

  「我沒有錯,你為什麼要躲著我!」謝阮玉說的理直氣壯,原本就不是她的錯,這會肯買個面子,跟沈七爺一個台階下已經夠懂事體貼的了。

  「我沒躲著你,進來軍務繁忙。」

  藉口!謝阮玉看著他面色平和,明知他是嘴硬,卻還是忍不住生氣,又有些委屈,但凡女子,遇到這種事哪有不委屈的,想著,眼眶就有些紅。

  沈七爺原本也不是故意的,他雖擅長哄女人,可這次不只怎麼,該說的話總是說不出口,不該說的卻脫口而出。只好伸手去拉她的胳膊,卻被謝阮玉一掌拍開,她這一巴掌使了力氣,震的手心都疼。

  沈七爺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又看了眼謝阮玉,她依舊繃著一張臉,袖子下的小手卻因為疼而小心摩挲了兩下。

  這模樣哪裡像來道歉的,擺明了是來報仇的。沈七爺噗呲一聲笑了出來,眼鏡彎成一條線,如同雨後的晴天,他又拉了謝阮玉的手放在手心,這回他用了力氣沒讓她掙開,小心的揉著她的掌心,笑道,「不疼嗎?」

  不疼?怎麼可能不疼!她都要疼死了。

  她是個姑娘啊!沈七爺就這麼把她晾在一旁那麼多天。委屈極了,嘴一咧,金豆豆就這麼砸了下來,邊哭邊抱怨,「明明是你做錯了,你躲著我幹嘛。」

  「好好好,我錯了,我錯了,我以後不躲你便是。」沈七爺倒是也沒計較這些,再說即便他不躲她,她也是把自己關在房裡不出來啊。

  等她哭夠了,順手掏出懷裡的手帕吸吸鼻子,甕聲甕氣道,「你真的很忙嗎?」

  「對。」沈七爺點點頭,還是決定提前告訴她,「過段時間,我就要回保寧了。」

  「知道了,我東西沒有多少,稍微歸攏一下就可以。」言裡言外頗有要跟他一起回去的意思。

  「你不能走。」沈七爺當場打消了她這個念頭,「我這次只帶娉婷回去。」

  什麼叫只帶江娉婷回去,那她呢?手指使勁的絞著手帕,不安感越來越大,是不是她太任性,所以沈七爺才要留下她?

  沈培遠一看謝阮玉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就知道她又想歪了,怎生了個這麼敏感的性子,開口道,「我需要你和張巡呆在津本,我在保寧,有些事情做不了,張巡聰明有餘,做事卻多少有些優柔寡斷,到時候還需要你推他一把。」

  「那你為什麼要帶上聘婷。」剛問出口,謝阮玉就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頭。沈七爺此次回保寧若是一個都不帶,那才叫有鬼,可況謝阮玉是女人,她知道帶個女人在身邊的重要性。她聰明,江娉婷也不傻,她能容下謝阮玉,不代表她還能容下別的女人,她懂沈七爺的心思,也懂如何去幫他擋下那些麻煩。

  謝阮玉最終還是點了頭,他們同坐一條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只可惜,這時的沈七爺算到了一切,卻沒算到一場意外。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21 PM

第 20 章 蛇打七寸

  年底,保寧傳來消息,沈大帥病了,因著想念沈七爺,催他回保寧。期間五姨太從中攔了多次,最後免不了沈大帥的一番斥責,倒也算幫沈培遠爭取了不少時日。

  他這次回保寧輕裝簡陣,把大批人手都留在了樊城,親近的只帶了丁安和戴冒,一行人中途未作耽擱,等沈七爺到保寧的時候,正巧趕上過年。

  長衫禮帽,金絲鏡框下的眼睛盛著溫和的笑意,沈七爺溫潤如常。

  沈夫人橘彩雷枝短襖下著了條墨色的金絲馬面裙,頭髮盤成髻,插著枚古早的素簪,兩年未見,竟是蒼老了許多,隱隱看的到發中藏匿的銀絲。

  沈七爺攜著江娉婷越過眾人給沈夫人問安,他垂著頭,「許久未見夫人,兒子甚是想念。」

  言語誠懇的彷彿自己是沈夫人的親子一般。

  手中的茶有些燙人,沈夫人放到唇邊吹了吹,輕抿了口,碩大的翡翠戒指在陽光下閃著碧綠的光。

  她不開口,屋裡就這麼安靜著。

  沈七爺依然佇在廳內,面容恭敬,連旁邊的江娉婷也是一副任爾風雨吾不移的模樣。

  「怎得帶她來了,芸娘呢?」

  「她身體不好,這一路車馬勞累的,怕她再病著,就留在樊城,讓謝姨太照料著。」沈七爺信口拈來,不似作假。

  「喲沈七夫人這身體也真夠弱的,好歹明媒正娶怎這般不懂禮數,連七爺回家過年,都跟不得了。」五姨太得了空就要刺他兩句,這兩年小八爭氣,連著她都被大帥高看了兩眼,可若不是老三走的早,她何至於把小八拖入這趟渾水中。

  五姨太對沈三爺的死如鯁在喉,她不相信這中間沒有沈培遠什麼事。

  「姨太太想差了,這可真不是咱們夫人不來。」沈夫人是正經婆婆,江娉婷不敢在她手下造次,但她還怕了五姨太不成,「自從之前那事受了驚嚇,咱們夫人的身子就一日差過一日,卻還念叨著姨太的好,說只是打理不當才讓匪賊專了空子,夫人心善,都不與姨太計較這些,若不是身子骨實在不好,又怎會不願意回家呢。」

  新世界,原就是沈三爺的地方。江娉婷這番話說的引人遐想,對沈七夫人的名聲著實不太好,但是卻真真切切的噁心到了五姨太,兒子死了還要背拉出來說道,言語間把陳芸娘體弱的原因一股腦的甩在了沈三爺身上。

  「牙尖嘴利的東西!」五姨太眼神劃過沈七爺,冷笑著盯住江娉婷,「也不看看自個是個什麼身份。」

  「姨太教訓的是,我也不過是七爺的姨太而已。」我是姨太,那你呢,你又是個什麼身份。

  「賤人!你敢諷刺我!」桌子被拍的聲響,五姨太指尖的嫣紅差點指到江娉婷的鼻子尖。

  沈七爺這才拉著江娉婷退後了一步,「不該在夫人面前如此放肆。」

  「七爺教訓的是。」說著轉身跪在沈夫人面前,「是妾踰越了,夫人莫要動氣。」

  言語間竟是沒把五姨太放在眼裡。

  沈七爺看著跪在地上的江娉婷,瘦弱的身軀挺得筆直,她是個狠心的女子,蛇打七寸,她最擅長的就是掐住別人的七寸。這麼些年的觀察,沈七爺覺得,其實比起謝阮玉,江娉婷更要像他。

  她能忍,亦會為了達到目的,不會在意任何人的想法,只是未免有些太像了。

  「你們一個兩個的都算什麼東西!」五姨太盯著溫潤的沈七爺,後槽牙咬的咯咯作響,「誰不知道誰,裝什麼道貌岸然的謙謙君子。」

  「姨太慎言!」沈夫人難得的開了口。

  「慎言?我說錯什麼了?」自從沈夫人死了兒子,她就再也沒怕過她,就算她手裡有她的把柄又如何,大帥已經沒有多少兒子了。比起她的小八,沈七爺才是沈夫人最大的心頭刺。

  「大帥來了!」賽紅姑身邊的小丫頭急急忙忙從前院跑來。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廳內的幾人安靜下來。

  片刻,沈大帥的軍靴就出現了客廳,他聲音響亮,倒是一點不介意沈七爺知道他生病是個幌子,「說什麼呢?」

  「這不,老七回來了,大傢伙都沒去過津北,這會問問那地的趣事。」沈夫人起身攙了大帥走到主位坐下。

  津北。沈大帥咧著嘴,眼神卻看著桌面,似不經意問,「近章,津北可好?」

  甚好,沈七爺知道沈大帥想聽什麼,也沒瞞著他,從頭到尾粗略的說了遍,越聽,沈大帥眉頭皺的越緊,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探究。

  沈七爺可不管他怎麼想,想要換權,也得看看有沒有這個本事把他的人都給拔了。

  沈大帥開始的確有這個想法,才借了生病的由頭把他招來保寧,等著過些時日,在從新任命督軍。只是沈七方才的一番話,讓他心裡掀起了驚濤駭浪,即便只是粗粗一言,他就知道沈七把津北打理的滴水不漏,即便安派新的人手,也不過是送去一個傀儡。

  只好皮笑肉不笑道,「難得回來,就多住些時日吧。」

  「好。」沈七爺一口應下,在沈大帥詫異的目光中補充道,「只是我這次來的匆忙,手頭不太寬裕。」

  這是赤裸裸的要錢了。

  沈七爺如今在保寧沒有私產,缺錢不奇怪,沈大帥點頭,「屆時你去高澤那,讓他給你去取。」

  沈七爺得了好,也不再多言,賽紅姑慣會討巧,氣氛被她炒的熱鬧了許多,一家人倒是安穩的吃了頓晚飯。

  「你說你要多少?」高澤掏掏耳朵,不可置信的看著沈七爺。

  「三十萬大洋。」

  「您要這麼多錢幹嗎?」說著探身與沈七爺耳語,「現下多少雙眼睛盯著您呢。」

  丁安最看不得別人的磨蹭樣,咳道,「你管這麼多幹什麼,要的又不是你的錢。」

  沈七爺笑著不說話,翹著腿靠在圈椅上,高澤見擰不過他,後來一想反正是沈家的錢,他管得著人家怎麼花麼,當下便寫了條子蓋章,隨後取了錢票交給沈七爺。

  沈七爺會賺銀子,也會花,當即讓人去金鋪鑄了四面小金佛,沈七信佛,保寧城人盡皆知。

  沒兩天,他又無聊了,帶著戴冒四處閒逛,順便把百安胡同、胭脂巷、石家胡同裡的一等妓院全包了下來。大搖大擺的帶著江娉婷去飲茶聽戲,這種一等的又被稱為清館,並不是只做皮肉生意,裡面的女子不僅色相嬌好,而且能歌善琴。

  只可惜,江娉婷不是謝阮玉,作為女子被帶到這種地方,難免如坐針氈。

  沈七爺也不強求,他又想到了當年第一次帶謝阮玉去逛秦樓,她眼睛都看直了,若不是他攔著,他真懷疑謝阮玉會把青樓給翻過來。在眾人眼中似乎缺了點廉恥心,但沈七爺就喜歡這樣的女子,好奇就去看,不喜歡就丟掉,無需委屈自己。

  他花錢如流水,不夠了,立刻讓人去高澤那裡取。每次批條上的數字都讓高澤覺得肉疼,不是自己的錢,也不能這麼花啊!

  電報發回了樊城,謝阮玉和張巡看的大眼瞪小眼。

  「他該不會過的樂不思蜀了吧。」謝阮玉指著電報問。

  「看樣是被大帥給扣下了。」張巡試探道,「要不咱幹點什麼?」

  「聽說最近接壤雲省的交界不太平?」

  「一點點,這也不算什麼大事。」眼睛骨碌一轉,張巡又道,「當然,也可以變成大事。」

  用沈七爺的話來說,張巡一肚子壞水,謝阮玉也不是個循規蹈矩的,倆人謀劃了幾天,愣是謀劃出了一場大事。

  津北和雲省中間出了一批悍匪,張巡便組了一小支部隊去剿匪,原本計畫的好好的,悍匪洗劫邊界的村莊,然後被他們逼到雲省之內,藉機製造混亂,加劇省邊矛盾。

  誰料悍匪凶狠,張巡他們逼的急了,劫持了一隊過路的商人,最後雖無大礙,但是商隊被殺了多人,活下來的多少也受了傷,商隊裡珍寶眾多,為首的老闆更是昏迷不醒,底下的只知道被僱傭押送貨物,至於商人的身份,倒還真是一頭霧水。

  張巡無奈之下,只好派人先把他們先送到樊城安置。

  「笨手笨腳!」謝阮玉看著張巡一起差人送來的的信件,抱怨道,「也不問清楚什麼人,就敢往我這裡帶,萬一是江洋大盜通緝水賊怎麼辦?」

  「姨太,您想太多了吧。」翡翠陪著謝阮玉向偏院走去。

  「一隊商人,身份不明,手中珍寶無數,這能是一般人麼。」來到偏院,謝阮玉皺眉對丁志道,「多加派點人手,小心提防,現在七爺不在,津北亂不得。」說著一腳踏了進去。

  屋內沒有燃香,地龍燒的滾燙,空中飄著淡淡的血腥味。

  床上的人一直沒有醒,翡翠小聲道,「看過大夫了,傷得頗重,子彈在偏一寸,這人就沒了。」

  床簾被拉開,冬日的陽光透過雕花的黃木灑入室內,床上的男人因為失血而臉色蒼白。

  劍眉星目。

  謝阮玉感覺腦子哄的一聲,似有什麼倒塌。

  「姨太,姨太,您怎麼了…」眼前的面容開始模糊,翡翠的聲音忽近忽遠。

  她終於,還是遇到了這輩子最不想遇到的人。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22 PM

第 21 章 陳家芸娘

  院裡一片素裹,津北的冬天比保寧冷太多,謝阮玉穿著煙粉色裌襖穿梭在後院。沈七夫人受了寒,高燒持續不退,她不願意吃藥,身子就這麼一天天的衰弱下去。

  沈七爺讓隨她去,但是謝阮玉卻於心不忍,未過雙十年華的女子,比她還要小上些許,她病了以後,謝阮玉才想到督軍府裡還有這麼一個人兒。

  來津北兩年的時間裡,她彷彿被所有人遺忘了。

  「姨太,您就別去勸她了。」翡翠捧著食盒,裡面的藥是小廚房剛熬好的,她冷眼旁觀這麼久,看透了沈七爺對七夫人的態度,就這麼任由她自生自滅,世間女子這麼熬法怎麼能活的下去。

  謝阮玉何嘗不清楚,只是她忘不了陳芸娘的眼神,就這麼空洞洞的躺在床上,原本嬌嫩的容顏也如衰敗的花朵。

  「我走錯了一步,就再也沒了選擇的餘地。」

  她不知道陳芸娘經歷過什麼,依著沈七爺的眥睚必報性子,他能容忍陳芸娘活到現在,已然是動了惻隱之心。

  「她若真想死,咱們誰也攔不了。」謝阮玉步履匆匆,她不會執意讓她活下去,也不忍她死的不甘不願,「張巡呢?不是說下午要到府裡來麼?」

  「又去偏院了。」翡翠努努嘴,聲音在一片寂靜中顯得有點響亮,「也不知倆人有什麼好嘀咕的。」

  自從那人醒來,張巡去探了場病,倆人就說到了一起,頗有相見恨晚的感覺。謝阮玉並不奇怪,他原本就是個極優秀的男人。

  「拐個彎就能聽見有人說我。」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張巡的聲音從拐角處傳來,謝阮玉剛停下腳步,兩人就從長廊的一側走了出來。

  偏院一別,這是謝阮玉第一次見他,長眉入鬢,染了紅潤的臉龐棱角分別,他跟在張巡身側,衝著謝阮玉禮貌的微笑。

  「先生看起來身體好了許多,打算什麼時候離開樊城。」謝阮玉頷首行了個禮,開門見山,她不想和他再有哪怕一點點的牽扯。

  似乎沒想到謝阮玉這麼直接,他微微一愣,繼而笑道,「過兩日便走。」

  張巡還當謝阮玉為著他先前的決定給人臉色看,這會也陪上了笑臉,「遠道而來便是客,何況人家身體還沒好呢。」轉身拉過他對謝阮玉介紹,「孟儒景,湖澤人。」然後伸手請了個禮,「這是我們督軍府的謝姨太太。」

  「先前不知姨太如何稱呼,多有得罪。」孟儒景倒是個好脾氣的,連忙抱手行禮,動作卻行雲流水顯得不卑不亢。

  無視他的動作,謝阮玉徑直越過他倆,指著翡翠懷中的食盒道,「我還要去看望夫人,不便多做寒暄,現下七爺不在,我一姨娘凡事做不得主,先生有什麼事與張參謀說便是。」

  言罷,直帶著翡翠往陳芸娘的住處走去,釵上的墜珠搖出一條弧線,謝阮玉頭也沒回。

  張巡對謝阮玉的態度有些奇怪但也未細想,只順著她的話頭笑著與孟儒景道,「如今夫人染病不擔事,你若缺什麼可與我直說。」

  「好。」孟儒景點頭一笑,眼神卻不經意間掃過謝阮玉離開的地方,她方才說的話他一個字都不信。

  謝阮玉第一次進偏院他就知道,只是當時身子弱對自身的處境又不清楚,才裝作昏迷的樣子。當時她就這麼站在他床邊,打量的目光即便他閉著眼,也讓人感到不安,導致孟儒景一度懷疑謝阮玉察覺出了自己的異樣。

  最後她離開的時候,那話孟儒景聽的清楚。

  「一會告訴丁志,裡裡外外千萬要圍嚴實了,他要有什麼異動直接斃了。」

  她身邊的小丫頭驚訝出聲,「那張參謀問起來怎麼說?」

  「就說沒救活。」

  又過了片刻,腳步聲響起,接著是房門關閉的聲音。孟儒景這才鬆了口氣睜開眼,望著緊閉的梨木雕花門,他沒看到女子的長相,但他本能感覺到了她對自己的敵意。

  張巡的聲音適時的在耳邊響起,「你不介意就好,哎,對了,你方才說的那事…」

  「姨太,您不喜歡那人?」何止是不喜歡,翡翠快步的跟在謝阮玉身後,自家姨太簡直是看他一眼都覺得討厭啊!

  步子逐漸慢了下來,謝阮玉望了眼方才的地方,「不知道那裡來的,看模樣就不是什麼好人。」

  翡翠回想了孟儒景的長相,性子似乎也不錯的樣子,「我覺得挺好的啊。」

  看著翡翠一臉茫然,謝阮玉伸手接過她手中的食盒,還透著溫熱,嘆道,「你不懂,有些人,看著比誰都好,卻有著最硬的心腸。」

  話音剛落,房門被從裡往外的推開,秋葉端著銅盆,見到謝阮玉站在門口嚇了一跳,又看到她手裡的東西,才緩過神來,「姨太,夫人她剛醒。」

  「去忙吧,我到屋裡呆一會。」說著伸手推了門,帶著翡翠踏了進去。

  屋內冷冷清清,沈七爺不見陳芸娘,她也不求著沈七爺,屋內的擺設都是一些陳舊的物件,倒還真配不上她督軍夫人的身份。

  「我以為我說的夠清楚了。」陳芸娘靠在墊子上,頭髮披在身後,臉頰有些微凹,更襯的一雙眼睛大的嚇人。

  「吃藥吧。」謝阮玉把湯藥端出來,還冒著熱氣,屋內瞬間染上苦氣,「吃了才能早點好起來。」

  「好起來?」陳芸娘似笑非笑的看著謝阮玉,翡翠連忙往前挪了兩步,好離謝阮玉更近些,「沈培遠是想要活生生的耗死我,你知道嗎?」似在自言自語,她的表情變的有些古怪,「你當然不知道,他對你那麼好,你怎麼可能會知道呢?」

  翡翠看著陷入魔怔的沈七夫人,小心翼翼的拉了謝阮玉的衣角,「姨娘,咱們出去吧,這太瘆人了。」

  黑漆漆的房間,神經兮兮的女人。

  「他不放過我,我還活著做什麼,我死了大家都順心了。」

  謝阮玉聽著陳芸娘神叨,輕拍了下翡翠的手背,示意自己自有分寸,「你怎知他不會放過你?」說著碰了碰湯藥,遞到她唇邊,還是溫的,「七爺從未虧待過你。」

  「沒虧待過我?他把我困在這個院子裡,周圍都是他的人,你知道我已經多久沒踏出這座院子了麼?兩年,整整兩年。自從來到津北,我就再也沒見過外面的街道河邊的柳!」陳芸娘猛然抓住謝阮玉的手臂,晃的她手裡的藥灑了大半在衣裙上。

  翡翠剛要去拉就被謝阮玉抬手制止。

  「你當然不懂,沈七把你當寶貝一樣捧在手心,你又怎會知道我的絕望。」說著雙手緊緊的摀住臉,眼淚透過指縫,流的洶湧。

  「你本就不是真心待七爺,又何必怪七爺不真心待你。」謝阮玉放下藥碗,小心的拿著帕子拭著裙襬,她的神色平靜,「你當初嫁給七爺就該知道,他眼裡揉不得沙子。」

  陳芸娘一怔,就見謝阮玉拉著她的手臂靠在她耳側,「未進門就與別人私通,甚至幫那人至七爺於危難之中,當時你怎麼不覺得委屈?」說著謝阮玉順手把手帕扔在窗邊的矮幾上,「可七爺呢,他留下了你這條命,甚至把你帶離來了樊城。若是他有心殺你,何苦這麼麻煩,只需把你留在保寧,或隨便編個理由讓你染病去世,何必這兩年來讓你佔著正妻的名份,礙著自個的眼。」

  陳芸娘不瞬的看著謝阮玉,翡翠也聽的有些迷糊。

  「七爺是想讓你自己開口離開。」謝阮玉盯著她的眼睛,冷笑道,「可是夫人卻太貪心了,寧願躲著也不願意張嘴,您憑什麼以為經歷了這麼些事,七爺還會拿真心待你。」

  「你…」陳芸娘剛要開口,就被謝阮玉打斷。

  「七爺如今這麼喜歡我,也是拜夫人所賜。」謝阮玉打心眼裡為沈七爺感到不值,「我拿著自個的命去給七爺表忠心,才換來的現在,你憑什麼跟我比?」

  藥已經涼了,秋葉端著熱水進屋的時候,房裡一片寂靜,寒風吹的窗戶吱吱作響。她連忙放下手裡的銅盆,跑過去緊了緊窗栓,沒有絲毫的怠慢。

  謝阮玉看著秋葉伶俐的模樣,眼神愈暗,即便是丫頭,沈七爺也是挑了好的給她,只是,芸娘想要的太多了。

  連所謂的一心求死都帶了點對賭的意味,沈七爺看的清,所以他才會說「隨她去」,算是最後的仁至義盡。

  他就是這樣,把善意埋在心底最難尋的角落,臉上卻戴著名為惡的面具。

  屋外的寒風吹的枯枝唰唰帶響,謝阮玉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翡翠連忙給她扣上了件披風,她回頭看了眼緊閉的房門。

  「姨太,咱們走吧。」翡翠攙著她的手臂,「夫人那您該說的都說了,該勸的也都勸了。」

  「翡翠。」

  「嗯?」

  「你以後找夫君,一定要找個把心思都說給你的。」謝阮玉就著翡翠的手走下樓梯,腳步印在雪地裡,吱扭作響。凡事都憋在心裡,太苦了。

  「好。」翡翠一口應下,又好奇的問道,「出門前夫人那句話什麼意思?凡事小心。她讓您小心什麼?」

  謝阮玉想了想,搖搖頭。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22 PM

第 22 章 命運輪迴

  兩省之間的矛盾越演越烈,張巡怕他們應付不來,索性又回去坐鎮,把傷勢未癒的孟儒景一股腦的丟給了謝阮玉。

  張巡看中了孟儒景的才華,行事自有他的考量,這舉動倒是氣的謝阮玉不輕。孟家是湖澤首屈一指的商賈,孟儒景當年藉著何靜烈的東風搭上軍方,後又破了增城,才坐穩湖澤七營統帶的位子,步步為營的往上爬。

  如今何靜烈死了,穆度年因著金水碼頭被沈七爺鑽了空子,這會也在增城老老實實的呆著。孟家手握巨富而無實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依孟儒景這種性子,又怎會甘做亂世下任人宰割的魚肉。

  他為人處事自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幾天下來,督軍府除了謝阮玉,誰提到孟先生不多誇幾句。

  沈七爺的消息自打津北和雲省摩擦以來就斷了,倒是丁安時不時的給丁志帶來隻言片語。謝阮玉知他是為了避嫌,既未開口談兩省之事,想來是默認了,也就放開了手讓張巡折騰。

  陳芸娘那邊秋葉遞來了信,說是開始用藥,身子也有了起色,謝阮玉覺得如今一切都步入正軌。除了孟儒景。

  「姨太在幹什麼?」孟儒景看著她好奇的問道。

  此刻謝阮玉正披著玉色狐裘,指揮著下人開鑿湖冰,她嘴巴刁,這些天冷的厲害,街上活別說魚活蝦,連新鮮的豬肉也少了許多,謝阮玉吃膩了臘味,就想吃口鮮魚,既然買不到,索性帶人去鑿了院裡的池塘。

  「夫人這些天胃口不好,弄點新鮮的給夫人開開胃。」謝阮玉不明白這大冷的天,他怎麼就這麼閒的四處亂逛,順口就胡編了幾句謊話搪塞他。

  孟儒景知道謝阮玉不願搭理他,倒也不生氣,只走到謝阮玉身側,與她隔將將了幾步的距離,既不顯得疏遠也不唐突,把握的恰到好處,「姨太心善,只是久病之人還是少食些葷腥之物為好。」

  他的聲音沉穩透著擔憂,到還真顯的誠懇無比。

  看著謝阮玉僵硬的動作,孟儒景不由得有些奇怪。張巡走了以後,他就有意無意的在院中蹓躂,偶爾也會撞見謝阮玉,只是不等他打招呼,那人就像沒看見他一樣,轉身繞道而行,倒像躲著他一般。

  此刻孟儒景難得離謝阮玉這麼得近,玉色的狐裘披在她身上,水紅色的長襖繡著金絲草紋,領子做的極高,遮住了小巧的下巴,眉不畫而黛微微蹙起,一雙杏眼一瞬不瞬的盯著冰面,潔白的耳垂上掛著晶瑩的翠玉,襯的她皮膚越發的白嫩。

  孟儒景看的心頭一顫,連忙收回視線。轉而看向前面的人群,翡翠和丁志忙著指揮人群離得有些遠,周圍倒是沒有人關注他倆,不知怎麼就鬼使神差的開了口,「我們湖澤有道菜名為鴛鴦錦,由兩種不同做法的鯉魚烹做而成,鮮美的很,姨太要是喜歡,不如我把方子寫下來,讓廚房做盤試試。」

  謝阮玉偏過頭看他,一雙眼睛閃著盈盈的水光,明亮的像天上的星,孟儒景微笑著與她對視。

  「不用了。」朱唇微啟,謝阮玉垂下眼,轉而又盯著冰面,「不過是饞口魚罷了,不必這麼費功夫。」

  孟儒景面上的笑依然掛著,只是眼神有些冷,他依舊語調平和,「姨太說的是。」

  鴛鴦錦,雙鯉而成,分紅燒清蒸糖醋乾煸四味,做法複雜,味味盤繞,端著煙濃共拂芭蕉雨,浪細雙游菡萏風的寓意,故稱為鴛鴦。

  謝阮玉上輩子愛的不得了。

  冰面被砸穿,丁志連忙在裡面塞入魚網,謝阮玉也尋了理由,遠遠的離開孟儒景身邊,探著腦袋往裡邊瞧去,翡翠可不敢讓她靠這麼近,只用了力氣拉著她的手臂。

  一尾尾的小魚鑽入網中,惹得謝阮玉直驚訝不已,軟糯的聲音衝進孟儒景的耳中,就像入了水的魚兒,呆呆的望著她的背影,嘴角微微提起一抹笑意,連他自己都未曾發覺。

  之後,謝阮玉依舊在院中碰上他,只是這幾次未等她轉身,孟儒景就高聲打了招呼,偶爾也與她談論一些鄉俗趣事。饒是謝阮玉再不滿,也不好伸手去打笑臉人,只得敷衍著與他聊幾句。

  時間一久,謝阮玉就感覺到不對了。她上輩子跟過孟儒景那麼些年,費勁了心思去琢磨他的一舉一動,謝阮玉知道孟儒景喜歡她,很喜歡,只可惜這份喜歡在他的前途下顯得的一文不值。

  如今他的這幅模樣,像極了他把她從穆度年手裡救回來的那段時候,她敏感膽小像個小刺蝟,他就像現在一樣,這麼一點點的打開了她的心房,再然後,他止步不前,她義無反顧。

  謝阮玉生怕在走了老路,索性閉門不出的等張巡迴來。

  直到後院走水。

  火勢是從沈七夫人的院子蔓延起來的,因著督軍府的建築都是老木居多,不及保寧的洋樓,火勢來的迅速,根本來不及撲滅。督軍府亂成了一團,中間夾雜著劈里啪啦屋樑倒塌的聲音,烈火燃燒發出爆裂的聲音,呼呼的風聲穿過火紅瘋狂的帶起大束的火苗,呼喊聲和搶救東西的聲音夾雜著潑水的聲音不絕於耳。

  謝阮玉跑過來的時候只披著一件披風,白色的睡褂在火光的照射下變了顏色。「夫人呢!」

  「火太大了,根本進不去。」沈七爺留給謝阮玉的都是心腹,丁志不敢讓謝阮玉久留,指著身邊的虎頭虎腦的男子急聲道,「火勢太大了,姨太您先隨著他們離開。」

  「好。」翡翠身子不停的抖動,謝阮玉拍拍她的肩膀,想到了什麼,這會也顧不得什麼禮節,反手拉住了丁志,她的眼神透著堅定,「你好好查查,這火來的有古怪。」

  點點頭,丁志讓孟飛他們護著謝阮玉先走,至於孟儒景,他的人一直盯著,大火剛燒起來就被轉移了出去。

  督軍府的動靜驚動了樊城的百姓,濃烈火影把整條街照得通紅,謝阮玉即便被人護著,人群之中也免不了被推搡。

  忽然,人群中爆發了兩聲槍響,原本圍觀的人群立刻如驚弓之鳥,謝阮玉被孟飛他們護在圈裡,可是槍聲持續響起,百姓開始陷入恐慌,不停的衝撞著人群。

  「姨太!」翡翠見謝阮玉要被衝開連忙伸手去拉,手指剛碰到謝阮玉的衣角,一顆子彈就準確的打在翡翠的肩膀上,引的她立刻痛呼。

  謝阮玉順著子彈的方向望去,還未看清,前方的人群又擁了過來,這次來的更急,謝阮玉的人被百姓衝開,之有四個人將將護著她被慌亂的人群倒逼進了一條胡同,胡同裡安靜的謝阮玉渾身發顫,越是平靜的地方越危險!

  「我們出去。」只有幾個人,太明顯了,還不如隱身在人群中,說著謝阮玉扭頭,腿剛邁開。

  身後就響起幾聲槍響,只可惜在救火聲和人群聲中顯得毫不突兀。黑色的槍管抵在她雪白的脖頸上,身後傳來男人的聲音,「姨太不要怪我。」

  「你是七爺的人?」謝阮玉試探道。

  「是。」身後的人毫不猶豫。

  「七爺讓你殺我?」

  片刻,身後的聲音透著堅定,「沒錯。」

  謝阮玉心頭一震,脖子後面的冰冷告訴她,七爺的內部,出問題了!

  身後的呼吸聲加粗,最後狠狠的吐了一口氣,冰冷的槍口貼上了她的皮膚,謝阮玉認命的閉上眼睛。

  槍聲響起,沒有想像中的疼痛,巨大的身子壓住了她的後背,然後脫力向著旁邊倒去,鮮血順著男人的身子染到了她的手臂上,一片溫熱。

  她看著被血液染紅的衣袖,僵硬的扭頭,陰影下,孟儒景舉著槍,對著這邊。槍聲持續響起,打在早已癱倒在地的男人身上。

  等那人連掙扎都沒有後,才把黑管收在懷裡,快步走到謝阮玉身邊,月光交織著火光映在他的臉上,謝阮玉呆呆著望著他。

  他說,「你沒事吧。」

  那一天也是這樣,增城戰火紛飛,他清理穆府,在枯井中找到了躲藏的她。她抬著臉,他低著頭,光灑在他的臉龐。

  他說,「你沒事吧。」

  命運似乎永遠繞不過這個坎。

  謝阮玉眼淚唰唰的往下落,她剛要抬手去擦,就被帶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熟悉的味道充滿鼻腔。

  孟儒景也不知道自己是著了什麼魔,懷裡的人開始掙扎,可他就是不願鬆手,他知道她是沈七爺的女人,他碰不得,可是心底總有個聲音在勸說自己,他本就該這麼做。

  謝阮玉被他禁錮在懷裡,胳膊被他扣的緊緊的,下一秒下巴就被人抬起,親吻毫無章法的印了上來。

  往事一幕幕在謝阮玉腦海上演,何倩倩,宋薇婉,紅袖,她不停的遇到這些女人,連累著她的囡囡,命運變得愈來愈悲慘。

  啪!手臂掙脫禁錮,巴掌聲在早已變的寂靜的小巷中響起,孟儒景被謝阮玉這巴掌打的回了神,偏著臉眼神逐漸變得清明。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23 PM

第 23 章 白玉微瑕

  「姨太!姨太!您在哪兒啊!」翡翠呼喊聲中帶著抽泣。丁志的聲音染著怒火遠遠的傳來,「一群廢物!讓你們護著姨太,人呢!?還不快找!」

  「翡翠!」冷眼看著孟儒景,謝阮玉高呼出聲,「我在這!」

  聲音傳過悠長的小巷,翡翠喜極而泣的甜脆響起,「是姨太的聲音!」接著又是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小巷裡面道路很多,翡翠找到謝阮玉的時候整個人都快哭斷氣了,手臂留著血髮絲凌亂的撲了上來。

  「姨太,您,您嚇死翡翠了!」翡翠癱在地上,抱著謝阮玉的裙襬哭的傷心,一抬眼,正好看到不遠處死掉的男人,三魂瞬間嚇掉了一魂,「啊!!!死人!!!」

  丁志連忙躥過去,一腳踢開踢開地上的屍體,待看清臉,他雙眼瞪的微圓,銳利的看向隱藏在陰影下的孟儒景,手指不經意的摸到腰間的槍。

  「他要殺我。」謝阮玉雖不想與孟儒景又牽扯,可她太瞭解他,他能甩開丁志安到他身邊的眼線,又救了她,就一定是有備而來,連忙開口,「孟先生救了我。」

  「多謝先生。」丁志手掌劃過腰身,裝樣抱拳行了個躬禮。

  孟儒景袖下的指尖也鬆開板機,道,「姨太和張參謀救我於危難,此番也是我該做的。」

  「不知道,跟著先生的人去了哪裡?」丁志問的直白。

  孟儒景無奈的笑道,「原本想看看火勢如何,結果卻被人群給沖散了。」

  謝阮玉不願過多的談論這事,跨到丁志身邊,點點地上的屍體小聲對他道,「他說七爺要殺我。」

  丁志一愣,連忙開口爭辯,「不可能。」他雖然不參與後院的事,但是沈七爺對謝阮玉如何,他還是清楚的。

  「我當然知道。」謝阮玉倒是毫不懷疑沈七爺,先不說殺她對沈七爺有什麼好處,就是真想殺她,直接動手就是,何必玩這麼多把戲,「我懷疑有人生了二心。」

  「七爺的人?」

  「嗯。」謝阮玉接著又補充道,「留在樊城的。」要是跟在七爺身邊,早被除了,也就她和張巡,對留下的這批太放心了,沒有絲毫的戒備,這才被人鑽了空子,「你待會給七爺送個信,最好過大帥那邊的路子,明著報上去。」

  「好。」

  「對了。」謝阮玉喉嚨又些乾,「夫人呢?」

  「火太大了,沒救出來。」

  「秋葉呢?」

  「跟著一起去了。」

  謝阮玉又想到了秋葉的圓圓臉,帶著笑開心的對她說夫人肯吃藥了,身子有了起色。謝阮玉覺得,她該是想通了,「人禍?」

  語氣中帶著篤定。

  「沒錯。」丁志眉頭擰成疙瘩,「周圍被潑了松油。」

  好個一石二鳥,環環緊扣,竟是算的天衣無縫,如若不是沒料到孟儒景這個意外,她怕是早死於非命了。不知怎麼,謝阮玉想起那日陳芸娘的一番話「你凡事小心」她想讓她小心什麼?

  「統統報給七爺。」

  「姨太。」

  「就說夫人去了,督軍府被惡意縱火,樊城的部隊沒有七爺的命令,不敢私自行動。」謝阮玉手指握拳,指甲印入掌心,「安保部那邊已經全面搜查。還有,把張巡那邊的情況一起報上去!事情越亂越好,部隊一定要註明只聽七爺的命令,不能讓大帥覺得有機可乘。讓七爺速歸!」

  天空微亮,火後的督軍府被燒成了灰褐色,孤零零地矗立在樊城的朝色裡,謝阮玉望著它,如同望著一塊巨大的墓碑。

  孟儒景的影子落在謝阮玉的繡鞋上,她決定賣他個人情,還了這份救命之恩,「孟先生該走了。」

  孟儒景目視前方,余光中,謝阮玉往他身邊靠了兩步,用只有兩人才聽到的聲音道,「您再不回去,宋督軍該起疑心了。」

  眼光像利劍一樣刺下,謝阮玉平靜的抬頭與孟儒景對視,他的眼裡寫滿的探究,還有隱隱的異動。

  這點看來還是沒變,他還是遇上了宋薇婉。

  謝阮玉突然覺得有些可笑,之前還把她擁在懷裡的男人,在她知道他心底的秘密時,居然動了殺心。她伸手擋住孟儒景的目光,隔斷了兩人的視線,也忽略了他的情緒,「夜長夢多,先生好自為之。」

  沈大帥坐擁的十二省,在如今的謝阮玉看來,簡直一盤散沙。

  孟儒景走的時候張巡還在趕來的路上,謝阮玉沒有去送他,桌上還放著孟儒景差人送來的道別禮物,羊脂白玉的球體上雕滿了朵朵的桃花,呈著微微的通透栩栩如生。兜兜轉轉,跨過前世今生,這物件還是到了她手中。

  那世他曾說:面若桃花,阿玉人如其名,最配這件白玉。

  只可惜,白玉向來多微瑕。謝阮玉覺得自己和孟儒景的緣分,從頭到尾都是一段孽緣。

  津北的電報一封接一封,內容越來越嚴重,直到丁志的這份電報送上來。

  沈七爺坐在小佛堂內,半人高的佛像前燃著一把香柱,煙霧繚繞中看不清沈七爺的表情。手中的電報被捲成一卷,輕輕的敲擊著桌面,半響,輕笑聲從他口中溢出,如同冬日的冰,冷的徹骨,「倒是我大意了。」

  當晚沈七爺跪地請辭,樊城早已亂成一鍋粥,沈大帥不好再留,無奈只得放沈培遠回津北。

  沈七爺毫不耽擱,大帥前腳點頭,他後腳就出了保寧,竟是連帥府都未回。

  「咱們馬上就要進城了。」江娉婷擔憂的看著遠處若隱若現的城牆,「也不知道如今府裡變成什麼樣。」

  沈七爺緩緩的睜開眼,看了眼江娉婷,「無事,依著阮玉的手段,該做的怕是都做好了。」

  「她畢竟是個女子。」江娉婷有些不認同,「七爺莫要壓給她這麼重的擔子。」

  清新的百合花露在車內飄散,沈七爺沒吭聲,手指不停的轉著手中的念珠,他思考的時候就是這副模樣。

  江娉婷也不再開口,別過臉看著車外的風景,白雪皚皚,銀妝素裹,津北這場雪下的真大啊。

  等他們的車馬剛入樊城,謝阮玉那邊就收到了消息,督軍府被她帶著安保的人裡裡外外徹查了一遍,除了陳芸娘的住處,廚房通往謝阮玉房間的路上也尋到了桐油的痕跡,不過因著這條路實在太明顯,而被中途掩蓋。這就是有預謀的了,謝阮玉帶著翡翠站在大門口,看著沈七爺的車馬由漆黑的小點變得越來越大,越走越近,直到停在眼前。

  不知道為什麼,沈七爺下車的一瞬間,謝阮玉焦灼不安的心忽然變的平靜下來。

  眼前的男子沒有車勞的倦容,也沒有不滿的情緒,他就這麼立在車邊,臉上帶著笑,向她伸出手臂,「我回來了。」

  謝阮玉眼眶微紅,就著沈七爺的胳膊,雙臂一伸,撲進了他的懷裡。這倆月,她不是沒怕過的,她怕沈七爺出事她不在身邊,也怕津北出了事沈七爺鞭長莫及,她和張巡製造邊省矛盾,她遇到了孟儒景,督軍府失火,陳芸娘死了屍體就停在偏廳,亦有人蓄謀已久想殺她。

  沒有沈七爺在身邊,她彷彿就是孤身一人,又害怕又迷茫,腦袋埋在沈七爺懷裡,謝阮玉悶著聲音,帶著討好的撒嬌和不安,「七爺以後去哪都帶上我好不好。」

  「嚇到了?」看著懷中的小腦袋點了點,沈培遠有些心疼的揉了揉,「好。」

  應笑豪家鸚鵡伴,年年徒被鎖金籠。謝阮玉覺得如果對方是沈七爺,她願意呆在他鑄就的籠子裡。

  她再活一次,原本就想做朵嬌弱的菟絲花,依附而生。

  沈七爺回來了。

  督軍府被從頭到尾的規整了一遍,私部都是沈七爺的人,跟了他少說也有小十年了,如今出了縱火刺殺事件引的人人自危,幾番篩下來,倒是只有死掉的那人可疑。

  至於謝阮玉所說的那群刻意沖散她的流民,沈七爺直接交給孫昀呈去查,得到的結果是收了錢,但是更多的也就說不出來。

  「做的倒是乾淨。」沈七爺心裡壓著一把火。

  「他們連是男是女都不知,只曉得收了錢辦事。」孫昀呈事無鉅細,「要是早知道鬧這麼大,就是給他們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啊!」

  「不敢?明知是督軍府都敢來,他們還有什麼不敢的!」沈七爺生平最討厭別人算計他,把他當傻子,冷笑道,「丁安,你隨孫老闆走一趟,老闆心善,大概不知怎麼抽絲剝繭。」

  「是。」丁安伸手,「孫老闆帶我去吧。」

  丁安跟了沈七爺這麼些年,行事作風都帶了些沈七爺的影子,他只要結果,至於之間的過程,那就不重要了。丁安下手狠,擺明了不在意他們的命。原先還有些僥倖的流民,見丁安的態度,就知道這次不死也要脫層皮。

  鞭子抽的條條帶血,孫昀呈立在牆根,看著丁安他們審人,大氣也不敢喘,這兩天他算是深刻的體會到沈七爺抽絲剝繭那句話的意思了。

  要麼說實話,要麼就再也別開口。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24 PM

本帖最後由 彩涵 於 2017-6-13 09:04 PM 編輯

第 24 章 勢均力敵

  「我真的就知道這麼多,軍爺放過我吧。」哭喊聲響徹了整座牢獄,帶頭的男人背上鮮血淋淋,「他們給了三萬大洋,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些錢,這才動了歪心思。」

  「他們是誰?」丁安敏感的捕捉到話語中的字眼,他們,那麼就是不止一個。

  「這我真的不知道啊。」男人恨不得立刻把錢都給吐出來,「車裡那人一直沒現身,還是…」邊說邊指著地上被孟儒景打成篩子的屍體,「還是他對車裡人說「咱走吧」,我才知道車裡還有一人,剩下的您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知道!」

  說著兩眼一閉,竟是疼暈了過去。

  「真是沒用。」丁安把手中的馬鞭順手扔在地上,鞭上血跡斑斑難免沾了些在皮膚上,下邊的人連忙遞上長帕讓他擦手。

  丁安邊擦手邊對孫昀呈道,「孫老闆以後若還有什麼問不出的,大可找我代勞,我保證讓實話實說。」

  「不敢不敢。」孫昀呈拭著額上的汗珠,明明是寒冬他卻流了滿背的汗。

  「我現在去報給七爺,孫老闆要隨我一起嗎?」

  「不用了,您去辦事就好,我幫您把這地收拾下。」

  眉毛一挑,丁安點頭離開,「也好。」

  看著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孫昀呈這才癱坐在地上,不忍的看了眼被打的皮開肉綻的男人,心裡不由得有些後怕,如果當時他選了馮熏,後果簡直不敢想。

  「同謀?」沈七爺吃著橘子,眉頭微皺,扭頭看向謝阮玉,「你可是得罪過誰?」

  不像是奔著他來的,而像是奔著謝阮玉。

  「沒有啊。」謝阮玉腦袋搖成撥浪鼓,「您又不是不知道,自打來了樊城,我做事都收著,不可能得罪人的。不過…」念頭一閃,謝阮玉補充道,「夫人曾讓我小心一些。」

  「陳氏?」沈七爺問道。

  「對,可是她話只說一半。」謝阮玉絞盡腦汁也不懂她讓自己小心什麼。

  「這事就這麼算了。」沈七爺忽然開口,似乎怕謝阮玉不樂意,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事已至此,再查下去也沒用。」

  謝阮玉自然也知道事情到了這個份上,多半是查不出什麼了,只是沈七爺開口,讓她這個想法更篤定了而已,既然他說不查那就不查好了。順手塞了顆橘瓣在沈七爺口中,謝阮玉托著腮看他,小模樣顯得楚楚可憐。

  沈培遠摸著她的腦袋安慰道,「阿阮最乖了,我保證這種事情沒有下一次。」

  「芸娘怎麼辦?」謝阮玉想到了偏廳裡的屍體。

  「葬了吧。」沈七爺很平靜,「就以夫人的名義。」

  「七爺不去看看?」

  「兩個眼睛,一個鼻子,有什麼好看的。」說著把腦袋靠在謝阮玉肩上,「你看著辦,無需問我。」

  眼睛微微眯起,竟是有些睏乏。

  「嗯。」謝阮玉搖了搖他的肩膀,「去床上睡,在這呆會要受寒的。」

  蔓簾把床榻圍的嚴嚴實實,謝阮玉縮在沈七爺懷裡大了個哈欠,周身暖融融的,不會眼皮就開始打架,她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安穩的躺在沈七爺懷裡,甜甜的睡去,發出輕微的鼾聲,像只偷覺的貓。

  夜色中,沈七爺閉著的眼緩緩睜開,推了推謝阮玉,見她沒有動靜,這才披了衣裳推門而出。

  「七爺。」丁安的聲音在隔壁響起,接著是簌簌的穿衣聲。

  「你不用出來,我交代兩句話就走。」

  「您說。」屋內的動作未停。

  沈七爺嘆了口氣,似乎在做什麼決定,時間流逝,等的丁安忍不住疑問,「七爺?」

  「你挑幾個身手好點的,幫我盯著娉婷。」

  「江姨太?」門被拉開,丁安已然穿戴整齊。

  沈七爺不想懷疑她,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疑。他瞞著謝阮玉,何嘗不是他給自己留條後路,萬一錯了呢,「別讓她發現了。」頓了頓,又道,「無論什麼情況下,都不要讓她看到。」

  自打沈七爺回來,樊城又恢復到了以往的平靜,督軍府的老屋是不能再住乾脆讓人重新翻蓋了一遍。

  最高興的莫過於謝阮玉,她不喜歡古色古香的建築,這回沈七爺不拘著風格,乾脆親自監工,指揮著工人築起一棟兩層高的小洋房。待到四月春暖,督軍府早已修葺一新。

  府裡挑了好日子,熱熱鬧鬧的辦了場慶祝,江娉婷因為前幾日不小心落水受了寒,這會在房裡修養沒參加,其餘人皆是滿面喜色。

  「江姨太那邊沒什麼異常。」丁安的人跟了她許久,實在覺得沒什麼疑點,「她每日就看看書逛逛院子而已。」

  「繼續盯著。」

  「那下次姨太有了危險…」他們是救還不救,這次江姨太落水,他們謹遵沈七爺的命令沒有動,要不是下人們及時趕到,江姨太怕是連命都沒了,這一病就是小半個月。

  「不用管。」沈七爺搖頭,他原先不關注,後來用了點心就發現,她實在是太安靜了。

  謝阮玉雖然聰慧但缺點也不少,偶爾背著他折騰一番沈七爺也權當看不見,她喜歡他亦有所圖,人性如此,他很認可。

  可是江娉婷不一樣,她似乎無所圖,進退有禮,既不爭寵爭權,也不愛財喜物,可依著沈七爺對她的瞭解,她不是一個超脫的女子。

  隨著大帥年紀漸增,沈八爺逐漸掌權,各方勢力蠢蠢欲動,沈培遠也開始把目光放向不遠處的雲省。

  雲省內部的權利爭奪一直就沒停過,以何順洲為首的舊派和以孫興聰領導的新派勢均力敵,沈七爺當然也沒閒著,放了一群魚進了雲省,把裡面的水攪得更渾。內部鬥爭達到了白熱化階段,點火就著。

  夫水堡會議爭執爆發,何順洲車站遇襲,預示著兩派正式撕破臉,事情一度鬧到了保寧,沈大帥親自派人調停。同年,沈培遠也以維護邊界的名義派親信張巡急赴雲省,拉攏雙方,以便為順利做好鋪墊。

  何順洲與張巡是舊相識,師承同門,相見高興之餘把雲省的事一股腦兒全給他兜了底。

  「我也不是容不下他們,新派舊派歸根結底咱們都是給大帥辦事。」何順洲桌子拍的聲響,「可那姓孫的,擺明了是要壓我一頭,老子當年打土匪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在哪呆著呢!」

  張巡帶著任務來的,當下便順著何順洲的意思說下去。

  這事既然大帥插手了,無論是新派還是舊派,都得給面子的消停一陣。張巡此番的任務,就是來給他們送台階!

  他舌若蓮花,是個能說會道的,這次有意哄著兩人,一來二去,雙方倒還真願意賣個面子。至於這面子是賣給沈七爺的還是沈大帥的,都不重要。

  事情告一段落,來人立刻致電大帥。雲省派別化的明確不能用,讓沈七爺掛個虛銜,倒是個很好的辦法,可惜沈大帥對他起了戒心,更是不可能讓他掛個巡閱使的名號。

  思來想去,索性從保寧調了人過去。

  「阿阮可知大帥選的誰?」沈七爺手執黑子,飛快的落在棋盤上。

  謝阮玉被沈七爺連殺三盤,眼見著一盤又要兵敗,心情也就稱不上多好,厭厭道,「我連黑白棋都不知七爺下一步走什麼,哪能知道雲省大帥派誰去。」

  這是怪他不讓子了?沈七爺看著棋盤裡一面倒的局勢,暗嘆謝阮玉真的沒有下棋的天分,他都明裡暗裡讓了她多少個子了,這個小白眼狼,竟是看都看不出來。

  謝阮玉的白子剛落,沈七爺的黑子就落在了隔壁,也不打算讓她,直接給了個痛快,「阿阮輸了。」

  「不玩了,不玩了。」推開棋盤,謝阮玉扭扭身子靠在沈七爺身邊,「咱們聊正經事。」

  小表情還挺嚴肅,如果眼裡沒有輸急了的懊惱就更好了。

  沈七爺笑著把她攬在懷裡,「大帥派了胡先貴過來,雲省督軍的任命書都下發了。」

  「七爺的人?」

  「不是。」沈七爺捏著謝阮玉的手心,「他是我大姐的夫君。」

  「七爺貌似很滿意這個結果?」

  滿意啊,他當然滿意,「前沈夫人是大帥的原配,原本就是個獵戶家的女兒,後來大帥建功立業她自然也跟著尊貴起來,只可惜沒等她成為大帥夫人,人就去了,只留下了我大哥大姐一對兒女。」

  沈七爺甚少給謝阮玉說自己的家事,這會難得開口,「沈夫人不待見他倆,偏偏他倆膽子小還不值得拿捏,這才跟透明人一樣活到現在。」

  可是膽子小不代表不記仇,前夫人死的時候媛姐已經懂事,胡先貴也是前夫人死前給她訂下的,端著各方面都普普通通,不招眼也不太差,就怕自己走了,女兒在親事上受委屈。

  沈府藏污納垢,裡邊多少不為人知的事情。沈七爺覺得相對不念結髮夫妻情誼的大帥,毒辣陰狠的沈夫人。他是媛姐最好的選擇,畢竟他們之間無冤無仇,勉強稱得上姐弟。何況胡先貴遠調雲省,他能力有限且人生地不熟,萬一出了事保寧鞭長莫及,有他幫襯是最好不過的了。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30 PM

第 25 章 手中之物

  果然,沒幾日,胡先貴那邊就先給沈七爺打了招呼。沈七爺不是個端著的人,對方表達了善意,他也樂於與之交好,隔空打過幾次交道,彼此也就有些熟悉。

  新官上任三把火,再外來的和尚也得站隊,於是這第一把火自然是燒到了孫興聰頭上。孫興聰在雲省軍界也稱的上是個興風作浪的危險人物。何順洲恨他恨的牙癢癢,這回胡先貴想動他,自己自然萬分樂意。

  沈培遠和胡先貴私下經過多次協商,明面上又有著何順洲的幫襯,一唱一和,假大帥之手將孫興聰及其所部騎兵六營、步兵四營調往津北,隸屬到了沈培遠麾下。

  再別人看來,胡先貴是踢給了沈七爺一塊燙手的山芋,但是沈七爺可不這麼認為,孫興聰失掉了自己經營多年的根據地,到了他手下自然也翻不起什麼風浪,倒是成功地幫他踢開了奪取雲省政權的第一塊絆腳石。

  孫興聰走後,雲省情況大逆轉。沈七爺這會倒也不急了,升米恩斗米仇,他不必上趕著去找事幹,每天得了閒就陪著謝阮玉遊湖逛街,倒也樂得逍遙。

  何順洲現在在雲省沒了對手,轉而對胡先貴開始了逼迫,他要的是名副其實的權勢,多次煽動雲省軍界反對,並以無事地方軍隊武力威嚇胡先貴,雲省形勢重新變得動盪不安。

  沈七爺那邊沉的住,胡先貴這邊可沉不住。

  「老七這是在逼我們做決定。」沈媛看著下邊越來越多的電報,拉著胡先貴的袖口道,「你想清楚了麼?」

  保寧,或者沈七,二選其一。

  選了保寧,下邊鬧的這麼厲害,他們十有八九會被大帥招回去,重新派人前來接管,這對沈七爺並沒有什麼壞處,不管是誰,雲省亂成這樣子,想要站穩腳跟,都需要外援的,而最好的選擇就是沈七爺。可是對他們卻不一樣了,回去,就意味著沒有權勢沒有地位,甚至連胡先貴的能力也要遭到質疑。

  「七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謝阮玉吃著剛洗出來的果子,聽著張巡報上來的雲省近況。

  別人幫忙,和你求著別人幫忙,可是兩個概念。

  「阿阮又淘氣了。」順手點了謝阮玉的鼻尖,「你會如何選擇?」

  塞了顆晶瑩的果子在口中,謝阮玉想都沒想回道,「當然是選七爺,即便是做傀儡,那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萬一…」謝阮玉撲在沈七爺耳邊道,「有天七爺大事已成,也稱得上是從龍之功吶。」

  「你現在真是什麼都敢說啊。」沈七爺眼裡閃著光。

  「我也就給您說,別人我還不稀罕呢。」說著嘟起嘴吧,一副嬌憨的模樣。

  引得沈七爺低頭輕啄,張巡如今已經習慣了他倆的交流方式,全當沒看見,咳道,「等會,我還沒說完呢!」

  胡先貴和沈媛的沉默沒有多久,權衡利弊後,二人決定密電沈培安,請求援助,這算是明顯的站隊。

  「七爺!咱們動手吧!」張巡把急報拍到桌子上「萬事俱備!」

  「二十九師訓的怎麼樣了?」

  「尚可。」回著話,張巡眼睛一亮,瞬間明白了沈培遠的意思。

  幾日後,接到急報沈培遠以剿匪的名義,命令張巡率二十九師一部北上雲省。二十九師是新編軍,此次一役,沈七爺生了鍛鍊他們的心思,而能否戰的漂亮,也標誌著二十九師之後的榮耀。

  隨後,胡先貴給保寧遞了電報,罪狀羅列了滿滿一頁,並點名情況危急下不得不請了津北的軍隊支援,請求沈大帥以挾制長官、吞沒公款等罪名,免去何順洲的職務。

  沈七爺樂意助他,上下打點一通,保寧倒還真沒有多少反對的。隨著戰況日益吃緊,在保寧施壓和張巡部軍隊的槍口下,何順洲只得乖乖交出兵權。

  雲省軍界的騷亂得以徹底平息,胡先貴的地位得到鞏固。

  沈七爺當然不是給別人做嫁衣的蠢人,乾脆留下了張巡及其部隊駐守,間接地把雲省攫為己有。

  謝阮玉坐在府內,聽著丁安給沈七爺匯報雲省的狀況,沈七爺頗懂制衡之數,他把張巡留在那,握著雲省的軍隊,其它政務上的事皆不插手。

  眼見天漸漸的暖起來,沈七爺又了了一樁心思,這些時日謝阮玉過的十分舒坦。她被沈七爺養的嬌,沒了前世日日緊繃的神經,整個人愈發的懶洋洋。

  屏東湖的荷花開始露出點角,謝阮玉喜歡的不行,隔三差五的纏著沈七爺遊湖。

  湖水微蕩,陽光明媚,鋪了一片金碎在湖面上。

  謝阮玉穿著一身碧水色的小洋裝,裙襬裹了一圈精緻的蕾絲花邊,秀髮被編成了麻花辮盤在腦後,偶爾有幾縷調皮的髮絲垂在耳側,撓的臉頰微癢。其實比起西洋式的打扮,謝阮玉更喜歡盤髻,穿馬面裙,她之所以變成這樣,沈七爺功不可沒。

  沈七爺什麼都好,什麼都會,就是不會剪頭。堂堂一個富家少爺,不會也正常,錯就錯在他嫌謝阮玉頭髮太長,天暖了,睡覺的時候抱著熱,非要親自動手截下一段。

  然後就成了這副鬼樣子,連最喜歡的墜馬髻都盤不了,只好勉強編成辮子盤在腦後。

  「江南可採蓮,荷葉何田田。」雖然知道津北離江南甚遠,謝阮玉看到滿湖的水芙蓉還是心生歡喜。

  「阿阮喜歡芙蕖?」沈七爺飲茶看著在船頭獨自興奮的謝阮玉。

  「當然!」甜糯的聲音從前面傳來,戴著女子特有的嬌俏,謝阮玉彎腰鑽進了小小的船倉。沈七爺為著她能入荷花群,專門差人給她打了艘小船,細長而輕便,不知比外面的漁船強多少。

  她抱著沈七爺的手臂,眼睛閃著盈盈的光,「我最喜芙蕖。」

  可惜北方的芙蕖雖美卻終不及南方。

  沈七爺伸手捏著謝阮玉的潔白的耳瓣,聽她絮絮叨叨的講著,突然就開了口,「聽說湖澤的芙蕖開的甚美,阿阮想看嗎?」

  笑容僵在臉上,謝阮玉心頭一驚,只見沈七爺面色平靜的望著她,彷彿再與她說家常。

  「不看。」謝阮玉轉身去夠身旁的荷花,躲開沈七爺的目光,「太遠了。」

  成自己的就不遠了。這話沈七爺沒有說出來。

  他的野心太大了。

  一向好胃口的謝阮玉今晚難得的沒了胃口,在翡翠擔心的目光下,拿筷子戳著碗中的米飯失神。

  七爺怎麼會莫名的提到湖澤。

  孟儒景這事,張巡十有八九不會瞞著他,可此刻的孟儒景在沈七爺眼裡怕還只是個可有可無的人物,她又一向與那人保持著距離,該是沒出什麼紕漏才對。

  前世沈七爺奪到實權,孟儒景也靠著宋薇婉上了位,謝阮玉也曾跟在孟儒景身後再見過他,倆人關係就是普普通通的君上臣下,只是那時候沈七爺已經不記得她是誰了。

  如今她擾亂了沈七爺的命數,讓他過早的嶄露鋒芒。亦擾亂了孟儒景的,讓他的青雲路愈發坎坷。

  然而,許多事情開始了,沒有結果便不會結束。

  同年,沈培遠手握雲省和津北二省,想要擴軍湖澤,受到了謝阮玉強烈的反對。

  「物極必反。」謝阮玉不得不提醒他,她不敢直接告訴沈七爺,再忍兩年,兩年後大帥病逝,坐在帥位上的遲早是你,不必鋌而走險。

  可謝阮玉怕她說的太多了,沈七爺會起疑,夢境這種說辭,可一不可二。她若是能再度言中大帥的死,她就不是人,而是妖了。通天命而改天數不是沒有可能,她會立刻由聰慧的女子升級成威脅沈七爺權位的女子,再精明的算計也敵不過先知,到時候沈七爺怕是對她的存在又要思量一番。

  謝阮玉再世為人,難免有些自私自利,為自己的謀劃要多上許多,所思所想也自然不是沈七爺能夠瞭解的。

  「你該信我的。」難掩目中失望神色,沈七爺搖頭,「我敢做就必然有把握。」

  她當然知道他有把握,可是他在有異動,就是表明了要瓜分大帥的權勢,虎毒不食子,可是至高的權力對每個男人都是致命的吸引力,即便人到暮年,「我是怕之後七爺難辦。」

  「我就是要告訴保寧,就是要讓他們知道,他們又能奈我何?」竟是要挑明了。

  沈七爺能對帥府的其他人下得去狠手,可不代表他能對大帥下得去狠手,那畢竟是他的父親,即便,謝阮玉私下從未聽沈七爺喚過那人一聲父親。

  「大帥年紀大了。」謝阮玉想盡辦法暗示他,等等,再等等。

  然而謝阮玉不知道,沈七爺從保寧回來的時候,沈大帥還強健的不得了,沈七爺皺眉開口,「阿阮,這不像你。」

  謝阮玉心裡清楚,如果不知道大帥沒兩年好活,沈七爺的做法顯然沒錯,僅僅是另一種選擇罷了。

  可她還是怕他後悔,現在離大帥去世的時間太接近了,她怕沈七爺終有一天會把大帥的死歸咎到自己身上。

  謝阮玉再次意識到,有時候,即便她知道未來,也如此的無力。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32 PM

第 26 章 狼子野心

  「就這些?」沈七爺面色不虞,垂頭看著手中的念珠,心裡轉過很多個念頭。

  丁志此刻也惴惴不安,不知道沈七爺怎麼會再次問起孟儒景。

  「你說阮玉對他頗為冷淡?」語氣聽不出喜怒。

  「確實如此。」沈七爺不在的這段日子,丁志一直跟著謝阮玉,從她一開始的態度,謝阮玉對孟儒景與其說是冷淡,不如說是有敵意,「姨太對他多有防備。」

  人是張巡帶來的,謝阮玉能在他身邊呆這麼久,早被他查的乾乾淨淨,兩人必然不會又什麼交集。

  沈七爺往後靠在椅背上,手指輕敲著桌面,「怎麼走的這麼早?我倒是想見見他。」

  他有什麼可見的?丁志好奇的沖丁安發去疑問的眼神,丁安小幅度的搖搖頭,他只好再度開口,「姨太覺得他身份不明,巴不得他早些離開。」

  心裡的疑點越來越多,沈七爺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意,只是笑意未達眼底,「都出去吧,順便讓戴冒去查一下姓孟的,事無鉅細。」

  孟儒景是謝阮玉唯一跟湖澤有聯繫的地方。沈七爺不信謝阮玉對他有二心,她最是識時務,這點他最清楚不過。只是,她對孟儒景的態度太古怪了,救命之恩都不足以打消她的防備,可見她對這人偏見到了極點。

  沈七爺腦海中浮現出他初次對謝阮玉動了殺心的時候,她說了什麼,她說她做了一場夢,然後她就像變了一個人。

  金水碼頭她為自己換來了一線生機,羧北她一點就通證明了自己所言非虛,她從不與大帥府的任何人交好,直到刺殺何靜烈,她用自己的性命為籌碼獲取自己的信任。她知道他的野心,也摸清了他容忍女人底線。

  一場夢境真的能改變一個人?讓她深信不疑?沈七爺原先仗著他對謝阮玉知無不曉而沒真正思考過這個問題,如今他上了心,思索下來,竟是疑點滿滿。

  手中的念珠緩緩的轉動,室內空曠無人,沈七爺閉上眼睛。

  謝阮玉,你到底是誰。

  我?我是七爺的溫香軟玉啊!沈七爺腦海中又想起那個嬌俏的聲音,帶著甜絲絲的味道,就像,一顆上好的窩絲糖。

  沈七爺這邊因為孟儒景起了疑,謝阮玉那邊也糾結到不行,她該怎麼在不讓沈七爺疑心的情況下,打消他擴軍湖澤的念頭。

  直說的話,他會不會真的把自己當妖怪?謝阮玉抱著腦袋在床上打滾,她的膽子好像越來越小了。

  「七爺。」門口響起翡翠的聲音,謝阮玉一愣,連忙從床上蹦下來,胡亂捋了捋凌亂的頭髮,趿著繡鞋就去給他開門。

  門打開的一瞬間,一雙有力的臂膀就把她擁在了懷裡,帶著她進了屋,反手推上了門。

  翡翠眼前一花,還沒看清楚發生了什麼就被關在了門外,只好摸摸鼻子,灰溜溜的跑下樓去。這裡應該又沒她什麼事了吧。

  「七爺怎麼了?」謝阮玉乖乖的趴在他懷裡,用手指小心的戳戳他的肩膀,心裡有些不安。

  「沒事。」沈七爺的聲音悶悶的,有點不高興。抱了她半響,才用下巴抵著她的額頭,開口道,「要是有人給你委屈受了你大可告訴我。」

  這算是暗示了,雖然驢唇不對馬嘴。

  謝阮玉更是二丈和尚摸不清頭腦,有沈七爺罩著她,誰能給她委屈受?當下只好一手環著他的腰身,一手拍拍他的後背,「沒人讓我受委屈。」

  「阿阮真是一點也不可愛。」沈七爺顯然不滿意。

  這是,再給她鬧彆扭?謝阮玉掙紮著與沈七爺拉開距離,想要看看他此刻的表情,可惜還沒等對上他的眼睛,就又被沈七爺扣在了懷裡,她只好認命的把腦袋靠在他胸口上,聽著胸腔裡有力的心跳聲。

  一個想讓對方主動開口,一個卻怎麼都不敢說。

  戴冒的消息來的很快,他雖然不及丁安辦事妥帖,但是混在三教九流裡打聽消息的本事卻是沈七爺身邊獨一份。

  倒還真是個人才,沈七爺喜歡聰明人。只是…沈七爺看著名單上一連串的女子,就是上位上的不太光彩,雖然這對男人來說不是什麼大毛病。

  原配何倩倩是何靜烈的胞妹,婚後,藉著其兄長的幫襯為他打通了南部的商路,孟儒景對她也是敬愛的很,凡事都與她有商有量,如果不是後邊又娶了平妻,沈七爺覺得這也算得上舉案齊眉的典範了。

  至於他這位平妻,那可是大有來頭,宋督軍的獨女,湖澤的宋督軍有六個兒子,直到年近四十才得一女,平日裡寵愛的很。也不知孟儒景有多大能耐,迷的宋小姐非君不嫁。宋督軍在湖澤有頭有臉,孟儒景又有正房太太,當然不允,宋小姐也是個任性的,直接在閨房裡投繯自盡,要不是被丫鬟即使發現,這會該是一柸黃土了。

  戴冒經常混在戲院教坊裡,連送的電報都跟畫本一樣,劇情跌宕起伏,看的沈七爺眼角直抽抽。

  「七爺?」看著沈七爺按了額頭,丁安有些忐忑。

  沈七爺覺得是他平日裡太縱著戴冒了,丁安和戴元是他一手教出來的,性子沉穩做事利落果斷。丁志自從跟了謝阮玉,沈七爺就很少讓他碰髒生意,這幾年他跟著謝阮玉多少有些潛移默化,跳脫了不少但還是穩得住的。唯獨戴冒,他年齡小,沈七爺又有意斂去他的特質,養的他成日裡跟皮猴一樣。

  「沒事。」沈七爺點著戴冒發來的東西,推給丁安看,語重心長的對道,「你下次讓他說重點,不要老講故事。」

  孟夫人心中大怒,當下紅了眼眶…丁安一抬眼,就看到這句話,眼角跟沈七爺一樣,立刻抽抽起來,「等他回來,我一定好好教他。」

  「去把謝姨太請到我這來,我有話與她說。」

  「是。」

  謝阮玉踏進沈七爺的書房就看到桌面上攤著幾張紙,沈七爺沒收,想來也不介意她看,當場就好奇的探頭看了幾眼。

  沈七爺也不制止她,只抬了眼,「湖澤那邊傳來的。」

  唔。謝阮玉看到宋薇婉就知道了。

  她跟過孟儒景,對他的生平再清楚不過,瞥了兩眼,就沒了興趣,順勢坐到沈七爺對面,托著腮看他,「七爺找我?」

  「我想拿下湖澤。」沈七爺因著謝阮玉方才的動作,繞在心底的陰霾開始消逝。

  「七爺想清楚了?」謝阮玉沉默了片刻,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她的手很小,白嫩嫩的,陽光下看著晃眼。

  嗯,沈七爺點頭,反手握住她的手掌,軟軟的,帶著固有的溫熱。

  湖澤不似雲省,沒有內鬥,沈七爺只好從外部出發,張巡藉著巡視雲省邊界的名義在周圍布了兵力,沈七爺也派了二十八師三部駐守津北與湖澤的交界處。

  湖澤北靠津北,接壤雲省,再往西就是林家與沈家劃的交界線,沈七爺不強取,單單截取進入湖澤的物資,幾次以後,便甚少有商人的商隊進入湖澤。

  宋督軍為這事氣憤難耐,多次去電保寧。沈七爺的回話更簡單,土匪而已,甚至反問保寧需不需要自己帶兵入湖澤幫宋督軍剿匪。

  沈大帥知道沈七爺的手段,當場就拒絕了,撥了大批物資押運去湖澤,大批的物資價值萬金,沈七爺自然不會放過,直接搶了充入自個的軍庫。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得到消息,宋在氣的砸了杯子,「我早就知他不是什麼好東西,這會倒把主意打到我的頭上來了!」驚的一屋子人鴉雀無聲,連來家裡看望父母的宋薇婉也做鵪鶉狀。

  孟儒景出身商賈,感覺自然比一般人敏銳,晚上宋薇婉剛告訴他府裡發生的事,他就反應過來了,環著宋薇婉的手臂緊了緊,「父親怎麼說?」

  「父親的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他能怎麼說。」

  「婉婉。」孟儒景稍微樹立下思路,心下有了計較,組織下語言,「父親有沒有可能與沈培遠和解。」

  沈培遠斷了運輸路線,並沒有做別的,顯然是在給湖澤施壓,僅此而已。

  「父親做主做慣了,哪裡能容的下別人在他地盤上撒野。」宋薇婉搖搖頭,想起宋在的樣子,明顯是被氣紅了眼。

  她的父親她太清楚了,頑固的緊,斷沒有給小輩卑躬的意思。

  「可是,外面的東西進不來,衣服首飾之類的就罷了,糧食怎麼辦?湖澤盛產水物,米糧卻是缺乏的。」宋薇婉也讀過書,許多事情孟儒景一點就透。

  到時候物價被惡意哄抬,民不聊生,更是罪過。

  「我明日去勸下父親,但不一定有效。」宋薇婉咬咬牙,覺得這件事還是得從長計議,若父親一意孤行,到頭來倒霉的還是湖澤的百姓,而且孟儒景難的開口與她說這些,所言所語皆是為她好,為宋家好。

  「婉婉心善,若是百姓得知,心裡定會感激婉婉。」

  「我才不要他們感激。」宋薇婉撲在孟儒景懷裡,嘴角上翹,痴痴的與他對視,「我只要夫君的喜愛。」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34 PM

第 27 章 風起雲湧

  宋督軍油鹽不進,任憑孟儒景和幾個兒女如何相勸。

  宋在鐵了心要和沈七爺耗下去,可是他耗的起,湖澤耗不起,一時間民怨四起。宋在索性把這個燙手的山芋丟給了孟儒景,萬般無奈之下,孟儒景只得提出發行紙幣的辦法,擴軍備戰,以對付沈培遠。

  發行紙幣自然是弊大於利,孟儒景儘量拿捏著中間的平衡。

  「督軍說讓在多印點錢票。」

  「不行。」孟儒景一口否決,「這已然是極限,再印下去,外面的軍隊還沒打進來,湖澤的經濟就先垮了!」

  他的說辭顯然沒有打動宋在,紙幣開始像不要錢似的往外印,結果弄的當地錢法紊亂,人心惶惶。

  沈培遠原本聽說孟儒景卡紙鈔卡的緊的時候,還暗自擔心了一把,豈料被宋在一口否決,有時候人逼急了,就不會太冷靜。

  送上門的把柄不用白不用,當下就以波及津北的名義,給保寧城去了電報,指責湖澤財政方面處理失當,濫用軍費,坐觀胡匪滋擾,請求處理。

  順便唆使當地的反宋勢力控告其縱兵秧民,沈七爺向來不走陽春白雪的路子,但凡有用的,管他什麼手段,何況他最是明白,愚民最容易煽動,越是底層的百姓,越容易成為反宋的主要力量,為著眼前的利益他們不會考慮太多,這是人類的本性,也是人性的劣根。

  反倒是那些讀書人,才是最不好對付的,他們的思想你無法左右。這種時候,錢和權,就是最大的誘惑。

  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沈七爺就是讀書人,沈七爺知道他們的弱點,這種人可用而不能重用,而那些不畏權貴折腰的學者、大儒,才是沈七爺真正想誠心以待,奉為上賓的。

  事情進行的很順利,孫昀呈眼睛毒,挑了一群讀過學堂在當地小有才名的「才子」帶頭折騰,並派代表赴保寧請願,要求把宋在撤職查辦。

  宋在自認沒負過湖澤的百姓,他之所以這樣也是被逼無奈,連番向沈大帥申辯,指出這是沈培遠搞的陰謀。沈七爺自然不會讓他得逞,一邊向保寧自白:「我與他毫無私怨,不過是將地方的意見轉達而已。」一邊再次表示革除他的決心。

  湖澤鬧得沸沸揚揚,沈大帥聽的頭疼,乾脆搞了個折衷,把胡先貴調任湖澤,然後把張巡正式安排到雲省。

  此舉顯然激怒了宋在,「我辛辛苦苦為他守著湖澤,這麼些年來不曾出過亂子,如今我被他兒子欺負到頭上,他就這般對我?」

  革職命令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宋在決心拒不接受,當場崩了大帥派來勸說的黃偉濤,把軍隊全部配置於兩省交界處的各個戰略要地。

  如此一來,恰恰隨了沈七爺的願,給他以武力插手湖澤創造了機會。他邊請求大帥下達討伐的命令,邊調集大軍,兵分四路,準備將其一舉殲滅。

  孟儒景能混成現在這樣,絕對不只是個繡花枕頭,他不及沈七爺善於操控人心,如果不是他的榮辱與宋督軍綁在一起,此刻倆人絕對不會再戰場上兵戎相見。商人逐利,軍人也愛財,孟儒景的方法很簡單,這場戰役,贏得的東西全部歸軍隊,上頭分文不取。

  雙方殺紅了眼,兩軍刀槍相對僵持不下。

  張巡每每提到孟儒景,都會捂著胸口哀嚎,「這是人才啊!人才啊!」然後明裡暗裡指責謝阮玉目不識珠放走能人。

  沈七爺坐鎮津北,現在他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去前線,好在總有消息從前方傳來,久攻不下。

  謝阮玉偶爾來沈七爺房裡陪他下棋,無意間看到張巡的電報,立刻橫眉冷對,「哼!知人知面不知心,張巡這腦子我看也不好使!」

  「阿阮覺得孟將軍是什麼人?」沈七爺不留痕跡的接過她手裡的熱茶。

  「走裙帶關係的人。」謝阮玉沒說完,她認識的孟儒景,野心太大,也太狂妄。這種人,只適合招降,不適合招攬。

  沈七爺實在好奇,她怎麼就對孟儒景如此偏見。電報平攤在桌面上,沈七爺不自覺的掃過上面的名字。

  說實話,這種人,沈七爺是想收為羽翼的。

  當年金水碼頭的軍火一事,林家少帥還欠著他一個人情,現在,也該是時候還了。

  沈七爺拉了謝阮玉坐在懷裡,額頭靠在她的肩膀上,「沒想到,要用到這上頭。」

  「什麼?」謝阮玉好奇。

  「別人欠我的人情。」林家當年那批軍火過的沈七爺的路子,要的急切,也就給了沈七爺討價還價的餘地,比如:林家的舉手之勞。

  林家與湖澤的摩擦來的太快,說到底就是林家的巡防軍隊與湖澤一列駐守軍隊言語不和發生毆鬥,繼而在邊境處發生了小範圍的混戰。

  林家的莫名加入,導致戰事持續擴大,打破了沈、孟之間的軍事制衡態勢。消息傳到保寧,原本想坐山觀虎鬥的沈大帥也忍不了了,內鬥可以,可是一旦涉及到其他軍閥,就不僅僅是兩省之間的爭權奪勢這麼簡單了。

  下了死命令要平息戰事,宋在背受敵,怒極攻心,一個沒緩過來,人就去了,留下了整個爛攤子。

  宋在前腳剛走,孟儒景就收到了宋薇婉的消息。大勢已去,尚可自保,率先一步罷兵求和。

  七日後,宋大少爺含淚把督軍大印交給了胡先貴。

  經此一役,沈七爺手握了小半個河東,正式與保寧進入到拉鋸戰時期。

  要變天了。

  高澤手裡捏著湖澤發來的捷報,再次為自己捏把汗,沈大帥心情沉重,具體的說應該是整個帥府都有些死氣沉沉。

  保寧城有眼色的權貴想方設法的與沈七爺搭上關係,沈七爺睚眥必報,生性記仇,每每看到一些名字總是忍不住發出鄙夷的嗤笑。

  孟儒景被留在了湖澤,沈七爺重編了雲省的師部給他帶,似要重用卻又不完全放心。

  謝阮玉懶得再關心那邊的消息,只是每次想起孟儒景救她時候的那個吻,都要起一身雞皮疙瘩。這件事是她和孟儒景的秘密,沒人知道。

  沈七爺年歲漸增,謝阮玉從開始跟著他到現在,滿打滿算也有了小六年,二十二歲,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

  可惜,在不少人眼裡,沈七爺的院子裡就養了兩朵牡丹,只開花,不結果,人心一定下來,不安分的念頭也就起來了。

  之前圍觀看戲的時候不吭聲,等沈七爺前途已明,這會倒是都蹦了出來,什麼張家的小姐,王家的姑娘,謝阮玉倒還不知道,這樊城之內還有這麼些個待字閨中的適婚小姐。

  謝阮玉執著小銀勺,挖了一口冰碎放入口中,冰碎上撒了牛乳和蜂蜜,吃起來涼爽可口。眼神再一次定在沈七爺身上,沈七爺如今沒有正房太太,膝下也未有兒女,年紀輕輕前途更是不可限量,這條件確實搶手的很。

  被人來回的打量,繞是沈七爺也坐不住了,順手抽出謝阮玉含在口中的銀勺,把牛乳撥到一邊,只舀了冰渣放入口中,「你再看下去,我都要被你盯出倆洞了。」

  他開口就好辦了,謝阮玉順著他的話題探身過去,一雙眼睛滴溜溜的,像兩顆葡萄,「七爺,外邊好多人都想把閨女嫁到督軍府來呢。」

  「你這幾日就關注這事呢?」沈七爺手裡的動作不停,想了想又多舀了點蜂蜜,謝阮玉最愛食甜,勺子送到她唇邊,謝阮玉一張嘴就含了進去,大眼睛卻依舊忽閃著光亮看他。

  沈七爺未回她,指尖輕按著勺柄,銀白色的勺子被她含在嘴裡,他每動一下,她的唇就被微微撬開。

  似入了迷,沈七爺玩的不亦樂乎。

  微風拂面,倆人就這麼坐在亭中,旁邊的茶水早已冰涼。謝阮玉一開始還不覺得,等她反應過來,就發覺沈七爺這個動作太挑逗了。當下就把勺子吐了出來,「七…」

  話音未落,唇瓣就被人含住,輾轉碾磨,沈七爺不愛菸酒,方才又吃了冰,這會自帶清爽的涼意。

  沈七爺喜歡吻她,特別喜歡,謝阮玉這兩年越發的感覺到,如果說早些年只是淺吻及止,那麼如今已然發展到謝阮玉必須回應,直到沈七爺滿意為止。

  卻又每每在她意亂情迷之時戛然而止,謝阮玉覺得,這簡直是一種折磨。

  不過這次折磨卻沒來的及到來,就被人打破了。

  「七爺。」江娉婷站在不遠處,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手中拿著一封信件。

  謝阮玉連忙推開沈七爺,起身去給江娉婷倒茶,「江姐姐怎麼過來了?」

  「帥府裡來了封私件。」江娉婷看謝阮玉動作一滯,轉而看向沈七爺,「丁安不在,丁志又出去了,那人等的急,我便做主給拿進來了。」

  沒有發電報,而是用了人力,可見不想讓別人知道。

  江娉婷也不待沈七爺開口,先一步踏上了台階,素手一伸,「我未拆過。」

  沈七爺認得這種紙,泛著點點翠綠,這是他第一次給高澤寫密信時候用的紙張,這麼看來,信應該是高澤偷偷派人送來的。沈七爺不做停留的把信展開,只有凌亂的四個大字:風起雲湧。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36 PM

第 28 章 辛秘往事

  戴元他們身在保寧,竟是一點消息都沒有。沈七爺的臉色嚴肅起來,盤算著戴元最後一次給他發消息是什麼時候。他不相信戴元會背叛他,那麼最有可能的就是,出事了!

  「七爺?」江娉婷觀察著他的臉色,有些擔憂。

  「沒事。」沈七爺一揮手,示意無礙。

  時間過去的太久,謝阮玉有些把握不準,難不成,現在大帥就病了?

  謝阮玉的猜測沒有等多久就得到了驗證,沈大帥患急的電報向長了翅膀,飛到了個個省份,沈七爺自然也有。

  回保寧變成鐵板釘釘。

  「你們又在幹什麼?」剛踏入謝阮玉的小樓,沈七爺就見翡翠指揮著幾個丫環歸攏箱子。

  「準備收拾東西回保寧啊!」房門被打開,謝阮玉從中探出一顆腦袋,額上香汗淋漓,衣領微開,露出雪白的脖頸。

  陽光下雪白的如瓷,沈七爺覺得似乎少些什麼,手臂一伸,謝阮玉就習慣性的跑了出來,扎到沈七爺懷裡,眨著亮晶晶的眼睛抬頭望他。

  謝阮玉的舉動,沈七爺很受用,垂頭在她鎖骨上方吻了口,他的吻用了點力氣,嘴唇離開的瞬間皮膚上印出了一塊指甲大小的殷紅。

  沈七爺手指點了點自個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記,如同皚皚白雪覆蓋下的一朵紅梅,笑道,「我方才路過寶盛商舖,順手買了件紅寶石的項鏈,現在想想倒是很配阿阮,等會讓丁志給你送過來,回保寧的時候佩上吧。」

  「順手?」謝阮玉搖著沈七爺的手臂嬌嗔道,「你明明是專門為我買的。」說著笑盈盈的把下巴靠在沈七爺的肩頭,「咱們什麼時候回去啊?」

  「看破不說破。」沈七爺在她鼻尖輕點,並不因為謝阮玉的拆穿而不自在,「怎麼老想著回去?這不好?」

  世上哪裡還有比樊城更好的地方,謝阮玉心想。

  沈七爺在津北活的像個土皇帝,她作為沈七爺的姨太太,而且還是沒有正房夫人壓著的姨太太,她說東,只要沈七爺不說西,就沒人敢往西,簡直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好麼!

  當下就撅嘴嗔道,「我哪有老想著回去,不過是怕夜長夢多而已。」

  「就他們?」沈七爺冷笑出聲,「他們也配做夢?」

  謝阮玉撓撓頭,心想,連夢都不能做也太慘了,趁著能做,還是做做吧…

  沈七爺心裡有了計較,這次回去計畫的周密。他掛著督軍的身份回保寧,自然可以帶上不少的兵馬同行,丁安則被留下與范守山一起看守樊城,與遠在雲省的張巡相互照應。

  「人快到了?」沈夫人坐在堂屋,隔壁傳來濃重的中藥味,女人一旦上了四十,蒼老的速度就快了許多,謝阮玉離開的時候沈夫人還有幾分女兒姿色,如今,髮髻梳的一絲不苟,也不愛那紅紅綠綠的,反倒習慣了藏色的衣裳,只端的穩重賢良。

  王婆子彎腰道,「快了,先前來信說出了霞崎,估摸著下午就能進城。」

  「八爺呢?」沈夫人抬手鬆了鬆肩膀。

  王婆子有眼色的上前伺候,幫她捶肩,「陪五姨太說話呢。」邊捶邊觀察沈夫人的表情,見她並無不滿,才繼續,「五姨太方才又鬧了一場,剛被八爺關到後院。」

  「跳樑小丑。」嘴角微挑,沈夫人閉眼,「老八為了他這母親也是操碎了心。」

  「可不是。」王婆子連忙附和,「貪心不足蛇吞象。」

  內室傳來咳嗽聲,帶著低沉的壓抑。沈夫人搖頭,眼神依舊清明,「人還能活多久?」

  「最長也就撐到七爺回來。」

  「一個兩個的都不讓我省心!」沈夫人暗恨,「早知道他這個性子,我當初就不該留他。」轉念又想到了沈二爺,眼眶瞬間紅了一圈,「培安倒是個好的,可惜去的太早。」

  「二爺與您最是親近。」王婆環視了眼四周,見沒有人,這才抹著淚低聲道,「跟親母子似的,也不枉夫人這麼些年還惦記著他。」

  「畢竟是打小在我懷里長大的。」沈夫人嘆氣,「比其他的玩意不知道強了多少。」

  提到沈二爺小時候,王婆子沒敢吭聲,她捏背的力量適中,沈夫人很是舒坦。

  與沈夫人的高高掛起不同,沈八爺如今心裡火燒火燎的沒底,他萬萬沒想到母親會給大帥下毒,還漏洞百出。要不是沈夫人暗中幫了他一把,這回他早就成了槍下亡魂。

  「母親怎麼這麼糊塗!」沈八爺聽著屋內摔東西的動靜,遣退了丫環小廝,恨鐵不成鋼。

  「我還不是為了你。」屋內的女人聲音歇斯底里,「你是不知道大帥在想什麼!要不是當年那事他多少有些疑惑,除去老二,你們剩下的幾個兄弟,誰在大帥心裡能比的上沈七!」

  「可他畢竟是我父親!」沈八爺對當年的事多少知道些,越發的不耐煩。

  「事到如今,別傻了,你難道不知道大帥已經開始著手查當年那事了。」五姨太聲音撕心裂肺,「我要不是被逼的無路可走,也不會到這一步!」

  沈八爺頭疼欲裂,按著額頭怒道,「這事就是被查出來,也是夫人頂著,她都沒動,你何苦給人把柄!」

  「您好好想想吧,這事,就按夫人的主意辦。」沈八爺怕嚇到五姨太,語氣也軟了下來,「母親且安心的在這呆上段時日,等事情告一段落,我在把您接出來。」

  把五姨太關在後院是沈夫人的意思,現在大帥成這個樣子,即便他們花了大力氣幫大帥去毒,也不能保證別人一點看不出來。萬一敗漏,五姨太到時候就可以裝瘋賣傻,當作瘋子被推出來。

  事情發展到如今地步,沈八爺只有兩條路選擇,一:救活大帥,讓他發落了五姨太一家子。二:將錯就錯。

  許是沈八爺疑問太盛,五姨太沒有吭聲,室內一片寂靜。

  她怎麼告訴兒子,自己身上不只有這一個秘密。事情查下去,會先查到她身上,然後才是沈夫人,所以沈夫人篤定她會先動手,才這麼有恃無恐!那個毒婦!

  下午,原本晴空萬里的天空忽然陰了上來,厚厚的烏雲壓在保寧城上,豆大的雨滴傾盆而下。

  沈七爺下車的時候只撐了一把油紙傘,他腳步匆匆,謝阮玉和江娉婷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身後,雨水打濕了沈七爺的袍腳,原本就泛黑的衣袍更顯的漆黑無比。

  她們名義上是個妾,自然不能跟著沈七爺一起去看望沈大帥,只好隨著大帥府裡的其他姨太一起在客廳等著。

  沈七爺見到沈大帥的時候,他已經不能說話了,身上燒的滾燙。賽紅姑是被沈夫人欽點過來伺候大帥的,抹著眼淚對沈七爺哭到,「這病來的急,都這樣燒了小半個月了,大夫說…嗚嗚嗚…大夫說,怕是不行了。」

  伸手握住沈大帥的胳膊,早已沒了堅硬的肌肉,這個向來強壯的男子如今骨瘦如柴,背脊也不再直挺,眼睛沒了往日的壓迫,就像個垂暮的老人。

  「大帥,我回來了。」沈七爺看著床上的男人,他嘴巴一開一合,喉嚨卻發不出任何聲響,周圍是他的一群兒女。

  一刻鐘後,賽紅姑的哭聲從內屋傳到廳堂當中,代表著什麼,想必也不用多說,謝阮玉跟著眾人一起跪在地上,哭泣聲遊蕩在整個帥府。

  謝阮玉頭顱低垂,她也有些難過,可卻哭不出來。

  人皆愛從眾,悲傷的情緒可以相互傳染,可是過去之後,還不是照樣喜怒肆意,其中的這點背痛遠不及生活的繽紛,尤其是對謝阮玉而言,無法感同身受。

  「三天後,下葬吧。」沈八爺紅著眼,忍住哭聲。

  大帥病的這段時間,帥府都是沈八爺掌家,入土為安,大家自熱沒有異議,啜泣著點頭。

  「慢著。」沈七爺忽然開口,「大帥到底患的何病?似乎還沒有人告訴我。」面容依舊冷靜,語氣依舊溫和,彷彿聽不見滿室的哭聲。

  「不知道。」賽紅姑搶先開口,鼻尖通紅,她拿著帕子掩去眼角的淚水,「來來回回,換了好些個大夫了,都說看不出來。」

  「這就有意思了。」沈七爺環顧著身邊的眾人,眼睛眯成一條線,「我活了小半輩子,沒聽過人死的不明不白就要下葬的。」

  「近章!」沈夫人嚴厲開口,「話不能亂說!」

  「我只是疑惑而已,夫人不必如此。」話題一轉,沈七爺看著沈八道,「不如把之前入府的大夫全喚來,說不定還能研究出個結果。」

  「自然。」不等沈八爺張嘴,沈夫人就開口,「可當下不是冬天,近章便是再想知道什麼,也得讓大帥入棺不是。」看著沈七爺俊美的面容,沈夫人越看越覺得他像那死去的女人,面上卻依舊掛著笑意,「誤了時辰,可就太不孝了。大帥活著的時候,七爺就有自個的想法,如今人去了,七爺好歹也要做個面不是。」

  這是生生再往沈七爺心口插刀子。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37 PM

第 29 章 破曉時分

  「夫人說的極是,是近章想的不夠周到。」沈七爺看了眼平躺在床上的沈大帥。

  沈七爺願意退讓,八爺心裡鬆了口氣,連忙出來打圓場,「七哥剛回來,先好好的休息休息,母親照顧了父親這麼久,也累了,有什麼事情,咱們明日再談。」

  「好。」沈七爺點頭,抱拳沖沈夫人告辭,換來了沈夫人一個和善的笑意。

  雨越下越大,完全沒有停下的趨勢,沈七爺執意要回自個的府邸,帥府的管家也不敢攔他,只把明天的事交代了又交代,莫要誤了來的時辰。

  「真是囉嗦。」

  沈七爺聽的不耐煩,倒是江娉婷,待人接物頗有心得,「管家放心,您說的這些都記下了。」說著伸手攙住沈七爺的胳膊,順勢站在他身側。

  一黑一白,背影倒是登對的很。

  謝阮玉沒見過這麼主動的江娉婷,一時半會倒有些狐疑,見沈七爺不吭聲,想來他們平日裡也是這般相處吧。

  心裡泛起了點點的酸泡泡,只是這個念頭剛起,就被謝阮玉驚恐的壓了下去。

  有些事情,想都不要想。

  車輛行駛過四物街,商舖都因暴雨關了門,道路上安安靜靜,沒有行人,更沒有記憶中走街串巷的吆喝聲。

  謝阮玉搖下窗戶,伸手去接外面的雨滴,雨水調皮的很,偶爾夾雜著細風吹入車窗。

  沈七爺看著前邊的謝阮玉,她好似沒有被沈大帥的死影響到,連表面的功夫都不屑於做,徒自玩水玩的開心。

  江娉婷靠在沈七爺肩膀上,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一雙素白的小手伸在窗外,雨水落在她的手心,掬滿了就倒掉,這麼來來回回樂此不疲。

  沈七爺胸口起伏平穩,不似生氣。指甲在手心掐出幾條印痕,江娉婷穩穩思緒,才軟軟開口,帶著江南女子慣有的溫柔,「好歹是大帥的喪日,阮玉這舉動要是被有心人看去怕是不妥。」

  「你多慮了。」沈七爺收回視線,拍拍她的肩膀,絲毫沒有責備謝阮玉的意思。沈大帥對謝阮玉而言,比之陌生人差不了多少。子媳盡孝,幾個兄弟家的妻妾哭的淚眼婆娑,離開時竟是站也站不穩。可是沈七爺心裡明白,那是做給別人看的,家業固產的切割,才是她們最想要知道的。

  何苦做出那淒苦的表情,噁心著別人也噁心著自己。

  「這是保寧,不是樊城。」江娉婷不瞬的盯著前面的車輛,那是沈七爺買給後院的,話雖如此,她甚少乘車出門,可不就是給謝阮玉的麼,原本依著她的身份,理應跟在沈七爺車後,可是七爺不知怎麼想的,非要讓謝阮玉的車先行。

  江娉婷隨著沈七爺一起,可他的眼裡卻只有前面的她。他把謝阮玉放在了自己的眼前,那裡,是最安全的地方。而自己,卻默默的在背後看著。

  八年,江娉婷跟了沈七爺整整八年,她見過他許多女人,閉月羞花的有之,冰雪聰明的有之,蕙質蘭心溫婉動人的亦有之。知道沈七爺習慣的不只她們倆,可是真正能留下的卻只有她們兩人。

  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她們之間平等的地位就變了,沈七爺的目光越來越留戀那個女人,江娉婷不明白,明明她也不差,為什麼只有謝阮玉入了沈七爺的眼,被他如珠似寶的護著。

  「你這丫頭,就是想的太多。」沈七爺笑道,眼睛眯成好看的弧度,「她既然不難過,我又何苦逼著她做悲痛狀。」

  「七爺,多保寧少眼睛盯著咱們,這個節骨眼上,您不能太縱著她。」

  片刻沉默,沈七爺搖下車窗,伸出手打了個響指,立刻有穿著雨披的年輕士兵跑過去,等他離近了,才緩緩開口,「去提醒下前邊的謝姨太,讓她注意些。」

  「是!」士兵接了任務,一路小跑追上了前邊緩行的車輛,比劃著把沈七爺的話帶到。

  只見謝阮玉搭在外面的手飛快的搖了搖,手上的翠玉鐲子畫出優美的弧線,似在給沈七爺回應,然後飛快的縮進車窗裡。

  真是可愛。沈七爺嘴角上揚,笑意爬上眼角,那個小女人,從來不會刻意隱藏自己的情緒,也不會誤解他的每個舉動。彷彿在她心裡,自己做什麼都是對的,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江娉婷指尖叩在沈七爺藏色的衣袖上,指尖染著猩紅的鳳仙花汁液,紅的刺眼。她垂著頭,掩了眸中所有的情緒。

  保寧的夜,因為大雨的洗禮而越發的通透,空中飄著細細的雨絲,雲如細煙,像立在眼前,唾手可得。戴元的屍體是在五里外的的山林裡找到的,屍體被高高的掛在樹杈上,皮膚已經腐爛不堪,身上唯一能證明的就是鑲在大腿處的藏珠,他曾說過,他們身份特殊,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暗殺了,到時候總得有個證明身份的東西。

  人是戴冒親手接回來的,那個向來跳脫的男人幾乎哭死過去,他們和丁家兄弟一樣,都是孤兒,打小就被沈七爺帶在身邊養著。戴元穩重,沈七爺也最喜歡他,所以才能安心的把保寧交給他看著。只是沒想到,這一別,再次相見竟是天人兩隔。

  沈七爺得了消息,剛踏進偏廳,匆忙的腳步便被人制止,戴冒哭的傷心,死死的拉住他的衣角跪在他面前,「七爺,我要為哥哥報仇。」說著砰砰叩了兩個響頭。

  「是我疏忽了。」沈七爺伸手扶起戴冒,他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只到他胸口的孩子,「對不起。」

  沈七爺第一次給他道歉,戴冒怎麼敢接受,沒有沈七爺,他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腦袋拚命的搖,「不是七爺的錯。」

  「戴冒,你跟了我多久了?」沈七爺忽然開口。

  「從十歲到現在,十四年了。」戴冒抹了把眼淚,怔怔的看著沈七爺。

  十四年,時間過的真快。沈七爺碾著手中的佛珠,珠子上刻的文字印在他的指上,留下淺淺的印痕,「你去理一下戴元的東西,他手頭上的東西你全部接手。」

  「七爺。」戴冒知道哥哥備受重用,手上的東西都是七爺蟄伏多年積累下的心血,這次卻一股腦的都交到了他手上。

  「切記做事不要急躁。」沈七爺似乎覺得並無不妥,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就像多年前對那個孩子一樣,「等你了了心事,我再把你安排到明面上,給你個體面的身份,娶妻生子。」

  「謝七爺。」戴冒知道,自己衝動又有些任性,這已經是七爺最大的讓步了,「萬一…」

  「無論是誰,我都不插手。」沈七爺一錘定音。

  「謝七爺成全。」

  額頭碰地,發出咚咚地聲響,沈七爺看著地上的身影,前所未有的感到了一絲疲憊。

  踱步在院內,沈七爺習慣性的向小佛堂走去。

  「七爺。」紅燭微閃,謝阮玉坐在涼亭內等著他,消息是丁志有意告知的,他們與戴元是一起被沈七爺養大的,戴元的死他們難過,沈七爺心裡也不好受。

  他也不知道告訴謝阮玉究竟是對是錯,只是七爺難得有了個可心的人,他不想沈七爺一直一個人,他背負著太多,孤孤單單走了二十幾年,太可憐。

  「你怎麼在這?」沈七爺一愣,她沒有帶翡翠,頭髮有些微微的濕潤,顯然是在細雨中等了他許久。

  「我專門來找七爺的。」沒有藉口。

  謝阮玉端了燭籠,一手撐傘,快步走到沈七爺身邊,把油紙傘撐在他頭上,眼睛裡映著燭火,閃亮的如同天上的星星。

  「不怕我生氣。」沈七爺沒動。

  謝阮玉乾脆把燭籠塞到他手中,解了帕子給他拭額上的雨水,「我來尋自個的相公,有什麼好生氣的,我還沒嫌棄你呢,這麼大的人了,怎得還淋雨,萬一病了怎麼…」

  話還沒說完,沈七爺就一把把謝阮玉擁在懷裡,燭籠摔在地下,火苗碰到了地上的積水,周圍立刻陷入黑暗。

  謝阮玉看不清沈七爺臉上的表情,只任由他抱著,許久才鬆了手,「阿阮要陪我去佛堂麼?」

  「好。」手中的傘被沈七爺接了過去,謝阮玉習慣的靠在沈七爺身邊。

  佛堂是沈府的重地,沒有七爺的命令誰也不敢進。室內因為常年未入住,桌面上積了一層厚厚的灰。

  室內的蠟燭被點燃,一百零八隻,生生的把屋內照成了白晝。佛祖安然微笑,沈七爺讓謝阮玉上了完香又叩了三個頭,才伸手扶她起來。

  「阿阮信佛麼?」沈七爺問的突然。

  搖搖頭,謝阮玉開口,「不知道,但是我相信輪迴。」

  因為她就是輪迴之人。

  「阿阮真不可愛。」沈七爺拂過香案,看著燃燒的香柱道,「阿阮說信才能討我歡心吶。」

  「可您真的信佛嗎?縱然您念珠不離手,佛偈掛嘴邊,您又真的相信嗎?」謝阮玉觀察著沈七爺,他的表情隨著謝阮玉的話而變得漸漸冷洌。

  低沉的笑聲從沈七爺口中發出,似在壓抑,「阿阮什麼時候發現的?」

  「許久之前。」對上沈七爺的眼睛,謝阮玉不想再瞞他,「我膽子小,不敢問七爺。」

  「現在膽子倒是大了。」沈七爺身子離的越發的近,直到謝阮玉的睫毛刷過他的下巴才停下,清冷出聲,「阿阮仔細瞧瞧,我供奉的佛與其他的有何不同?」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38 PM

第 30 章 只欠東風

  聽著沈七爺的話,謝阮玉抬頭,目光順著燭火望去。佛主萬像,各有不同,可是沈七爺這座,不像佛,好似,好似個女子。

  一陣陰涼從腳底升到頭皮,看的謝阮玉驚恐不已。

  沈七爺的聲音適時在她耳側響起,「害怕了?」

  「七爺,這到底是什麼?」謝阮玉掩了唇,轉身看著沈七爺,眼裡刻滿了惶恐。

  「這是我的過往。」在謝阮玉的疑惑中,沈七爺飛速的掏出槍,對準佛像的胸口。

  砰——

  槍聲響起,驚了滿院的飛鳥,佛像薄薄地一層,應聲而碎,裡面將將放著三枚白色的玉盒。

  謝阮玉呆愣的看著面前的一切,沈七爺輕輕抬起她的下巴,「這才是我的家人。」手指指著白色的玉盒,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我的母親、舅舅,還有胞妹,他們都在這裡。」

  這哪裡是佛堂,這是赤裸裸的靈堂!

  「害怕了?」沈七爺沒有不滿,他抬手拂去玉盒上的碎片,仿若珍寶。

  「為何…為何…」為何把骨灰放在佛像之中,世人不都講究入土為安嗎?震驚過後謝阮玉快速恢復了平靜。

  「對啊,我為什麼呢。」沈七爺眼神透著溫柔,話語卻透著濃濃的思念,「大概是想讓他們親眼看著那些人的下場吧。」

  那些人…是帥府的人!?

  謝阮玉腦子忽然清明了起來,回憶的碎片和現實相互交織,她想到了前世沈大帥過世後,沈七爺毫不手軟的血洗帥府,怕是對他而言,那些不是他的親人,而是凶手才對。

  「七爺…」

  「我的母親是個特別溫柔的人。」沈七爺把一切都攤在了謝阮玉眼前。

  大帥走了,他也終於可以毫無牽掛。

  此刻的謝阮玉就像一個從天而降的宣洩口,好多話,他壓了二十幾年,再也壓不住了,「她又聰明又漂亮,可是,她似乎不是很喜歡父親。」

  這是個很長很久遠的故事,沈七爺卻記得異常清楚,母親在的那段時間,是他這一生中最快樂的幾年。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遊走,他記得母親的好,也記得母親的眼淚,他還記得有天母親笑的特別開心,她說,不出幾日他要見到小舅舅了。沈培遠也很開心,他從來沒見過舅舅,母親說,他的舅舅是個英雄,是世上最好的男子。

  他等啊盼啊,終於盼到了母親口中的那個人,一身戎裝,只是與父親的灰色軍裝不同,那是一種藍,一種藍到墨色的藍。他把他抱在懷裡,笑的開懷。

  再然後,一切都變了。

  槍聲不絕的縈繞在耳畔,他被強行抱離了母親身邊,等他掙紮著從後院的柴房逃出來時,正看見沈夫人把白色的綾帶繞上母親的脖子,當時妹妹還小,被沈夫人單手抱在懷裡。

  然後她俯首與母親說了什麼,一向不會彎腰的母親弓下了筆直的脊樑,認命的放棄掙扎。

  那時候他還小,卻也知道她們要殺了母親。身子剛衝出去,就被一雙大手緊緊的抱住摀住了嘴巴,四姨太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著懼怕,「去不得,去了就沒命了。」

  那一天,他沒了母親也沒了舅舅,屍體被一把火燒的乾淨,他半夜偷偷的去抓了一把,也不知道是誰的。之後妹妹被養在沈夫人身邊,他則被五姨太抱了回去,至於救他的那個女人,則安穩的站在人群中,低著頭一聲不吭。

  「那妹妹呢。」謝阮玉堅難開口。

  「死了。」沈七爺想到那個原本可愛的女孩,她才兩歲,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年紀,「沈夫人說她自己亂跑,丫環沒看住,掉池塘裡淹死了。」

  這個藉口拙劣的不行,竟是連編都不願意編。

  謝阮玉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只伸手抱著他的背,沈七爺也不是無所不能,也不是生來就堅強的男子,「因為你舅舅?」

  「不。」沈七爺靠在她肩頭,眼睛壓在她的衣裳上,謝阮玉感到了肩上的溫熱,「因為姓氏,我母親姓林。」

  姓林,軍裝,槍殺,還有二十年前那場長達數年的征戰,那一戰,讓沈大帥揚名立萬,他用了多年從底層百姓踏著皚皚白骨登上了帥位,那片片的鮮血中,又何嘗沒有無辜之人。

  謝阮玉突然想到了前世,沈七爺離開河東,一個人孤獨的死在了林家的地盤上。

  「舅舅是林家最引以為傲的兒子。」沈七爺自嘲道,「母親是什麼樣的人,怎會真的看上大帥,不過是他使了手段擄來的。」

  原本他的母親應該有一段美好的姻緣,嫁給那個她傾心多年的男子,而不是被困在帥府,當一輩子的棋子,陪上了兄長,陪上了子女,也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這晚的沈七爺異常脆弱,謝阮玉陪在他身邊,聽他講了一個好長好長的故事,燭火燃盡,天色漸明。

  窗戶被打開,天空如被洗滌,湛藍萬里。

  「年紀大了,熬不得夜了。」沈七爺眼里布滿了血絲,順手帶上眼鏡,鏡片多少遮蓋了些疲憊。

  他就這麼站在窗前,背脊挺得筆直,彷彿昨夜種種皆是夢。

  謝阮玉踱到沈七爺身後,雙手環住他的腰身,臉頰靠在他的後背上,小聲道,「佛像碎了。」

  「碎就碎了吧。」沈七爺任由她靠著,雙手撐在窗檯上,看著蕭瑟的小院,「即此身心是幻生,幻化之中無罪福。」

  謝阮玉知道,他說的出口,卻看不開。

  沈大帥的葬禮辦的相當隆重,銀子跟不要命似的往外撒。

  保寧城一片縞素。

  「都準備好了?」沈夫人輕聲對沈八爺道。

  「夫人。」沈八爺有些遲疑,「會不會太…」

  「糊塗!婦人之仁!」似有些恨鐵不成鋼,沈夫人心底動了怒,眼神掃過遠處的沈七爺,「一擊斃命的機會就這一次!」

  她雖然不是沈培遠的生母,可是,她知道他的弱點。

  「外邊都安排好了。」沈八爺咬咬牙,「只欠東風。」

  「那就等。」

  沈夫人動作快,沈七爺也得了消息,按兵不動,想看看沈夫人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大帥走了,沈家的少帥未定,保寧公認沈八爺,可是八爺能不能降住手握三省兵權的沈培遠還是個未知數。高澤現在一心圍著大帥的喪事轉,對於帥府內的暗湧睜一眼閉一眼,全當不知。

  大帥的頭七還沒過完,帥府裡的五姨太就瘋了,甩開丫環小廝砸了沈家的祠堂,一茬接一茬,街頭傳的沸沸揚揚,說是帥府鬧鬼,傳的有鼻子有眼。

  「母親,你這是何必!」沈八爺看著被綁在床上的五姨太,他只是給她透漏了夫人的計畫,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鬧的這麼大。

  「不行,千萬不能這麼做。」五姨太手腳動不了,只能在床上狂流眼淚,止都止不住。

  「兒子想過了,這是最好的辦法了。」沈八爺幫她擦著眼淚安慰,「母親該知道七哥的性子,他若是知道真相,容不下我的。」

  五姨太拚命的搖著頭,嘴裡不停的咒罵。

  沈八爺聽的煩躁,乾脆摔了帕子,「所以母親當時為什麼要下毒!這是兒子的錯嗎?我做的這一切不都是在保你我的性命。」

  話題轉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

  五姨太咬著唇瓣,剛想開口,就聽見門外王婆子跟丫環們說話的聲音,「我們夫人要進去看看姨太。」

  沈八爺望著五姨太,徵求她的意見。床上的女子點頭,眼裡的恨意藏都藏不住。

  門被打開,沈夫人揮手讓他們退了出去,由王婆子在門口守著。

  屋內視線不好,五姨太被綁在床上動彈不得,沈夫人就這麼高高在上的俯視著她,如同看一隻螻蟻。

  「何苦呢。」沈夫人坐在她的床畔,紅色的繡鞋上墜著大顆的珍珠,她伸手拿出帕子擦了擦,這動作看到五姨太太眼裡,卻又別有一番含義。

  「你都知道。」這是肯定。

  「你以為能有什麼事瞞得過我的眼睛。」沈夫人停了動作,嘴角揚起詭異的笑,「也就你蠢,我才會容你錦衣玉食的活到現在。」

  五姨太開始拚命的掙扎,恨不得當場掐死她,「是你!當年是你陰了我!是你對不對!你這個老虔婆!不得好死!」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當年不過是暗地裡幫了你一把。」沈夫人說著輕拍了下床沿,「我忘了,朝姐這兩日就該到了,這雨下的,辛苦咱們朝姐了。」

  聽沈夫人提到女兒,五姨太才安靜下來,眼中的光越來越暗,「你到底圖什麼,你何苦把朝姐拉下水。」

  「有些事情,老八不做,咱們就一起死,我這不是提前把你們一家子聚在一起麼。」

  「你就這麼有把握?」五姨太躺在床上,看著頭頂的羅帳,眼神空洞。

  「有一點的可能,我都要賭一把。」沈夫人撿起沈八爺丟在床邊的帕子,折成小小一塊放在五姨太枕旁。

  「所以,你就拿我的孩子做籌碼,輸了就跟你一起陪葬?」五姨太偏頭看她,眼前端莊的女子與多年前那個溫和的身影重疊,明明是個面容清秀的人兒,怎會生了這麼副歹毒心腸。「陳碧秀,你就不怕遭報應嗎!」

  「報應?」沈夫人笑的慈眉善目,「怕啊,不過不是還有你們陪著我麼。」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38 PM

第 31 章 爆發前夕

  「你大可不必這麼看我。」夜色中,沈夫人的語氣幽幽想起,面前的女子用披風罩頭,看不清表情,「我幫過你,如今是不是該還了。」

  「夫人真是大的一手好算盤。」女子的聲音美若黃鸝,頭上的兜帽被緩緩拿下,看上去並不驚訝。

  「江姨太,你要人,我要權,咱們互惠互利,很公平。」沈夫人無視她的譏諷,「老七什麼樣你也清楚,只要他高高在上,你注定得不到他。不然,你當初也不會和我聯手,過河拆橋的事可做不得。」

  「呵。」江娉婷輕哼出聲,「可夫人沒渡我過去。」

  「這也要怪我?」沈夫人靠在圈椅上,不緩不慢道,「是你不信我,非要自己人動手,才讓謝阮玉鑽了空子,不然她早就死在督軍府的大火之中了。」

  沈夫人最看不慣優柔寡斷的人,江娉婷就是思慮太多,有時候想太多,就容易失去最好的時機,「姨太害我損失了幾枚棋子,這筆賬我都沒跟你算。」

  「他們不死也會被沈七爺揪出來。」想到了小巷裡被打死的幾人,江娉婷並未覺得自己有做錯,「到時候七爺的手段使出來,他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難保不會供出夫人,我這也算為夫人除了隱患吶。」

  這明明是趁機幫著沈培遠除掉她的釘子,沈夫人心中暗恨,她把他們安在沈培遠身邊這麼些年,廢了多大的功夫才讓他們入了沈培遠的私部,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自己被逼到絕境,說不定還有機會博取一線生機,結果生生因為江娉婷給折了。

  沈二死在羧北的事給沈夫人敲響了警鐘,老三她收不了,便任由沈七爺把他毀了,沈八爺較之溫和心思淺,才是沈夫人最滿意的繼承人。至於江娉婷,要不是她還有用,沈夫人覺得自己絕不可能容忍她活到現在。

  壓下心頭的怒火,沈夫人臉上笑意不改,「不說這些傷感情的,之前我的提議你覺得如何?」

  「夫人憑什麼以為我會幫你?」江娉婷也不怕她,當初她能在沈七爺手中洗脫嫌疑,就表示她沒留下任何痕跡,不然還輪的到沈夫人在她面前跟她談條件。

  「女子在世,想要的無非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沈夫人對沈培遠身邊的女人都用了心思,以在沈七爺心中的地位謝阮玉其實更適合,可惜那個女人太貪心亦太不貪心,錢財名利她皆有所圖,偏偏不奢求情愛。

  沈七爺不碰女人,亦討厭別人碰他的,沈夫人心知肚明,所以他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留不住,難得留下來的,沈夫人都費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江娉婷求的是人,這就是她最大的弱點。

  女人一旦陷入愛河,就會成為名副其實的瘋子,沈七爺的母親如此,為了愛人的性命拋棄了一雙子女,五姨太如此,淪落到被她拿捏身不由己。

  「只要他還是沈七爺,你就不可能留住他。」

  「可他若不是沈七爺,夫人還能容下他不成。」江娉婷截住了她的話頭。

  「你該知道,我最愛看著當初傷我辱我的人苟延殘喘。」沈夫人毫不掩飾自己,「當初我留下他是掉以輕心了,再來一次斷然不會,我會讓他好好的活著,卻什麼都得不到。」

  只有沈七爺不開心,沈夫人才會高興。腦海中又想起了死去的女人,還有那個挺拔俊秀的男子。要是沒有那個姓林的,自己怎麼會嫁給沈大帥這麼個攜妻帶子的匹夫,她為什麼不能恨?憑什麼好事都讓她佔了,憑什麼她喜歡的男人喜歡她。

  她嫁不得的人,誰也別想嫁!

  她不快活了,就誰也別想快活!

  「他喜歡的我一樣也不會給,他不喜歡的我統統都要塞給他。」沈夫人看著江娉婷的眼光有些奇怪。

  「討厭的,夫人也知道我做了會讓他厭惡。」江娉婷一字一句道,「我不想讓他討厭我。」

  「那他也不會喜歡你,捫心自問,你趕得上謝阮玉在他心裡的地位?」沈夫人挑撥人心固有一套,眼裡帶著譏諷,也不知道是在說江娉婷還是說當年的自己,「他就是真碰了別人,那人也不會是你,你就只配安穩的躲在角落,當個配角!」

  一顆指甲大小如珍珠一樣的物件被沈夫人托在掌心,「東西給你,你愛用不用。」

  江娉婷回到房間的時候,立春正蜷成一團縮在床上。她踢踢床被,立春連忙連滾帶爬的從床上滾下,聲音打顫,「姨太,您回來了。」

  「七爺來了沒?」江娉婷解著衣服問。

  立春順手接過,答道,「沒…沒有…」

  一張錢票忽然被塞在手裡,立春就著眼前潔白的指尖望去,正巧撞上江娉婷的眼睛,「聽說你弟弟書讀的不錯,你母親身體又不好,拿去用吧。」

  「姨太。」立春腿腳一軟就跪在了地上,「我弟弟他還小。」

  「我知道啊,所以這不是出錢供他讀書了麼。」江娉婷笑意盈盈,「你知道七爺去哪了麼?」

  「跟謝姨太太去買菸花去了。」立春還跪在地上,抹了把鼻子,聲音低如蚊蠅,「謝姨太說想明天在後院裡放煙火。」

  大帥剛死,少帥未定,謝阮玉就玩開了,沈培遠怎麼能這麼縱容她!潔白的珠子被緊緊握在掌心,皮肉周圍被指甲印入了深深的掐痕。

  「唉!」車廂內謝阮玉看著腳邊堆成小山高的煙花,往沈七爺旁邊靠了靠,繼續嘆氣。

  「怎麼了?」沈七爺好奇的捏捏她的臉頰。

  能怎麼了?謝阮玉白了他兩眼,不滿道,「你是沒看見那老闆的表情,看著我活脫脫的跟看紅顏禍水一樣。」

  「阿阮。」沈七爺捧過她的臉,左右打量了一番,「你是不是對自己的容貌有什麼誤解?」

  走開!走開!順手打掉沈七爺的手,謝阮玉嘴巴嘟的老高,這是擺明了說她配不上「紅顏禍水」啊!

  「你自己想放煙花,幹嘛帶著我!」謝阮玉踢了踢腳邊的東西,「我原本在保寧的名聲就不好,這樣一來,我還要不要逆轉了!」

  「可是我名聲還不賴啊,總不能讓人家覺得守孝期間,我這個做兒子的想看煙花吧。」沈七爺拍拍謝阮玉的肩膀,一副'反正你名聲不咋滴,你就在多擔著點'的模樣。

  說的好有道理!謝阮玉聽的簡直想吐血,她發覺自從知道了沈七爺小佛堂的秘密,沈七爺就變了,雖然他原來也會堵她的話,但是從來不會像這幾日一樣這麼毒舌不要臉的!!

  丁志在前頭開車,聽著倆人的對話眼皮直跳,這無論是誰想看煙火,看在別人眼中都是七爺府不孝好麼!

  「不過,你為什麼想要看煙花啊?」言歸正傳,謝阮玉覺得沈七爺不是那麼不上道的人。

  「想要告訴某些人,不要妄圖用孝道拴住我,也做實一下某人心中所想。」既然這麼好奇,那他就證明給她看好了。

  「一定要放?」

  「一定要放。」

  謝阮玉滿臉疑惑,沈七爺也不點透,輕輕在她臉頰上啄了口,快了,一切就快結束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

  表面風平浪靜,私下小鬼橫行,雙方動作越來越大,高澤稱病閉門不出,安保隊的張隊長在紅樓鬧事跌下來摔折了腿,經濟部副部長家中失火請假整理。

  戴冒收集了大量的情報,保寧城內的勢力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

  「情況對咱們不利。」戴冒皺著眉頭,「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倒是不知道沈夫人手頭有這麼多難啃的骨頭。」

  「她謀劃了多少年,咱們才多少年。」沈七爺敲著桌面。

  「今個還去帥府麼?丁志說謝姨太已經派人把煙花都搬到後院去了。」

  「去啊。」帥府裡的人,見一面,少一面。

  「要帶上謝姨太麼?」

  「她在幹嘛?」

  沈七爺問的戴冒一愣,他又不在府裡,怎麼可能清楚,撓撓頭,回想著丁志的話,「好像說要用煙花排個什麼花樣子,具體屬下也不清楚。」

  「那就隨她去吧。」反正她也不喜歡帥府,不必次次勉強她。

  「那江姨太…」

  「我自己去,現在的帥府就是狼窩虎穴,不必帶她去冒險。」沈七爺想到江娉婷,補充道,「聽說前兩日又病了,給她再換個好點的大夫。」

  「是!」

  沈七爺的車緩緩的開出沈府,江娉婷立刻得了消息,手中是沈夫人讓大夫傳來的字條:最後時機。

  字條被握在手中,筆墨因染了手汗而有些化開,「謝阮玉呢?」

  「在後院弄煙火。」

  「我去看看。」江娉婷咬著唇瓣,貝齒微陷,直到口中嘗到了鐵鏽味才鬆開。

  未踏入園內,江娉婷就聽見謝阮玉甜糯的聲音,「左邊,左邊,咱們七爺就喜歡好看的玩意,別弄的亂七八糟。」

  「阮玉。」江娉婷笑著開口。

  似乎沒想到她會突然出現,謝阮玉微怔,又想到她這幾日身體不好,連忙讓翡翠去倒了杯熱茶,「江姐姐怎麼來了。」

  「在屋裡憋了好些日子,悶的慌。」好奇的看著被碼的整整齊齊的盒子,江娉婷道,「要放煙花嗎?」

  「對啊,我想看,就纏著七爺買了些。」有些事情七爺不想說,謝阮玉也只能攬到自個身上。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39 PM

第 32 章 東風已至

  話聽在江娉婷耳朵裡就變了意思,袖中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面色不改,笑道,「看這天,晚上怕是有雨,方才我來的時候聽說七爺去了帥府,不知道能不能回來。」

  「姐姐放心,七爺肯定會回來的。」謝阮玉眯眼看了看天空,是快要下雨了。

  聽的江娉婷心中冰涼,努力的克制住心中的酸楚,輕描淡寫道,「我這幾天老憋在屋裡,連衣裳都染了藥味,一會乘車去遠安街買幾件衣服,阮玉要一起去麼?」

  她想去啊!可是關鍵時刻府裡不能沒有人,只好搖頭,「算了,我還是在府裡等著七爺回來吧。」

  「那真是太可惜了。」江娉婷幫她理理耳邊的碎髮,「若是你能陪我就好了。」

  「以後有的是機會。」大帥去了,沈七爺也不會等太久,日後可不是有的是機會,想了想江娉婷的身體,謝阮玉還是忍不住補充道,「到是你,身子得好好養養。」

  「好。」言罷,江娉婷便帶著立春離開。

  身後謝阮玉的聲音依舊嬌俏,帶著不知愁滋味的歡愉。

  「姨太,您要去哪兒?」開車的是府裡的老人。

  「帥府。」江娉婷拍著立春的手,眼睛盯著窗外的人群,許是這些日子雨下怕了,這回天剛陰上來,就有不少菜農收拾攤位準備回家。

  「您去哪幹什麼?」車速慢下來。

  江娉婷笑道,「還不是阮玉,非要今晚放什麼煙火,這會天陰的很,我怕七爺來遲了,她又要鬧騰。」

  唔…想想謝阮玉的性子,這倒還真像是她會做出來的,心裡也就釋然,「七爺和您對謝姨太真是好。」

  「應該的。」江娉婷把目光轉回車內,「一會到了帥府,你先進去喝杯茶,等我通知到七爺,咱們買點東西再回去。」

  「好勒,都聽姨太的。」

  帥府離的並不算遠,江娉婷來帥府的消息還是守門的小廝報上來的。

  「這怎麼還分批來啊。」沈夫人坐在上首,飲著春季收上來的新茶,「難不成還怕帥府怠慢了七爺不成。」

  「讓她進來。」沈七爺也有些疑惑。

  白色的裙襬劃過眼角,江娉婷生的溫婉,一身素白更襯的她楚楚可憐。

  方入門便喚了一聲七爺,爾後才彎腰向沈夫人問安。

  「還好,姨太眼裡還能看得到我這個做夫人的。」沈夫人也不讓她起身,只管飲茶。

  「聘婷來著坐。」沈七爺招招手,也不管沈夫人的意思,等她坐到身邊,才悄聲道,「你怎麼來了。」

  說不好奇不可能。

  江娉婷側了身子,用手帕掩著嘴角,道,「阮玉一直在後院鼓搗煙火,非要今晚放,我見天色不好,又不忍讓她失望,這才跟她知會了聲,過來尋你,順便散散心。」

  「阿阮知道?」

  「我本想讓她一起來的,她怕府裡沒人,就沒出來。」

  少來一個是一個。沈七爺覺得待會出了事他護住一個江娉婷的能力還是有的,「司機呢?」

  「在外邊,我沒讓他進來。」說著小心攪動手帕,「我本想一會就走的。」

  「沒事,他不進來也好。」沈七爺拍拍她的手背,似在安慰她。

  「行了。」沈夫人明白眾人心不在焉,「都先散了吧,先回屋歇息下在出來用晚膳,說不定就是最後一頓團圓飯了。」

  「夫人言重了,我們做小輩的,只要夫人不嫌叨擾,我們哪有不來的道理。」八爺說著跪到了沈夫人面前。

  沈八爺這一跪,倒是整蒙了不少人,陸陸續續又有人跪下。

  沈夫人冷眼看著沈七爺笑道,「言重不重你們自個心裡有數,都下去吧。」

  「夫人什麼意思?」沈七爺不打算留,江娉婷只好小步的跟在他身後。

  「沒事,萬事有我在。」沈七爺放緩了步子,讓江娉婷儘量跟上他。

  一黑一白向著後院走去,背影羨煞旁人,沈夫人垂下眼簾繼續飲茶,嘴角不由的翹起詭異的弧度。

  東風已至,鹿死誰手仍可期。

  「咱們一會吃完飯,早些回去。」剛進屋,江娉婷就開口抱怨。

  「怎麼了?」沈七爺習慣性的推開窗子,坐到旁邊的軟塌上。

  「這天色也不早了,不說好要放煙花的麼。」江娉婷坐在他身邊替他捏著肩膀,「我看沈夫人今天怪怪的。」

  「你太小心了。」

  「小心使得萬年船。」江娉婷憋憋嘴,「七爺我口有些渴。」然後指著室內的茶具,「裡面的水可以喝嗎?」

  「當然…不可以。」

  「七爺真小心。」

  「不是娉婷說的麼,小心使得萬年船。」說著沈七爺敲敲窗框,「阿榮。」

  不一會,精巧的紫砂茶壺就被送了進來。水還燙,冒著熱氣。

  江娉婷似真渴了,茶葉還未泡開就小口小口吹著氣飲了一杯,「七爺要喝麼?」

  「茶葉泡開了?」沈七爺不喜歡喝白水,濃茶咖啡都是極好的。

  「還沒有。」茶蓋被打開了一條口子,江娉婷背對著他,嘆道,「還得等上片刻。

  藏在手中的珠藥順勢劃入茶水中,珠殼潔白,入水而化。

  沈夫人把寶押在了江娉婷身上,五姨太卻是茶飯不思,不停的在房間裡踱步,只要事情敗露,他們就全完了。

  沈朝看著走來走去的母親,眼睛直暈,「娘,您別再轉了!看的女兒眼花。」

  「你懂什麼!」五姨太嘴裡不停的阿彌陀佛。

  瓜子被磕了小半匣,沈朝叭叭嘴,邊吃邊道,「我知道您捨不得老七,可是…」

  話還沒落音,一巴掌就狠狠的扇在了沈朝的臉上,五姨太掌心火辣,也顧不得別的,直扯了沈朝的胳膊,掐的她生疼。臉上印著五根指印,五姨太也不管她疼不疼,「都說了要爛在肚子裡。」

  「八弟…」沈朝還未開口就被五姨太打斷。

  「他不知道。」語氣中說不出的厭惡,五姨太面容扭曲,「老虔婆這次要出了意外,咱們就一點活路都沒了。」

  雲越壓越低,風捲著樹葉呼嘯而過,謝阮玉心裡莫名的有些不安,「丁志,你讓人去遠安街尋江姐姐,她身子不好,這會風吹的太大了。

  「江姨太不在遠安街吧。」丁志拿著狗尾巴草逗著水缸裡的金魚,「我先才在張叔那買點心的時候看到車往北邊去了。」

  「北邊?」謝阮玉不記得北邊有裁縫鋪,「北邊新開了商舖?」

  「沒有啊。」丁志忽然反應過來,「江姨太不是去帥府了麼?您又不是不知道,張叔的鋪子開的算偏了,再往北就是官邸商會。」

  「她去哪兒幹嘛?」謝阮玉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不是去買幾身衣服麼?「你怎麼也不早說!」

  「她用的後院的車,必定知會過您了,我以為您知道啊!」丁志忽然發現,整座府裡似乎沒有人知道江姨太去了帥府,「是不是有問題。」

  「她要是去帥府,沒有理由瞞著我啊。」謝阮玉攪著垂在胸前的髮絲,等等,她好像疏忽了什麼,前世大帥府出事沒多久江娉婷就去世了,她一直以為是江娉婷身體不好,今生好好養著說不定能過去這個坎,可是,有沒有另外一種可能!

  比如:沈七爺容不下她了。

  能讓沈七爺容不下的事就絕對不會是小事,雞皮疙瘩爬上胳膊,眼睛越瞪越大,謝阮玉差點尖叫失聲,「快!讓戴冒密切關注帥府,萬一出了什麼事,直接動手。」

  「那七爺那裡。」

  「丁志,你跟七爺的時間長,私部的情況相比你更清楚,如今丁安不在,快挑批人,你去。」

  「好。」丁志剛要轉身,又想到了什麼,對上謝阮玉的眼睛,有些不忍,「姨太這裡,我也會儘量安排好。」

  「七爺?」江娉婷搖了搖休憩中的沈七爺,小心的用茶蓋刮了兩下,「喝口茶,咱們該去用晚膳了。」

  「年紀大了,精神跟十七八歲的時候差太多。」沈七爺是個謹慎的人,吃的喝的都要過了自己人的手,而江娉婷也是自己人。茶盞入手溫熱,顯然是剛倒好的,請吹了面上的茶葉,便飲了下去,入口清香,只是這味道,沈七爺眉頭微皺,好似在哪裡嘗過。

  砰砰——

  槍聲在院內響起,沈七爺也顧不得想太多,直拉了江娉婷的胳膊從後門繞了出去,跟自己人匯合。

  「怎麼會這麼快?」沈七爺疑惑道。

  不光沈七爺,他們也很疑惑,「不知道,突然之間。」

  「擒賊先擒王,沈夫人留不得。」江娉婷飛快的補充,「七爺不能在這逗留太久,敵在明我在暗才是上策。」

  「聘婷倒是懂我。」沈七爺微微一笑,「沈陳氏我要活的!」

  「若是她胡說八道污衊七爺,先割了舌頭!」江娉婷也不含糊。

  沈七爺不疑有他,從旁邊人身上抽了一桿槍塞到江娉婷懷中,「會開槍嗎?」

  「不會。」江娉婷咬牙搖頭。

  「不會就先拿著,一會我教你。」說著沈七爺拍拍眾人的肩膀,「兵分兩路。」

  沈七爺的槍法極好,帥府的地形更是閉著眼都能畫出來,不過他帶著江娉婷,首要的自然是先把她安排在隱蔽的地方。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40 PM

第 33 章 無恥敗類

  只是,身子有些越來越不對勁,這個感覺…沈七爺忽然停下腳步,暗巷狹窄,旁邊女子的體香肆意的往鼻孔裡鑽。

  他有些不可思議的看向江娉婷,女子的身體有些瘦弱,這會正無姑且不安的看著他。

  「七爺,您怎麼了。」江娉婷駭了一跳,伸手要去扶他。

  」滾開!別碰我!」沈七爺難得說了重話,身體的溫度越來越高,難怪他覺得那味道,熟悉的很。

  「是你。」那壺水,她也喝了,如今卻好好的站在這,沈七爺堅決中透著一絲迷茫,「為什麼。」

  難道他對她還不夠好麼?

  「什麼為什麼?七爺您怎麼了,您別嚇我。」說著江娉婷伸手攀住了他的胳膊,手臂碰到她胸口,帶著女性特有的柔軟,沈七爺只覺得呼吸一滯,記憶的匣子被打開,所有的記憶奔湧而出。

  恥辱,不堪。

  彷彿又把他拉到了多年前,那是他一生中最絕望的時刻,掙扎絕望,無人救贖。

  柔軟的唇輕輕地印上他的下巴,最後落在他的唇上,帶著沁人的清香。沈七爺鑄造了多年的心防全線倒塌,他從未有一刻這麼厭惡眼前的女子。溫柔的試探,輕柔的輾轉,就像一把刀子,狠狠的插入心臟,挑出了早已化膿的傷口。

  沈七爺的氣息近在咫尺,異樣的反應讓江娉婷有些迷醉,纖臂自動攀上他的腰側,緊緊扣在一起,他的身體熱的嚇人。

  「砰——」槍聲在狹窄的暗道中響起。

  江娉婷的思緒被快速拉回,抱了滿手的血,滿臉震驚。只見沈七爺舉著槍,左肩被自己親手打穿,獻血染紅了胳膊,他眼裡一片赤紅,劇烈的疼痛讓他瀕臨崩潰的理智瞬間歸位。

  「你瘋了?」江娉婷不可思議的看著沈七爺,眼神中寫滿了心碎還有隱隱的瘋狂,「七爺何苦這麼傷害自己。」

  「我想過許多種可能,這次從未疑心過你。」沈七爺把槍口對準江娉婷,往後退了幾步,跌靠在牆壁上,動作拉扯到傷口,痛的他差點暈過去,「你不怕我殺了你。」

  「怕啊,我怕你,我也怕沈夫人,所以,我找了個平衡點。」江娉婷扭頭站在他面前,素白染上了鮮血,如同開遍地獄的彼岸花,她笑的一臉無辜,安慰道,「你放心,我不會讓沈夫人活著,我也不會讓你死。」

  沈七爺從未覺得,跟了他近十年的溫婉女子,骨子裡卻這般的面目可憎。

  「我會讓七爺安心的修養,不被別人打擾。至於政務,我保證幫您整理的妥妥噹噹,到時候咱們再生個孩子,一家三口沒有其他人,多好。」似乎陷入了一場臆想,黑色的槍枝被江娉婷從懷中掏出拿在手中把玩,保險被輕輕的拉下,慢慢向沈七爺去,「我不想傷你,你聽話好不好。」

  「你瘋了!」視線來越模糊,沈七爺恍惚中看著女人離他越來越近,明明恨不得一槍打死她,如今卻只想抱上去。

  身體開始遵循本能,倆人的呼吸纏繞,槍支抵在他的腹部,冰涼的鐵管與他越來越高的體溫形成鮮明的對比。憤恨羞恥如洪水猛獸般撲面而來,讓沈七爺無地自容。

  殺了她,要不殺了自己。

  手中的槍飛快的抵在了江娉婷身上,她眼神一暗,幾乎是同時間,兩人一起扣動扳機。

  槍聲響起。

  沈七爺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血液沿著腰部潺潺流下,染紅了地面。

  他開了槍,江娉婷也開了槍。

  眼前的這個女人,似乎只想要他,無論死活。

  江娉婷沒有吭聲,身體因為疼痛發出輕微的顫抖,睫毛在蒼白的臉孔上更顯的烏黑。沈七爺費盡力氣才把她推到一邊,跌撞的起身,連補槍的力氣都沒有。

  原本乾淨的衣衫上血跡混著污泥,髒亂不堪,他記憶中的路線已經有些模糊,暗巷偏僻而長,沈七爺也不知道能不能走的出去,如今他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離開。

  他的意志在求生,他還不想死,他的仇還沒有報。

  大雨澆透了保寧城,帥府被照的燈火通明。戴冒的帶兵把帥府圍的水洩不通,與外圍的保寧軍隊對峙,門外橫七豎八的倒了不少屍體。丁志則帶著私部潛進了帥府,府內槍聲四起。

  事到如今,誰也不知道鹿死誰手,戴冒一心向著沈培遠,他敢賭,保寧的部將不敢賭,大家上有老下有小,都是要活命的,只得乾站在外邊耗著。若是沈七爺活著出來,他們繳械投降;若是死了,他們再拚個你死我活,賣個英勇無畏的形象。

  「九爺,差不多了。」

  謝阮玉幾乎把所有的人都投給了沈七爺,留在沈府的就少之又少,丁志也算用了心,從戴冒那裡挑了幾個頗為得意的人手留給她。

  沈夫人想的倒是夠長遠,斬草除根,沈七爺的身邊人她一個都不想放過。沈九爺性子歹毒,有些上不得檯面的事交給他最是放心。

  溫香樓被圍成圈,周圍的下人縮成一團跪在地上,沈培鑫一手撐傘一手執槍,槍響伴隨著痛苦的慘叫,迴蕩在溫香樓外,「小嫂嫂,我勸您自個出來,不然這人可都要死光了。」

  二樓燭火微閃,發出柔弱的光,女子的聲音帶著哭腔,「你就不怕七爺殺了你,你看帥府的情況也該知道,七爺那裡人手不少,你現在滾蛋還來的及。」

  這話沈培鑫左耳進右耳出,他跟帥府綁在一起,如今走到這步,他已經無路可選,掏掏耳朵,沈培鑫繼續瞄準跪在地上的下人,扳機微叩,子彈變打在那人的肩膀上,下人吃不了痛,叫的歇斯底里,他吹了吹槍管,覺得有些無趣,「既然您不出來,那我可就進去了!開門!」

  「是!」樓下傳來陣陣踹門聲,伴隨著木頭劈裂的聲音。

  「姨太。」翡翠聽的害怕,眼淚簌簌的往下落。

  「沒事,你到時候就按我說的做。」謝阮玉反握住她的手,「若是真出了什麼意外…」

  沒等謝阮玉說完,翡翠就跪到地上狠狠的磕了兩個響頭,在起身時,額頭上紅了一片,「我兩個弟弟都在鄒縣,要是…要是我死了,望姨太可以照顧他們一二。」

  「好。」謝阮玉不敢保證,飛快的把翡翠從地上拉起,機會只有一次,只要能把他單獨留在屋裡,一切皆有可能。

  光當——門被踹開,凌亂的腳步聲踏入屋內。

  謝阮玉飛快的躲入衣櫥內,留下穿著她衣服的翡翠和另一個瘦弱的丫環。

  翡翠生的不醜,如今被謝阮玉畫了妝面更顯的驚豔動人,門被一腳踹開,她就這麼梨花帶雨的看著門口,手中的杯子狠狠地砸了過去。

  沈培鑫因為大帥的喪事見過謝阮玉幾次,不過每次她都是垂著頭唯唯諾諾的跟在沈培遠身後,他也就沒有細看,再然後就是幾年前,音容相貌早已模糊,如今再見,燭燈昏暗,竟是有些認不清。

  他身子略微一偏,茶杯便劃過臉頰,碎在門框上,「我知禮喚你一聲嫂嫂,莫要給臉不要臉。」

  「無恥敗類!」翡翠想著謝阮玉教她的,聲音又怕又怯,卻佯裝強勢,「七爺不會放過你的。」

  「還想著老七呢?」沈培鑫呵呵出聲,「說不定已經死了。」

  「要是死了,保寧早因為抓亂黨鬧起來了。」翡翠跟了謝阮玉這幾年,神態學的十成十,下巴高抬,眼神微眯,說不出的蔑視,「你們這回的如意算盤可打錯了。」

  她說的這些,沈培鑫心知肚明,現在靜成這樣子,確實蹊蹺,可是他已經無路可退,只能一條道走到底。

  「那又如何,你不還在我手裡。」槍口對準翡翠,沈培鑫道,「我還可以殺了你啊。」

  「姨太。」身邊的小丫環尖叫出聲,怯生生的拉住翡翠的手。

  「怕什麼!」翡翠袖中的手指抖個不停,面上卻不顯,「他也就只能殺了我而已,七爺念我與他的舊情,自會好好安葬於我,不像某些人,死了,怕是都沒個收屍的。」

  謝阮玉咬著舌尖躲在衣櫃中一聲不吭,翡翠正按照她教的方法激怒他。神九爺狠毒脾氣大,現在一腳踏在死亡線上,最是激不得。

  果不其然,沈培鑫立刻變了臉上,槍支抵上翡翠的喉嚨,咬牙切齒,「你在說一遍。」

  「你要殺便殺!我怕你不成!」翡翠冷笑出生,帶著濃濃的嘲笑,她的衣領微張,露出潔白的鎖骨。

  沈培鑫眼神漸漸下滑,毫不客氣的盯著她的脖頸,槍管漸漸下滑。

  翡翠一驚,連忙伸手護住胸口,「混蛋!登徒子!不要臉。」

  「不要臉?我就是不要臉。」沈培鑫敲敲桌面,「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好吃不過餃子,好玩…」

  「滾開!不要碰我家姨太。」旁邊的小丫環伸手就要去推他,沈培鑫好歹是大帥的兒子,反應還是在的,反手一槍打了過去,小丫環吃不了痛到在地下,「拉出去。」

  身後的人得了命令,立刻上前去拉她,翡翠不幹了,伸手推搡了起來,衣領微開,胸前若隱若現,看的沈培鑫有些口舌乾燥,索性一把拽過她,吩咐道,「都出去。」

  邊說邊把翡翠往床上拽,他力氣大,翡翠又是哭鬧又是掙扎。

  小丫環染著鮮血被人拖了出去,門被關上的一瞬間,謝阮玉懸著的心終於落下。

  機會,來了!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42 PM

第 34 章 告一段落

  翡翠被沈培鑫狠狠地壓在床上,他的力氣很大,翡翠用盡了力氣也掙脫不開,雙手被緊緊的扣在床頭,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

  「你不說我只能殺了你麼。」沈培鑫的呼吸噴灑在翡翠的耳側,笑的陰森,「我還可以要了你。」

  吻落在翡翠的脖頸,身下的人哭的聲音嘶啞,她拼了命的掙扎,分了沈培鑫的心神,也給謝阮玉提供了機會。

  謝阮玉的動作很輕,翡翠的舉動很大程度上掩蓋了她微弱的聲音。

  「往左偏三寸,一擊斃命。」孟儒景的聲音在謝阮玉腦海中響起。他教過她許多東西,比如子彈穿過哪裡,可以讓人再也沒有掙扎的餘地,可惜她那時候以為他會給他遮風擋雨,偏偏沒用心。

  忽然床上的人影微頓,那是嗅到危險的本能。

  「姨…」翡翠的聲音還未衝出口,謝阮玉就迅速扣下了扳機,她技術不好,可是她下手狠,這種時候,不是他死就是己亡,謝阮玉槍槍打在沈培鑫身上。

  原本在門外角落哭哭啼啼的小丫環聽到槍響,一改之前的柔弱模樣,迅速的從下襬掏出準備好的槍管,她身上有傷,不過先前沈培鑫打她的時候她側了身子,看起來嚴重卻並不礙事。

  原先不動聲色躲在溫香樓內的人手也從暗處躥了出來,打了門外一個措手不及。

  槍聲打鬥聲貫穿著溫香樓,雪白的牆壁被染的鮮血淋漓。

  沈培鑫手中還握著槍,眼睛瞪的巨大,一動不動的壓在翡翠身上,他背後穿了七八個血窟窿,血液順著他的身體流到翡翠身上,帶著溫熱。

  翡翠就這麼呆愣愣的,連推開的勇氣都沒有,人死了,留著血活生生的死在了她眼前。她以為謝阮玉只是說說而已,她從來沒想過,平日裡這麼一個貪嘴懶惰的人兒,下起手來如此堅決果斷。

  「姨太。」翡翠聲音帶著哭腔,「他死了。」

  「死了就好。」謝阮玉快速走到床邊,翡翠幾乎是整個人都躺在血泊裡,渾身抖的像個篩子。她費勁的扳過沈培鑫,想了想,槍口抵在他的心口,又補了一槍。

  這才鬆了口氣,衝著門外高呼,「沈培鑫死了。」

  沒有什麼比這句話更有用,槍聲四起的門外逐漸安靜下來。謝阮玉順手拿過沈培鑫的槍對準門外。

  片刻,外邊一條好聽的男聲響起,小丫環的臉龐隨後出現,「姨太,都搞定了。」

  舉著槍管的手臂這才垂下,謝阮玉攥的緊緊的心終於鬆快了些,「辛苦了。」

  「不敢,姨太您可有受傷。」小丫環使勁在臉上抹了一把,露出有些麥色的皮膚,美嬌娘原是少年郎。

  「我沒給他這個機會。」說著沖旁邊點點下巴,少年順著謝阮玉的視線望去,原先還不可一世的沈九爺,如今早已變成了血人,旁邊坐著早已嚇傻的翡翠,這該是挨了多少槍啊。

  按照戴冒他們的計畫,原本是要護著謝阮玉離開的,結果剛說了意思就被謝阮玉一口否決。

  人手已經派了出去,周圍的眼線相比也得了消息,她已經暴露,無論跑到哪裡,都會被逮住。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溫香樓是她的地盤,她清楚的知道每一處的死角及最佳藏匿地點。

  貼身丫鬟一定要伸手敏捷,必要時刻挨的住槍子,她挑來挑去,才定下了眼前的少年。翡翠是所有人裡最沒有戰鬥力卻也是最瞭解她的,索性當個替身。

  而謝阮玉,她更不能走,她得掌控著大局。

  所以她費勁心思的設了這個局,用上她作為女人的所有有力武器。這件事謝阮玉瞞住了府裡所有的下人,她深知,她沒有能力保護所有人,只能盡她所力罷了。

  穿著裙裝的少年眨眨眼,覺得有必要把今天這裡發生的一切告訴戴二爺,「您還要出去看看嗎?」

  「好。」剛邁了兩步,謝阮玉又想到了翡翠,她還在抱膝而坐,顯然被嚇的不輕,「你先留在這陪她。」

  言罷才快步踏了出去,留下無法拒絕她的少年。

  樓道被打的全是窟窿,碎掉的瓷器,踩爛的名畫,一片狼藉。樓下將將站著一屋子生臉,謝阮玉站在樓梯口,一身朱紅看不出上邊是血跡還是水漬。

  「今天這事,我可以當沒發生過。」謝阮玉一開口,就引起了樓下紛紛議論,卻也沒人敢當面說些什麼,謝阮玉知道發生這麼大事,自己開口保他的舉動,自然會惹來質疑,只好繼續道,「事情發生到現在,想必大家心裡也明白,九爺他們謀的事不是那麼順利。」

  謝阮玉的聲音不大,卻生生的印在了聽者的耳中,「如今九爺沒了,你們所作所為也就沒了意義。」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留下我們。」下邊有人回問。

  有疑問就好,有疑問就代表有商量,謝阮玉覺得自己在算計別人這方面越來越像沈七爺,「當然不是,九爺什麼樣的人你們心知肚明,毒辣心狠罔顧人命,可我們七爺不一樣,七爺心善仁慈,若不是被逼到極限,斷然不會反抗如此。我今日敢放你們一碼,自然是深知七爺為人。」

  這就完了?戴冒的人聽的雲裡霧裡。上輩子因為帥府的事,七爺幾乎名聲掃地,他自己也不在乎,可是這次不一樣了,不能讓世人把所有的髒水潑到沈七爺身上。

  謝阮玉知道,這個世界向來更偏心弱者,毫無理由,或許人本性裡就天真的認為弱者該被同情。

  可是,這次不行,沈七爺那麼好的人,謝阮玉怎麼能容忍他再次被世人所誤解。她的舉動或許不妥,可是卻也實際證明了,七爺從不為難無辜。

  謝阮玉不喜歡耗費時間,話說完也不多呆,直讓人叫了車輛趕去帥府。

  雨中的街道空空蕩蕩,安靜異常,百姓對於權力爭奪相當敏感,這種時刻,誰也不願意出門找不安。謝阮玉坐在車內,估摸著帥府大勢已去。

  果不其然,等她趕過去,戴冒的人馬正在正大光明的進駐帥府。

  「姨太!」丁志眼尖,見到謝阮玉遠遠走來先是一喜,接著就拉了她的衣袖,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下,雨披北風吹的呼呼作響,「出事了。」

  心中一慌,謝阮玉連忙穩住心神,問道,「怎麼了?是不是江姨太那邊…」

  「您可千萬別在提她。」丁志急的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他們找到沈七爺的時候,差點沒把他們嚇死,身中兩槍,幾乎是靠著意志在行走。

  剛碰見他們就一頭栽了過去,事後丁志派人順著血跡,找到了疼暈在暗巷裡的江娉婷。

  現在所有的事情都辦妥了,唯獨倒下了沈七爺。

  「七爺中槍,子彈剛讓咱們的人取出來,還好沒傷到要害。」丁志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醫生已經派人去請了,還要過會才到,現在能說的也只有這些。

  「丁隊!不好了!」遠處帶著灰帽的軍人跌撞著跑過來,氣喘吁吁,「七爺醒了!」

  「呸呸呸!醒了哪有什麼不好的!」丁志呸了他一口,相當不滿。

  「不是,七爺,七爺把人全趕出去了。」那人看了眼謝阮玉,拉著丁志就要往裡邊趕,「連戴二爺都給砸出來了!您快去看看吧!」

  「我跟你一起去!」謝阮玉不待丁志開口,便邁了出去,「帶路。」

  啪——還沒到門口就聽到瓷器碎裂的聲音。

  戴冒像熱鍋上的螞蟻,在門口急的團團轉,看到丁志和謝阮玉就跟看見救星一樣,慌忙的迎過來,「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連問了三次才停下。

  「我走的時候不還好好的麼!」

  「剛醒來就這樣了。」戴冒面色透著古怪,他畢竟在三教九流的地方混了許多年,方才沈七爺剛醒,他就覺出來了貓膩,無論是臉色還是體溫,都不太正常,只好磕巴道,「七爺,好像…中招了。」

  丁志張張嘴,半天沒找到語言,他們都知道,這是七爺的死穴。

  「我去看看吧。」謝阮玉看著房門,摔砸聲不停的傳來,「總不能把他一個人放在屋裡。」

  「可是…」

  「可是什麼呀!」丁志想要開口制止,就被戴冒迅速打斷,「我覺得姨太說的很有道理!」邊說邊推開門,「您請,有什麼事叫我們。」

  謝阮玉看了眼戴冒,默默點頭,「好。」

  門再次被帶上,丁志忍不住朝他腦袋一巴掌,他跟了謝阮玉這麼久,多少生了些惻隱之心,現在這種情況,她進去著實太危險,「你瘋了!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哎呀,死馬當活馬醫嘛,不然能怎麼辦?」戴冒揉著腦袋,「何況我怕出問題,老早就把七爺的搶給收了。」

  屋內瓷片碎了滿地,謝阮玉踏著馬靴,靴底很軟,帶著輕柔的噠噠聲,床上沒有人,唯一能藏人的,只有後邊的隔間。

  「七爺,您在嗎?」謝阮玉看著晃動的青布簾,小心道,「是我,我是阿阮。」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43 PM

第 35 章 真相大白

  「出去!」一串念珠從布簾後砸了出來,將將落在謝阮玉腳邊,沒有絲毫傷她的意思。

  布簾被輕輕撩開,昏暗的隔間內,沈七爺一襲白色的裡衫格外顯眼,他背著光縮在小小的角落,頭髮碎碎的垂在眼前。

  在謝阮玉的認知中,沈七爺足夠強大,無論是早年他在保寧城運籌帷幄,還是後來他在邊省翻雲覆雨,謝阮玉都不曾見過他這般狼狽。

  下巴輕輕抵胸口,這是一種自我保護的姿態。

  「七爺。」謝阮玉撿了念珠,彎腰蹲在他身側,剛碰到他的手背,他就像被火灼般猛然收了手臂,他腦袋垂的更低了,睫毛飛快的扇了兩下,嘴巴抿成一條線,面上依舊是不正常的紅暈。

  「大夫馬上就到了。」謝阮玉的聲音有些顫抖,她見到的沈七爺都是冷靜的驕傲的,何曾像現在一樣,眼神迷茫,似被丟棄的孩子。

  「沒用的。」沈七爺的聲音有些暗啞,繼而把頭埋到手臂中,「你出去,過段時間就好。」

  室內昏昏暗暗,窗外的雨淅瀝瀝下個不停,這種感覺他太熟悉了,呼吸開始變的沉重,謝阮玉身上的帶著甜絲絲的味道,引的他口乾舌燥。

  他不停的調整呼吸壓制身體的本能,熟練的彷彿做過百遍千遍的樣子。男人精蟲上腦向來不管不顧,尤其是沈七爺還被下了藥,他能自制到這種程度,要是謝阮玉再不清楚他身上發生過什麼,她這兩輩子就算白活了。

  「當初是誰?」心病還需心藥醫,謝阮玉明白,這塊肉早已連著血腐爛在了沈七爺心裡,不挖出來,永遠也不會痊癒。

  「出去!」

  「七爺!」

  「我讓你滾出去。」沈七爺發了怒,手上的力道也重了幾分,謝阮玉被他猛的推倒在地上。

  這是第二次了,同樣的表情,他眼睛赤紅,裡面染著的依舊是她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呼吸越來越重,謝阮玉還沒反應過來,沈七爺就吻了上來,狂風暴雨席捲著謝阮玉的唇舌,他緊緊的扣著她的身子,濃烈的男人氣息撲面而來。

  沈七爺的動作來的迅速,謝阮玉腦海中的碎片飛快的浮現,如火的夕陽,交織的身影,以及胸口的那把匕首。這又何嘗不是謝阮玉的噩夢,她死死的攥住沈七爺的衣袖,身體不停的抖動。

  「都過去了,都過去了,眼前的人是沈培遠,不要怕,不要怕。」她睜著眼,心裡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

  忽然,謝阮玉覺得臉上一片冰涼,連親吻中都混著化不開的咸澀,她伸手摸了摸臉頰,入手濕濡,不知到底是她的,還是他的。

  身上的人不再動,只生生的把臉埋在了謝阮玉的脖頸處,半響才緩緩開口,「是五姨太。」

  謝阮玉反手抱著他,沈七爺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說不出的厭惡,「那些髒藥參了上癮的東西,有時候發作起來,我真的忍得特別辛苦,每當那時,她就會出現,端著藥。」

  一切合理的不合理的都有瞭解釋,大帥府藏污納垢,沈七爺心裡亦埋了太多的傷口,有的碰也碰不得,可事實就是這麼殘忍,這些東西,他不正視自己,誰也幫不了他。

  沈七爺撐起身子,就這麼呆呆的看著謝阮玉,眼裡碎著的全是憂傷,「人人都說那女人長得美,像畫裡的菩薩,可在我眼裡,她卻比地獄裡的惡鬼還要醜陋不堪。」

  「都過去了。」謝阮玉伸手摸著他的臉龐,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不知道是安慰他還是安慰那個曾經的自己,「一切都過去了。」

  「後來沈夫人救了我,她握著我的把柄,亦握著那女人的把柄。」沈七爺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眶微紅的把腦袋靠在謝阮玉肩上,「明明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可偏偏變的如此多餘,如此不堪。」

  父母健在,平順安康。他一生所求不過爾爾。

  可是結果呢,他一步步被周圍的人逼著走向進絕境,變的越來越不像自己,多少次,他都覺得自己幾近崩潰,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把他們通通踩在腳下,用她們的頭顱來祭奠自己的親人胞妹,一度成為支撐他全部的力量。

  「不是的。」謝阮玉收緊手臂,眼淚落在沈七爺的發角,「七爺在我心裡永遠是最好的,這個世上,沒有人比七爺更好了。」

  謝阮玉捧起他的臉,四目相對,她眼神無比的虔誠,「七爺沒有多餘,七爺就是阿阮的全部。」

  話音剛落,沈七爺的吻又落了下來,她的唇很軟,帶著特有的清甜,睫毛劃過他臉頰的一瞬間,像根羽毛,輕輕的落在心裡,溫柔的他想哭。

  吻越來越深,昏暗中,謝阮玉看不清他的臉,她攀著他的脖子,輕柔的回吻,唇與唇輾轉纏綿,過去種種的不安憤恨,都被溫柔撫平,好似初夏的池塘,微風吹過水面蕩起層層的漣漪。

  謝阮玉腦海中一片空白,她咬著唇,細碎的呻吟斷斷續續而出,身體的律動讓人忘了思考,只想本能的抱住彼此,緊些,再緊些。

  他與她的心跳聲交織在耳畔,繾綣相依,抵死纏綿。

  「我還需要在這麼?」屋外,被強行綁來的大夫捏著山羊鬍,有些尷尬的問道。

  「大概…不用了吧…」戴冒撓撓腦袋,看了眼手足無措的大夫,又瞅了瞅臉紅成柿子的丁志,正色道,「天色呀不早了,咱們都撤吧。」

  夜,出奇的安靜,唯有沈七爺的房間傳出不適宜的聲響。

  清晨,陽光灑入室內,窗外的鸝鳥嘰嘰喳喳叫個不停,謝阮玉縮在沈七爺懷裡伸了個懶腰,身體有些微微的疼痛,肩上胸口佈滿了歡愉後的痕跡。

  謝阮玉抬著頭,手指輕輕戳著沈七爺的下巴,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麼神奇,他與她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然後一切都是這麼的順理成章。

  手指沿著下巴劃動,剛落到喉頭,就被一隻大手捉住。

  「阿阮,別鬧。」說著謝阮玉就被攬入到溫暖的環抱中,沈七爺閉著眼睛蹭蹭她的髮絲,然後彎下身子,對上她的眼睛。

  謝阮玉被他看的滿臉通紅,一抹霞色飛到耳側,她連忙閉上眼往沈七爺懷裡扎。只是沈七爺的動作比她更快,他雙手捧著謝阮玉的臉,迫使她抬頭看他。

  他笑的真好看,溫柔的讓人心安。

  謝阮玉就這麼痴痴的看著他,眼裡寫滿了愛慕,晶亮的像盛滿了陽光。

  沈七爺忍不住又吻了上去,早上醒來時的那點不安,此刻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你笑什麼。」唇瓣碾磨,沈七爺的好心情感染到了謝阮玉,她口齒不清的問。

  「那你又笑什麼。」沈七爺不回她,只蹭著她的鼻尖,弄的她忍不住抓癢。

  「是我先問的。」謝阮玉抱著他的腰往後躲了躲,捂著嘴巴笑的像只小狐狸,「你不說就不給親。」

  「我以為自己養了只偽裝成兔子的小野貓。」手被沈七爺拉開,他輕啄著她的唇瓣,「沒想到捕到的是一隻小狐狸。」

  「那你喜歡小狐狸嗎?」

  「我喜歡你。」

  「唔…」謝阮玉還未開口,沈七爺就俯身上前,以吻封緘。

  是的,我只喜歡你。

  長長的一吻結束,謝阮玉伏在沈七爺懷中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她的舉動換來了沈七爺的輕笑。

  「該收網了。」片刻,沈七爺長舒了口氣,「有些事總要有個結果。」

  「好。」謝阮玉抬頭吻吻他的下巴,「我陪七爺一起。」

  「在這之前還有一件要事得做。」

  「什麼?」謝阮玉嚴肅的問道。

  「我覺得我的傷口又崩裂了。」沈七爺掀開被子,肩膀上的繃帶已經印出了點點猩紅。

  謝阮玉臉刷的一下紅到了脖子根,也趁機起了身,貝齒輕咬唇瓣,有些羞赫,「我,我去叫大夫,昨個請了大夫的,想必還沒走。」

  肌膚如玉,赤裸的手臂上佈滿了吻痕,沈七爺眼神微閃,還未開口,就被謝阮玉堵了回去,「別這麼看著我,你的傷還沒好呢。」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大夫果然被戴冒他們留在了府裡「作客」,等上了藥又開了方子,把沈七爺裡裡外外檢查了個遍,才放出府去。

  謝阮玉派人去買了藥,自己則伺候沈七爺吃早飯,邊盛粥邊把醫生的話重新交代給沈七爺,「這幾日少食些辛辣的,這粥味道雖淡了些,但是身體卻是極好的。」

  舀了匙粥送到沈七爺嘴邊,謝阮玉繼續補充道,「今晚,我搬去其他屋去。」

  「為什麼?」沈七爺不樂意了,拒絕吃粥。

  謝阮玉羞著臉,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把湯匙塞到他口中,「大夫說了,少行房事。」

  沈七爺悶悶不樂的嚥下去,幽怨不已。

  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傷口,沒事叫什麼大夫吶!原本只是想讓謝阮玉多心疼他一點,沒想到他居然失算了!

  得不償失!得不償失啊!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43 PM

第 36 章 過往雲煙

  疼…江娉婷的嘴裡發出細碎的聲音,帶著痛楚,因失血過多唇瓣略顯蒼白。她帶著傷又淋了不小的雨,整個身子都像在火中滾過似的,熱的駭人。

  「醒了?」沈夫人的聲音伴隨著周圍歇斯底里的謾罵傳入江娉婷的耳內,她隨意的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女人,「命真大啊。」

  「彼此彼此。」江娉婷抬了抬手,沈夫人適時的把盛著水的粗瓷杯子往她那踢了兩下,江娉婷飲了水,喉嚨裡火燒火燎的疼痛舒緩了許多,只是說起話來還略微沙啞,「謝謝。」

  「都是將死之人,何談一個謝字。」沈夫人隨意整著衣衫,即便身陷牢籠,依舊端著沉穩。

  「陳碧秀,你個挨千刀的!都是你!都是你!」隔壁傳來五姨太歇斯底里的怒罵,「你個老虔婆!你死後定會下阿鼻地獄!刀鋸石磨永不超生。」

  「母親!」

  「滾開!一切都是這個賤人,要不是她,我怎麼會進帥府,怎會落得這個地步。」

  沈夫人充耳不聞,倒是江娉婷忍不住笑道,「看樣夫人得罪的人不少啊,如今落的這地步真是可惜啊」

  「人就是這樣,當事情對他有利的時候恨不得為你當牛做馬,一旦走入了絕境,過往種種過錯都會歸咎在你的頭上,彷彿這樣才能顯得他是多麼的無辜,帥府裡何來無辜之人,不過是各懷心思,各憑本事罷了。」沈夫人蹲下身子,目光依舊高高在上,「我贏了近三十年,才輸一回,沒什麼好可惜的。倒是你,從沒贏,就輸的一敗塗地。」

  「夫人不會是為了諷刺我吧。」江娉婷笑著開口,不小心扯動了傷口,臉上的笑頓時變的有些扭曲。

  無視她的表情,沈夫人手指輕輕佻起江娉婷的下巴,「你知道近章的弱點是什麼麼。」

  江娉婷眼神微閃,她是個聰明的女人,沈夫人這是在給她最後一個自救的機會。可是,自己先前那般對她,沈夫人為何要再助她?她不是個慈善的女人,這點江娉婷早就知道。

  「不如,我給你講個故事。」沈夫人驟然提高了聲音。

  牢房隔音效果極差,她方開口,隔壁五姨太的咆哮聲就鑽入了耳孔,「你這個賤人!你閉嘴!!」

  說不上來的驚恐,沈夫人可不吃這一套,徒自講下去。

  事情要從三十年前說起,那時候前朝剛亡了幾十年,各方混戰,盛家打著復辟君王制的旗號,得了不少前朝後人的支持,百姓流離戰爭頻發。

  陳碧秀自小跟蘇府的小少爺青梅竹馬,誰料最後竹馬變心,愛上了另外的女人,倆人聯手鑄就了她後半生的噩夢,流言蜚語積毀銷骨,她不得不嫁給攜妻帶子還在拼功勛的沈北新。

  愛人背叛,父母誤解,世人唾棄,陳碧秀百口莫辯,驕傲如她,怎麼能讓害她的人神仙眷侶,於是她費了好大功夫,才說服沈北新擄來那個女人,陳碧秀每天看著她以淚洗面心裡說不出的快活。

  再然後她給沈北新生了兒女,可是那個男人還是愛她,甚至願意教養她的兒女。

  沈夫人講到這聲音沒了笑意,她看著江娉婷,「他們把我害到這步田地,毀我名節,辱我家族的顏面,還有臉求我放過他們,你說這樣的人該不該死。」

  「所以你把他們殺了?」

  「殺了。」沈夫人理所當然道,「我勸過蘇志鄒,只要他殺了林蕭笑,我可以放他一馬,可是他不聽,非要一起死,我有什麼辦法。」

  呵呵!五姨太的聲音從隔壁傳來,帶著濃濃的嘲諷,「人都死了當然全憑你一張嘴!姓蘇的從頭到尾都沒喜歡過你,別做夢了!你自己非纏著人家,設計林蕭笑,結果報應到自己身上,你怪誰!」

  「胡說!」沈夫人撿起地上的粗瓷碗狠狠地砸向五姨太,粗瓷碰上牢壁碎在地上,染了一地的水漬。

  「我胡說,你們當年的事鬧的沸沸揚揚,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我看在姐妹一場的面上好心幫你,結果呢,就因為姓沈的一句話,你他媽就算計我,你還是人嗎!」五姨太恨不得現在就過來親手掐死陳碧秀。

  「我不是人?我再不是人也沒對孩子動過手。」沈夫人笑的陰森,「沈近章至今都覺得是我殺了他妹妹,這口黑鍋我這個做姐姐的可是替你背了好多年了。」

  五姨太瞬間一滯,手指不停的抖動,沈夫人緩緩開口,「再說我也沒給十四歲的孩子下過髒藥,把人家往自個床上拖。」

  「你夠了!」五姨太看著沈八爺越來越震驚的眼神,飛快打斷沈夫人的話,「藥是你給的!你有什麼資格質問我!」

  「給你而已,誰知道你要用在沈七那半大的孩子身上,何況他是大帥的兒子,又自幼養在你身邊,我怎麼知道你生了這麼多齷齪的心思。」沈夫人看著蹲在牆角不吭聲的沈朝,好心的提醒道,「這事朝姐最清楚不過了,你說對麼?」

  沈朝背對著眾人,一聲不吭。明明離冬天還好遠,空氣中卻佈滿了透骨的寒冷。

  「所以夫人是在算計我了?」江娉婷冷眼旁觀著地牢中的修羅場,難怪,沈七爺寧願往自己身上打窟窿也不願碰她。

  「明明是你不信我,才落的如此下場。」沈夫人緩了口氣,細聲悄語,「近章這個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心軟,早晚得吃虧。」

  「你真是個瘋子。」江娉婷總算知道了沈夫人講這段往事的意思,她想讓她利用沈七爺的心結換取一線生機。沈夫人知道她的弱點,她不會放棄沈七爺,他這是她的執念。

  「我就算死了,也不能讓別人活的快活。」沈夫人看著她,眼神溫柔的能掐出水來,「當然,你也可以跟我一起死啊,我又不攔著你。」

  江娉婷指尖敲著沈夫人的手背,溫和道,「死?我才不會死。」

  門外腳步聲響起,牢內的人自覺停了話頭。

  「沈夫人,江姨太,七爺要見您二位。」說著,戴冒讓人開了門,牢裡的光線不太好,他做了個伸手的動作,「請吧。」

  「我動不了。」江娉婷向來不是個硬撐的性子。

  「把架子抬上來,扶江姨太上去。」戴冒扭頭看向沈夫人,「您能動的了吧。」

  「當然。」沈夫人跨出牢門,還不忘了回頭,「我哪有江姨太太的福氣。」

  不是直接讓人拖過去,而是請了擔架,沈七爺直到現在,對她都是留有一絲餘地的。江娉婷被抱到了擔架上,陽光透過樹葉,印在江娉婷的臉上,架子抬的很穩,她面容平靜,腦海中劃過一個又一個的可能。

  沈七爺並不是很想看到江娉婷,只是,她的反水是他心頭的一塊石頭,沈七爺解不開這個心結。

  「七爺,人到了。」謝阮玉推推他的胳膊,示意他回神。

  熟悉的面容,只是少了往日的柔順,此刻的江娉婷渾身充滿著絕望。

  謝阮玉使了個眼神,丁志跟了她這麼久,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當下就帶著人退了出去,原本略為擁擠的廳堂瞬間變得空蕩蕩,只剩下他們三人。

  「為什麼。」這是沈七爺問的第三遍。

  江娉婷心裡覺得好笑,什麼為什麼,哪有什麼為什麼,「我不過是愛慕七爺而已。」

  「我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愛慕是用傷害來表示。」沈七爺點點身上的傷口。

  「可是我打偏了,這麼近的距離。」江娉婷相信沈七爺清楚,這麼近的距離,要不是她有意放過他,他真的會死在她的槍下。

  「所以我才願意見你。」沈七爺踱步到她身側,「我自認待你不薄。」

  「可那又怎麼樣,我是七爺的,可是,七爺缺不是我的。」江娉婷心裡說不出的委屈,看謝阮玉的眼神都霧濛濛一片,「你就心甘情願麼。」

  謝阮玉沒想到江娉婷會問到自己身上,昨天的種種還歷歷在目,沈七爺的氣息彷彿還籠罩在她身上,瞬間臉就飛上了紅霞,吱唔了半天。

  這個問題她該怎麼回答,她是沈七爺的,沈七爺也是她的了啊。

  她的猶豫引起了江娉婷的狐疑,只多看幾眼,她脖子上的吻痕就刺痛了江娉婷的眼睛,心裡像紮了千萬根刺,唯有飛速的低下頭去掩蓋嚴重的嫉恨。

  「我身邊容不下你了。」沈七爺平淡道。

  「那便殺了我吧。」江娉婷垂著頭,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就這麼孤單單的杵在那裡,「我跟了你這麼多年,愛了你這麼多年,我也撐不下去了。」

  沈七爺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江娉婷,那時候她才十四五歲,跟著重病的父親在茶館門口唱曲,漸漸的由兩個人變成她一個人來,茶館的夥計說老頭得了重病怕是沒幾天好活。

  沈七爺念她可憐,每每都多給點錢,她也不推辭。直到有一天,江娉婷披麻戴孝的出現在茶館,把剩下的錢一股腦的還給了他,跪著給他磕了幾個響頭。

  那一天,江娉婷成了孤兒。

  他問她,「以後怎麼辦。」

  她說,「城南的賈老闆說要買我做小老婆,我答應了。」

  她就跪在那裡,頭上掛著白色的絹花,認命而倔強,像極了自己。

  沈七爺至今還記得她那時的模樣,而如今的江娉婷,他卻是怎麼都看不清。

  也許一切都是他的錯,這些年,他沒勇氣正視自己的過去,也沒有教會她。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44 PM

第 37 章 煙花易冷

  「你走吧。」沈七爺有些心累。江娉婷他留不得,可是真要讓他下手,多少有些遲疑,往日的情分仍在,他願意放她一馬,「華原這麼大,不想呆在河東可以去其他的地方,出了這道門,要生要死都隨你。」

  「你不要我了。」江娉婷很平靜,臉色蒼白的讓人於心不忍。

  「不要了。」沈七爺不再看她,熟練的摸上手腕,卻沒碰到熟悉的串珠,乾脆整整衣袖,「做人不要太貪心。」

  「貪心?」江娉婷冷笑出聲,強行撐起身子,她的傷口只被隨便包紮了下,起身的動作撕裂了傷口,屋內頓時染上了股血腥味,「我不圖榮華不要富貴,我就只想要你多看看我罷,我一直沒變,變的是你!」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沈七爺的視線在謝阮玉身上停留的越來越長,她知道謝阮玉救過沈七爺,開始她也以為是七爺是在唸著謝阮玉的好,所以對她多寵點。

  沈七爺養女人就像養寵物,漂亮的聽話的就願意多抱抱,多哄哄。江娉婷自認自己在沈七爺的眼中和那些女人不一樣,她是沈七爺帶回家的,只有她和他的故事,開始的順理成章。

  但是漸漸的,沈七爺就變了,他在跟她聊天的時候謝阮玉的名字越來越多,她得了什麼好玩的物件,鬧了什麼笑話,都會被沈七爺笑著與她提及。

  樊城出事的時候,她也心急如焚,可是沈七爺從城樓上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匆匆去了謝阮玉的院子,她呢,她就不重要麼。

  江娉婷不懂,像謝阮玉這種把沈七爺當成搖錢樹,把所圖所想寫在臉上,恨不得鑽到錢眼裡的女人,憑什麼入了沈七爺的眼。

  她在沈七爺眼中停留的時間越來越短,謝阮玉院裡傳來的每一陣笑聲都像一根針,戳在她的心頭,心裡的窟窿密密麻麻,多到她怎麼也忍不下去,「你明明說過,要一輩子對我好的,你說過的。」

  沈七爺看著這樣的江娉婷,她的每一句指責都讓他心涼,頓時也沒了再與她爭辯的心力。

  謝阮玉靜坐在一旁,江娉婷的事她插不進手,只呆呆看著自己白皙的指尖,她多少能夠瞭解沈七爺的心思。江娉婷只看到了他對自己的好,卻沒在意沈七爺暗地裡對她做了多少。

  她很聰明,江娉婷也很聰明,可是沈七爺唯獨把她推到了眾人的目光中,謝阮玉的每一步都走的異常艱難。幫忙刺殺何靜烈的是她,囂張跋扈轉移眾人視線的是她,在後院裡充當寵妾四處拉仇恨的也是她。江娉婷呢,她只要乖乖的呆著,就能被沈七爺護在羽翼之下,她甚至什麼都不用幹,沈七爺就給了她足夠多的信任。

  沈七爺對她的信任,那是她拿命換來的,如今到了江娉婷嘴裡,這些似乎統統都可以被忽略被抹去。

  「夠了!」沈七爺的聲音打斷了謝阮玉的思緒,看也不看江娉婷,可見他是真寒了心,「戴冒!」

  「七爺。」戴冒一直在外邊支著耳朵關注屋裡的動靜,一聽見沈七爺叫他,立刻衝了進來,「您吩咐。」

  沈七爺伸手點點江娉婷,「把她弄出府去。」

  「是。」戴冒連忙應下,伸手拉她。

  「滾開!別碰我!」江娉婷身上帶著傷,力氣算不上大,怎麼也推不開戴冒。

  要是丁志說不定還會猶豫片刻,可偏偏江娉婷遇上的是戴冒,戴冒不是個守規矩的,既然趕出府,那就不再是七爺的人了,當下也就不在客氣,索性抗在肩上扛了出去,動作行雲流水,看的謝阮玉目瞪口呆。

  「收收你的下巴。」沈七爺伸手拉著她,順便把她手上戴的佛珠套在了自己手腕上,「你這個小賊。」

  「是你昨天自個扔給我的,如今卻倒打一耙說我是小賊。」

  沈七爺難得露了抹笑,順手把她拉起來坐到自個腿上,「你會不會怪我對你不夠好?」

  方才江娉婷的指責讓他忽然沒了自信,他發現他似乎對謝阮玉更不算友好的樣子。

  「不會啊,七爺待我好極了。」謝阮玉抬頭蹭了蹭沈七爺的下巴,伸手環著他的脖頸,儘量躲開他肩上的傷口,「其實七爺待江姐姐也是極好的,您為什麼不告訴她。」

  「她自己都看不見,我說了又有什麼用。」沈七爺垂頭吻上謝阮玉的唇,輕輕吮吸,「不是每個人都像阿阮。」

  唔…謝阮玉被他抱在懷裡,許久才喘著粗氣被放開,臉上透著粉嫩如同三月的桃花。

  沈七爺看著她晶瑩紅潤的唇瓣,眼神一黯剛要再次吻上去,就被謝阮玉擋住,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你煙花還沒放呢!」

  「還能放麼?」

  「家裡的那批淋了雨,估摸著不能了,不過可以買新的。」

  「那一會再去買。」說著拉開她的胳膊,單手扣住,沈七爺嘴角微挑,又低頭吻了下去。

  「沈夫人…還在外…」話還沒說完,謝阮玉聲音就被沈七爺吞在口中。

  「等會再說。」

  這個吻激烈而綿長,從廳內一路吻到床榻,還是後來謝阮玉猛然記起大夫的話,才掙扎出一片小天地。

  只是沈七爺的紗布,又要換新的了。

  下午,謝阮玉先是被沈七爺強行帶出去買菸火,又陪著他吃了晚飯,等到天色擦黑才被沈七爺特赦離開。

  「謝姨太,許久不見啊。」剛出門,謝阮玉就碰上了從容而來的沈夫人。

  謝阮玉客氣的行個禮,「夫人許久不見。」

  「是好久,今個怕是最後一次吧。」沈夫人臉上如同戴著假面,繞是謝阮玉見過這麼些人,也辨別不出她此刻的心情。

  等沈夫人進了屋子,謝阮玉才轉身,月亮朦朧的掛在半空中,傍晚的晚霞才剛剛退下,蟲聲在草叢內不絕響起,她嘆了口氣,這麼些年,終於要結束了。

  室內點著檀香,茶被煮的香氣四溢,沈七爺點點椅子,示意沈夫人坐下。

  「都到這份上了,近章該不會是要請我喝茶吧。」沈夫人倒也沒客氣,伸手端了杯子,輕輕抿了一口,笑道,「茶是好茶,就是煮茶的功夫差了許多。」

  「阿阮的手藝自然不能和夫人比。」沈七爺也抿了抿,「不過我喜歡。」

  「是麼。」沈夫人放下杯子,可惜道,「真是個有用的,該早點殺了的。」

  「夫人竟是恨我恨到這份上。」恨不得天地之間只有他一個人孤獨終老。

  「誰讓你攤上姓林的那賤人做母親,再說,誰知道你到底是哪裡冒來的雜種。」沈夫人神色晦暗不定,說出的話倒是依舊惡毒,「懷胎九月就生出來,到底是不是沈北新的種都不一定。」

  「我要不是大帥的兒子,那我是誰的?」沈七爺丟了杯子,起身踱到窗前,窗戶被推開,清新的晚風帶著夜的味道闖入室內。

  忽然,天空綻放起一團團的煙花,沈七爺就這麼背靠著窗戶,沖沈夫人笑的歡愉。

  沈夫人詫異的看著燦爛的天空,眼中的震驚漸漸被憎恨所替代,她伸手端了茶壺沖沈七爺砸去,壺裡的的水滾燙,落在沈夫人身上,她竟沒有絲毫的感覺。

  眸子中是掩蓋不住的瘋狂,她瘋了似的向沈七爺撞去,嘴裡不停的咒罵,「你這個賤種,我要殺了你!」

  沈七爺那能這麼容易被她傷到,身子微轉,抬手便掐住了沈夫人的脖子,手指骨節分明,生生的扣著她的喉嚨,聲音說不出的暢快,「你殺啊!像你這種人,活該我父親看不上你,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醜陋不堪。」

  「你胡說!你胡說!他最喜歡的是我!」拚命的拉扯著沈七爺的胳膊,她雙眼赤紅,「要不是林蕭笑那個不要臉的,我早就是蘇家的媳婦了。」

  「你也配跟我母親比。」沈七爺厭惡的反手一推,沈夫人當場踉蹌幾步摔倒在了地上,「你知道你為什麼一直懷不上孩子麼。」

  沈夫人抱著脖子,咳嗽聲驟停。

  「我父親怕你生了孩子就徹底容不下我了。」沈七爺的話如同一把刀,狠狠地剜在她的心上,「所以,無論是蘇家的,還是沈家的,你都懷不上。」

  「你…」

  「我怎麼了?」沈七爺看著地上的沈夫人,笑的分外開懷,「如今,整個河東都是我的,你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配。」

  「你個雜種,雜種!」沈夫人整個陷入了癲狂,往事在她眼前一幕幕遊走。母親的無可奈何的懇求,蘇志鄒離開的決絕,沈老太太死前憎恨的眼神,還有被她逼死的前夫人,親手殺了的林蕭笑,水中哭著掙扎的小女孩。

  「等咱們有了孩子,一家三口在晚上看煙花。」當初蘇志鄒為了林蕭笑,說了多少假話哄她,雖然他倆還是死了,死在了她手裡,她把蘇志鄒的屍體埋的遠遠的,至死都不讓他們有任何瓜葛。

  她懷疑過沈七爺的身份,卻怎麼也不敢往蘇志鄒身上想,結果居然是真的,她搶了她的愛人,她的兒子搶了她的權勢。他們才是一家三口。漫天的煙火下,她陳碧秀才是那個最大的笑話。

  沈夫人瘋了似的掙紮起身,向著沈七爺的方向狠狠地撞去,用了全身的力氣。

  砰——腦袋撞上旁邊的柱子,鮮血噴湧而出,沈夫人眼前一片漆黑,只有漫天的煙火在眼中閃現,她聽見沈七爺的聲音,「真可憐,到死都是一個人。」

  她就這麼睜著眼睛,死死的瞪著聲音的源頭,疼的無與倫比。

  沈七爺冷眼睥睨,倒在血泊中的女人不停地抽搐,最後漸漸沒了掙扎,一雙眼睛還狠狠地瞪著,死不瞑目。

  窗外的煙花還在不停地升起,照的夜空璀璨絢爛。他又想到了許多年前,一名高大俊秀的男子摸著他的腦袋,聲音說不出的沒落,「你要是我的兒子多好。」

  真可惜啊,他不是。沈七爺看著窗外,手指敲著窗簷,發出噠噠的聲音。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45 PM

本帖最後由 彩涵 於 2017-6-13 09:05 PM 編輯

第 38 章 人死債結

  沈夫人撞死在沈七爺面前的事情就像插了翅膀,五姨太得到消息竟是站都站不穩,心裡說不出的感覺,彷彿所有的事情都有了結果,又彷彿這一輩子拼拼搶搶,到頭來卻又什麼都沒得到。

  「母親!」沈朝哭的淚流滿面,拉著五姨太的裙角哭道,「咱們去求求老七吧,他念在手足的情分上或許會放咱們一馬呢。」

  五姨太看著撲在地上淚流不止的女兒,精緻的妝容已花,紅通通一片糊在臉上。沈八爺自從昨個就沒發過隻言片語,想來她這個母親在他眼裡是極其失敗的。

  手掌拂過沈朝的頭頂,她第一次認了命,「我們與他有什麼情分可言。」

  「母親,咱們去求他,去求他啊!」沈朝瘋狂的搖頭,拚命的拉扯著五姨太的衣裙,「我夫君還在家裡等著,還有澤兒和瑤瑤,我不想死。」

  「他要真想放過你就不會把你關進來了。」五姨太伸手拭擦著她的眼淚,打斷了她所有的希望,「你看,同樣是我肚子裡蹦出來的,他偏偏沒有動你六妹。」

  次日五姨太三口吊死在牢裡的消息就傳入了帥府,六姑娘一口氣沒上來當場就暈了過去,帥府裡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小廚房熬著藥,味道飄入室內,帶上了滿室的苦味。沈七爺和謝阮玉守在外廳,事到如今,府裡再也沒人敢觸沈七爺的霉頭,連一向愛往他身旁湊的賽紅姑也恨不得理他遠遠的。

  唯獨四姨太,她當年佔了個救他的恩情,這會才敢在他身邊安穩的坐著,「我想過兩天離開保寧去找老五。」

  她那個因為羧北一役,被打發去了別地的兒子。

  「委屈五哥了。」人心都是肉長的,沈七爺也不例外,當初他設局的時候沒有告訴任何人,從九姨太的到沈培安死在羧北這兩件事,沈五確實被他坑慘了,「您別怪我。」

  「遠離保寧又何嘗不是件好事,你看看呆在城內的這幾個孩子,除了老十小,不懂事,剩下的都變成了什麼樣子,死的死,傷的傷。」四姨太太瞭解她那個兒子,「他不是個野心大的,平平安安才是福氣。」

  「您什麼時候走?」

  「就這兩日吧。」四姨太太摸著手下的桌面,黃花梨木的茶几光滑如初,只是有些人已經不在,「這些年,做夢都想著離開。」

  沈七爺點點頭,剛要開口,就見一個小丫環慌慌忙忙的奔了出來,屈身行禮,「爺,姨太,小姐醒了。」

  「去吧。」四姨太起身,拍拍沈七爺的肩膀,「畢竟是她母親,這會估計六丫頭心裡也不舒服。」

  今日一別,怕是沒有幾次可見了,從此以後,各自安好罷。沈七爺背影挺拔,早就沒了兒時的模樣,四姨太收回視線,舒了口氣,笑容難得的爬上眼角,窗外陽光暖人,又是新的開始。

  沈七爺和謝阮玉並沒有成功的安慰到沈六小姐,正如同沈七爺多年前跟張巡說的一樣,她可以理解他,卻絕對不會原諒他。

  沈六小姐投繯的時候是在下半夜,等早上春兒喚她起床的時候才發現的屍體,烏黑的木桌上只留了張雪白的字條,被壓在茶杯下:最是歡喜稚兒時。

  「七爺。」謝阮玉緊緊握住他的手,他什麼都沒說,連表情都未變,謝阮玉卻徒自憂心了起來。這麼些年的朝夕相處,她偶爾也能摸清沈七爺在想什麼。

  上一世沈七爺可謂是眾叛親離,被逼著走了絕路,人在極度的恐懼下最先選擇的便是自保,新仇舊恨,孤立無援,種種疊加在一起,他幾乎是毫無理智的清空了整座帥府。

  而現在,謝阮玉還留在他身邊,就像一根救命的稻草,承載著他最後的信任。

  「人死債結,何嘗不是解脫,您平日裡看的那般通透,這會怎麼鑽上了牛角尖。」謝阮玉拉著他的胳膊,讓他把所有的視線集中在自個身上,「過去種種都結束了,好的不好的,一切都已經過去。」

  「她是個好姑娘,不該死的。」沈七爺愣了愣,垂眼道。

  「也許有時候活著更痛苦。她有她選擇的自由,這不能怪您。」

  謝阮玉說的一本正經,只是手指的力度還是透露了她心裡的憂慮,沈七爺低低應了聲,抬手揉了揉她的頭髮,這個小女人,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怯生生討好他的模樣,長成了足以安慰他的存在。

  沈七爺果真沒有為難其他人,只定了每年的錢票數量交給高澤,讓他按時送去帥府,剩下的一概不管,沈七爺不待見他們,當初隔岸觀火幸災樂禍的這會自然也不敢露頭,向來熱鬧的帥府一時變的有些蕭條。

  沈七爺不願意住在帥府,所幸把這些日子積壓的政務全搬到了原來的沈七爺府,還是高澤覺得不妥,找人連夜打了塊新扁掛了上去。沈七爺連少帥都沒當,直接坐上了大帥的位子,倒也是第一人。

  「翡翠姐姐,這是大帥給姨太的。」莊嚴拎著一隻畫眉鳥,笑的一臉討好。說來也怪,自從前幾日陪著翡翠在溫香樓坐了一晚,莊嚴不知怎麼就上了心,隔三差五的往翡翠身邊湊。據丁志說他是求了戴冒好久,才得了這個傳話筒的差事。

  謝阮玉托腮嗑著瓜子,眼睛不由自主的往翡翠那邊瞄,等莊嚴一步三回頭的離開,翡翠才撅著嘴蹭到謝阮玉身邊,「您老看我幹啥!」

  隨手把瓜子扔桌上,謝阮玉拍拍手心,神秘道,「我覺得莊嚴還不錯,之前扮小丫環看不出來,現在換了衣服倒也算儀表堂堂了。」

  見翡翠沒吭聲,謝阮玉撓撓頭,「你年紀也不小了,我也不好老擋著你,你要是有看上眼的,只管告訴我。」

  「我沒有什麼喜歡的。」翡翠踢著腳,垂頭盯著地面,再說她說了又有什麼用,那人壓根不喜歡她。

  謝阮玉畢竟不是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一看翡翠這模樣,就知道有問題,心下計量了一番,東想想西看看,怎麼也猜不出那人是誰,只好試探道,「丁志,人確實不錯,你要是喜歡,我去跟七爺說一聲。」

  「不是他!」翡翠一聽丁志的名字,當場綠了臉,她是怕了他了,每次他對她說「保護好姨太」,下一秒,她不是被槍打就是被槍口指著,她覺得丁志八成克她。

  嗯~謝阮玉捻起顆瓜子,隨著潔白的牙齒咯崩一聲,翡翠的心也跟著蹦了兩下。

  翡翠最後實在抵不過謝阮玉火熱的眼神,這才小聲交代,「我覺得戴冒挺好的,您覺得呢?」

  說完,就羞澀的滿臉通紅,抬著一雙小鹿眼亮晶晶的看著謝阮玉。

  看的謝阮玉那叫一個尷尬,眼前又跳出戴冒那副輕佻的模樣,磕巴道,「你確定?」

  「嗯。」說著一跺腳,翡翠捂著臉就奔了出去,「我給您換壺新茶。」

  中途恰好撞上來看謝阮玉的沈七爺,不知道是不是跟著謝阮玉的時間太長了,翡翠再見沈七爺也沒有當年那麼害怕,只矮了身子行禮。

  沈七爺莫名的看了眼遠處笑的開懷的謝阮玉,再見翡翠這羞答答的小模樣,越發的好奇。

  「她幹嘛去了?」沈七爺一揮手,翡翠就陣風似的吹了出去,他看著謝阮玉疑惑道。

  「換茶。」謝阮玉起身倒了杯銀山雪尖給沈七爺。

  「壺還在這她拿什麼換茶。」沈七爺看都沒看眼前的茶水,一伸手就把謝阮玉攬了個滿懷。

  他低頭看著眼前的小女人,雙眸含笑,這會她解了頭髮,如綢緞般的青絲就這麼滑在她身上,更襯的小臉白皙如玉,有些事情一旦開了頭,往後就不是那麼好控制了。

  沈七爺抱著她腰的手臂漸漸收緊,紅潤的小嘴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一張一合,看的他頓時有些口乾舌燥,先前翡翠的事也就被他拋到腦後,下巴微垂,就這麼輕輕的吻了上去。

  謝阮玉方才正與他說著翡翠的事,他突然湊上來倒把她嚇了一跳。在看他這模樣,多半是沒把自己剛剛才的話聽進去。

  謝阮玉往後傾了身子,打算與他好好談談,誰料正如了沈七爺的心思,索性把她身子微抬,正好平放在跟前的八仙桌上。

  茶杯被碰到地下,濺起朵朵水花,沈七爺欺身把她壓到身下,單掌把她的手壓到頭頂,沿著下巴一路往下吻去。

  「等等。」謝阮玉有些不知所措,弓著腰掙紮了兩下。

  她一動,沈七爺的呼吸忽然就亂了,一隻手解開她腰間的繫帶慢慢伸了進去,入手細滑,暖如溫玉。

  「不想等。」他的手掌熱的嚇人,沿著謝阮玉的腰腹一路向上,最後停在柔軟之上。此刻謝阮玉就這麼躺在沈七爺身下,衣襟大開,肌膚似雪,眼裡含著盈盈春水。

  沈七爺低頭含上了她胸前的一點紅梅,引的她嚀哼出聲,他的聲音從身下傳來,帶著止不住的笑意,「果然,唯有阿阮才配稱溫香阮玉。」

  沈七爺上次果然是傷的重,等他傷好的差不多的時候,謝阮玉才覺得,她真的有些承受不住。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46 PM

第 39 章 金水碼頭

  雲雨過後,謝阮玉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沈七爺把她圈在懷裡,輕輕吻著她的髮絲,「你之前跟我說什麼來著?」

  敢情是一點也沒聽進去。

  「我說翡翠也不小了,你那有沒有合適的?」

  「丁志不錯啊,他跟了你這麼長時間,你應該瞭解。」沈七爺不愛操心這檔子事,但是謝阮玉開口了,他還是願意想想,「顧鳶,白敬品也不錯,可能你不認得,但也跟了我許久,人品還是信得過的。」

  沈七爺隨後又點了幾個人名,謝阮玉大都沒聽過,「沒了?」

  「這些還不行啊?還是…」沈七爺伸手捏著她的鼻尖,「那丫頭有看上的人了?」

  點點頭,謝阮玉往他懷裡拱了拱,「有一個,你沒提到。」

  他沒提到的,沈七爺摩挲著她的秀髮,入手光滑如同上好的絲緞,「我沒提到的要麼不合適,要麼已經有了夫人。」

  他覺得那些未婚又身處官位的新秀,依著謝阮玉的腦子,但凡有點自知之明就不會與他提及。

  謝阮玉當然不傻,直切重點,「你身邊那個戴冒怎麼樣?」

  「為人機敏,做事利落。」沈七爺見謝阮玉眼睛唰的亮了起來,好笑的搖頭,繼續道,「如果是他,我勸你讓翡翠放棄。」

  「怎麼?他娶妻了?」看上去不像啊。

  「是人都有那麼一點點小問題,戴冒各方面都好,唯獨貪玩不收心。」沈七爺說的直白,「翡翠要是能攏住他,儘管去。」

  「是不是男人都貪鮮。」謝阮玉忽然冒出來這麼一句。

  「大多吧。」沈七爺還在想著戴冒的問題。

  這話聽到謝阮玉耳裡就不舒服了,之前沈七爺有心結都敢往府裡整這麼多鶯鶯燕燕,如今他心結解了,府裡既沒正經婆婆又沒正房夫人,他還不得翻天吶!

  她靠在沈七爺胸口,肩上的傷結了疤,周圍的皮膚略微有些紅腫,謝阮玉輕輕戳著,沒用絲毫力氣,「那您呢?」

  不是再說翡翠麼,這是怎麼轉到他身上來的?

  「阿阮覺得呢?」沈七爺挑起她的下巴,讓她與他對視,「阿阮想要一個人,還是想要一群人。」

  她要是喜歡一個人,那他就陪著她一起過下去,她要是覺得寂寞想要找人作伴,讓他挑幾個乖巧的擱府裡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別再弄的像大帥府一樣烏煙瘴氣就好。

  沈七爺問的認真,謝阮玉心裡默默的吐槽,這都是什麼爛問題,「都聽我的?」

  「嗯。」沈七爺眼睛黑白分明,裡面只印著她的身影。

  她當然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謝阮玉摸摸肚子,上輩子她只得了囡囡這麼個女兒就再也沒了動靜,大夫說她身子不好,子嗣艱難,能懷上已經是天大的福氣。

  眼見謝阮玉的表情越來越不好,沈七爺垂下眼,「怎麼了?」

  「七爺。」

  「嗯?」

  「要是我生不出孩子怎麼辦?」以往沈七爺不碰她,她也從來沒思考過這個問題,如今卻成了她的心病。

  話音剛落,沈七爺就噗嗤笑出聲,看著謝阮玉嚴肅的小臉,清清喉嚨,手掌伸進她內衣中,上下揉著她的小腹,「你身子這麼健康怎麼會生不出呢。」

  「萬一呢!萬一呢!」謝阮玉急了,又往他身邊拱了拱。

  「那也不怕。」沈七爺掌心的溫度漸漸升高,他低頭湊到她耳側,輕吻著她的脖頸,「張巡的老婆多,讓他多生幾個就是,到時候咱們挑個最聰明的抱來養。」

  「真的?」謝阮玉推開他的身子,一瞬不瞬的盯著他的眼睛。

  手掌越滑越往上,沈七爺翻身把謝阮玉壓到身下,輕啄著她的下巴,吻的有些認真,「這麼多年,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以往的經驗告訴謝阮玉,男人在床上說的話都不可信,可是沈七爺,謝阮玉不知怎麼,就是想相信他。

  他的吻越來越激烈,謝阮玉明顯感覺到他身上的變化,連忙推他,「不行了,不…」

  話還沒說完,就被沈七爺拉入了纏綿繾綣中。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沈七爺已經不在了,謝阮玉知道他這些日子忙,也就不太纏著他。

  直到翡翠幫謝阮玉梳頭的時候,她還有些犯困,原本也不想起這麼早,無奈心裡老惦記著昨個沈七爺跟她說的話。

  當下就先把戴冒的事跟翡翠說了聲,不外乎,他人仗義也機靈,就是不好收心,給翡翠警個醒。

  「我曉得了。」翡翠幫她掃著胭脂。

  謝阮玉怕傷了她難得萌動的春心,止不住的安慰道,「世上男兒千千萬,實在不行在換一個便是,七爺身邊那麼多人,總能碰見一個可心的不是。」

  翡翠沒吭聲,謝阮玉也不好再繼續說下去。

  華原雖大,但河東的消息依舊在第一時間傳到了各處。林、盛兩家與河東接壤,對於沈家易主的事最為敏感。

  林老夫人跪在佛堂,連磕了三個響頭,何媽媽才連忙伸手扶她起來。

  「希望佛祖保佑我那可憐的外孫。」老夫人年歲大了,滿頭的銀絲,走起路來少不了人攙扶。

  「他福大命大,您就放心吧。」何媽媽扶著她,小聲的安慰道。

  「笑兒是個苦命的,連帶著兩個孩子命也苦。」林老夫人提起?女免不了又要落淚,年輕的時候她常說,女兒名字起的好,定會一生會笑口常開,偏偏走的比誰都早,「寧德的事也不能全怪笑兒,我那個兒子我太清楚,他非要去看妹妹誰能攔得住他。」

  結果女兒死了,兒子也沒回來,數年的邊境戰亂更是徹底冷了林老太爺的心,更是把所有的錯都怪到了林蕭笑身上。這麼些年,哪怕他稍微伸手幫沈培遠一把,也不至於讓他過的這般辛苦。

  「都過去了。」何媽媽攙著她出了佛堂,「熬出頭,以後就都是好日子了。」

  「不說這些了,治兒呢?」

  「又被老太爺打發回軍營去了。」何媽媽見四周無人,才從懷裡掏出一塊刻著壽字的羊脂白玉,周身泛白,雕著百鳥朝鳳圖,一看就知道花了心思。

  林老夫人端在手心瞅了又瞅,難得露出笑意,「我這孫兒啊,當時我就那麼隨口一提,沒想到他就記住了。」

  「少帥心疼老夫人,這不,走之前還讓老太爺罵了一頓。」

  「你說老頭子老罵他幹什麼。」林老夫人心疼的緊,「都二十好幾的人了,成天的不是挨罵就是挨打,他可真不心疼。」

  「您也別怪老太爺,咱們府如今能拿的出去的也就三少爺了。」說著何媽媽點了點西邊的院子,「您看西苑的那幾個,沒個成氣候的。」

  何媽媽跟了沈老夫人五十餘載,說話一向直來直去,西苑的雖然名義上也算她的孫子,可著實沒法跟林君治比。

  「越老越糊塗,這些渾話以後莫要說了。」

  「是,小姐。」

  「你呀!」林老夫人失笑,在何媽媽手背上輕拍了幾下。

  「少帥,河東易主這事您怎麼看?」八水開著車,忍不住問道。

  「管我什麼事。」林君治單手撐在車窗上。

  「金水碼頭他畢竟幫過您。」八水有些猶豫,「聽說那兩家都送了大禮。」

  「情分我沒還嗎?當初湖澤的事被你吃了啊!你爺我差點沒被老太爺給打死,還想怎樣?」林君治不耐煩道,「我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不願意與他計較,我父親的死都沒清算,還想讓我給他們沈家送賀禮?」

  「少帥,我覺得…」

  「你敢再說一句話就滾下車,該上哪上哪去。」林君治敲敲車窗,示意他閉嘴。

  林老夫人老覺得自己對不起女兒,對沈培遠也帶上了些許愧疚,可是他不一樣,他對這個素未謀面的表哥沒有任何好感,要不是他父親死在了沈家,他也不至於從小就被林老太爺養在身邊,幾個庶出的叔伯眼紅,明裡暗裡沒少做小動作。

  金水碼頭他砸了大價錢,購入大批的軍火就是為了豐盈羽翼,用來牽制幾個叔伯,結果莫名的被沈培遠給截了,不是萬不得已,他決計不會跟他做交易。

  他若是安安穩穩,以後井水不犯河水,他若是敢像他父親一樣動什麼歪心思,也就別怪他這個做表弟的不留情面。

  「少帥!」

  「你怎麼這麼多話?快放!」林君治從來沒覺得八水話這麼多,真想把他的舌頭給剪了。

  「明安城的新軍編排好了,咱們要不要先去看看。」八水見他面無表情,繼續補充道,「老太爺的意思。」

  「專門針對湖澤的?」

  「沒錯。」八水連忙附和,「當初咱不是和孟儒景的兵打過麼,雖然沒吃虧,但也沒沾光。」

  沒吃虧是因為孟儒景還同時在應對沈培遠的部隊,沒沾光就代表他們林家的這支隊伍不行,林老太爺打他那次,多少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老爺子都發話了我敢不去麼。」林君治翹著腿,黑色皮靴在陽光下顯得異常光亮,藏藍色的軍服被他垮垮的套在身上,整個人都懶洋洋的。

  八水跟了他許多年,忍不住提醒道,「您先整理整理衣服,不然到時候又有人告狀。」

  被老太爺知道,是要挨家法的。這一句,八水沒說。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47 PM

本帖最後由 彩涵 於 2017-6-13 09:07 PM 編輯

第 40 章 惴惴不安

  林家的動作做的極大,張巡得到消息的時候正扯著孟儒景在吃酒。

  「林家此舉有些過分啊。」孟儒景搭眼看了下,身邊的女子涂的香膏略微刺鼻,他習慣性的皺眉。

  張巡叼著酒杯,仰頭把杯中的佳釀灌了進去,「不用管他們,七爺心裡有數。」

  「我說這話您或許不愛聽,但是當下這個環境裡,斷然沒有安穩度日一說。」孟儒景不清楚沈七爺與林家的恩怨,但多少也能嗅出點什麼不同,「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

  張巡笑道,「你倒是會替七爺著想。」

  「當初也是身不由己。」孟儒景面色如常。

  和他呆了這麼些日子,張巡覺得孟儒景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屈居在他之下著實有些可惜,這次沈七爺了了樁大心事,林家又有些動作,他十有八九是要來湖澤的,而他,自然要去保寧幫他鎮著那群老狐狸。

  「放心好了,七爺不日就要來湖澤。」

  「當真?」

  「自然,等著上邊來電吧。」張巡伸手摸了摸旁邊舞孃的小手,可惜道,「等我去了保寧,怕是沒法像現在這麼自在了。」

  張巡的猜想沒幾日就得到了證實。

  「去湖澤?」謝阮玉手一抖,剛夾在筷中的五花肉直接掉在盤子裡,「去那幹什麼?」

  「邊境不穩,我想去看看。」沈七爺執筷挑了塊肥瘦相間好入口的放在她碗裡,「你要跟我一起去,還是留在保寧?」

  「您要去多久?」謝阮玉戳著碗中的米飯問道。

  「不確定。」沈七爺搖搖頭,其實他完全可以不去的,現在離開保寧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可是他就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什麼,或許是幼時母親對母親口中那一片天地的嚮往。他有時候也在想,有沒有那麼一天,他可以放下所有的包袱,去看看那個不一樣的地方,去看看那些不是親人的親人。

  謝阮玉垂著頭,睫毛微扇,該來的還是要來的,自從知道了沈七爺的母親姓林,謝阮玉對沈七爺的死就有了心結。

  她可以說服沈七爺不四處開疆擴土,可是他阻止不了沈七爺對那份飄渺親情的渴望,更或許沈七爺後半生的殺伐都是再為自己找一個藉口,他孤單的太久也太厲害,哪怕有那麼丁點的可能,都想奮力一搏,最後終究是認了命,有些東西他永遠也得不到。

  無論親情還是愛情,緣分寡淡。

  「怎麼了?」沈七爺挑起她的下巴,「怎麼一聽見去湖澤就悶悶不樂的。」

  「我在思考要不要跟您一起去。」謝阮玉夾了棵青菜塞到嘴巴裡,努力擠出笑容。

  「這還要思考啊。」沈七爺指尖抬著她的下巴,不讓她低頭,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就想要時時刻刻看著她,無論生氣還是開心,表情都靈動可愛,讓他怎麼也看不夠。

  「每次我離開七爺,都沒有安心的日子可以過。」謝阮玉扒拉著他的手指細細數道。

  笑容僵在了嘴角,沈七爺抬手揉揉她的腦袋,跟著他,她卻時受了很多苦,以前不覺得,現在回想起來卻是忍不住的心疼,「以後不會了。」

  「所以,我要跟著您一起去。」謝阮玉眨著眼睛,「七爺儀表堂堂,萬一被別人看上了,我豈不是很虧。」

  「淘氣。」

  沈七爺的聲音說不出的寵溺,謝阮玉索性抱著碗坐到了沈七爺身邊坐,「那也只對您一個人淘。」

  翡翠耷著眼默默退開兩步,心裡默念我看不見我看不見,這麼些天了,倆人還能好好吃頓飯麼!?

  晚上,謝阮玉縮在沈七爺懷裡,怎麼也睡不著。

  她沒想過有生之年還能再次見到孟儒景,火燒督軍府那晚的吻成了她的一塊心病。沈七爺上輩子有多看重孟儒景,從他上位後,孟儒景一路平步青雲就能窺探二三。

  後來沈七爺去世,河東陷入了多年未見的大混亂,馬賊頻出流民四起,各方軍閥為了河東的這塊土地,開始了新一輪的混戰。

  結局什麼樣,謝阮玉就不清楚了,她很不幸的沒有活到那時候。想來孟儒景吃不了大虧,他一向是個不安平凡的人,當初不是,現在不是,未來更不是。

  聰明且擅於審時度勢是他最大的優點,恰恰沈七爺很喜歡他這一點。

  如果沒有那個吻,她或許還能睜一眼閉一眼與他老死不相往來,可是…謝阮玉撫了下唇瓣,孟儒景分明是對她動過心思,在明知她是沈七爺女人的情況下。

  「睡不著?」沈七爺抱著她,低頭蹭了蹭她的臉頰,他向來覺輕,謝阮玉又一直跟個小動物似的在他懷裡拱來拱去。

  「嗯。」反手抱住沈七爺的腰,謝阮玉又往他懷裡靠的更深了些,「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還好。」夜色下,沈七爺看不清她的表情,「阿阮有心事?」

  「七爺你喜歡我麼。」謝阮玉額頭抵著沈培遠的下巴,有時候她也覺得有些茫然,沈七爺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上她的,好像忽然之間,又好像很久很久以前。

  呵呵,沈七爺輕笑出聲,「這麼愚蠢的問題,我必須要回答麼?」

  什麼叫愚蠢的問題?謝阮玉不高興,彎著身子就從沈七爺懷裡退了出來。懷中一空,沈七爺還沒來得及說話,謝阮玉的聲音就飄了過來,聽上去有些生氣,「既然愚蠢,我以後再也不問了就是。」

  室內又陷入了寂靜中,謝阮玉支著耳朵,半天沒見沈七爺來哄她,心裡越想越委屈,乾脆轉身背對著他,誰料她剛動,身子就被一雙大手拉入了懷裡,熟悉的溫度,熟悉的氣息。

  「你要去哪?」

  我哪也不要去,我轉個身也不行麼!謝阮玉心裡這麼想,話到嘴邊就變了味道,「不要你管。」

  「你是我的人,我不管你管誰。」沈七爺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

  謝阮玉躲不過去,被他輕輕的捏了兩下,心裡更氣了,「你都不喜歡我,又碰我做什麼。」

  有時候沈七爺真的搞不懂女人的邏輯,他一句話都沒說,怎麼就變成不喜歡她了呢?

  「誰說我不喜歡你?」

  「你說的,你還說是個蠢問題。」謝阮玉指責道,她心裡明知沈七爺不是這意思,可就是忍不住任性。

  女人,一旦喜歡上一個人,總是愛無理取鬧,這彷彿是女人的天性。亦或是她認定了沈七爺不會負她,畢竟上輩子,她從來不敢在孟儒景跟前使這種小性子。

  「我是怕我回答出更蠢的答案。」沈七爺捧著她的臉,黑暗中,他知道謝阮玉在看他,「怎麼會不喜歡你呢。」

  是啊,怎麼會不喜歡呢,她總是在他瀕臨絕望的時候出現,就像一束光,突然闖入了他的世界,大刀闊斧的劈開了眼前的黑暗。她讓他覺得,這個世上,無論在何種情況下,都有這麼一個人,能在他最無助的時候拉他一把。

  「有時候我也在想,要是沒有遇到你,如今我怕是另一番模樣吧。」沈七爺額頭抵在她的額前,「遇見你,真是三生有幸。」

  「果然是好愚蠢的回答。」謝阮玉吸吸鼻子,生生把眼中的淚花憋了回去。

  「你看,我說我不說你非讓我說。」沈七爺笑著吻吻她的髮絲。

  「七爺。」

  「嗯?」

  謝阮玉手指在他掌心畫著圈圈,「我絕對不會離開你的。」

  「那我是不是要提前謝謝你?」

  「當然。」謝阮玉說的理直氣壯,爾後聲音又小了下來,「如果有一天我不見了,你一定要去找我。」

  「還說你是狐狸,我看你就是只傻貓,有我在,你怎麼會不見呢。」

  「這不是提醒你麼,反正我是不會自個跑的。」謝阮玉靠在他胸口,聽著強有力的心跳。

  她真的是太怕了,所有看似偏移的命運,都再繞了一大圈後以另一種方式出現。

  該離開的人接二連三的離開,該出現的人也一個不少的出現。她不想沈七爺與林家又什麼牽扯,可是那是他的心結,他必須得解開,除了他自己誰也幫不了他。她不想再跟孟儒景有絲毫的瓜葛,可是命運有時候偏偏就是這麼可笑,想躲的東西怎麼也躲不掉。

  如果有一天我不見了,你一定要去找我。

  這句話,她上輩子也說過,危機四伏的後院把她變得異常敏感,可是至死都沒有人去尋她,她只記得那天,殘陽如血。

  「好。」沈七爺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隱隱的笑意,「天涯海角也能找到你。」

  六月的天已經有些炎熱,屋裡屋外生機盎然,花樹繁茂,張巡聰明,學什麼都上手很快,沈七爺便只撿了重要的交代。

  依著沈七爺這幾日的所做所為,謝阮玉深刻的覺得湖澤一去,時間勢必不會太短。

  東西收拾的很快,沈七爺人還沒到,謝阮玉便讓人先裝了東西,張巡難得有機會與她交談,半響,才小聲道,「孟儒景之才不可多得,您莫要太針對他。」

  命運的齒輪不停地轉動,孟儒景這個名字的再度出現讓謝阮玉有些惴惴不安。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48 PM

第 41 章 有生之年

  「這個月第三封了。」謝阮玉故意把電報攤到沈七爺面前,「你再不回去,張巡該瘋了。」

  「他不做的挺好麼。」金絲鏡框架在鼻樑上,沈七爺招招手,謝阮玉聽話的靠了過去,翹著腳坐在他旁邊。

  「都快仨月了,咱們不好總呆在這。」謝阮玉倒不是討厭湖澤,只是這個地方不願意回憶的東西太多。

  「是呆的時間不短了,不過你這幾個月老悶在家裡不無趣麼。」沈七爺悄悄換了話題,「我見你都很少出去。」

  「不喜歡這。」謝阮玉心裡嘆口氣,「畢竟不是自個家,住的心裡彆扭。」

  他們現在住的地方是孟家的老宅,原本孟儒景想讓他們去新府住的,被謝阮玉一口回絕,沈七爺也覺得他們來湖澤不知道幾日才走,也不好在主人家住著,最後定了城北孟家的老房子。

  「要不我給你蓋棟新的?」

  「別。」謝阮玉連忙開口,她完全相信,只要她願意沈七爺鐵定給她劃塊地蓋個院子,「這要是傳出去,我不得被人拚命的戳脊樑骨啊。」

  沈七爺失笑,覺得她年紀越大反而越發的小心了,想想又道,「明日孟府的小子百天宴,阿阮要去麼。」

  謝阮玉托著腮,指頭戳著電報,「不想去也得去啊。」

  擺在明面上的事,謝阮玉向來不含糊,這點面子,她還是得給的。身體輕輕被帶到沈七爺懷裡,她就這麼安靜的靠在他肩上。

  沈七爺眯著眼輕拍她的肩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是來湖澤後謝阮玉第二次見到孟儒景,他跟沈七爺介紹著府中的構築,謝阮玉垂著頭亦步亦趨的跟著沈七爺,有一耳沒一耳的聽著,跟前世差不多,多半是按著宋薇婉的喜好改的。

  「孩子起名了嗎?」

  「排行第二,便直接取了仲麟。」

  男人的對話傳入耳內,謝阮玉忍不住替何倩倩唏噓,這輩子何靜烈死的太早,缺少了兄長的庇護,她在和宋薇婉的角逐中輸的一塌糊塗,居然連原本的兩個兒子都沒保住。

  「阿阮?」許是想的太入神,沈七爺喚了好幾聲她才回過神來,怔怔的看著沈七爺。

  倒顯得有幾分嬌憨可愛,忍不住揉揉她的腦袋,沈七爺才點著站在孟儒景身邊的小丫環,「你先隨她去後院看看孩子。」

  這是有應酬了,謝阮玉點點頭,這丫環叫水秀,是宋薇婉身邊最討巧的,僅一眼她就認得出來。

  「您若是需要什麼,儘管吩咐她們。」孟儒景含笑望著謝阮玉,三月前的匆匆一瞥,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面。

  煙紅色的小褂襯的她皮膚越發的白皙,幾年未見,她身上的少女氣逐漸淡了下去,多少染上了婦人的韻味。

  伸手撓撓鼻樑,孟儒景繼續道,「內子性情溫和,您無需擔心。」

  「好。」謝阮玉眼光淡淡的劃過他,又扯著沈七爺說了幾句,才把目光落在水秀的身上,「帶路吧,我也想看看小少爺。」

  「是。」水秀的腦袋垂的更低。

  宋薇婉喜歡紅,連衣裳都紅的濃烈而刺眼。

  方一入內,謝阮玉的目光就被主座上的女人所吸引,好似朵盛放的海棠花,任性張揚,她實在無法與孟儒景口中那個性情溫和的女子聯繫到一起。

  宋薇婉從來就不是個溫和的人,尤其在她們面前。

  「太太請坐。」剛見到她,宋薇婉微微一愣,接著帶出了一抹笑意,眉眼彎彎,甚是好看。

  她們叫她太太,很模糊的稱呼。

  謝阮玉應下,順勢坐在她旁邊的空位上,動作熟練的如同做過千次百次。

  她自認不是個寬厚的人,上輩子死的屈辱,雖說今生宋薇婉未對她做過什麼,理該人死債結,可謝阮玉就是嚥不下這口氣,怎麼都想噁心她一把,「怎麼未見大夫人?」

  「姐姐身體不好。」

  「原本聽孟副官說何夫人性情溫和,還想著這會能夠見上一見呢。」謝阮玉飲了口茶,上好的碧水青山,唇齒留香。

  水秀飛快的看了眼宋薇婉,還沒等她搖頭,就聽見謝阮玉的聲音,「這位是?」

  「奴家名喚紅袖。」

  「青梅煮酒,紅袖添香。」謝阮玉似乎很感興趣,「倒是個好名字。」

  當然是個好名字,紅袖添香夜讀書,溫香軟玉抱滿懷。紅袖的名當年就是襯著她起的,沒想到這輩子還叫這個。

  謝阮玉看著宋薇婉的笑意越來越僵,心裡說不出的快活,她生的貌美偏偏比不得何倩倩,她熟讀詩書卻又不及紅袖,好在這回孟儒景身邊沒有她,宋薇婉收收性子,說不定還可以走個貼心嬌嬌的路子,可她偏是個愛拈酸吃醋。

  孩子在奶娘懷中睡的安穩,不吵不鬧安靜的像顆白糰子,誰又能想到幾年後會成了個霸王的脾氣。謝阮玉上輩子見多了,明顯對宋薇婉的兒子沒興趣,象徵性的送了把長命金鎖,周圍刻了圈栩栩如生的麒麟。

  之後人陸陸續續的來,其中大部分都是謝阮玉的老熟人,喜歡的討厭的,她把她們的脾性記得一清二楚,周旋起來如魚得水,生生搶了宋薇婉的風頭。

  也許是她們聲音太大,原本還熟睡的孩子被吵了覺,哼哼幾聲哭了出來,聲音洪亮。

  各家夫人又說了幾句吉利話,宋薇婉才笑著把孩子抱去內屋,水秀連忙跟著閃了過去。

  謝阮玉垂垂眼,聽見任夫人的聲音才抬頭,見她手腕上掛著對水頭足的翠玉鐲子,才笑著附和,「夫人這鐲子好看的緊,這般好看的玉可不多見啊。」

  投其所好,太簡單,謝阮玉笑著想,然後裝作吃驚的摸摸任夫人手上的鐲子。

  「夫人。」水秀揮揮手,奶娘識趣的把孩子抱了進去,小聲的哄著。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宋薇婉被伺候著換了件衣服,「看她周旋在各家夫人中的手段,難怪到現在沈七爺院裡就她一個。」

  「她過她的,您過您的,井水不犯河水,她再有手段也是用在沈家的院裡。」水秀腦海中忽然閃過孟儒景摸鼻樑的動作,不知到底該不該告訴宋薇婉。

  孟儒景這個動作,是她偶然間發現的,因為他很少做,只有遇見及喜歡的東西,才下意識的摸摸鼻樑。

  「你覺不覺得她和紅袖有點像?」宋薇婉扣著盤扣,腦海裡又默默出現謝阮玉的臉。

  水秀一驚,又想了片刻,搖頭,「紅袖容長臉杏眼,謝姨太圓臉眼鏡也長些,並不像啊。」

  「倒不是長相,而是感覺太相似了。」宋薇婉想到了幾年前孟儒景曾在樊城呆過一段時間,心裡多少有些疑惑,女人在這方面天生就有著敏銳的直覺。

  水秀沒吭聲,默默的給她整著裙?。她是做丫鬟的,最懂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謝阮玉不是孟府的姨娘,有些渾水她不想趟也趟不得,心裡暗暗決定把之前的所見所猜爛到肚子裡。

  至於紅袖,孤身一人,便是再厲害,在宋薇婉手裡也翻不出花樣。

  「夫人,咱們該出去了。」水秀幫她扯好衣裙,起身道。

  畢竟讓客人等久了太過失禮,結果宋薇婉腳還沒踏進外廳,就聽見院裡傳來了何倩倩的聲音,「哎呀,是我來晚了。」

  任夫人是個愛八卦的,當下就用手肘頂了頂謝阮玉的胳膊,「好戲要登場了。」

  「這位是?」謝阮玉小聲對任夫人道,初來乍到,她又沒見何倩倩,總要做出初見的模樣。

  「孟家的大奶奶。」任夫人側著身子竊竊道,「平日裡都是二奶奶出去應酬,可回了孟府就不一樣了。」

  至於那不一樣,謝阮玉問都不用問,何倩倩年近三十,卻依舊長得如花似玉,皮膚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看上去不過二十露頭的年數,光憑長相,就足夠撩的孟儒景寵愛不已,不然也不會沒有一兒半女還能穩穩地坐在大夫人的位置上。

  「姐姐不是身體不舒服麼,怎麼過來了。」宋薇婉伸手扶她進來,眯著眼笑意盈盈,心裡卻恨不得撓花她的臉。

  「麟兒百日,我這個做母親的也得過來看看啊。」何倩倩在踩她痛腳這方面一向不會手下留情,即便是平妻,也有個先來後到,因此她始終壓宋薇婉一頭,即便是宋薇婉的兒子,到頭來也要叫她一聲母親。

  「您能來是麟兒的福氣。」宋薇婉表情未變。謝阮玉知道,她心裡怕是早已怒火滔天了。

  何倩倩笑著環顧了四周,眼神剛掃過她,便笑著開了口,「這位是帥府的謝姨太太麼?」

  這是謝阮玉來到湖澤第一次聽人叫她謝姨太,以往她出門,大家都模糊著稱她太太,沈七爺究竟會不會把她扶正,誰也說不準,也就不願意在稱呼上提前得罪她。

  謝阮玉太熟悉何倩倩這個人,萬事都要踩你一頭,心裡也不氣,點頭笑到,「正是,說來這還是我初次見孟大奶奶。」

  「你要是喜歡,大可常來。」主位只有兩個,謝阮玉坐在一邊,何倩倩自然的踱過去,毫不客氣的坐在了另一側。

  瞬間,屋內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了宋薇婉身上。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48 PM

第 42 章 人生初見

  宴會幾乎是在宋薇婉的強顏歡笑下完成的,何倩倩是擺明了不給她臉面,但凡能踩她一腳的事都不會放過。

  直到謝阮玉跟著沈七爺上了車,宴會上的幕幕還停留在腦海揮之不去,真是眼熟無比。

  車輛緩緩而行,孟儒景目送著它行出巷口才收回視線。

  身後的小廝連忙開口向前,「二奶奶請您去一趟。」

  「又鬧起來了?」孟儒景皺眉。

  宋薇婉的性子不用說他也知道,最是受不得氣。有點小性子雖好,但是過了就有些惹人厭煩。

  二層的小洋樓燈光璀璨,孟儒景剛踏進屋子,就被宋薇婉撲了個滿懷。

  她這會早就哭紅了眼眶,抽泣道,「您得為我做主啊。」

  燈光下,宋薇婉一襲水紅色的睡衣,袖口微微捲起,露出一截皓白,翠色的鐲子鬆鬆套在手腕上,整個人就像一朵盛開的海棠花。

  孟儒景笑著攬了她的肩膀,「怎麼,又和倩倩鬧彆扭了?」

  「倩倩,倩倩,你就知道倩倩!」宋薇婉不樂意的推了他一把,委屈的不得了,「你知不知道她方才怎麼對我的,我在各家夫人面前一點顏面都沒了。」

  「哦?」孟儒景目光微閃,拉著她坐在桌前。有些話,就算他不問,宋薇婉也會告訴他。

  當下就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通,其中自然不會落下謝阮玉對她的態度,「一個姨太太,好大的威風,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是大帥的正頭夫人呢,也虧得夫人走的早,不然還輪得到她這麼不可一世。」

  身邊的女子在耳旁絮絮叨叨,孟儒景的思緒不知道飛到了哪裡,那個第一次見他,就能脫口而出斃了的女子確實有些張揚。與何倩倩跟宋薇婉不同,她張揚且防備,像是個矛盾的綜合體。

  可是她在沈七爺面前卻又乖巧懂事,這種順從彷彿是刻在骨子裡,洗都洗不掉。

  有時候,很多事情真的是命中注定,孟儒景摸摸鼻樑,就像他第一次見到謝阮玉。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只一眼,他就知道,他喜歡她,很喜歡,喜歡的莫名其妙,毫無來由。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見他不吭聲,宋薇婉晃了晃他的手臂。

  「這些話,跟我說說也就算了。」孟儒景收回心神,輕輕在她發間印下一吻,「你也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吧。」

  說著便起身要走,宋薇婉一驚,連忙伸手拽住他的衣擺,詫異道,「你不在這休息?」

  「麟兒還小,最是離不得母親,我這幾日又有軍務要處理,等過兩天閒下來,我在好好陪你說說話。」

  這是嫌她們吵了。宋薇婉袖中指尖微顫,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擠出一絲笑意,「那你去忙吧。」

  踏出房間沒多久,裡面就傳來摔砸的聲音,孟儒景嘴角微挑,搖搖頭,對身後的小廝道,「明日鋪子裡會入一批新貨,讓水秀帶著二奶奶去挑挑,看有沒她合心的。」

  她的動靜有些大,隔壁熟睡的孩子被她吵醒,放聲大哭,一時間裡裡外外鬧成一團。

  「哭什麼哭,奶娘呢!」宋薇婉鬧夠了,才想起兒子,越發的頭疼。

  「奶娘已經在哄小少爺了。」水秀推門而入,小心的立在她身側。

  「他去哪裡?」聲音帶著濃濃的怒火。

  水秀眨眨眼,小聲道,「姨太那。」

  孟府姨太不少,但是值得上心的不多,宋薇婉一聽就知道她說的是紅袖。

  「我就知道是那隻狐狸精。」宋薇婉眼前又浮現她似笑非笑的模樣,在孟儒景眼前裝的弱不經風,平日裡卻是個心氣比天還高主,「早晚有一天,我得把她發賣了。」

  「夫人。」水秀飛快的看了眼四周,「這話可不能亂說。」

  「我是妻,她是妾,我就是真把她賣了,又能怎樣。」

  「爺是不能把您怎樣,可您也不能忘他心尖上插刀子啊。」夫妻間也是要講究個情分的。這句話水秀沒說。

  紅袖琴彈的極好,這夜,孟儒景就這麼把她圈在懷裡,聽她彈了一曲又一曲,直到她氣的摔了杯盞,才笑著熄了燈。他喜歡紅袖生氣的樣子,眉頭微皺,五官都靈動了起來,容顏未變,神情卻像極了謝阮玉。

  夏荷秋菊。

  湖澤的陶菊很有名氣,每年九月中,都有一場盛大的賞花會,熱熱鬧鬧的開上幾天幾夜,其中不乏其他地方前來的看客。

  「少…爺。」八水帥字剛要脫口就被死死的吞了回去,「我覺得這樣太不妥了。」

  堂堂少帥,偷偷的潛到湖澤來玩耍,要是真出了事,老太爺還不得一槍崩了他啊!

  「小時候沒覺得,你怎麼長大了這麼囉嗦。」林君治一身深色的合體的洋服,只在袖口費了心思,看上去甚是低調,唯獨識貨的能辨別一二。

  「咱們可就帶了六個人,忒危險了點。」八水忽略他的問題,繼續自說自話。

  「難不成你還想讓我帶著兵進湖澤?」林君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我都打理好了,要是真在湖澤出了事,誰都跑不了。」

  您這是何苦啊!八水風中凌亂,林三少這性子真是像極了他父親,但凡做決定,誰說都不聽。

  「磨剪子勒,銼白刀。」

  「賣饃了嘿,又白又大的饃。」

  小販的聲音在路邊不斷的響起,林君治對這些東西沒興趣,只衝著熱鬧的地方走。

  「買定離手!」清脆的女聲在人群中響起,遠遠的看不清面貌,身邊的人越來越多。林君治好奇的緊,點點那堆人,沖八水道,「去看看。」

  「我的爺,您就別去了,一看就是在聚賭,有什麼好看的。」

  「囉嗦,我這不是還沒見過女人嗜賭的麼。」說著一溜煙就鑽了進去,八水只好跟著一起擠進去。

  玩的很簡單,茶杯倒扣在盤上,搖二個骰子猜點數單雙,二邊隨便押。

  「不抽水,押多少賠多少,每人最高限押十個大洋,搖出單一個骰子一點一個骰子兩點,出雙一個骰子兩點一個骼子四點時,押中了拿回本金,莊家不賠只吃押錯的一方,其它點數都賠。」女子說的輕巧,僅不抽水這點就引了不少人押注。

  林君治略微一算,心裡就有了底,看似賠本賺吆喝,實際卻黑的很,二十一種兩個回本,每把相當於抽了百分之五,難怪不進賭場,而是玩這種露天的。

  果然,那女子收攤前贏錢贏的手軟,林君治一把不押,就這麼看她把一眾人耍的團團轉。

  「謝過先生了。」她笑著摸出三塊大洋塞到林君治手中,「小小謝禮不成敬意。」

  「你不怕我拆穿你?」手中一沉,林君治也沒客氣,收下了大洋。

  女子搖搖頭,看了眼遠處,等她收回了視線,林君治就明白了,原來是有人撐腰,當下就有些失笑,「原來如此,幸虧我沒多管閒事。」

  「可不。」女子收了包袱,拍拍裡面的圓滾,「等以後再遇到先生,我請先生吃酒。」

  「好啊。」林君治對男女之防一向不看重,何況對方又是個跑江湖的,「在下姓林。」

  「我姓江,'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的江。」

  林君治略有詫異,「姑娘讀過書?」

  「原先跟著夫家學過些許,如今孤身一人,這個世道滿腹詩書卻是最無用。」她黯然一笑,道,「時候不早了,日後有緣再見。」

  說著扭頭向著遠處的小巷跑去,中途還朝他揮了揮手,然後隱了進去。

  「少爺,走吧。」八水看了眼消失的身影,小聲道。

  「走,去前邊看看還有什麼好玩的。」林君治的聲音越飄越遠。

  許久後,小巷中傳來男人的聲音,「是他?」

  「八九不離十。」女人把包袱扔到陳叔懷裡,「拿去分了吧。」

  「娉婷,你確定這事能成麼?」陳叔有些擔憂,「咱們可經不起折騰了。」

  「不成也得成。」陳柏什麼都好,就是太過謹慎。

  沈夫人在牢裡對她說的那段話,直到她被戴冒扔到後山自生自滅才明白。陳碧秀知道自己在沈七爺手裡活不下去,便真的安排好一切救了她一命。

  想也知道那女人不安好心,可她實在太不甘心了,不甘心死,更不甘心看他們好好的活著。

  她為了活下來,用盡了力氣,當時被送去醫館的時候,傷口早已潰爛不堪,高燒不退,連大夫都說可能活不下來,治療傷口的時候下手也就重了些,生生剜去了一塊肉。

  也許是天不亡她,江娉婷昏了幾天後奇蹟的清醒了,可惜傷口太深,癒合的慢,養了近兩個月才敢下床。

  「可是…」

  「陳叔。」江娉婷打斷他的話,「您想想夫人,她不就指著咱們給她報仇了麼。」

  提到沈夫人,陳柏垂下頭,即便她做錯了再多,在他心裡,她還是那個幾十年起用一口糧食把他從地獄裡拽回來的恩人,「好,事情我來安排,你凡事小心些。」

  嗯,江娉婷點點頭,不再吭聲,她覺得沈七爺就是做夢,也想不到她會活的好好的來到湖澤。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49 PM

第 43 章 途中之變

  九月十七,遍地金黃。

  「少爺,咱們出來好多天了,回吧。」人海之中,八水緊緊的跟在林君治身邊。

  時間越長,他就越不安心。

  順手丟了顆花生到嘴裡,林君治在湖澤閒逛了這麼些日子,也玩膩了,「成,明個走。」

  可算是答應了,八水鬆了口氣,「那咱今晚去哪?」

  「你說臨走前,爺要不要去贏點大洋。」古味的紅樓,西洋的舞廳,林君治逛過幾次就沒了興趣。

  「那種地方您怎麼能去,要是被老太爺知道了…」

  「你們不說,我也不說,他怎麼可能知道。」林君治看了眼憂心忡忡的八水,他打小被養在林老太爺身邊,老太爺為人嚴肅古板,對他的教養也是下了苦功夫,或許是天性使然,這好奇的性子卻是從小都掰不回來,「我這不是好奇麼。」

  八水知道擰不過他,只好嘆氣答應,「那您可要收斂著點,這可不比咱那邊。」

  打個響指示意自個聽到,林君治隨便選了個方向,八水見他要走,連忙帶著眾人跟了上去,要是少帥有什麼三長兩短,他們就等著吃槍子吧。

  「進了老四的場子?」陳柏聽下邊的人回報完,飛快的看向江娉婷。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江娉婷正染著鳳仙花,指甲蹭了汁液,入目嫣紅,「把路上的人收了吧,今晚咱們去趙家的賭場看看。」

  「路上都佈置好了。」陳柏有些猶豫,這事策劃了幾日,現在收手真的合適嗎?

  「趙家的場子比什麼都合適,到時候出了事,順藤摸瓜往上一查…呵呵…」江娉婷眼睛笑的彎成了月牙,看上去嬌嬌媚媚,像個無憂的少女,「而且賭場三教九流混跡其中,又好下手。」

  「你有什麼想法。」

  江娉婷眼球骨碌一轉,衝他招招手,陳柏附身側耳,眼睛由開始的微眯變的越來越大。

  「這可太冒險了。」陳柏心裡波濤洶湧,「出丁點差池咱們就全完了。」

  「有時候,人就該學著放手一搏。」江娉婷吹著未乾的指尖,「我倒也沒白跟著沈七爺這麼些年。」

  「開了!」「買定離手!」出場內人聲鼎沸,林君治托腮坐在賭桌前,八水他們費了好些功夫才把周圍的賭徒隔開。

  「先生不像本地人啊。」

  「外地來的。」林君治不願意與他們多說。

  他衣衫整潔,又帶著人,想來是外商人家的公子哥,賭檯後兩人交換了個眼神,笑容堆了滿臉,「遠到都是客,先生玩的開心。」

  「爺,小心他們出老千啊。」八水小聲在他耳旁道。

  「瞧你那點出息,就憑他們?」林君治笑到,「我倒是有錢下,就是不知道你們賭場賠不賠得起。」

  「我們趙爺什麼人物,就沒有我們賭場賠不起的,先生儘管玩。」

  林君治賭牌就像他練軍,講究個快准穩狠,贏了立刻收手,輸了反而翻倍的壓。

  正玩到高興的時候,人群中出現了一陣驚呼,「喲,這不是江娘子麼。」

  林君治剛輸掉手上的這把,聞聲扭頭望去。

  女子垂著頭,一身翠色的粗布衣裳,看上去過的頗為清貧。

  「常客?」

  莊家剛贏了幾盤,臉上喜洋洋的,對林君治的問題也樂意多回上兩句,「先生可能不知道,想在這北四街靠賭賺錢的,無論大大小小,都得過咱們趙爺這一關,江娘子只要開了場,都會孝敬點銀子的。」

  說著做了個搓錢幣的動作,「小娘子,這邊。」

  江娉婷站在廳中迷茫了片刻,聽見有人叫她才回了神,快步向林君治這桌走來。

  林君治看著她小心翼翼倒出幾塊大洋放在男人的手心,「今日開的短,就這些。」

  「江娘子真是好生厲害。」男人在賭場呆了這麼些年,也極少看每天都有銀錢入帳的。

  「又見面了。」林君治見她完全沒看到自己的模樣,率先開口。

  江娉婷怔了怔,似乎才想起眼前的人是誰,笑到,「原來是林先生。」看著桌上的錢銀,搖搖頭,「先生賭技不佳啊。」

  「江娘子,你這話說的就不…」男人一看,怕她說動了豪客,丟了肥羊,連忙開口阻止。

  林君治到沒生氣,「那我再玩一局給娘子看看。」

  「好啊。」說著江娉婷就坐在了一側,與林君治拉開了一定的距離。

  又是連輸幾把,莊家快笑成了一朵花,最後他直接壓了六百大洋的錢票,江娉婷眼神微閃。

  這把多少是要贏的,林君治難的露了笑,還沒來得及開口,賭場內就傳來了連續的槍聲。

  「少爺!」八水一驚,連忙把林君治護到身後。

  「什麼情況?」裡屋內躥出一名執著煙桿的男子。

  「不知道,莫不是尋仇的。」男人趁機跑到趙四身邊。

  「朗朗乾坤之下,誰敢來我北四街鬧事。」趙四收了煙袋,打量著賭場內慌亂的人群,能在他場子裡開槍的,十有八九是上邊的人,「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進了咱們這地方。」

  「沒…」話音未落,男人似乎想起了什麼,「有個有錢的生臉,聽口音不像咱這的。」

  說著往堵桌上指去,卻發現桌前空無一人。

  「從這條小道過去就是警局,趕在張督察眼皮子底下動槍,簡直不想活了。」江娉婷熟悉賭場的道路,槍聲剛響起,就拉著林君治從堵場的後門趁亂躥了出來。

  「等等。」林君治停下步子,「你說前邊就是警局。」

  「對啊。」江娉婷看著八水他們的表情變了又變,心裡忍不住想笑,面上卻不顯。

  「少帥,咱們不能去。」八水快速的開口。

  忽然一顆子彈毫無預兆的劃過牆邊落在地面,幾人心裡當下就有了定論,這是衝他們來的。

  「少帥?」江娉婷喃喃開口,臉上瞬間染上了驚恐,轉身就要跑。

  只是林君治要快她一步,飛快的扣住她的脖子把她壓在牆上,「你要去哪?」

  「我…我只是回家。」江娉婷靠在牆上瑟瑟發抖,「我一個字都不會說的。」

  「爺!」八水沖他使個眼色,「我們墊後。」

  「那真不好意思,我恐怕要和江娘子一起走了。」林君治把她從牆邊拽出來,「要麼,你就陪我一起挨槍子吧。」

  電光火石之間,江娉婷一咬牙,「你跟我走。」

  身後槍聲響起,江娉婷帶著林君治穿過了幾條小巷,她面容蒼白,唇瓣偶爾劃過絲笑意,也是轉瞬即逝。

  「到了。」剛停在座破舊的院子,還沒等江娉婷轉身,林君治就壓了上來,她本能的扶住他的肩膀,眼睛順勢看向他的腿部,一片鮮紅,帶著濃重的虛血腥味,「你受傷了?」

  「你跑這麼慢,我跟在你後邊,挨槍子在所難免。」黑漆漆的槍管抵在江娉婷腰間。

  她攙著林君治,用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他架回屋裡,剛要轉身,又被一雙大手拽了回來,「你要去哪?」

  「請大夫啊。」看著他血流不止的大腿,江娉婷有些為難,「不然你的傷怎麼辦?」

  「不許去。」林君治警惕的大量了眼四周。

  「我一個人住。」江娉婷嘆了口氣,「我只有一點傷藥,還是切破手指的時候去街口的醫館買的,你能用嗎?」

  「能,就它吧。」

  「我去找找。」漆黑的槍眼還在對著她,江娉婷背對著林君治,藥膏安穩的呆在櫃子裡,她小心的把瓶子放在手心,陳柏的槍法比她想像的還要好,只要能拖住他的幾個手下,她就有辦法讓林君治十天半個月不露面。

  到時候消息傳出河東,林家怎麼想怎麼查,結果都顯而易見。

  出事了。

  除了八水逃了,剩下的人幾乎都被打成篩子抬進了警署,張督察只就著他們的配槍看了幾眼,雞皮疙瘩就爬了滿身,「快!快去通知七爺和孟副官!」

  消息傳的很快,何倩倩剛哭著跟孟儒景說了趙家賭場的事,沈七爺那邊就來了消息。

  謝阮玉知道的時候,正膩著沈七爺釀花酒,「哪個趙家?」

  「何大夫人的表哥。」丁志覺得這事可大可小,關鍵是人不能出事,「這事糟就糟在林少帥不知道去哪了,還有那個逃了的士官。」

  「你說是槍戰?」沈七爺眉頭微皺,食指輕點著桌面。

  「對,趙家那邊是一點都不知情。」

  「何止不知情,怕是懷疑是上邊要抓人,還裝聾作啞了一番吧。」沈七爺想的不差,荒天化日之下,就是給他們天大的膽子,也沒人敢在北四街開槍,丁志沒吭聲,沈七爺繼續道,「你說,如果連趙家都這麼想,別人會怎麼想?」

  別人會以為這是一場有組織的謀殺。

  「七爺。」謝阮玉理了理思路,頓時瞭然。

  「阿阮真聰明。」沈七爺聲音聽不出喜怒,「能被林君治帶在身邊的,都是他的心腹,如果林少帥失蹤了,你猜僥倖逃脫的那個士兵會怎麼說。稍微一查便知,趙家的賭場,那可是跟孟儒景攀著親戚的。」

  林家這代能拿的出手的子孫就林君治一個,他若是死了,新仇舊恨加在一起,林家定會恨不得把他挫骨揚灰。

  「你說,誰這麼恨我。」沈七爺抬眼,「知道我與林家這段歷史的,可都死的差不多了。」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49 PM

第 44 章 真實謊言

  「我家就只有這個了。」江娉婷把藥膏塞到林君治懷裡,瓶塞將拔開,藥香就往鼻孔裡鑽,有些刺鼻,「你也別嫌棄,我說了要給你去請大夫的,是你不讓。」

  「湊合著用吧。」林君治動了動腿,刺骨的疼痛,好在是貫穿傷,子彈打了出來,不然就真麻煩了。

  「你自己上藥吧。」江娉婷眨眨眼,指著隔壁道,「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林君治轉著槍筒,「我不餓。」

  「我餓!」說著頭也不回的掀開簾子鑽了進去,簾幕落下的一瞬,她看到林君治收了槍。

  家裡沒有什麼吃的,房子是陳柏給她的,她嫌地方偏很少來,如今入眼的只有新鮮的土豆和帶水的白菜,還是早上陳柏送來的,看上去倒還真是一貧如洗的模樣。

  江娉婷邊動作邊聽著外面的聲響,除了開始的悶哼聲,後面倒是安靜的緊,她小心的從懷裡掏出包磨成細細的白色粉末,小心的撒在了水缸裡,等到融化的差不多了,才洗菜煮飯。

  藥和水都下了藥,可以讓人全身乏力,昏昏欲睡,林君治想要好起來怕是要費番功夫。

  飯菜端出去的時候,林君治早已收拾妥當,坐在桌側單手撐著額頭。

  「吃飯了。」江娉婷推推林君治,放下三隻粗瓷碗,醋溜土豆絲,老廚白菜,還有份蔥炒雞蛋。

  「我是傷員。」林君治拿筷子隨意撥了兩下,「就給我吃這個?」

  「我家裡只有這些。」江娉婷盛了米飯放他面前,「你又不讓我出去。」

  「我怕你出去,就回不來了。」夾了筷土豆絲放在面前,林君治推推碗,「你先吃。」

  「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江娉婷飛快的夾了塞到口中,她到還真有做廚子的天賦。

  等她每道菜都嘗過了,林君治才開始吃飯,黑色的槍管就放在手邊,燈光下閃著寒光。

  兩人沒什麼話好說,這頓飯吃的異常安靜。

  之後江娉婷便把他一個人撂在屋內,自己去院裡刷碗,屋門大開,月亮掛在半空中,院內昏昏暗暗,林君治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背影,聽著院內嘩嘩的水聲,不知怎麼忽然產生了濃濃的倦意。

  「你刷完了沒?」

  「完了,完了。」院內傳來倒水聲,片刻江娉婷就拎著碗進了屋子。

  剛踏進房門就看到一管漆黑對著她,「去給我拿條麻繩。」

  「我家沒…有…麻繩。」

  「我勸你最好有。」林君治笑著拉下了保險。

  江娉婷裝作恍然大悟,「對了,家裡還有捆白菜的繩子。」

  說著飛快的奔到廚房,不一會手中便多了一根麻繩。

  「關門,然後過來。」

  江娉婷似乎被嚇壞了,怯生生的栓上門,又小步小步的踱到林君治身邊。

  當兵的好像都很擅長綁人,只幾個動作就把江娉婷和他綁在了一起,他困了,可是他不敢放江娉婷離得太遠,只好綁著她,然後靠著她的肩膀進了裡屋。

  等他確定她身上沒有任何危險,才身子一躺,睡了過去。

  夜色中,柔和的月光透過窗戶灑到他的臉上,帶上抹柔和的光暈。東西她也吃了,這回也睏乏的緊,靠著床沿睡了過去。

  「娉婷。」陳柏拍拍她的臉,「醒醒。」

  「什麼時候了。」

  「早著呢,先別睡了。」陳柏把染了迷香的帕子扣到林君治臉上,片刻才拿下。

  「外面怎麼樣?」江娉婷見陳柏要給她解開繩子連忙道,「別動,他這綁法暗有乾坤。」

  「人都死了,聽你的放走了一個。」陳柏收了手,看看一側的林君治道,「他活著始終是個心思,不如殺了。」

  「不,我留著他還有用。」江娉婷搖搖頭,「關鍵時候可以作筆交易,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陳叔,麻煩你把他背出去。」江娉婷看著身邊睡得安穩的男人,「他得病一場才好。」

  夜涼如水,江娉婷裹著毛毯,配林君治在屋外呆了整整一夜,天將將亮,才又把他背回床上。

  這一覺林君治睡的很沉,只是身上忽冷忽熱。

  當他睜眼時,正看見江娉婷擔憂的晃著他的胳膊,見他醒來才鬆了口氣,伸手碰了碰他的額頭道,「你有些發燒,要不要我去找大夫來看看。」

  「水。」

  「哦。」江娉婷剛起身就被繩子給拽了回來,「你還綁著我呢。」

  可是林君治實在沒有解開的力氣,眼前一暗又睡了過去。

  江娉婷推推他的肩膀,見他沒了反應,才收了臉上的表情,手指碰著他滾燙的額頭:你可不能好這麼快啊。

  湖澤大小城鎮紛紛戒嚴,出出進進都要層層篩查,陳柏的人都是跟了他好些年的,事情一畢,就遁匿在百姓中不在露面。

  沈七爺飲著茶聽孟儒景帶來的消息,謝阮玉難得沒有躲著,因為林少帥的失蹤,室內莫名的壓抑。

  「他一定是老早就被人盯上了。」沈七爺刮著水面上漂浮的茶葉,茶香迴蕩,「敢在賭場動手必然熟悉裡面的環境。」

  「從賭場開始查?」孟儒景眼神微蕩,「要不是有人指引,趙家的場子構築複雜,他不會這麼快出去。」

  謝阮玉又為他們到了杯茶,補充道,「尤其是當時誰在他身邊,他不會隨意跟著別人離開。」

  當時誰接待的他,他那桌有誰,怎麼認識的,這些統統都是疑點。

  「怕是得請趙老闆來我這一趟了。」沈七爺端著茶杯。

  「我這就讓他們過來。」孟儒景倒也不拖沓,直接告辭,「這事越快越好。」

  「慢著。」謝阮玉似想到什麼,「把當時在場的夥計一併請過來,不怕疑點多,就怕消息少。」

  「好。」孟儒景撓撓鼻樑,行了個標準的軍禮才退下。

  「阿阮倒是挺著急啊。」沈七爺招招手,順勢把她拉到身邊坐下。

  「不是我急,我猜過不了兩日林家也差不多該得到消息了。」她可不覺得林少帥身邊的人都死了,逃走的那個會孤身一人尋找失蹤的少帥,何況,他還懷疑這事是七爺做的,於情於理都會第一時間通知林家,決計不會顧身犯險帶著秘密把自個給賠進去。

  「漏洞百出。」沈七爺冷哼出聲,「我倒要看看誰有這麼大本事,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亮刀子。」

  趙四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跟沈七爺面對面,他就這麼垂著頭,像只弓著腰的鵪鶉。

  謝阮玉就這麼佇立在沈七爺身後,眼睛死死的盯著面前的人影,背後涼風陣陣。

  「七爺。」趙四聲音剛出口,就驚的謝阮玉打翻了手中的茶盞,茶水滾燙的灑在身上。

  沈七爺連忙拉過她,白皙的手背被茶水燙的通紅,看的沈七爺有些心疼,輕輕吹了兩下,「怎麼這麼不小心?」

  忽然,兩滴眼淚狠狠的砸在了沈七爺手背上,他微愣,然後抬頭看她,她就這麼怔怔的盯著地面。

  「阿阮?」沈七爺有些狐疑,又扭頭從頭到尾打量著趙四。

  他的眼神向來如冰,這會更像把鋒利的利刃,趙四更是一頭霧水,腿一軟,就跪了下來,「是小的錯,驚到太太了,是我該死。」言罷還狠狠的扇了自己幾個耳光。

  「七爺。」謝阮玉緩緩開口,沈七爺被她喚的回了神,擔憂的看著她,謝阮玉嘴巴一癟,又落下了幾顆金豆豆,「疼。」

  「知道疼還這麼不小心。」沈七爺輕點下她的額頭,「讓翡翠陪你去敷藥。」

  「嗯。」謝阮玉悶悶的應著,吸吸鼻子,就轉身扭進了內屋,腳步有些蹣跚。

  沈七爺眼神微暗,看趙四的目光又冷了三分,「趙老闆這性子著實太著急了些。」

  「是小人的錯,小人平日裡聲音大習慣了,一時沒有收住,大帥和太太大人大量,饒了小的這回吧。」趙四心裡有苦難言,他怎麼知道這沈家的姨太太這麼不經嚇,聲音大點就駭到了。

  「太太要是疼,您就吭聲。」屋內,翡翠小心翼翼的捧著謝阮玉燙傷的手,小心的給她上著藥,藥膏帶著淡淡的薄荷香,很是好聞。

  謝阮玉這會思緒早就不知道飛去了哪,這個男人的身影聲音太熟悉,熟悉的她想忘都忘不掉,刀子插入男人脖頸的觸感彷彿就在昨天。

  趙家。何大夫人的表哥。

  謝阮玉突然覺得有些荒唐,上輩子這輩子她把自己的死都歸到了宋薇婉頭上,到頭來,卻發現連自己究竟是被誰殺的都不知道。

  「真是荒唐。」

  「太太?」翡翠好奇的抬頭,眼中寫滿了莫名。

  有些事情,你以為的永遠不是你以為的,那些所看、所聽、所想,統統都有著兩張面孔,一面是真實一面寫滿了欺騙。

  沈七爺盯著跪在地上的一群人,字字問的清楚,「你再說一遍,那女子姓什麼?」

  「姓江。」夥計碰碰磕了兩個響頭,「我們也不知道那女子的來歷,您知道,混到這種地方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她不說我們也不好多問。」

  姓江。沈七爺重重跌坐在圈椅上,忍不住苦笑。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50 PM

第 45 章 一步將軍

  「七爺。」謝阮玉出來見地上齊刷刷的跪了一片,再看沈七爺的表情,多半是問完了,「你們下去吧,今個的問的東西全爛在自個肚子裡。」

  趙四見沈七爺沒吭聲,連忙叩了幾個響頭,看謝阮玉的眼神猶如見活菩薩,「多謝七爺,多謝太太。」

  室內靜了下來,翡翠跟著他們時間久了,自然知道這會有話要說,碎步邁出去,從外面帶上了屋門。

  「是我待她太仁慈。」沈七爺靜靜開口,覺得他真是小看了江娉婷,那個曾經一臉倔強,怯生生需要他庇護的女子。喪父喪母,孤苦無依,像極了幼時自己,那些年他儘量把她護在羽翼之下,沒想到最後養出來的卻是另一個沈夫人。

  「是她?」一不做二不休才是沈培遠的作風,可是對於江娉婷,謝阮玉真不知該如何評說,她的出現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日益強大的沈七爺對弱者的同情,也讓沈七爺對她的感情無法像對自己一樣純粹。

  「當初真該殺了她。」沈七爺指尖沿著杯壁,輕輕的敲著,「她這些年,她倒還真瞞著我學了不少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林家,沈七爺的心病。江娉婷回擊的這一刀可謂刺的又准又狠。

  他的唇角依然掛著笑意,可是眼底的溫度越來越低,他真的氣很了就是這副模樣。謝阮玉看了眼自己裹的嚴實的手掌,輕輕晃到沈七爺眼前,帶著點點的藥香味。

  果然,沈七爺被拉回了思緒,眼神停留在她手上,然後小心的握在掌心,「還疼麼。」

  「疼。」謝阮玉嘟著嘴,聲音軟軟糯糯,像剛出爐的甜糕。

  沈七爺習慣性的把她圈在懷裡,頭靠在她的肩頸處,連責備都透著溫柔,「下次不准再碰那些個,端茶遞水這事讓翡翠她們來做。」

  「我哪有這麼嬌氣。」謝阮玉偏頭碰了下他的頭髮,笑的像隻貓。

  沈七爺的眼神逐漸回溫,點著她的鼻尖,「你啊…」

  謝阮玉見他心情好轉,戾氣散的差不多了,才再度開口,「林少帥這事,你打算怎麼辦。」

  「至今沒有消息,要麼死了要麼傷了,無論哪條,他都出不了城,地毯式的查,總能查出來。」沈七爺邊說邊往謝阮玉唇邊遞了一塊好入口的糕點,等她吞下去才繼續,「只是林家那邊要親自知會一聲,就怕人家不領情。」

  沈七爺的擔憂不是沒有原因,八水果然沒在邊界多待,林少帥在湖澤遇刺失蹤的事瞬間傳遍了林府,林老夫人一口氣沒提上來,直接昏了過去,林老太爺更是氣的渾身打哆嗦。

  「媽的!他們沈家欺人太甚!」瓷器砸在地面,碎裂的聲音不停的衝入耳膜,林家的子孫消息也靈通的緊,陸續趕到林老太爺的院子。

  有人悲有人喜,林老太爺把他們的表情統統收入眼底,面上更是冷色。

  「父親,消消氣。」林植剛踏了兩步就被林老太爺一個巴掌打了個趔趄。

  「我讓你盯著他,你就是這麼盯著的?」

  「父親。」林植頓時委屈湧上心頭,他如今在軍中空有名份,軍政全權把持在林老太爺手裡,眾所周知,林君治是被當林家的接班人培養的,他現在無非是給他佔個位子。可林君治畢竟不是他兒子,他這個做二伯的也不好管的太寬吧,「他那個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哪裡管的了他。」

  林老太爺又看了眼地上的八水,身上染著大片的血跡,怎麼看怎麼刺眼,「滾回去,換件衣服。」

  「父親…」

  林老太爺揮手打斷了林植的話,「我倒要看看,沈家這回又打算怎麼交代。」

  他們林家是軍人,最不怕的就是上戰場,被人欺負到這個份上還不還手,他們怎麼對得起身上的這襲軍裝。

  消息是早上傳來的,沈培遠說的直接,看到最後林老太爺都快氣笑了,林植偷偷瞄了幾眼,倒吸了口冷氣。

  「十日之內,若尋少帥不得,近章願割邊界三省賠予林老先生。」

  「邊界三省怎比的上侄兒。」

  林老太爺反覆琢磨著沈培遠的意思,最後抬頭,「把第七師,十二師安排到邊界去,我就給他十天的時間。」

  「他真的會給?」

  爛泥扶不上牆。林老太爺打心眼裡覺得林植蠢笨,「只要治兒出事,無論他給不給,這一仗再所難免。」

  沈培遠的信蓋了私戳,就是承認了林少帥在他的地方失蹤,而後又許了承諾,屆時真兩方交惡,他林家也是佔據了有利的輿論。

  這封信,算是沈培遠親手奉上證據,換他幾日寬限。

  湖澤開始全面戒嚴,城內幾乎被圍困成了鐵桶,不進不出,街道上軍隊來了一批又一批。

  沈七爺這回是破釜沉舟,也不管江娉婷究竟打的什麼注意。

  「戒嚴?」江娉婷難的有些慌亂,「林家那邊就這麼過去了不成?」

  「外邊一點動靜都沒有,不過依著現在的情況,就算外頭出點什麼動靜,咱在裡邊怕也聽不到了。」陳柏也有些差異,林少帥生死未卜,林家就這麼沉的住氣,「該不會這個是假的吧?」

  「不可能,要是假的,沈培遠也不必為了找人下這麼大功夫。」江娉婷原想著等戰爭爆發後,她在用林君治當籌碼。

  沒想到,這會失了先機。

  「那咱們怎麼辦?」

  「走一步是一步。」江娉婷平復下心緒,「畢竟,人還在我手裡。」

  「咳咳…」屋內穿出一陣咳嗽聲。

  「你先走吧。」江娉婷說著端了碗盤,「有什麼話找時間再說。」

  「好。」

  等人影消失不見,江娉婷才踏入室內,「醒了?吃點東西吧。」

  「你為什麼不跑。」林君治這幾日病的不輕,有時連拿槍的力氣都沒有,「我要是你絕不會呆在這兒。」

  「這是我家,我為什麼要跑?」江娉婷把藥放在桌上,藥碗還帶著溫熱,冒著絲絲苦氣,「喝完藥再吃飯。」

  林君治皺眉,她熬的藥實在太苦了,和她做的飯菜形成鮮明的對比。

  「你這手藝,去做廚娘也是好的,為什麼要幹這一行?」說著他順手做了個搖骰子的動作。

  「哪有為什麼,無非是來錢快些。」江娉婷燉了蒸蛋,上面撒了細細的一層白糖,入口即化,「再說,也是不想再進達官顯貴人家的院子了。」

  「你是逃出來的?」識文斷字,再配上她方才的說辭,林君治也知道她是普通人家的娘子。

  「被趕出來的。」江娉婷看不出有什麼情緒,只管著盛飯,「人心總是會偏的。」

  「真可惜。」她說的含糊,林君治也能猜出個大概,再問下去,就只能徒增尷尬,「你夫君是個目不識珠的。」

  江娉婷眼神晦暗不定,半響,林君治才繼續補充道,「等我有機會離開這鬼地方,定會報你的恩情。或者你跟著我一起回去,有我撐腰,憑娘子這品行,在我們那不知道有多少人願意迎娶呢。」

  「借先生吉言。」江娉婷生平最討厭這種人,說的好像別人願意娶她就願意嫁一樣,那些人,那些人怎麼能和沈七爺比。左手在袖口中早已握了拳,指甲微微陷入皮肉裡。

  林君治自然不清楚江娉婷的心思,在他看來,眼前的女子溫和有禮,又有副好心腸已是難得,對她也就多了幾份善意,偶爾江娉婷在巷口買個菜什麼的,他也不再製止。

  「毫無進展。」謝阮玉覺得這事簡直是撞了邪,搜了五六天丁點進展也沒有。

  「將軍。」象棋落下,謝阮玉被沈七爺的聲音驚回了神,「下棋不要太過分心。」

  「你就一點也不著急嗎?」

  「著急啊,可是急也沒用。」沈七爺點點頭,謝阮玉自覺的在棋盤上碼上象棋,「這麼長時間沒動靜,拼的就是定力,她們現在的處境,可比我難多了。」

  生理心理的雙重壓力。

  「阿阮,你猜林少帥還活著麼?」

  「活著。」這點,謝阮玉倒是可以肯定,要是死了,早就把屍體扔出來激怒林家了,說不定還能趁亂逃了,何必到現在還躲躲藏藏,「你覺得呢?」

  「我跟阿阮心有靈犀。」沈七爺推了步棋,忍了這麼多天,何等的煎熬,就算江娉婷能忍下去,別人也不一定能忍下去了。

  嗒嗒…屋外傳來敲門聲,丁志的聲音響起,「七爺,有消息了。」

  「進來。」沈七爺敲敲謝阮玉剛被吞掉的棋子,「牽一髮而動全身,阿阮這步棋走岔了。」

  「七爺,太太,。」丁志來的匆忙,呼吸都有些不順,「七爺說的對,狗急跳牆,剛才咱們的人就在城西的河谷巷子碰上了一隻跳牆的狗。」

  「都說了?」

  「算是,套出來了不少。」說著從懷中掏出素白的紙張,白紙黑字,寫的那叫一個詳細清楚,「裡面提到了江姨…娉婷,可是不管怎麼問,他都說不住來住址,看來是真不知道。」

  「那就先把知道的請回來。」沈七爺眼神落在棋盤上,「不要總想著一步將軍。」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50 PM

第 46 章 有備而來

  陳柏已經兩天沒來,江娉婷輕輕攪動著湯匙,把藥粉均勻的拌在雞湯中,砂鍋裡的雞湯咕嚕嚕的燉著,放了玉米粒和蘿蔔,香氣撲鼻。

  雞是她今天在巷口買的,順便旁敲側擊的打聽了下城裡的事,警署抓人的事鬧的挺大,瞞都瞞不住,多半是被一窩端了。

  「好香啊!」身後傳來林君治的聲音。

  江娉婷連忙把鍋蓋蓋上,轉身去櫥子那拿了碗筷,「病剛有點起色就不要亂跑。」

  「吃了幾天的清湯寡水,這會聞著肉香就過來了。」林君治接過她手中的碗筷,「不過我也呆不了多久了。」

  「你要回去?」

  「我這幾日越想越覺得事情古怪。」無論怎樣,他都不能在在這呆下去,這種兩眼摸黑如墜局中的感覺很不好。

  兩副碗筷被擺上桌,林君治又搶著幫她端了飯菜。

  江娉婷站在背後細細的打量著他,皮膚因為這幾日的傷病而顯得有些蒼白,細碎的頭髮遮住了耳根。

  陳柏說的對,只要殺了他,沈七爺就是再有能耐也回天無力。可是,她為什麼要殺他呢,她想殺的從來就不是他啊。

  江娉婷的視線過於銳利,林君治明顯感到她的打量,剛轉身,就見江娉婷笑眯眯的踏了進來。

  「既然你要走,那麼今日就當我提前給先生踐行吧。」說著她神秘一笑,「廚房裡還釀了酒,要喝麼?」

  林君治想了想,點頭。

  酒是陳柏釀了送她的,入口綿柔,可是幾杯下去,饒是酒量再好也得睡個天昏地暗。

  江娉婷暫時不會讓他死,更不會讓他走,既然如此,迷藥配烈酒,那便安穩的睡過去吧。

  一鍋雞湯幾乎全部落入了林君治的肚子,江娉婷的那碗一碰沒碰,上面漂浮著層冷卻後的油花。

  「你不愛喝湯?」林君治好奇,酒氣上頭,臉上染了抹紅暈。

  「我吃素。」江娉婷隨口道,其實自打陳柏失了聯繫,江娉婷便沒碰過放了迷藥的吃食,她得讓自己保持絕對的清醒,「你多吃些。」

  說著又幫他倒了杯酒。

  林君治看著她白皙的手指環著粗糲的杯碗,酒香撲鼻而來,他打小就被林老太爺扔在軍營裡,酒量練的很好,可此刻還是醉了,恍惚中便開了口,「你想離開河東嗎?」

  動作一滯,江娉婷笑道,「不想。」

  碗碟摔落得聲音響起,林君治整個人都栽到了桌面上,江娉婷推推他的手臂,見他沒有絲毫反應,才繼續,「走不了,也不想走。」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媽的。」監獄內,燈光昏暗,丁志看著又昏死過去的陳柏暗暗咒罵,「真是個硬骨頭。」

  兩天了,他一個字都不說,沈七爺倒是沉的住氣,可是丁志卻煩躁的緊。

  「頭,外邊有人送來了這個。」丁志剛踏出牢門,就有人遞上了字條。

  字體娟秀,一看便知道出自女子之手,不是江娉婷還有有誰,「送信的人呢!」

  「是個小孩。」難不成這信裡真有乾坤。

  「一會把裡邊那個弄醒,我先去見七爺。」手中的字條被緊緊握在掌心,丁志覺得事不宜遲。

  「邀謝姨太家中一敘。」

  沈七爺把字條遞給謝阮玉。

  「七爺要我去麼?」謝阮玉略微一瞥便知道江娉婷的意思。

  「不用,她對你一向沒什麼善意。」沈七爺立刻回絕,江娉婷既然敢提出見面,就必然做了萬全的準備。

  愛恨相伴滋生,江娉婷對沈七爺有多少愛,就對她有多少恨,「我若是不去,林少帥怎麼辦。」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沈七爺抬眼,謝阮玉此刻正一臉嚴肅的望著他,搖搖頭,沈七爺拉她坐在懷裡,手指捲著她的頭髮,笑道,「我想了想,你比林少帥重要多了,這個交易不划算。」

  「可是就要到約定的日子了。」謝阮玉略微皺眉,「她現在就如同站在萬丈懸崖邊,已經沒什麼怕的了,萬一她真動了手…」

  新仇舊恨,林家連續折了兩個繼承人在河東,再忍氣吞聲的人也得被惹急了,屆時這場戰事就是鐵板釘釘。沈家和林家一亂,其他兩家難免不會想要漁翁得利,戰火一起,到時候河東怎麼辦?邊界的百姓怎麼辦?

  沈七爺話說的輕巧,可是他清楚,江娉婷清楚,謝阮玉也清楚,這根本不是她和林少帥誰更重要的問題。那個女人,是個瘋子,她在拿數萬百姓的姓命,來賭沈七爺的決定。

  「七爺三思!」丁志抱拳道,「這機會難得,我等會儘量保護太太的安全」

  萬一江娉婷再反悔了,得不償失。

  你看,她就知道。謝阮玉心裡嘆了口氣,也不怪丁志這麼想,換誰都會這麼做吧,跟萬千百姓相比她實在太微不足道了,可是心裡還是免不了的委屈。

  「沒什麼可三思的。」沈七爺捏捏謝阮玉的臉頰,入手光滑,他對她一向不吝嗇表達自己的喜愛,「我憑什麼要拿珍寶去交換自個不喜歡的東西。」

  沈七爺活了這些年,權勢地位都不是他所圖,他費盡心思想要爬上最頂點,也不過是為了把傷害他的人踩在腳下,然後好好的活著。如今他有了謝阮玉,那個每當他陷入絕境她都會出現,然後笑著伸出手,拉著他走出絕望的女人。

  他想要的,他一直很清楚。可是,他身邊的人卻漸漸忘了。他孤單的冷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擁有了一片溫暖,憑什麼讓他拿僅有的溫暖去交換高處不勝寒。

  「七爺!」

  「滾!」

  丁志被他罵的一顫,最後只好欲言又止的扭頭離開。

  門被帶上,室內又剩了沈七爺和謝阮玉兩人,他把頭靠在她肩上,淡淡的清香入鼻,安撫著他有些暴躁的情緒。

  「你不想跟林家修好了?」謝阮玉平靜開口,她知道這是沈七爺的願望,不然也不會在湖澤呆這麼長時間。

  「想啊,做夢都想。」

  「可是。」謝阮玉捧起他的臉,認真道,「林少帥要是真出了事,你就一輩子沒機會踏入林家了,你可要想清楚。」

  「我說了,阿阮比什麼都重要。」拉下她的手放在唇邊,沈七爺輕吻著她的指尖。

  他這一輩子,失去的極多,擁有的極少。以前發生的事情他無法重來,可是現在他不想她去冒險,一點也不行。

  謝阮玉輕輕的把腦袋靠在他肩膀,雙手環著他的脖子,忽然有些想哭。

  多少次了,記憶中的她總是人被送來送去,何曾有人對她這麼好。明明是相互試探,她費盡心思討好的開始,結局卻像上天有意彌補她前世的苦難,最後竟被沈七爺當成了心尖尖。

  她也想自私一把,可是,真的能拿別人的命來做交換麼。

  小我還是大義,這是個很艱難的選擇。

  時間點點流逝,江娉婷敞著大門坐在屋裡繡著帕子,槍支管壁漆黑,透著絲絲寒意,被隨意的放在手邊。

  林君治就這麼安穩的睡在她身側,甚至不需要她轉身,就能一顆子彈穿過他的太陽穴。

  「我還是覺得太危險。」謝阮玉剛到巷口,沈七爺就喊了停。

  「我當年殺何靜烈的時候可比現在危急的多。」謝阮玉搖晃著他的胳膊,「你就讓我去吧。」

  「那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前者是你運氣好,但這次她是有備而來。」沈七爺越想越不妥,「回去。」

  「我不。」謝阮玉一開始是瞞著沈七爺來的,誰料中途被沈七爺追到,丁志為著這事差點沒挨槍子。

  她來了,她和林少帥還有一線生機。可是她不去,就凶多吉少了。左右都是後悔路,不如索性選個符合這個時代的。

  「你要出事了我怎麼辦?」

  「可林少帥出事了你又怎麼辦?開戰不是兒戲,會有多少人流離失所妻離子散,你會被百姓戳著脊樑骨罵到死的,我也一樣。」謝阮玉握著他的手掌,她怎麼能讓他像上輩子一樣,至死都背負著罵名。明明,他是那麼好的一個人。

  「那你小心。」沈七爺眼神複雜的盯著謝阮玉,這個曾信誓旦旦說要做菟絲花,依附他而生的女子,本質裡卻比他見過的所有人都有韌性,努力的向著陽光生長,他決定的事別人無法更改,她又何嘗不是,車門剛開,沈七爺就一把拽住了她,「我不需要他活著,我只要你好好的。」

  「好!」謝阮玉跳下了車,臨了還不忘了衝他揮揮手。

  背影越走越遠,最後一個拐彎,消失在小巷拐角處,沈七爺臉色不怎麼好看,「丁志,派人護好她,萬不得已,我只要她活著。阮玉要是出了事,你和丁安就都別出現在我眼前了。」

  「七爺,您去哪?」見他要隨後要過去,丁志連忙攔住他。

  「阮玉開了頭,我自然要幫她收尾。」沈七爺推了推鼻樑上的鏡框,「至於你,無論發生什麼都按我交代的做。這些年你出了多少差池你自個心裡清楚,阮玉願意護著你,我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但是你跟了我這麼久,該知道,我最不喜自作主張的。」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51 PM

第 47 章 何必當初

  小院內有些空曠,乾淨的柴火整整齊齊的碼在一邊。

  「好久不見。」江娉婷的聲音聽上去一如既往,「我以為七爺不會放你過來的。」

  她身邊的應該就是林君治了,前世今生加起來,這個名字一直存在謝阮玉的耳中,這回第一次見他,真是不太美好的初見。

  「七爺是個胸懷大業的人。」謝阮玉停在小院中,不再靠近,「你約我來不是敘舊的吧。」

  「敘舊?我跟你有何舊可續?」

  「那我倒是不懂了,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非要針對我!」

  針對你?江娉婷冷哼出聲,「你敢說你當年沒針對過我?院子裡爭寵奪勢你哪個沒做過,怎麼到我這裡就變成針對你了?」

  「你好不可理喻。」謝阮玉真心搞不懂江娉婷在想些什麼,那個時候,沈七爺什麼情況大家心知肚明,她想好好的活下去,自然要討了沈七爺的喜歡,後院裡哪個女子不是如此,她只不過藉著先知少走了些冤枉路罷了,「我既沒在你那裡搶過人,也未成背後嚼過舌根,怎的到你嘴裡就變了意思。」

  「沒搶過人?你還有臉說,要不是你七爺怎麼會從我的生日宴上離開,要不是你七爺怎麼會把答應送我的紫水晶抬到你屋裡,要不是你整日裡招搖惹事我怎麼會被要求少出門走動,要不是你七爺怎麼會漸漸疏離了我!」

  「你要是有不滿大可與我直說,你憋著藏著我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謝阮玉心理也有些惱火,沈七爺當初願意護著江娉婷,所以他把她推了出去。

  江娉婷生日那次,是她跟沈三爺的小姨太太鬧得最厲害的時候,沈七爺和沈三當時正為著舞廳分紅的事,暗裡相互別著勁,最後她逼得那姨太太當街下了狠手,活生生被槍口指著挨了幾耳光,她當時的身份是沈七爺後院第一人,而那小姨太太也是沈三爺頂頂喜歡的。

  要是沈三夫人打就打了,可連她一個小小的姨太太都敢當街拿槍指她,就是擺明了不給七爺臉面。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沈七爺另有安排,只一心想著穩固她在沈七爺心中的位置,這個方法雖然幫不太光彩卻十分有效。

  第二天,沈三爺就差人送來了道歉函,自然也願意讓一步,他手上的資源多,舞廳少點銀錢並非不可接受,當然他的小姨太太是別想動了,這算是和解。

  她當時臉都腫成了包子,滿心歡喜自己的成功,完全不記得那天是江娉婷的生日,而沈七爺就在她生日的時候陪了自己整整兩天。

  沈七爺說,他討厭自作主張的人,因為他有更好的辦法。

  沈七爺說,他的人怎麼可以在外邊被別人欺負。

  謝阮玉知道她在沈七爺心中的地位不及江娉婷,最好的辦法就是用一次又一次的實際行動證明著自己的重要性。她做事自有分寸,除了沈七爺,更是不懼怕得罪所有人。漸漸的,沈七爺為了防止她出事,才多了更深層次的交流。

  信任。這種江娉婷唾手可得的東西,她經過多久的努力才得到。

  自己把一手好牌打的稀爛,最後卻都怪在了她的頭上。謝阮玉胸腔裡的心臟砰砰的跳著,「你苦痛是因為你無能,你掙扎是你為你膽怯,你煩惱是因為你不滿足。你千方百計的在別人身上尋找錯誤,然後拚命自我安慰,認為一切都不是你的錯。難道藥是我逼你下的?槍是我逼你開的?不是,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你閉嘴!」江娉婷的聲音有些嘶啞,眼眶赤紅,彷彿有什麼她一直堅信的東西被戳破了,她難得沒了往日的溫和,表情猙獰,目光淬毒,「就是你,要是你當初死了就好了。」

  她的喃喃著,似陷入了瘋魔,「穆度年那事是我太心軟,我不該告訴七爺的。」

  穆度年,謝阮玉眉頭緊皺。他闖入繡樓的事又重回腦海,那一天,江娉婷不在。導致她一直以為是沈七爺引來試探她的,一點都沒往江娉婷身上想,現在想想,怕是江娉婷動的手腳,那時候她還會猶豫會膽怯,怕是最後忍不住又告訴了沈七爺。

  醉酒跨越了半個院子的穆度年,有備而來的沈七爺,以及全然不知情的自己。因為江娉婷最後的不安,這才導致了那晚他們三人詭異的見面。

  沈七爺隱在暗處,眼神晦暗不定,桌上的槍支安靜的躺在桌上,沈七爺看都未看一眼,反而不瞬的盯著她的袖口。他養了江娉婷十餘年,她的一舉一動都帶了他的影子,再熟悉不過。

  她如今的呆的地方遮擋物太多,無法一擊斃命,看來是費了心思,不要把最大的籌碼讓敵人看見。沈七爺有些無奈,這是他教的。

  「娉婷,我勸你一句,現在收手還來得及。」謝阮玉依然站在院子裡,不進不退,這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都走到這一步了,還會收手麼?」江娉婷笑出聲響,彎彎的眉眼卻沒有絲毫笑意,「你能進來,就表示我活不了,做到這一步,七爺肯定容不下我。」

  「那你又何必當初。」

  「呵呵,我知道你不敢進來,我也絕對不會出去,你和他…」江娉婷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林君治,「總得有一個陪我一起死。」

  門忽然被關上,屋內傳來兩聲槍響,丁志他們被槍聲亂了陣腳,難不成她還真殺了林君治?

  謝阮玉聽的渾身一寒,她又想到了江娉婷剛剛口中的一起死,心裡瞬間沒了底,習慣性的往前跑了兩步。

  「阿阮,停下!」沈七爺的聲音猛然想起,江娉婷沒有機會練槍,所以槍法並不好,離她遠了才有翻盤的機會。

  屋門猛然被人拉開,幾乎是電光火石之間,槍聲響起,謝阮玉身子微側,忽然感覺一疼。

  就這麼與江娉婷面對面,她額頭中點著個漆黑的彈孔,一槍致命,沒有給她開第二槍的機會。

  江娉婷透過謝阮玉,看著她身後執槍的男人,明明只有幾個月沒見,可她卻覺得像過了一輩子那麼久。她耳中只聽的到風聲,眼裡只看得到他的慌亂。

  是因為她嗎?是吧。

  江娉婷安慰著自己,在他衝過來的那瞬間閡上了眼,她嘴角含著笑,溫柔的一如初見。

  她這些年過的一點都不快活。

  「阿阮!你怎麼了。」沈七爺槍法極好,可這次手還是抖到不行。

  「我側身了。」謝阮玉被沈七爺圈在懷裡,鮮血染紅了衣衫,她雖然受過不少傷,可是沒有一次有這麼疼,她有些委屈,「可還是好疼。」

  「阿阮最乖了。」沈七爺吻著她的額頭,眼裡止不住的心疼,他開始就不該聽她的。

  林君治還活著,江娉婷沒打算殺他,兩槍都打在了房樑上,最後被丁志的兩桶冷水給潑醒。

  謝阮玉受了傷,被沈七爺徹底錮在了家裡,幾乎把湖澤有名的醫生全請進了府,西藥和中醫兩派更是鬧的不可開交,最後還是沈七爺陰森道,「我不管中的還是洋的,她要是在喊一聲疼,你們的醫院醫館就一起關門吧。」

  江娉婷死了,謝阮玉傷了,沈林兩家差點兵戎相見,林君治作為整件事的核心人物,之後免不了被沈七爺冷嘲熱諷。

  謝阮玉被裹的嚴嚴實實,這些天她傷口出現炎症反應,高燒反覆不退,面上依舊沒有多少血色。之後她求了沈七爺好半天,他才答應偶爾讓翡翠帶她去花園裡走動走動。

  「那是林少帥麼?」謝阮玉眼尖的看到湖邊的一條人影,「他在那幹什麼?」

  「可能想投湖吧,惹出這麼大的事情,想不開也很正常。」沈七爺不喜歡林君治,連帶著翡翠也不喜歡他,不是個刻薄的,可是涉及到林君治,開口就是擠兌。

  「翡翠,他畢竟是客人。」謝阮玉拉搖搖頭,帶著翡翠向林君治走去,快到他身邊了,才打招呼,「林少帥。」

  林君治正在想事情,冷不丁的被謝阮玉的聲音駭了一跳,見沈七爺難得沒陪在她身邊,就知道多半是林家來人了。

  「太太的身子好些了麼?」林君治抱歉道,「是我給您添麻煩了。」

  「好多了,倒是少帥,原本好好的賞花之旅被搞成這樣子。」

  「事情我也知道了些。」林君治又想到了江娉婷,從一開始的震驚到後面的接受,他確實有過些掙扎,怎麼也無法把那個柔弱的女子跟他們口中陰狠毒辣的女人結合在一起。言語中說不上是可惜還是無奈,自嘲道,「是我看走眼了,可是不管你們信也好不信也罷,她真的沒想過要殺我。」

  信啊,謝阮玉點點頭,她所有的舉動,都圍繞著沈七爺。她一直在逼他,可到最後,連江娉婷自己都不知道要逼他做什麼。所以最後關頭她放棄了,她不想拖著沈七爺一起死,只想在他生命裡留個疤,無論好壞。

  既然沈七爺當年親手給了她新生,那麼多年後她就讓他親手毀了。

  謝阮玉搖搖頭,江娉婷用死來賭沈七爺的午夜夢迴,太傻了,一個把他的信任踩到塵埃裡的人,依他的性格,又怎會容忍這種感情充斥在記憶裡。

  十餘年的情分早已被她耗的丁點不剩。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52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7-6-25 12:44 AM 編輯

第 48 章 心愛之物

  林家沒有在河東停留太久,林老夫人原本想跟著一塊來,奈何她年齡大了,身子骨經不起長途跋涉,隻好作罷,讓人帶來了副雕龍掛鳳的鐲子。

  鐲子通體翠綠,雕刻栩栩如生,據說曾是母親的心愛之物,原本是要歸到箱籠內隨她一起出嫁的,最後終究是成了一場空,徒留一對玉鐲。

  這場心結,整整折磨了兩代人,謝阮玉不知道究竟解沒解開,她無法用自己的思想去猜測這段染滿了血淚和怨恨的過往,她現在期盼的極少,沈七爺好好活著,她好好活著,就是當下所求。

  「喜歡嗎?」沈七爺伸出手,謝阮玉習慣順著他的手臂望去,掌心托著一對玉鐲,他笑的溫和。

  「喜歡呀,母親的東西定然是極好的。」謝阮玉沒動,托著下巴撐在桌子上,眼睛彎成月牙,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小心磕著,收起來吧。」

  話音未落,她的手被拉到沈七爺面前,腕上一沉,雪白的皓腕上就多了抹翠綠,更襯的她肌膚似雪,看著謝阮玉驚詫的神情,沈七爺擡手揉了揉她的秀髮,軟軟的,帶著縷縷清香,「很襯阿阮。」

  「可是,這太貴重了。」

  「我心裡隻有阿阮是最貴重的。」沈七爺把謝阮玉攬在懷裡,指頭摩挲著她的手背,這個世上,隻有她才是他的相依為命,「等你身體再好些,咱們成婚吧。」

  「你要娶我?」謝阮玉猛的擡頭,正巧撞上他下巴,疼的瞬間紅了眼眶。

  沈七爺又好笑又好氣,隻好小心的給她揉著額頭,「怎麼?你不想嫁我。」

  她想啊,謝阮玉心裡拚命的點頭,可是,她的出身實在有些太低了,於他的政途毫無助益。

  「你啊,每天都在想些什麼。」沈七爺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又想多了,當場圈起食指,在她撞疼的腦門上彈了一下。

  謝阮玉連忙護住腦袋,小聲嘀咕,「疼。」

  「疼就對了,當姨太太還上癮了不成。」沈七爺又把她扣在懷裡,輕吻了下他噹噹碰到的地方,打個巴掌給個甜棗,做的倒是熟練。

  「你想清楚了。」

  「嗯。」

  「我沒有背景沒有權勢,好多事情我都幫不了你的。」謝阮玉越說越不自信,又想到上輩子她子嗣艱難,就像一座大山壓在了胸口,「何況我還不一定能生出兒子。」

  「那能怎麼辦?」沈七爺挑起她的下巴與她對視,「即便這樣,我還是想娶你,想讓你堂堂正正的站在我身邊,以妻子的身份。」

  室內湧盪著淡淡的花露香,沈七爺的臉越靠越近,最後唇瓣相碰,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含糊。

  謝阮玉辨別了半天也沒聽清,手肘撐的兩人之間,推開小小的距離,迷茫道,「你說什麼?」

  「我說…」沈七爺輕咬上她的下巴,調笑道,「既然你擔心,那麼咱們就先試試,看能不能生出兒子。」

  眼波流轉,謝阮玉面上一片桃紅,像染了胭脂,美得醉人,沈七爺吻得越來越深,最後變成氣息的交融。我說,除了你,我什麼都可以不要。

  雲雨過後,謝阮玉散著頭髮靠在沈七爺胸口,累的動也不想動。

  「阿阮。」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點猶豫。

  「怎麼了?」

  「你想不想見你父親。」這是沈七爺第一次提到謝阮玉的父親,而她也重來不提。

  懷裡的女子沉默了好久,久到沈七爺有些心疼,她父親是什麼人,怕是她比自己更要清楚。

  「不想。」謝阮玉沒有撒謊,她一點也不想。上輩子她已經栽過一次,摔得遍體鱗傷,那時候她才明白,原來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的父親都愛自己的孩子。

  至於她印像中已面容模糊的母親,如今早就成了黃土,就在她被父親賣給趙軍佐沒多久以後。

  她重活一世,可她還是回來的晚了。

  「這些年,多謝七爺關照他。」謝阮玉鼻子有些酸,「以後也就這樣吧。」

  「好。」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53 PM

第 49 章 歸心似箭

  沈七爺要把謝阮玉扶正的消息如同一顆春雷,連遠在保寧的張巡都被炸來了消息。

  「喏,張先生又來信了。」謝阮玉玉指輕點,「讓您早日回保寧。」

  「偷得浮生半日閒。」沈七爺躺在籐椅上,順手拈了塊糕點放在嘴裡,甜的他又些皺眉,「真不想回去啊。」

  「你這可不是半日閒,這都快小半年了。」張巡那種呆不住性子,這會估摸著早就悶的抓狂了,謝阮玉遞了杯茶給他,「該回去了。」

  「也是,親事還是得在保寧辦才妥帖。」沈七爺飲著茶,「只是孟家這會忙的很,怕是要緩上幾日。」

  孟家?謝阮玉平日裡不愛打聽孟府的事,這會聽沈七爺開口,倒是有些奇怪。

  「儒景的家事。」沈七爺想了想,覺得院子裡女人多了真是防不勝防,搖頭道,「丟了個姨太。」

  謝阮玉心底咯登一下,試探道,「紅袖?」

  恐怕也只有她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沈七爺眼睛半眯,掩了心思,又捻顆點心放到口中。

  想到前些日子見的趙四,謝阮玉越發覺得可能。只是這輩子沒了她,便換成紅袖了麼,她又怎麼得罪了何倩倩?默了片刻,謝阮玉最終開口,也不知道是為了拉紅袖一把,還是為了前世枉死的自己出口惡氣,「偷人家的姨太,這種事情可真是三教九流才幹的出來的。」

  「阿阮覺得是誰?」

  「孟家二奶奶出身名門,最重名聲,就是為了自己的臉面也斷然不會讓這事傳出去,要是說被害了還說不準,可是人既然沒找到,多半是活著的。」

  沈七爺敲著扶手,看謝阮玉推理的頭頭是道,「我倒覺得那姨太與阿阮有幾分相似。」

  沈七爺的突然開口打斷了謝阮玉的思路,她想也沒想立刻反駁道,「我可沒她這麼目中無人。」接著摸摸自己圓乎乎的臉盤,又想想紅袖那弱不經風的病西施模樣,「明明一點也不像。」

  似在眉宇間的三分神態而非容貌。

  沈七爺繼續眯著眼,他初見那女子就上心了三分,感覺熟悉的很,等事後回憶起來,才有些瞭然。謝阮玉這些話,紅袖失蹤不久後,他就與孟儒景提起過,只是心裡終究有些不舒坦。

  「人貴在自知。」這是沈七爺對孟儒景說的最後一句話,也許是在說何倩倩,也許是在說他,就看孟儒景怎麼理解了。

  只是,那日以後,孟儒景就極少出現在他眼前。

  「七爺!你有沒有聽我說話!」謝阮玉見他晃神,使勁搖了搖他的胳膊。

  「你說什麼?」

  果然沒聽!謝阮玉嘟著嘴哼哼了兩聲,「我說咱們留下也沒用,不如先動身回保寧,這樣孟大人也好騰出手來尋人。」

  「阿阮這麼想回去?」沈七爺拋開腦中的種種想法,眼前的人心裡、眼裡全是他,最寶貝的在他身邊,他又何必為了贗品感到不舒服呢。

  「嗯!想回去!」謝阮玉眼睛亮晶晶的,她歸心似箭!

  「那就明天。」沈七爺起身按著她的腦袋揉了揉,「咱們回家。」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53 PM

第 50 章 重回保寧

  孟儒景得到紅袖的消息是在兩天後,果然是何大奶奶動的手腳,連手法都與前世差不多,宋薇婉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孟家一時間雞飛狗跳,沈七爺的踐行宴也就沒大辦。

  眾人便約了沈七爺去小滿樓吃酒,算是踐行。謝阮玉也沒閒著,攜著翡翠和丁志在城內四處逛,把湖澤有趣的東西搬搬撿撿,塞了滿滿一車。

  「夫人,聽說紅珍寶家的點心特好吃,咱們進去嘗嘗吧。」謝阮玉不是個嚴肅的人,翡翠也被她帶的很是活潑,指著不遠處的西洋鋪子笑道。

  「淨瞎喊,也不怕別人聽的笑話。」對於謝阮玉的稱呼,沈七爺向來睜一眼閉一眼,直到某天翡翠不知抽了什麼風,當著七爺的面喚了她一聲夫人,她自然不敢答應,氣氛驟降,嚇得翡翠忐忑了半天。結果晚上沈七爺的打賞就到了,一件鑲著紅寶石的鏤空金鐲子,一件雕花的包金翡翠吊墜,說是她照顧謝姨太這麼些年的辛苦費。打那晚起,翡翠就改了口,不管什麼場合,都要喚她一聲夫人。

  「誰敢笑話您,我去撕了她的嘴。」翡翠拎著謝阮玉的小皮包,做了個請的動作,「夫人,去飲茶吧。」

  紅珍寶是二層小樓,一層是琳瑯滿目的西式點心,二樓則是分成了若干單間,謝阮玉挑了個靠窗的,輕紗打下,微微遮住了刺眼的太陽。

  孟儒景坐在車內,抬頭看著樓上的女子,半透明的紗遮擋了她半個臉,更顯的唇瓣紅潤,像初夏的櫻桃。

  「副官,七爺他們還在小滿樓呢,咱們已經遲了。」司機扭頭看著眼神有些迷茫的孟儒景,剛要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就聽「啪」的一聲,車門被孟儒景飛快打開,「我出去一趟,馬上回來。」

  「就這些吧,多了也吃不完。」謝阮玉數了數,將將八樣,覺得差不多了才合了單子,「一會走的時候,再給七爺帶兩份回去嘗嘗。」

  沈七爺不愛吃甜食,眾所周知。一聽她這話,就知道是帶給她自個的。這也不能怪謝阮玉,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苦吃多了,她這輩子愛極了甜甜膩膩的吃食,只是這些東西吃多了,難免對身體不好,沈七爺也就越發的控著她。後來謝阮玉就學會了這一招,打著給沈七爺買零口的幌子,再次正大光明的把這些搬到府裡去,弄的沈七爺哭笑不得。

  嗒嗒——

  外邊傳來敲門聲。

  謝阮玉和丁志相視一望,他點點頭,開口道,「誰?」

  「下官孟儒景。」清朗的聲音透過木門,傳入謝阮玉的耳中,引得她眉頭微皺:他怎麼來了?

  似明白了謝阮玉的心思,門外的男聲繼續響起,帶著絲笑意,「今日本該去小滿樓陪七爺吃酒,奈何府裡實在有事去不得。此番回保寧路途遙遠,下官也備了些東西,正巧看到您,就想著把東西交給您也是一樣的。」

  心裡默默嘆了口氣,謝阮玉示意翡翠去開門,「孟先生請進。」

  微風輕拂,謝阮玉秀髮被輕輕挽起,又留了一半披在身後,棗紅色的長衣腰身掐的極細,更襯的她曲線玲瓏,四目相對,她就這麼落落大方的看著他。

  離得這麼近,卻又那麼遠。孟儒景低頭笑了笑,然後把禮物雙手放在了桌上。

  「這是什麼?」謝阮玉好奇,有些東西不用沈七爺提醒,她也知道是不能收的。

  「您打開看看便是。」孟儒景往她面前輕推,「不是什麼貴重的。」

  他說的溫和,謝阮玉也不好收了禮物就把人趕出去,何況屋內還有翡翠和丁志,謝阮玉覺得充滿了底氣,「先生若是不嫌棄便請坐。」

  孟儒景點頭,剛落座,謝阮玉點的糕點就被端了上來,漿果的香甜伴隨著咖啡的苦澀,濃郁的味道充滿了整間屋子。

  謝阮玉禮貌性的給孟儒景倒了杯咖啡,才小心的打開了禮物。

  方方正正碼著兩排翠色的糕點,帶著濃厚的薄荷氣息。謝阮玉手一僵,連忙用笑聲掩掉了面上的尷尬,「這是?」

  「府裡的廚子做的,加了薄荷,最是清腦,若是路上暈車沒什麼胃口,這種電心最好不過了。」孟儒景端起咖啡,飲了兩口,便要起身離開,「我府中有要事,不好多做耽擱,還請夫人見諒。」

  待謝阮玉點頭,他才笑著轉身告退,身後的門被輕輕的掩上,孟儒景掛在嘴角的笑意漸漸收斂,他深深的回看了眼緊閉的屋門,最後頭也不回的決然離開。

  「哪有人送禮送點心的。」翡翠看著有些嫌棄。

  「翡翠,不要亂說。」丁志不認同的嚴肅道,「這可是孟副官的一片心意。」

  「他這心意也太小了點…」

  耳邊翡翠和丁志絮絮說個不停,謝阮玉看著穩穩躺在匣盒中的點心,最終還是合上了蓋子。

  上輩子,她坐車老是暈車,吃不下東西,惹的孟儒景很是嫌棄,但還是拿了點心哄她,薄荷清腦,一口咬下去渾身都透著股舒爽勁,她很是喜歡。很久以後她才知道,孟儒景為著她學了這道點心,入了自己口的,總有那麼幾次出自他的手。

  那都是多少年前了,應該好久好久了吧。

  謝阮玉推開匣子,拿起小勺隨意挖了份吃食,果肉伴著冰渣,入口微涼。

  這一生,孟儒景與她之間沒有絲毫的緣分,她一開始就選擇了沈七爺,強行改變了命運的軌跡。而孟儒景還是和上輩子一樣,做了同樣的事情,有著同樣的心思,只可惜,這次卻沒了她的配合。

  這輩子,她已經不會再暈車了。

  沈七爺回府的時候月亮已經穩穩掛到了高空,他身上染了淡淡的酒香。

  謝阮玉佯裝嫌棄的皺眉,「明天就要走了,還喝這麼多,你是不是不想離開湖澤?」

  「想啊。」沈七爺張著手臂任由她幫他換了衣衫,等胸口的盤扣剛被繫上,他就雙臂一攬,把謝阮玉扣在了懷裡,低著頭,嘴唇輕輕劃過她纖細的脖頸,「這裡已經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了。」

  「癢死了,別鬧。」謝阮玉使勁推了推他,沈七爺卻扣的更緊。

  手掌游移,越來越往下,沈七爺的聲音帶著點點蠱惑,「阿阮今天去哪了?」

  「唔…去紅珍寶吃了點心…」有些心虛,謝阮玉快速的補充道,「我還給七爺帶了一份。」

  「然後呢?」沈七爺手上動作不停,謝阮玉上衣被他解開了幾顆紐扣,白皙的胸口露在空氣中,沈七爺嘴角一挑,埋頭又吻了上去。

  「還遇見了孟副官。」謝阮玉腦子被沈七爺的動作弄的有點懵,絲毫沒注意他的瞬間的微怔。

  謝阮玉下巴被沈七爺挑起,他與她四目相對。沈七爺溫柔的時候,整個瞳孔都映著你的影子,三分疼寵七分笑,簡直要人命。

  謝阮玉就這麼在他的眸子裡沉淪,那是一份不見底的深淵。

  雲雨過後,謝阮玉軟趴趴的蜷在沈七爺懷裡,迷迷糊糊的剛想要睡去,就聽見沈七爺暗啞的聲音,「他見你幹什麼?」

  「他?誰?」謝阮玉腦子有些短路,片刻後才明白他問的是孟儒景,「送了盒點心,我見不是什麼燙手的,就收了。」

  「你喜歡?」沈七爺低頭,把她往胳膊上提了提。

  「還好吧,我還是更喜歡保寧的豬油豆沙酥。」真的好喜歡,謝阮玉提到豆沙酥,忽然就有些嘴巴饞,「到時候七爺陪我一起去吃好不好。」

  「好。」沈七爺不知道話題怎麼又落到了豆沙酥上,只要她心裡沒有其他就好,幾塊點心,她想吃便讓她吃吧…

  只是…他還是有點餓…

  細細的吻又落在了她身上,謝阮玉剛要開口,唇就被封住,沈七爺又起身覆了上來。

  第二天天剛濛濛亮,謝阮玉就被翡翠拖起來穿衣打扮,沈七爺早就準備出發的事去了。謝阮玉眯著眼,任憑翡翠鼓搗,邊打哈欠邊想:沈七爺也活動了一晚上,他怎麼就不累呢?

  沈七爺離開湖澤是件大事,大大小小的官員幾乎都聚集在府邸門口與他辭行。

  孟儒景遠遠的站在眾人身後,看著沈七爺與謝阮玉,黑色的汽車就停在他們身側,謝阮玉上車前正巧與他的眼神撞上,她微微一笑,禮貌的衝他點點頭。這大概是謝阮玉第一次這麼溫和的對他,也大概是最後一次。

  車輛被軍隊護送,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遠處…

  這次沈七爺準備的充足,帶著謝阮玉一路上遊山玩水,回到保寧的時間比預計的整整遲了半個月。

  人剛入保寧城,就看到了張巡一眾人浩浩蕩蕩的站在城門口。

  謝阮玉看著瘦了一圈的張巡,忍不住打笑沈七爺,「你看,我說什麼來著,張先生急的就差出城了。」
作者: 彩涵    時間: 2017-6-13 04:54 PM

本帖最後由 彩涵 於 2017-6-13 09:08 PM 編輯

第 51 章 春光正好(完)

  「淘氣。」沈七爺捏捏謝阮玉的臉頰,「以後怕是沒有這麼多時間陪你四處玩耍了。」

  「誰說的。」謝阮玉抱著沈七爺的胳膊搖啊搖啊,眼睛閃著狡黠的小光芒,「不是還有張先生麼。」

  張巡這幾個月連軸轉,林家的事傳到保寧,人云亦云早不知道傳成了什麼樣子,他既要控制輿論又要給各方官員周旋,忙到心力交瘁。

  車輛剛停到城門口,張巡就一路小跑,他穿了軍裝,武裝帶一扎更襯的腰板筆挺,「歡迎大帥回城!」

  「歡迎大帥!」

  身後聲音震天,沈七爺牽著謝阮玉下了車,保寧城三個大字有力的刻在城門之上,他眯著拍拍張巡的肩,「辛苦了。」

  「謝大帥!」

  張巡話還沒落,就聽沈七爺補充道,「過些日子還要在麻煩你了。」

  張巡好奇,剛要開口,就看見他身後的謝阮玉羞紅了臉,當下就明白了沈七爺的意思,跟在他身後邊走邊道,「這是喜事啊,到時候讓高澤接手,咱們一定辦他個熱熱鬧鬧,是吧。」說著沒正經的沖謝阮玉眨眨眼。

  各大世家還沒來得及為沈七爺回保寧的消息開心,沈七爺要把謝姨太扶正的風聲就傳到各家耳朵裡。雖說不是沒有扶正的前例,可是謝姨太的出身有點太低了。

  只可惜這個說法剛傳起來,就被沈七爺一句話扼殺在了搖籃裡。

  「她於本帥有救命之恩,吾視若珍寶,甚喜之。」

  說白了就是:她救過我的命,我還特喜歡她,沒人比的上,你們別逼逼了。

  沈七爺是個什麼樣的人,這個位置是怎麼得來的,但凡保寧城的人沒有不知道的,他這話一說,也就沒人敢推薦自己閨女去礙他的眼。

  「七爺真這麼說啊?」謝阮玉擺弄著手裡的兩顆文玩核桃,這是沈七爺昨晚落下的。

  「這還能有假,先前還有人有意無意的在七爺耳邊提這家小姐,那家名媛的,七爺那話一說,連音都沒了。」翡翠幫她換了身蔥綠色的旗袍,邊上滾著各式的花朵,又挑揀著給她配了條珍珠項鏈,「夫人這身好看極了。」

  謝阮玉笑眯眯的回望著鏡中的自己,下巴有些微微的圓潤,煙眉橫掃,嘴角含笑,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子柔和。

  她還記得她剛回到這個世界的樣子,警戒機敏,活脫脫像個刺蝟,倒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她被沈七爺養的變了模樣,由內而外的帶著一股子明媚。

  謝阮玉的婚禮被高澤一手包辦,沈家是舊式家庭,自然延續了祖上的鳳冠霞披,大紅色的馬面裙上繡了一整幅百鳥朝鳳圖,滾著細細的金邊,那叫一個光彩奪目。

  沈七爺不是第一次大婚,可是卻搞的異常隆重。謝阮玉是從西街口的大宅子裡出嫁的,四進的院落,沈七爺眼都沒眨就讓人簽了地契送到謝阮玉手上,西街口的大院實打實的成了謝阮玉的私產。

  嫁妝也是她這些年積累下的,沈七爺索性全讓她帶了出來。珍珠瑪瑙,玉石碧璽,象牙琺瑯自是不必說,還有等人高的玉雕紅珊瑚,十二生肖的獸首金像,但凡那見過沒見過的,全被一股腦的展示了出來,富貴的讓人乍舌,實打實的昭告了謝阮玉在沈七爺心裡的份量。

  這次婚禮來了不少百姓和報社的記者,圍的整條路水洩不通,極是熱鬧,沈家派了軍隊來迎親,靠著車子和軍人才開闢出了條道路。

  這條路,謝阮玉走過千遍萬遍,卻從未有過一次像現在這般,心臟因為喜悅快速的跳動,聲音大到連她自己都聽的見。六兩車子在中間,前後分別有四輛軍車護著,前護後擁直到停在帥府門口。

  她蓋著喜帕,除了心跳聲和周圍的嬉鬧聲,什麼也聽不到看不到。忽然,一雙溫熱的大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耳邊傳來沈七爺熟悉的聲音,帶著微微的調笑,「別緊張。」

  「我才不緊張。」謝阮玉蓋在喜帕下的臉羞的通紅,毫無底氣的反駁道。

  「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無數的起鬨聲中,她被沈七爺輕輕抱起,她靠在他懷中,眼睛看不見,觸覺就異常敏感,沈七爺身體的溫度透過層層衣物傳了過來,讓她的心和身體一起變得溫熱。

  等緊了帥府的大門,沈七爺才把她放下,親手拿了紅綢放在她的手心,「牽了我的紅綢,便是我的姻緣。」

  廳堂內,一片紅火,沈七爺在眾人的起鬨聲中揭了謝阮玉的紅帕,三月桃花面,堪比夏芙蓉。

  謝阮玉嬌俏的抬頭與他對視,不偏不躲,雙眸閃著星星點點的璀璨。沈七爺原本微揚的嘴角被謝阮玉喜悅的情緒所感染,忽然笑開了,他唇薄,笑起來露出一排白牙,眉眼像被點亮了一般,清朗透徹到不似以往的沈七爺。

  沈家沒有老人,也就沒什麼古禮可依,沈七爺也不甚在意他人的看法,乾脆留謝阮玉與他一起入席。

  謝阮玉也不推脫,跟著翡翠去換了身合體的旗袍,腕上單帶了一串黃豆大小的珍珠,低調而得體。

  帥府內開了整整二十桌席面,門外更是擺了近百桌流水席,於城內的百姓分享喜氣,這場婚事辦的極其盛大,成了這麼些年保寧城最轟動的一件喜事。

  熱熱鬧鬧直到下半夜,人才陸陸續續走光,謝阮玉笑的臉都僵了,可心裡高興的緊,嘴角怎麼都放不下來。

  「還笑,笑了一天了,不累啊。」沈七爺揉揉她的臉頰,眼神微微下移,就能看見她露出來的半截脖子,什麼首飾也未帶,乾乾淨淨的如同剛出窯的白瓷。

  他飛快的低頭啄了一下,到把周圍收拾東西的丫鬟小廝嚇了個不輕。

  「別鬧。」謝阮玉被他眾目睽睽下親了一口,當場就紅了臉,摀住脖子,「還有人呢。」

  「那就去個沒人的地方。」低沉的響在耳邊,還沒等謝阮玉反應過來,手就被人捉住,牽著出了前廳。

  翡翠眼觀鼻鼻觀心,淡定的指揮屋裡的下人繼續幹活。

  丁志摸摸腦袋,「你不去啊伺候啊?」

  「你怎麼不去。」翡翠看著漸漸消失在拐角的身影,扭頭給了丁志兩個白眼,「東西都準備好了,我再跟過去不是討嫌麼。」

  「我要先洗澡。」剛進屋,沈七爺就把從後面攔腰抱住,謝阮玉染了一身的酒味,連忙推他。

  「那就一起洗。」沈七爺吻了下她的耳朵。

  「不要,太害羞了。」

  謝阮玉還沒說完,沈七爺就反手攔腰一抱,天旋地轉間謝阮玉瞬間騰空,酒氣噴灑在她的耳側,酥麻搔癢,「人都是我的了,還有什麼可害羞的。」

  溫熱的水輕輕沒過身體,謝阮玉羞的蜷在水底不出來,只閉著眼露了腦袋在外邊。

  室內一片安靜,謝阮玉等了許久不見沈七爺說活,這才好奇的睜了眼,眼神正巧撞到沈七爺眸中,四目相對,未等她反應,沈七爺就笑著吻了上來,灼人的熱不停的遊走在她的肌膚上,謝阮玉被他吻的迷迷糊糊,身子一軟,手臂就環住了他的肩膀。

  謝阮玉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睡過去的,等她醒來天早已大亮,床紗被微風吹起,光線透過窗子斑駁的灑入室內,屋裡染著淡淡的香薰,她輕輕轉過了頭,沈七爺眉宇舒展,似還在沉睡。

  他長得可真好看。

  謝阮玉沒出聲,小心的往他懷裡拱了拱,抬手摸了摸他的眉毛,等她摸夠了手指又順著他的眉骨往下滑,七爺的鼻樑又高又挺,她喜歡的緊,嘴唇,下巴,沒有一處她不喜歡。

  指尖剛劃過他的喉結,還沒等她繼續,就被沈七爺一把捉住,「好摸麼?」

  「你裝睡?」謝阮玉想要抽回手指,才發現她指頭被沈七爺扣的死死的。

  「原本是在睡的。」沈七爺低頭蹭著她的額頭,眼睛眯成一條縫,「結果被貓兒撓醒了。」

  「哼。」謝阮玉皺皺鼻子,打算起身換衣服。

  剛坐起來,人就立刻被抱到了熟悉的懷抱裡,接著被沈七爺一個轉身壓在身下,「時間還早的很,咱們再睡會。」

  「不要,不要睡了,放開~你輕點~」

  翡翠端著早茶立在門口,聽到裡邊的動靜,原本想敲門的手又立刻收了回來,眨眨眼裝做什麼都未發生的樣子,帶著幾個小丫鬟往遠處挪了挪。

  風輕柔的撫過樹梢,這一日,陽光正好。

  ---

  六年後。

  「小姐!您蕩低點!」翡翠看著站在鞦韆上的沈寶兒,心都跳到了喉嚨口,「小姐,別玩了,太高了!

  周圍圍了一圈人,都死死的盯著面前的小麵糰子,生怕她一個不小心跌下來,萬一磕了碰了,沈七爺還不得扒他們一層皮。

  「翠姨,您就別叫了,我這不好好的麼。」說著又死勁晃了一下身子,伴隨著她的咯咯聲,鞦韆沖的更高了。

  真是個混世魔王!翡翠欲哭無淚,她不明白,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小姑娘,究竟是怎麼長成了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小姐,小姐,快!快下來!」珊瑚跟沈寶兒年歲相當,邁著小步子匆匆往院裡跑,邊跑邊喊,「夫人,夫人來了!」

  聽到謝阮玉,沈寶兒一個哆嗦,眼睛看著下邊骨碌碌的轉了兩圈,等她看準丁志的方向,才開口,「丁叔,接住我!」

  說著雙手一伸,整個人就從高蕩的鞦韆上跌了下來。她也不怕,睜著眼睛笑眯眯的,剛落在丁志懷裡就咯咯的笑個不停,「丁叔叔好厲害。」

  「你丁叔叔又這怎麼厲害了?」謝阮玉和沈七爺剛踏進院子,就看見沈寶兒趴在丁志肩膀上,鞦韆還在不停的搖啊搖。心裡嘆口氣,謝阮玉衝她招了招手,「老遠就聽見珊瑚給你報信。」

  「阿媽,阿爸。」沈寶兒聲音很好聽,清脆的像顆銀鈴鐺,她從丁志懷裡蹦出來,邊跑邊道,「我們在看鞦韆能蕩多高。」

  剛衝到沈七爺身邊,就被沈七爺順勢抱起。還沒等謝阮玉開口訓她,沈七爺就跟變戲法似的,手掌一轉,一枚湯圓大小的白玉兔子就臥在了掌心,還用寶石鑲了紅眼睛,「寶兒喜歡麼?」

  「喜歡!」寶兒眼睛晶晶亮,摸著小兔耳朵,「阿爸對我最好了!」

  「孩子都讓你給寵壞了!」謝阮玉最看不慣沈七爺這溺愛法,把這小丫頭片子養的無法無天,素手一伸,就揪住了沈寶兒的小耳朵。

  「阿媽,阿媽,疼,疼,疼…」寶兒偏著腦袋儘量往謝阮玉那邊靠,邊靠邊可憐巴巴的瞅著沈七爺,「阿爸…」

  小模樣要多可憐有多可憐,沈七爺看著都心疼,心都快化了,連忙勸道,「阿阮你輕點,寶兒知道錯了,對不對寶兒。」

  「對對對,阿爸說的對,我知道錯了。」父女倆一唱一和,還沒等謝阮玉開口,就先把錯認下了。

  弄的謝阮玉哭笑不得,他們父女倆這是要上天啊!手上的力道卻輕了三分,「以後還敢不敢。」

  「不敢了。」沈寶兒手裡攥著沈七爺送她的小兔子,癟著嘴搖搖頭一副態度良好的模樣。謝阮玉心裡清楚,小丫頭現在說的好聽,轉個臉她就給忘了。

  沈七爺敏銳的察覺到了謝阮玉的憂心,把寶兒往地上一放,「去玩吧。」

  小麵糰子得了小兔子又得了父親的特赦令,胖手一揮,就纏著要翡翠帶她去編花環去。

  「怎麼了?」沈七爺牽了謝阮玉的手。

  「寶兒這性子,現在小覺得不礙事,等大了怎麼辦。」謝阮玉憂心忡忡,看著不遠處玩鬧的寶兒。這些年,她和沈七爺就得沈寶兒一個女兒,要事有個哥哥弟弟還能幫襯著她,偏偏肚子就是不爭氣,或許就像她認為的那樣,她得了太多不該的得的,不能奢望上天再給她更多了。

  可是一想到以後偌大的帥府都要壓到女兒身上,她就忍不住的心疼。

  「到時候給她挑個好夫君便是。」沈七爺倒是看的開,輕輕攬了謝阮玉的肩膀,有妻有女,擱到十年前他連想都不敢想,如今這般,已是蒼天的厚愛,「張巡家那幾個兒子我看都不錯,張督察家的也不錯,況且河東這麼多人家,我就不信挑不出個好的。」

  「可是…」這樣沈家的根就斷了啊,謝阮玉看著他,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人活一輩子,能對得起自己已經是極大的不易,世事無常,哪有能永遠守得住的東西,我只想咱們的孩子可以快活無憂,即使拿整個河東換,我也是願意的。」

  小花壇內,翡翠看了眼遠處的沈七爺和謝阮玉,又望了眼面前的小人兒,邊編邊道,「不知道以後小姐嫁給誰家的小少爺,老爺夫人一定捨不得。」

  「經常來府裡陪我玩的那幾個都挺好的。」沈寶兒眨著大眼睛托腮看翡翠給她編花環,白玉的小兔子被她握在手心,「阿爸阿媽給我的,一定是最好的。」

  花環將將編成,沈寶兒就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拿著花環蹦蹦跳跳的向著謝阮玉跑去。

  暖風襲人,沈寶兒拉著謝阮玉的衣角笑咯咯的笑著,地上映著一家三口細長的身影,小小的玉兔在寶兒手中泛著柔和的光。

  《溫香阮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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